通玄真经缵义(杜道坚)一

经名:通玄真经缵义。元人杜道坚撰,约出於至大三年。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洞神部玉诀类。参校本:《二十二子》影印光绪三年重刻明武英殿聚珍版本(简称众珍本)。

目录

文子

卷一

道原篇

卷二

精诚篇

卷三

九守篇

卷四

符言篇

卷五

道德篇

卷六

上德篇

卷七

微明篇

卷八

自然篇

卷九

下德篇

卷十

上仁篇

卷十一

上义篇

卷十二

上礼篇

通玄真经缵义释音

文子

文子,姓辛,名钘,一名计然,葵丘濮上人也。师事老子。楚平王问曰:闻子得道於老聃,可得闻乎?对曰:道德匡邪以为正,振乱以为治。醇德复生,天下安宁,要在一人。故积德成王,积怒成亡。尧舜以是昌,桀纣以是殃。王曰:敬闻命矣。后‘南游吴越,范蠡师之。越欲伐吴,蠡谏曰:臣闻之师曰:兵,凶器。战,逆德。争者,事之末也。阴谋逆德,好用凶器,试身於所末,不可。勾践不听。败於夫椒。后位以上大夫,弗就。隐吴兴余英禺山。相传以为登云而升。按《寰宇记》《吴兴志》俱载:余英东南三十里,有计筹山,越大夫计然尝登此山,筹度地形。因名焉。今山阳白石顶通玄观,乃故隐处也。其紫云关升元观,即古常清观,宋乾道间改赐今额。山之半有曰登云石者在。着《文子》十二篇,唐封通玄真人,书为《通玄真经》。

通玄真经缵义序

《文子》者,《道德经》之传也。老子本《易》而着书,文子法老而立言。所以发明皇帝王伯之道。欲为君者,必羲轩之君;为民者,皆大庭、葛天之民。其垂意於世亦深矣。后人莫究,或相诋訾。今南谷杜高士探易老之赜,合儒老之说,每以着书立言为心。其行于世者,有《道德原旨》若干卷。初居吴兴计筹山,授奇访古,得文子故居之地,创白石通玄观,复得《文子全书》。遂为析篇章,分句读,缵义附说,使学者目击道存。予尝谓乾坤开辟之后,天道自北而南,圣朝肇基,朔方元运。一转六合合为家,洪荒之世复见。今日南谷应运着书以昭皇道,将措斯世於华胥氏之域。山林士不忘致君泽民之心,诚可尚也,吾教有人,喜而序其端云,至大三年六月旦日,玄教嗣师昊全节敬书。

古之士用人家国,必有世外隐者为之师,磨砻淬厉,受其书,尽其道,然后功成而名立。越有上将军范蠡,其师为计然。计然亲见圣人於衰周,怀至宝而不耀,尝究观天道、人事、强弱、兴废、自然之理,着书十有二篇,蠡用之平吴而霸越,又以其绪余全身肥家,三积三散,保其令名。观蠡之始终以信其师之道,观蠡屡对勾践之言,皆其师之言也。其书与诸子为道家。柳子厚芟除冗驳,掇取精微,自为一书,颇发其意,惜不传。南谷先生按图以得计然旧居之山,踞高峰之峻峙,俯具区之渺弥。既为之筑室肖象,复取《文子》作缵义,融会贯通,削崄就夷,发舒皇帝、王伯之蕴,与所着《玄经原旨》并行於代。先生有道者,其清勤俭素不争而善胜,深得柱下宗旨。立言立事,见於荐绅韦布之所论着,固已勒坚石而锓华梓矣。抑太史公之论陶朱,谓其苦身戮力与越深谋,又谓苦身戮力致产数千万,复言之不厌。先生於此,事异而同其功,名高而不享其富,则其所以得於计然之书者,岂在文字章句之末?去之千载,真有若合符契者焉。独恨名卿大夫知先生者多,登门问道不少,乃未能尽用其说,如古人之谋国,岂信道之未笃欤?山林之士不忘斯世,肉食其忘之欤?不然,所以尊吾老子之道者,何所为而然也?余故表记范师友之所从,受于篇端,以俟至大。庚戌仲夏,庐山道士寓南真馆黄石翁序。

古之君天下者,太上无为,其次有为。是故皇以道化,帝以德教,王以功劝,伯以力率。四者之治,若四时焉。天道流行,固非人力之能强,然则时有可行,道无终否。冬变而春存乎岁,伯变而皇存乎君。此文子作而皇道昭矣。文子,晋之公孙,姓辛氏,名钘,字计然,文子其号。家睢之葵丘,属宋地,一称宋钘。师老子学,早闻大道。着书十有二篇,曰《文子》归本老子之言,历陈天人之道,时变之宜,萃万古於一编,诚经世之枢要也。楚平王聘而问道,范蠡从而师之,勾践位以大夫。佐越平吴,功成不有,退隐封禺之地,登云仙去。吴兴计筹之肠,乃其故处。唐玄宗时征士徐灵府隐修衡岳,往文子之书上进,遂封通玄真人,号其书为《通玄真经》。仆生江左,身老吴邦,访文子之遗综,建白石通玄观,因获《文子》故编,暇日分章缵义,参赞玄风,若夫化教劝率、道德功力之辩,则不无望於世之大贤云尔。后学当涂南谷子杜道坚谨序。

2-通玄真经缵义卷之一

通玄真经缵义卷之一

南谷子杜道坚纂

《文子》於章首多称老子曰者,尊师也。此盖当时记习老子之言,故不敢自有其名。书十有二篇,凡一百八十八章。道坚不揆浅陋,随义析之,增八十一章,章别其旨,题曰《缵义》,以便观览云。

道原篇

老子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惟象无形,窈窈冥冥,寂寥澹泊,不闻其声,吾强为之名,字之曰道。夫道者,高不可极,深不可测,苞裹天地,禀受无形,源流泏泏,冲而不盈,浊以静之徐清,施之无穷,无所朝夕,表之不盈一握,约而能张,幽而能明,柔而能刚,舍阴吐阳,而章三光。山以之高,渊以之深,兽以之走,鸟以之飞,鳞以之游,凤以之翔,星历以之行。以亡取存,以卑取尊,以退取先。

道原於天,万物斯长。道且强名,何名非强?是故生天地,育万物,变化有无,不测其妙者,道也;安天下,抚兆民,进退存亡,不失其正者,圣人也。惟知道,则亡可存,卑可尊,退可先矣。

古者三皇得道之统,立於中央,神与化游,以抚四方,是故能天运地滞,轮转而无废,水流而不止,与物终始,风兴云蒸,雷声雨降,并应无穷。已雕已琢,还复於朴。无为为之而合乎生死,无为言之而通乎道#1德,恬愉无矜而得乎和,有万不同而便乎生。和阴阳,节四时,调五行,润乎草木,浸乎金石,禽兽硕大,毫毛润泽,鸟卵不败,兽胎不殰,父无丧子之忧,兄无哭弟之哀,童子不孤,妇人不孀,虹蜺不见,盗贼不行,含德之所致也。

上古之君,法天道为治本,与造化以同游。故道纯德全,民康物阜,靡不各遂生成之性。道不悖,则物无伤焉。

大#2常之道,生物而不有,成化而不宰。万物恃之而生,莫之知德;恃之而死,莫之能怨。收藏畜积而不加富,布施禀受而不益贫。忽兮恍兮不可为象兮,恍兮忽兮用不诎兮,窈兮冥兮应化无形兮,遂兮通兮不虚动兮,与刚柔卷舒兮,与阴阳俛仰兮。

能生生而不自生,能化化而不自化,夫是之谓大常之道。圣人则之,君天下而子庶民。化行道合,盛德之世也。

老子曰:大丈夫恬然无思,担然无虑,以天为盖,以地为车,以四时为马,以阴阳为御。行乎无路,游乎无怠,出乎无门。以天为盖,则#3无所不覆也;以地为车,则无所不载也;四时为马,则无所不使也;阴阳为御,则无所不傋。是故疾而不摇,远而不劳,四支不动,聪明不损,而照见天下者,执道之要观无穷之地也。故天下之事不可为也,因其自然而推之;万物之变不可究#4也,秉其要而归之。是以圣人内修其本而不外饰其末,厉其精神,偃其知见,故漠然无为而无不为,无治而无不治也,所谓无为者不先物为也,无治者不易自然也,无不治者,因物之相然。

道在吾身,与天为一。夫国之有臣佐,犹天之有岁时也。大丈夫出佐明君,为民司命,察天时,明物理,循自然之道,行无为之化,则吾之身修,而政无不治矣。

老子曰:执道以御民者,事来而循之,物动而因之,万物之化,无不应也,百事#5之变,无不耦也。故道者,虚无、平易、清静、柔弱、纯粹素朴,此五者,道之形象也。虚无者道之舍也,平易者道之素也,清静者道之鉴也,柔弱者道之用也,反者道之常也,柔者道之刚也,弱者道之强也,纯粹素朴者道之干也。

大道无形,太平无象,而曰虚无。平易清静,柔弱纯粹,素朴为道。形象者,其形岂其形,其象岂其象哉?惟不以形象执而造虚玄之用者,乃可与言御民之道也。

虚者中无载也,平者心无虑#6也,嗜欲不载虚之至也,无所好憎平之至也,一而不变静之至也,不与物杂粹之至也,不忧不乐德之至也。

太极中虚,神明与俱,人能心虚而道自居。一有所载,则嗜欲窒;好憎生,神将去矣。神去道丧,形有不亡者乎?惟至德之人不与物杂,一而不变,心虚气平,忧乐何有哉?

夫至人之治也,弃其聪明,灭其文章,依道废智,与民同出乎公,约其所守,寡其所求,去其诱慕,除其嗜欲,损其思虑。约其所守即察,寡其所求即得。故以中制外,百事不废,中能得之,则外能牧之。中之得也,五藏宁,思虑平,筋骨劲强,耳目聪明。大道坦坦,去身不远,求之远者,往而复返。

文灭质,博溺心,外重则内轻,是以大丈夫处其实,不居其华。至人之治无他,恭默无为而已。返身而求道,岂远乎哉?

老子曰:圣人忘乎治人,而在乎自理,贵忘乎势位,而在乎自得,自得即天下得我矣。乐忘乎富贵而在乎和知大已而小天下,几於道矣。故曰:致虚极也,守静笃也,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圣人无名,未忘其功;神人无功,未忘乎己。至人无己,非无吾身也,大己而小天下也。唯有所待而后行,故圣人之大宝曰位。

夫道者陶冶万类#7,终始无形,寂然不动,大通混冥,深宏广大不可为外,析豪剖芒不可为内,无环堵之宇,而生有无之总名也。真人体之以虚无、平易、清静、柔弱、纯粹素朴,不与物杂,至得天地之道,故谓之真人。

道无形,故能陶冶万物;道无名,故能总括诸有。真人体道,虚心静神,则天地之道得矣。

真人者,大己而小天下,贵治身而贱治人,不以物滑和,不以欲乱情,隐其名姓,有道则隐,无道则见,为无为,事无事,知不知也。怀大#8道,包天心,嘘吸阴阳,吐故纳新,与阴俱闭,与阳俱开,与刚柔卷舒,与阴阳俛仰,与天同心,与道同#9体。无所乐,无所苦,无所喜,无所怒,万物玄同,无非无是。夫形伤乎寒暑燥湿之虐者,形究而神杜;神伤於喜怒思虑之患者,神尽而形有余。故真人用心复性,依神相扶,而得终始,是以其寝不梦,觉而无忧。

外曲者,人之道也;内直者,天之道也。内直外曲,天人相应,未有不济者矣。是以真人隐其姓名,有道则隐,不夺人之功也;无道则见,将救时之弊也。惟能与天同心,与道同体,故能复性依神,相扶而得终始矣。

孔子问道,

老子曰:正汝形,一汝视,天和将至;摄汝知,正汝度,神将来舍;德将为汝容,道将为汝居;瞳兮若新生之犊,而无求其故;形若枯木,心若死灰,真其实知而不以曲,故自持恢恢,无心可谋,明白四达,能无知乎。

道有体用,圣无二心。玄圣素王,体用二而道则一也。孔子天纵之圣,岂不知道?而乃问於老子,必有得於言外之意者。故有犹龙之欺。

老子曰:夫事生者应变而动,变生於时,知时者无常之行。故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书者言之所生也,言出於智,智者不知,非常道也。名可名,非藏书者也。多言#10数穷,不如守中,绝学无忧,绝圣弃智,民利百倍。

书载言,言载道。贵书所以贵道也。是故知时者,事生而变,应变而动;知书者,言出於智,智者不知。惟不泥於书而滞於事,绝其学,弃其智,始可与言应变之权。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物而动,性之欲也;物至而应,智之动也。智与物接,而好憎生焉,好憎成形而智出於外,不能反己而天理灭矣。是故圣人不以人易天,外与物化而内不失情,故通於道者,反於清静,究於物者,终於无为。以恬养智,以漠合神,即乎无门。循天者与道游也,随人者与俗交也,故圣人不以事滑天,不以欲乱情,不谋而当,不言而信,不虑而得,不为而成,是以处上而民不重,居前而人不害,天下归之,奸邪畏之,以其无争於万物也,故莫敢与之争。

天性本静,物欲滑之。静者动,则天性凿矣。惟圣人外与物化,心与天游,物我玄同,何争之有?

老子曰:夫人从欲失性,动未尝正也,以治国则乱,以治身则秽。故不闻道者,无以反其性,不通物者,不能清静。原人之性无邪秽,久湛於物即易,易而忘其本,即合於其若性。水之性欲清,沙石秽之;人之性欲平,嗜欲害之,唯圣人能遗物反己。是故圣人不以智役物,不以欲滑和,其於乐不忻忻,其於忧不惋惋。是以高而不危,安而不倾,故听善言便计,虽愚者知说之,称圣德高行,虽不肖者知慕之。说之者众而用之者寡,慕之者多而行之者少,所以然者牵於物而系於俗,故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无事而民自富,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欲而民自朴。

心静则明,水静则清,理也。学术不正,习与性成,则静者动,明者昏矣。遇贤师而闻善言,心有所悟,则可复其性。初之天合於大道,以之修身则身修,以之治国则国治。是以圣人之道,上无为民自化,上无事民自富,上好静民自正,上无欲民自朴。

清静者德之至也,柔弱者道之用也。虚无恬愉者,万物之祖也,三者行则沦於无形,无形者一之谓也。一者无心合於天下也。布德不溉,用之不勤,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无形而有形生焉,无声而五音鸣焉,无味而五味形焉,无色而五色成焉,故有生於无,实生於虚。音之数不过五,五音之变不可胜听也;味之数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色之数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音者宫立而五音形矣,味者甘立而五味定矣,色者白立而五色成矣,道者一立而万物生矣。故一之理施於四海,一之嘏察於天地,其全也敦兮其若朴,其散也浑兮其若浊。浊而徐清,冲而徐盈,澹然若大海,泛兮若浮云,若无而有,若亡而存。

道无形而生有形,始乎无始,终乎无终。一元之炁,肇於太易。太易其万物之祖乎?一生二而阴阳分,五炁布而万化兴。圣人之心合於太易,清静虚无,德被四海,万物归焉而不为主,道大无形,与天为一。若夫耳之於声,目之於色,口之於味,则是与人同者也。圣人何容心哉?

老子曰:万物之总,皆阅一孔,百事之根,皆出一门。故圣人一度循轨,不变其故,不易其常,放准循绳,曲因其常。夫喜怒者道之邪也,忧悲者德之失也,好憎者心之过也,嗜欲者生之累也。人大怒破阴,大喜坠阳,薄气发暗,惊怖为狂,忧悲焦心,疾乃成积,人能除此五者,即合於神明。神明者得之内也,得其内者五藏宁,思虑平,耳目聪明,筋骨劲直。疏达而不悖,坚强而不匮,无所太过,无所不逮。

包众妙,总万物者,其道乎?神而明之,感而通之,显幽阐微,无乎不在。是故物得之而昌,民得之而康,时君得之则可以体皇极而御四方。

天下莫柔弱於水,水之道也,广不可极,深不可测,长极无穷,远沦无涯,息耗减益,过於不訾。上天为雨露,下地为润泽,万物不得不生,百事不得不成,大包群生而无私好,泽及蛟蛲而不求报,富赡天下而不既,德施百姓而不费,行不可得而穷极,微不可得而把握,系之不创,刺之不伤,斩之不断,灼之不熏,淖约流循而不可靡散,利贯金石强沦天下,有余不足任天下取与,禀受万物而无所先后,无私无公与天地洪同,是谓至德。夫水所以能成其至德者,以其悼约润滑也。故曰: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於无间。

天一生水,善利万物,功至博也。天不得水不运,地不得水不载,物不得水不生,民不得水不活。雨露四时,润泽群品;淖约流行,处下不争,禹德似之,故能顺水之性,而地平天成。

夫无形者物之太祖,无音者类之太宗。真人者通於灵府,与造化者为人,执玄德於心,而化驰如神。是故不道之道,芒乎大哉。未发号施令而移风易俗,其惟心行也。万物有所生而独知其根,百事有所出而独守其门,故能穷,无穷,极无极,照物而不眩,响应而不知。

道无定形,随物赋形,变化见矣。德无常师,主善为师,体用得矣。故真人者,蕴乎道德,通於神明。物有所生,独知其根。事有所出,独守其门。无穷无极,而与造化者为人。

老子曰:夫得道者志弱而事强,心虚而应当。志弱者柔毳安静,藏於不敢,行於不能,澹然无为,动不失时,故贵必以贱为本,高必以下为基,托小以包大,在中以制外,行柔而刚,力无不胜,敌无不陵,应化揆时,莫能害之。欲刚者必以柔守之,欲强者必以弱保之,积柔即刚,积弱即强,观其所积,以知存亡。强胜不若於己者,至於若己者而格;柔胜出於己者其力不可量。故兵强即灭,木强即折,革强即裂,齿坚於舌而先毙,故柔弱者生之干也,坚强者死之徒也,

物傋於我,道存乎心。知我之天,知人之天,而物之天者,得矣。水至柔也,载舟则刚,民至弱也,戴主则强。善用道者,可以守柔弱而胜刚强。

先唱者穷之路,后动者达之原。夫执道以耦变,先亦制后,后亦制先,何则不失所以制人,人亦不能制也。所谓后者调其数而合其时,时之变则间不容息,先之则大过,后之则不及,日回月周,时不与人游。故圣人不贵尺之璧,而贵寸之阴,时难得而易失,故圣人随时而举事,因资而立功,守清道,拘雌节,因循而应变,常后而不先,柔弱以静,安徐以定,功大靡坚,莫能与之争也。

事至而应,道贵得中。过与不及,皆能害事。惟先后不失其时,则中道得而凡事济矣。是以圣人出处以时,先后有度,夫我不失於制人,则人亦不能制我也。

老子曰:机械之心藏于中,即纯白之不粹。神德不全於身者,不知何远之能怀。欲害之心忘乎中者,即饥虎可尾也,而况於人乎。体道者佚而不穷,任数者劳而无功。夫法刻刑诛者,非帝王之业也;棰策繁用者,非致远之御也。好憎繁多,祸乃相随,故先王之法非所作也,所因也,其禁诛非所为也,所守也。故能因即大,作即细,能守即固,为即败。

执机械,逐饥虎,几不免虎口之患。惟我无机心,虎亦无伤焉。是故体道者佚,任数者劳。天下之理有不难见,易则易知,简则易从。夫法无刑诛之刻,则易於治;御无棰策之繁,则能致远。是以先王之法,因而不作,禁非止恶,守而不为,故可以成久大之业也。

夫任耳目以听视者,劳心而不明,以智虑而为理者,苦心而无功。任一人之材,难以致治,一人之能,不足以治三亩之宅。循道理之数,因天地自然,即六合不足均也。听失於非誉,目淫於采色,礼亶不足以防爱,诚心可以怀远。故兵莫憯於志而镆铘为下;寇莫大於阴阳,而枹鼓为细。所谓大寇伏尸不言节,中寇藏於山,小寇藏於民间。故曰民多智能,奇物滋起,法令滋章,盗贼多有,去彼取此,天殃不起。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德。

视听劳则心不明,智虑重则事不理。任一人之材而求为治也,难矣。志诚心可以怀远,众力可以成功,即六合不足,均也。夫病乎身者,阴阳冠之;贼乎国者,奸宄冠之。不以智为治,乃为国之福。

夫#11无形大,有形细;无形多,有形少;无形强,有形弱;无形实,有形虚。有形者遂事也,无形者作始也,遂事者成器也,作始者朴也。有形则有声,无形则无声,有形产於无形,故无形者有形之始也。广厚有名,有名者贵全也;俭薄无名,无名者贱轻也。殷富有名,有名者尊宠也;贫寡无名,无名者卑辱也。雄牡有名,有名者章德也;雌牝无名,无名者隐约也。有余者有名,有名者高贤也;不足者无名,无名者任下也。有功即有名,无功即无名。有名产於无名,无名者有名之母也。夫道,有无相生也,难易相成也。是以圣人执道虚静微妙,以成其德。故有道即有德,有德即有功,有功即有名,有名即复归於道,功名长久,终身无咎。

天下之物,无生有,有生无,故无形为有形之始。道无名,物有名,而无名乃有名之母也。知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则名不必高,货不必厚。是以圣人执道以成其德,功成身退,自古及今,其名不去。

王公有功名,孤寡无功名,故曰:圣人自谓孤寡,归其根本,功成而不有,故有功以为利,无名以为用。古者民童蒙,不知西东,貌不离情,言不出行,行出无容,言而不文。其衣致暖而无采,其兵钝而无刃,行蹎蹎,视暝暝,凿井而饮,耕田而食,不布施,不求德,高下不相倾,长短不相形。风齐於俗可随也,事周於能易为也。矜伪以惑世,轲行以迷众,圣人不以为民俗。

古者,民童蒙不知西东,言无文,衣无彩,耕食凿饮,不施不求,各足於己。是故王公大人自称孤寡,而有道者不以名杀身,不以政事杀民,不以货财杀子孙,不以学术杀天下。后世不以功名利禄累其心。孰肯以矜伪惑世,轲行迷众者哉?

通玄真经缵义卷之一竟

#1道:聚珍本作『德』。

#2大:聚珍本作『天』。

#3则:原作『即』,据聚珍本改。

#4究:聚珍本作『救』。

#5事:原作『年』,据聚珍本改。

#6虑:聚珍本作『累』。

#7类:聚珍本作『物』。

#8大:聚珍本作『天』。

#9同:原作『为』,据聚珍本改。

#10言:原作『闻』,据聚珍本改。

#11夫:原作『天』,据聚珍本改。

3-通玄真经缵义卷之二

通玄真经缵义卷之二

南谷子杜道坚纂

精诚篇

老子曰:天致其高,地致其厚,日月照,列星朗,阴阳和,非有为焉。正其道而物自然,阴阳四时,非生万物也,雨露时降,非养草木也,神明接,阴阳和,万物生矣。夫道者藏精於内,栖神於心,静漠恬澹,悦穆胸中,廓然无形,寂然无声。官府若无事,朝廷若无人,无隐士,无逸民,无劳役,无冤刑,天下莫不仰上之德,象主之旨,绝国殊俗,莫不重译而至,非家至而人见之也,推其诚心,施之天下而已。故赏善罚#1暴者,致#2令也,其所以能行者,精诚也。令虽明不能独行,必待精诚。,故总道以被民而民弗从者,精诚弗至也。

古之圣人官天地,府万物,藏精存诚,无形无声,正其道,而任物之自然。当是时也,朝无幸臣,野无遗逸,国无游民,干戈不起,劳役不兴,四民乐业,故不待家至人晓,而坐致隆平。

老子曰:天设日月,列星辰,张四时,调阴阳,日以暴之,夜以息之,风以乾之,雨露以濡之。其生物也,莫见其所养而万物长,其杀物也,莫见其所养而万物亡。此谓神明。是故圣人象之,其起福也,不见其所以而福起;其除祸也,不见其所由而祸除。稽之不得,察之不虚。日计不足,岁计有余。寂然无声,一言而大动天下,是以天#3心动化者也。故精诚内形气,动於天,景星见,黄龙下,凤凰至,醴泉出,嘉谷生,河不满溢,海不波涌;

日月星辰,天之神。水火土石,地之神。雨、风、露、雷、暑、寒、昼、夜,皆神也。人性最灵,是又神於物者矣。天之生物,不见所养,日见其长。圣人养民,除害兴利亦如之。皆由精诚内着,气感於天,阴阳顺之,神明佑之,而嘉祥至矣。

逆天暴物,即日月薄蚀,五星失行,四时相乘,昼冥宵光,山崩川涸,冬雷夏霜,天之与人有以相通。故国之殂亡也,天文变,世俗乱,虹蜺见,万物有以相连,精气有以相薄。故神明之事,不可以智巧为也,不可强力致也。故大人与天地合德,与日月合明,与鬼神合灵,与四时合信。怀天心,抱地气,执冲含和,不下堂而行四海,变易习俗,民化迁善,若出诸己,能以神化者也。

天人一气,隐显相通。和气致祥,沴气致殃,未有不由人主者也。故夫逆天暴物,悖道败德,皇天震怒,祸亦随之。有如成王悔过,偃禾返风;宋君一言,火星退舍,是皆精诚格天,转祸为祥之征。

老子曰:夫人道者,全性保真,不亏其身,遭急迫难,精通乎天。若乃未始出其宗者,何为而不成,死生同域,不可胁凌。又况官天地,府万物,返造化,含至和而已,未尝死者也。精诚形乎内,而外谕於人心,此不传之道也。

人之生也,受命於天者同。故性无不善,全性保真,不亏其身,精通于天,何为不成?至若返造化,含至和,而未尝死者,夫是之谓真人。

圣人在上,怀道而不言,泽及万民,故不言之教芒乎大哉。君臣乖心,倍谲见乎天,神气相应征矣,此谓不言之辩,不道之道也。夫召远者,使无为焉,亲近者,言无事焉,唯夜行者能有之,故却走马以粪,车轨不接於远方之外,是谓坐驰陆沉。天道无私就也,无私去也,能者有余,拙者不足,顺之者利,逆之者凶。是故以智为治者,难以持国,唯同乎大和,而持自然应者,为能有之。

圣人怀道泽及民,祥可见也。君臣乖心见乎天,殃可见也。远者无为,近者无事,神气应征,有不待召而至矣。无私就,无私去,有余不足,同乎大和。不言之教,自然而已。

老子曰:夫道之与德,若韦之与革,远之即近,近之即疏,稽之不得,察之不虚。是故圣人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万物不伤,其得之也乃失之也,其失之也乃得之也。故通於大和者,暗若醇醉而甘卧以游其中,若未始出其宗,是谓大通。此假不用能成其用也。

道尊德贵,异名同出,存乎吾心,不从外得。生之畜之,不无不有。圣人之心,有如明镜,物来则应,物去则静。含乎精诚,纯乎道德,不为何败?不执何失?若未始出其宗,则鬼神不能识。

老子曰:昔黄帝之治天下,调日月之行,治阴阳之气,节四时之度,正律历之数,别男女,明上下,使强不掩弱,众不暴寡,民保命而不夭,岁时熟而不凶,百官正而无私,上下调而无尤,法令明而不暗,辅佐公而不阿,田者让畔,道不拾遗,市不预贾,故於此时日月星辰不失其行,风雨时节,五谷丰,凤凰翔於庭,麒麟游於郊。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黄帝得之而天下治。异时退捐天下,趋空同,礼下风,见广成子,问治身奈何而可以长久。广成子曰: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汝形,无摇汝精,乃可以长生。

虙牺氏之王天下也,枕石寝绳,杀秋约冬,负方洲,抱圆天,阴阳所拥。沉滞不通者,窍理之逆气戾物、伤民厚积者绝止之。其民童蒙,不知西东,视暝暝,行蹎蹎,侗然自得,莫知其所由浮游,泛然不知所本,自养不知所如往。当此之时,禽兽虫蛇无不怀其爪牙,藏其螫毒,功揆天地。至黄帝要缪乎太祖之下,然而不章其功,不扬其名,隐真人之道,以从天地之固然,何则?道德上通而智故消灭也。

六纪将终,二皇不作,而后太昊#4氏出。当此之时,大朴散而人事萌,天下始有为矣。观象制器,结绳为网以伏牺牲。是谓伏牺,冶金为釜,庖生为熟,一号庖牺。当是时也,禽兽虫蛇,怀其爪牙,而不伤人焉。至若造书契,正人伦,功揆天地而不以为功,尊曰太昊,不亦宜乎?

老子曰:天不定,日月无所载,地不定,草木无所立,身不宁,是非无所形。是故有真人而后有真知,其所持者不明,何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与。积惠重货,使民忻忻,人乐其生者,仁也。举大功,显令名,礼君臣,正上下,明亲疏,存危国,继绝世,立无后者,义也。闭九窍,藏志意,弃聪明,反无识,芒然仿佯乎尘垢之外,逍逼乎无事之际,含阴吐阳而与万物同和者,德也。是故道散而为德,德溢而为仁义,仁义立而道德废矣。

道德之於五常,阴阳之於五行,一也。知日月代明,四时错行,而后岁成,则知人之道。道德五常可相有,不可相无。然则老子曰:绝圣弃智,绝仁弃义。何哉?所恶假其名而行之耳。使真有绝弃之心,则《道》《德》二篇不言圣人,不言仁义矣。是故有真人而后有真知。

老子曰:神越者言华,德荡者行伪,至精芒乎中,而言行观乎外,此不免以身役物也。精有愁尽而行无穷极,所守不定而外淫於世俗之风。是故圣人内修道德,而不外饰仁义,知九窍四支之宜,而游乎精神之和,此圣人之游也。

道德五常之祖有祖,而无子孙,不可也。有子孙而不知有祖,可乎?五常,五神也。道德存乎中,则神不越乎外。一失所守,神越言华,德荡行伪,鲜不丧於物役矣。惟圣人知九窍四支之宜,游乎精神之和,祖者存,子孙其有不存乎?

老子曰:若夫圣人之游也,即动乎至虚,游心乎太无,驰於方外,行於无门,听於无声,视於无形,不拘於世,不系於俗。故圣人所以动天下者,真人不过,贤人所以矫世俗者,圣人不观。夫人拘於世俗,必形系而神泄,故不免於累。使我可拘系者,必其命有在乎外者矣。

身不系於俗,则人不厌我。心不拘於世,则我无厌人。夫是之谓与造物者游。是以动天下者真人不过,矫世俗者圣人不观。志役於物,形系而神泄,贤人有不免,况众人乎?

老子曰:人主之思,神不见於胸中,智不出於四域,怀其仁诚之心,甘雨以时,五谷蕃植,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月省时考,终岁献贡。养民以公,威厉不诫,法省不烦,教化如神,法宽刑缓,囹圄空虚,天下一俗,莫怀奸心,此圣人之恩也。夫上好取而无量,即下贪功而无让,民贫苦而分争生事,力劳而无功,智诈萌生,盗贼滋彰,上下相怨,号令不行。

车同轨,书同文,天下一俗。赏不僭,刑不泼,四海一心。能如是,则人主之思不出四域,而教化如神。上好取而无度,下贪功而不让。智诈起而民力残,上下相怨,天地不交,而万物不通矣。

夫水浊者鱼噞,政苛者民乱,上多欲即下多诈,上烦扰即下不定,上多求即下交争,不治其本而救之於末,无以异於凿渠而止水,抱薪而救火。圣人事省而求治寡而赡,不施而仁,不言而信,不求而得,不为而成,怀自然,保至真,抱道推诚,天下从之,如响之应声,影之象形,所修者本也。

天垂象,示吉凶,人皆见之。君布令,明赏罚,民皆信之。君其天矣乎?水浊鱼噞,政苛民乱,理所必然。是故上多欲,则民兴诈;上好静,则民不争。圣人抱道推诚,天下从之,可谓知本矣。

老子曰:精神越於外,智虑荡於内者不能治。形神之所用者远,则所遗者近。故不出於户以知天下,不窥於牖以知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此言精诚发於内,神气动於天也。

天地交而万物通,圣人作而万物睹,自然孚感之道也。人心与天通者,盖由赋形受命,元自天来。是故精诚发於内,则神气动於天。人心虚明,天光发辉,如镜鉴形,妍丑自见,心其可不慎乎?

老子曰:冬日之阳,夏日之阴,万物归之而莫之所极,自然至精之感,弗召而来,不去而往,窈窈冥冥,不知所为者而功自成。待目而照见,待言而使命,其於治难矣。皋陶暗而为大理,天下无虐刑,何贵乎言者也。师旷瞽而为大宰,晋国无乱政,何贵乎见者也。不言之令,不视之见,圣人所以为师也。

阳燧召火,非日不焰;方诸召水,非月不流。是故有其道,无其位,则事不立;有其位,无其道,则功不成。若唐虞之君臣道合,化成教行,百官正,万民服,圣人所以为百世之师。

民之化上,不从其言,从其所行。故人君好勇,弗使斗争而国家多难,其渐必有劫杀之乱矣。人君好色,弗使风议而国家昏乱,其积至於淫泱之难矣。故圣人精诚别於内,好憎明於外,出言以副情,发号以明指。是故刑罚不足以移风,杀戮不足以禁奸,唯神化为贵,精至为神,精之所动,若春气之生,秋气之杀。故君子者,犹射者也,於此毫末,於彼寻丈矣。故理人者慎其所以感之。

表正景直,源清流长,本末相资之道也。知心为身本,则知君为民本,是故人君之好,不可不正。好勇则劫杀之乱生,好色则淫泆之难起,惟好德者精神别於内,好憎明於外。刑罚不用,而奸邪服,本根既固,国家自宁。

老子曰:县法设赏而不能移风易俗者,诚心不抱也。故听其音则知其风,观其乐即知其俗,见其俗即知其化。夫抱真效诚者,感动天地,神踰方外,令行禁止,诚通其道而达其意,虽无一言,天下万民,禽兽鬼神与之变化,故太上神化,其次使不得为非,其下赏贤而罚暴。

石蕴玉而山辉,水含珠而渊媚,有诸内形诸外也。水石无言,人自信之。国家怀其仁诚,推其信实,罚不以怨,赏不以私,有不待县法设赏,而民将化之。故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伯夷何言哉?身化之也。言而不行,民弗从矣。

老子曰:大道无为,无为即无有,无有者不居也,不居者即处无形,无形者不动,不动者无言也,无言者即静而无声无形,无声者,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是谓微妙,是谓至神,绵绵若存,是谓天地之根。道无形无声,故圣人强为之形,以一字为名天地之道。大以小为本,多以少为始。天子以天地为品,以万物为资,功德至大,势名至贵,二德之美,与天地配,故不可不轨,大道以为天下母。

道、天、地、王,域中之四大。道无为故悠久,天无言故高明,地无声故博厚。兼而有之,王也。王乃天之子,地之主,民之父母,惟其爱养万物,不以为恩,故功德至大,势名至贵,无得而逾焉。

老子曰:赈穷补急,则名生起利,除害即功成。世无灾害,虽圣无所施其德,上下和睦,虽贤无所立其功。故至人之治,含德抱道,推诚乐施,无穷之智,寝说而不言,天下莫之知贵其不言者。故道可道,非常道也,名可名,非常名也。着於竹帛,镂於金石,可传於人者,皆其粗也。三皇五帝三王,殊事而同心,异路而同归。末世之学也,不知道之所体一,德之所总要,取成事之迹,跪坐而言之之,虽博学多闻不免於乱。

含道抱德,推诚乐施,处上之道也。赈穷补急,起利除害,处中之道也。自得胜求,不取胜与,处下之道也。达其时宜,通其变故,不拘仕隐,异事同功,有不假竹帛金石,而可与古为徒。

老子曰:心之精者,可以神化而不可说道,圣人不降席而匡天下,情甚於x呼。故同言而信,信在言前也,同令而行,诚在令外也。圣人在上,民化如神,情以先之。动於上,不应於下者,情令殊也。三月婴儿未知利害,而慈母爱之愈笃者,情也。故言之用者变,变乎小哉;不言之用者变,变乎大哉。信君子之言,忠君子之意,忠信形於内,感动应乎外,贤圣之化也。

《黄帝书》曰:天性人也,人心机也。君者天地之心乎?心乃神明之府,情动乎中,言发乎外。善则千里之外应之,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是以圣人在上,其化如神,不降席而匡天下。

老子曰:子之死父,臣之死君,非出死以求名也,恩心藏於中,而不违#5其难也。君子之憯怛,非正为也,自中出者也,亦察其所行。圣人不惭於景,君子慎其独也,舍近期远塞矣。故圣人在上,则民乐其治,在下则民慕其意,志#6不忘乎欲利人也。

士见危授命,临大节而不可夺者,忠孝使然也。若苌弘之死於君,申生之死於父,恩心藏於中,而不违其难,曾何以出死求名为哉?圣人在上,民乐其治,二帝三王也。圣人在下,民慕其意,玄圣素王也。

老子曰:勇士一呼,三军皆辟,其出之诚也。倡而不和,意而不载,中必有不合者也。不下席而匡天下者,求诸己也,故说之所不至者,容貌至焉,容貌所不至者,感忽至焉,感乎心发而成形,精之至者可以形接,不可以照期。

言出乎口,行发乎心,诚之动也。言出乎迩,行发乎远,诚之应也。勇士一呼,其出之诚,三军其有不避乎?若孙子之教战,勇出於诚也。斩王爱姬,则是吴王言出不诚,祸及下也。有国家者,言行其可不诚乎?

老子曰:言有宗,事有本,失其宗本,技能虽多,不如寡言。害众者倕而使断其指,以明大巧之不可为也。故匠人智为不以能以时闭不知闭也,故必杜而后开。

多言多事,圣人所戒。惟宗道本德,教行不言,故无败也。事处无为,故无害也。末俗之流,技能虽多,为巧所役,希不伤手?夫大匠之事,不以智能,故无关楗而不可开,杜而后开者,扃镉虽固,盗至则发。宗本何在哉?

老子曰:圣人之从事也,所由异路而同归,存亡定倾若一,志不忘乎欲利人也。故秦楚燕魏之歌,异声而皆乐,九夷八狄之哭,异声而皆哀。夫歌者乐之征,哭者哀之效也,愔於中发於外,故在所以感之矣。圣人之心,日夜不忘乎欲利人,其泽之所及亦远矣。

圣人非无欲,因其利而利之;圣人非无事,当其为而为之。异路同归,存亡一致,损己利人,不忘天下。虽殊方异域,俗变风移,语音不同,性情则一。愔於中,发於外,乐则歌,哀则哭,随感而发,皆吾民也,而可忘乎?若周公之夜以继日,坐以待旦,则是昼夜不忘者也,泽及远矣。

老子曰:人无为而治,有为也,即伤无为而治者,为无为;为者不能无为也,不能无为者,不能有为也。人无言而神有言也,即伤无言而神者,载无言则伤有神之神者。

身有形,神无形。有则有言,无则无言。知有无之相生,则无不害有,有不害无。是以圣人无为而治者,身不伤神,神不伤身也。夫知不神,所以神。故两不相伤矣。

文子曰:名可强立,功可强成。昔南荣趎耻圣道而独亡於己,南见老子,受教一言,精神晓灵,屯闭条达辛苦#7,十日不食,如享太牢。是以明照海内,名立后世,智络天地,察分秋毫,称誉华语,至今不休,此谓名可强立也。故田者不强,困仓不满;官御#8不厉,诚心不精;将相不强,功烈不成;王侯懈怠,后世无名。至人潜行譬犹雷霆之藏也,随时而举事,因资而立功,进退无难,无所不通。

困知强行,成功则一,若南荣赵斯亦学知利行者乎?趎耻圣道而独亡乎己,於是托业于庚桑楚之门。异时南见老子,得闻卫生之经,明照海内,名立后世,则是名可强立,功可强成。圣人潜行,随时举事,因资立功,进退何难哉?

夫至人精诚内形,德流四方,见天下有利也,喜而不忘天下有害也,怵若有丧。夫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故忧以天下,乐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圣人之法始於不可见,终於不可及,处於不倾之地,积於不尽之仓,载於不竭之府,出令如流水之源,使民於不争之官,开必得之门。不为不可成,不求不可得,不处不可久,不行不可复。大人行可说之政,而人莫不顺其命,命顺则从小而致大,命逆则以善为害,以成为败。

至人、圣人、大人宜有别矣。夫至人视民犹己,同乎利害,人乐亦乐,人忧亦忧,未有不王者也;圣人之法始不可见,终不可及,今出如流;大人行可说之政,顺时而出命,顺则人从,逆则民伤。

夫所谓大丈夫者,内强而外明,内强如天地,外明如日月,天地无不覆载,日月不照明。大人以善示人,不变其故,不易其常,天下听令如草从风。政失於春,岁星盈缩,不居其常;政失於夏,荧惑逆行;政失於秋,太白不当,出入无常;政失於冬,辰星不效其乡;四时失政,镇星摇荡,日月见谪,五星悖乱彗星出。春政不失禾黍滋,夏政不失雨降时,秋政不失民殷昌,冬政不失国家康宁。

人禀天地之灵,心乃神明之府。大人者则又灵於人者也,一念之动,若善若恶,天铃鉴之。是故政有得失,见於灾祥,随事而应。罔有差忒。《书》曰:慢神虐民,皇天弗保。有官守者,不可慎欤。

通玄真经缵义卷之二竟

#1罚:原作『伐』,据聚珍本改。

#2致:聚珍本作『政』。

#3天:聚珍本作『无』。

#4太昊:原作『天皇』,据聚珍本改。

#5违:原作『遗』,据聚珍本改。

#6志:原作『忘』,据聚珍本改。

#7屯闭条达辛苦:聚珍本作『屯闵条达勤苦』。

#8御:原本无,据聚珍本增。

4-通玄真经缵义卷之三

通玄真经缵义卷之三

南谷子杜道坚纂

九守篇

老子曰:天地未形,窈窈冥冥,混而为一,寂然清澄,重浊为地,精微为天,离而为四时,分而为阴阳,精气为人,粗气为虫,刚柔相成,万物乃生。精神本乎天,骨骸根於地,精神入其门,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故圣人法天顺地,不拘於俗,不诱於人,以天为父,以地为母,阴阳为纲,四时为纪,天静以清,地定以宁,万物逆之者死,顺之者生。故静漠者神明之宅,虚无者道之所居。夫精神者所受於天地,骨骸者所禀於地也。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一者形之始,九乃数之成。九,究也。圣人究於九而守乎一,道在我矣。一即心,心即天,天即人,人即物,物即道,道即我,我即始。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老子曰:人受天地变化而生,一月而膏,二月而血脉,三月而胚,四月而胎,五月而筋,六月而骨,七月而成形,八月而动,九月而躁,十月而生,形骸已成,五藏乃分。肝主目,肺主鼻,脾主舌,肾主耳,瞻主口。外为表,中为里,头圜法天,足方象地。天有四时五行九曜三百六十日,人有四支五藏九窍三百六十节;天有风雨寒暑,人有取与喜怒。胆为云,肺为气,脾为风,肾为雨,肝为雷,人与天地相类,而心为之主。耳目者日月也,血气者风雨也。日月失行,薄蚀无光,风雨非时,毁折生灾。五星失行,州国受其殃。

物之所始,一之所起,变而化之,万物生焉。父天母地,阴阳交感,胚胎孕育。杂糅之气为物,纯粹之气为人,是故天地万物备於吾身。夫翕张与夺,天之道也。逆之则死,顺之则生。

天地之道,至闳以大,尚犹节其章光,爱#1其神明,人之耳目,何能久熏而不息,精神何能驰骋而不乏。是故圣人守内而不失外。夫血气者,人之华也,五藏者,人之精也,血气专乎内而不外越,则胸腹充而嗜欲寡,嗜欲寡,则耳目清而听视聪达,听视聪达谓之明。五藏能属於心而无离,则气意胜而行不僻,精神盛而气不散,以听无不闻,以视无不见,以为无不成,患祸无由入,邪气不能袭。故所求多者所得少,所见大者所知小。

天之生物,不动则植。动者横行,植者直立。人兼动植之用,故灵於万物。四支百体,精神血气,可不自爱?胡可以多求?王公大人,受天下之寄,则又兼乎人,兼乎物,爱之畜之,不异其身,然后为尽道。

夫孔窍者精神之户牖,血气者五藏之使候,故耳目淫於声色,即五藏动摇而不定,血气淹荡而不休,精神驰骋而不守,祸福之至,虽如丘山,无由识之矣。故圣人爱而不越,圣人诚使耳目精神玄达,无所诱慕,意气无失清静,而少嗜欲,五藏便宁。精神内守形骸#2而不越,即观乎往世之外,来事之内,祸福之间,可足见也。故其出弥远者,其知弥少,以言精神不可使外淫也,故五色乱目,使目不明,五音入耳,使耳不聪,五味乱口,使口生创,趋舍滑心,使行飞扬,故嗜欲使人气淫,好憎使人精劳,不疾去之,则志气日耗。

河水虽广,风日耗之。精神虽王,物欲滑之。未有不消减者也。圣人玄达,无所诱慕,精神内固,形体外便,心室空虚,神明来舍。往世之外,来事之前,靡不洞烛,心虚故也。养生之道无他,术如养马焉,去其害马者而已。

夫人所以不能终其天年者,以其生生之厚。夫唯无以生为者,即所以得长生。天地运而相通,万物总而为一,能知一,即无一之不知也,不能知一,即无一之能知也。吾处天下,亦为一物,而物亦物也,物之与物,何以相物。欲生不可事也,憎死不可辞也,贱之不可憎也,贵之不可喜也。因其资而宁之,弗敢极也,弗敢极,即至乐极矣。

物有不待使而生,求而养,天也。必待使而生,求而养,则人矣。人或过,有使之求之之心,则偃苗助长。反致伤生失养之害,不能全其天年。圣人,天地相通,与物为一。不益生,不外死,贱而不憎,贵而不喜,因其资而宁之。弗敢极,则至乐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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