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真经广圣义(杜光庭)四十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四十

唐广成先生杜光庭述

以政治国章第五十七

疏:前章明悟道之士能了言而无执。此章明以政之君失无为之自化。首三句标门以示义。次十句设问以明理。后五句反无事可以取天下尔。○ 义日:理国以政,其述必彰。用兵以奇,其诈非道。不若无事以聚万方,其或多忌讳,广机权,纵淫工,明法令,去道殊远,而国益危。惟可以无事临人,去欲归静,兵革不用,奇诈不施,政令不烦,刑法几措。此章之大义也。

以政治国,

疏:此下三句并标宗也。以,用也。政,教也。言有为之君矜用政教,而欲为理,不能无为,任物自化,欲求致理,未之前闻也。

义曰:以道理天下者,不言而民信,不令而民从,不刑而民威,不赏而民劝。夫何故哉?民化其上,皆归於善,不在赏而劝也。民禀於和,自革其恶,不待刑而威也;民复朴素,不待令而从也;民齐贞正,不待言而信也。此无言教而理矣。以言教理,民涉有为也,非道也哉。

以奇用兵,

疏:奇,变诈也。不祥之器,君子恶之,况加变诈之名,而无节制之用。是兵犹火也,不戢将自焚。故知奇变之兵,非制胜之道也。

义曰:以奇诈而用兵,乖於大道。何者?国以政刑为本,政在於简易因循。兵以变诈为先,变在於应权合理。政失於道则刑赏滥,诈失於道则杀害多。滥刑赏以为功,恣杀害而求胜,而欲兴邦致理,不亦难乎?与夫任物自化,有征无战远矣。兵犹火者,《春秋》隐公四年春,卫公子州吁弒其君完。初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美而无子,卫人为赋《硕人》之诗。娶于陈,曰厉伪。生孝伯,早死。其娣戴妫生桓公。庄姜以为己子。公子州吁,璧人之子也,有宠而好兵。公弗禁,庄姜恶之。石碏谏曰: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不纳於邪。骄奢淫佚,所自邪也。四者之来,宠禄过也。将立州吁,乃早定之。若犹未也,阶之为祸。夫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修者,鲜矣。且夫贱妨贵,少凌长,远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所谓六逆也。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也。去顺效逆,所以速祸也。君人者,将祸是务去,而速之。无乃不可乎?弗听。石碏之子厚与州吁游,禁之,不可。桓公立,碏乃老。二月戊申,州吁弒桓公而自立。将修先君之怨於郑,而求宠於诸侯,以和其民,使来告於宋曰:君若伐郑,以除君害,君为主,弊邑以赋与陈、蔡从,则卫国之愿也。宋人许之,於是陈、蔡方睦於卫,故宋与陈、蔡、卫伐郑,围其东门,五日而还。宋公乞师於鲁,鲁辞之。隐公问於众仲曰:州吁其成乎?对曰:臣闻以德和民,不闻以乱理乱。理乱犹理丝而棼之也。夫州吁阻兵而安忍,阻兵无众,安忍无亲。众叛亲离,难以济矣。夫兵犹火也,不戢将自焚。夫州吁杀其君,而虐用其民,不务令德,而欲以乱成,秘不免矣。州吁未能和其民,厚问定君於石子。石子曰:王觐为可。曰:何以得觐?曰:陈桓公方有宠於王,陈、卫方睦,若朝陈使请,必可得也。厚从州吁如陈。石碏使告于陈曰:卫国褊小,老夫耄矣,无能为也。此二人者,实弒寡君,敢即图之。陈人执之,而请莅於卫。九月,卫人使石宰丑杀州吁于#1濮。石碏使其宰孺羊肩杀石厚于陈。君子曰:石碏,纯臣也。恶州吁而厚预焉。大义灭亲,其是之谓乎。所谓子从杀君之贼,国之大逆,不可不除。故云大义灭亲。明小义则兼爱其子也。

以无事取天下。

注:在宥天下,贵乎无为。若以政教理国,奇诈用兵,斯皆不合。唯无事无为,可以取天下。此三句标也。

疏:此示标也。有道之君,无为而理。夫无为则无事,无事则不烦,不烦则百姓自化,而天下太平矣。

义曰:政教理国,奇诈用兵,岂若无事无为而化天下,民聚国泰以致和平也。

吾何以知天下其然哉?以此。

注:以此下文知之。

疏:吾何以知,发问也。其然,犹如是也。以此,答也。老君详问我何以知取天下又须无事,以下文云多忌讳,则人弥贫,我无为而人自化,验可知矣。

义曰:以政教求理,以奇诈用兵,固不可以致理矣。上多忌讳下多利器,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皆非太平之本。唯无事无为,乃可化物。以此观之,理乱之道昭然矣。

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

注:以政理国,动多忌讳。人失作业,故令弥贫。

疏:此覆释以政理国也。为天下之主,不能敦清静以化人,崇简易而临物,政烦网密,下人无所措其手足,避讳无暇,动失生业,日就困穷,所以弥贫也。

义曰:上多忌讳,谓法令多门也。动有拘於忌犯则获罪,民不聊生,怨叛忧虞,农桑隳废,故其民弥贫。释曰无财曰贫。君上无为,法令宽简,人无拘忌,适性自安,凿井耕田,以饮以食,故民富而国昌矣。

人多利器,国家滋昏。

注:利器,谓权谋也。人主以权谋为多,不能反实,下则应之以诈谲,故令国家滋益昏乱也。

疏:此释上以奇用兵也。利器者,权谋也。夫权道在乎适时,不得已而方用。人君若多用权谋,不能反实,不必应之以诈谲,故云滋益昏乱。

义曰:昏乱,不明也。君好奇变,民尚欺饴,上下交诈,正道不明,故为昏乱也。

人多伎巧,奇物滋起。

注:人主以伎巧为多,不能见素,下则应之以奢泰,故令淫奇之物滋起。

疏:伎,能也。巧,工巧也。奇物谓刻镂雕琢,宝货珍玩之属。言人君不尚淳朴而好浮华,百姓效上而为,奢泰驰竞,淫饰日以繁多也。

义曰:淫巧悦目,珍奇荡心。上耽玩而不除,下增饰而弥甚。华侈既作,朴素遂忘,固可戒矣。《春秋》丹桓宫之楹、刻桓宫之桷,书而讥之。臧文仲山节藻税,亦以为过。盖欲人君尚於俭素也。

法令滋彰,盗贼多有。

注:无为既失,法令益明,窃法为奸,尽成盗贼。岂非多有乎?

疏:法,刑法也。令,教令也。君嗜欲以御人,而欲彰法令以齐物。人既苟免而无耻,窃法而为奸,上下相蒙,故令盗贼多有矣。

义曰:法令所以齐於民也,令烦则民奸生矣。奸诈既作,盗贼日多,谓之乱政。《礼运》曰: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城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理,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春秋》曰:夏有乱政而作《禹刑》,殷有乱政而作《汤刑》,周有乱政而作《九刑》。三辟之兴,皆叔世也。民是以乱免而无耻者,《论语□为政篇》孔子曰:二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言为政者导民以法制,齐民以刑罚,民畏威,苟且百方,巧避求免脱罪辟,而不暇避於耻辱。故注云苟免罪也,民既免而无耻,必假窃法制以为奸诈,则弄法舞文,害於人矣。庄子云:大盗之生,则并窃圣智之法而盗其国,况於盗贼乎?蒙,蔽也。窃法作奸,下欺其上,上害其下,上下相蔽,恩化不行,大乱之本也。

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

疏:此释无事以取天下也。我,谓圣人也。夫圣人之德不尚伎巧,体道之主所贵无为,无为之为,无所禁忌,下化上之无为,故云而人自化。

义曰:人化无为,自归於理也。夫有为则多事,多事则政烦。烦政事多,而民愈乱。无为则事简,事简则政清。政清事简,而人不待教令而化於善也。

我无事而民自富,

疏:上无赋敛,下不烦扰,耕田凿井,家给人足,故云而人自富也。

义曰:多财曰富。君无劳民之事,民得动而耕农。农功不妨,谷稼丰瞻。故人富也。凿井耕田者,古诗云:凿井而饮,耕田而食。此言唐尧在上,人遂无为,不知上之有君,不知君之养己,自饮自食,无患无忧,所以家自给而人自足也。

我好静而民自正,

疏:人生而静,天之性也。上好安静无以动摇,则下被君德,率性而自正也。

义曰:《礼》云:人生而静,天之性也。言人之禀生,本乎道气,六尘未染,六欲未侵,任以元和,体乎澄静。及既孩之后,爱恶生焉,喜怒形焉。若人君静以理之,天下之人复归简易,则自清而正也。

我无欲而民自朴。

注:无为则清静,故人自化。无事则不扰,故人自富。好静则得性,故人自正。无欲则可全,故人自朴。此无事取天下也。

疏:人君诚能内守冲和,外无营欲,则下之感化,自淳朴矣。

义曰:人君无欲於物,物遂其宜。无欲安民,民自朴素。此自然之理也。理身之道,莫大於无欲知足。理国之道,莫大於无事无为,诚能实而行之,身泰而国理矣。又一本有两句云:我无情,而民自清。此亦义理相符,而御注阙之,故辄详载於此。

其政闷闷章第五十八

疏:前章明以政之君失无为之自化。此章明以政必败,示祸福之所由。初标二政宽急不同。次明祸福二门,倚伏无准。人之迷下致众生之迷执。是以圣人下举圣德以劝修尔。○义曰:前明以政以奇用兵理国,法令伎巧,率下化人,既非无为,是皆资乱。此又明闷闷之政为是,察察之政为非,执於善则善反为妖、执於政则政反为谲,所尚者在於无滞无执,不有不为,不割不秽,不肆不耀,而能祛久迷之俗也。

其政闷闷,其民淳淳。

注:政教闷闷,无为而宽大,人则应之,淳淳而质朴矣。

疏:闷闷,无心宽裕也。淳淳,质朴敦厚也。言无为之君政教宽大,任物自成,既无苛暴,故其俗淳淳而质朴矣。

义曰:政简则人淳,人淳则务省,务省则刑罚不用,赏劝不劳。君拱默而任贤臣,因循而顺物国泰。无为之理,渐於兹乎。苛者法细而急也,暴者不令而刑也。夫先令而后刑,民知教矣。法简而事缓,民知禁矣。苟犯其禁而后加刑,则刑一人而千万人惧矣。朝令夕刑,民未知法,得非暴乎?况不令而刑,害人甚矣。

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注:政教察察,有为苛急,人则应之,缺缺然而凋弊矣。

疏:察察,有为严急也。缺缺,凋弊离散也。有为之君,其政峡急,以法绳人,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故人则凋弊而离散矣。

义曰:政刑则民乱,民乱则国残。凋散之事,渐於兹矣。《素书》曰:国将衰者,人先弊。根枯则枝朽,人困则国残。固当宽政养人,而康其国也。察察者,伺人之过,强明而急也。缺缺,凋败不全,伤和害物也。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

注:倚,因也。伏,藏也。上言其政闷闷,俗则以为无政理之体,人乃淳淳然而质朴。此则祸为福之所因也。其政察察,俗则以为有政理之术,人乃缺缺然而凋弊。此则福为祸之所藏矣。

疏:祸兮福所倚者,前言闷闷之政,俗以为恶,而人反淳淳。质朴敦厚,岂非福因倚祸中而生也?福兮祸所伏者,伏,藏也。察察之政,俗以为善,物却缺缺而凋弊,岂非祸伏藏福中而发也?孰知其极者,夫失道丧德,习伪尚华,故祸福循环,倚伏无准,谁有知其穷极者。

义曰:天地有休否,日月有亏盈,此倚伏之数也。祸藏福中,福极则祸至;福隐祸内,祸尽则福来。拘彼俗,缠此为常矣。惟有道之士,上德之君,抱道体和,阴阳不能制;全真反俗,善恶不能移。故祸不能加,福不能利,超然出得丧荣衰之外矣。夫以国言之,亦贤哲不能料,倚伏不可穷。齐有仲孙之难,而桓公兴,遂霸其国。晋有里克之难,而文公起,乃统诸侯。是二国因祸而昌也。卫方宁静,狄人灭之;邢方晏安,卫人灭之。是二国无祸而丧也。故伏藏因倚,莫知其极,故《春秋》云:有祸而启其疆土,无祸而丧其守。守不可知也。

其无正耶?

疏:此言祸福之极,岂无正定耶?但由於人不能体道无为,妄生迷执,失其正尔。

义曰:常俗之人惑於祸福,宠至则喜,辱至则惊,愈失其正,致为妖祥矣。岂知侧身修德,雊雉不足以贻灾;垣虑忘怀,失马未必以为祸。悔吝无准,召之由人尔。

正复为奇,善复为妖。

注:祸福之极,岂无正耶?但众生迷执,正者复以为奇诈,善者复以为妖祥。故祸福倚伏,若无正尔。

疏:此释迷正所由也。言众生迷於祸福,正处於正不明,以正者为奇诈,於善不了,以善者为妖祥,故若无正尔。

义曰:修道之要,在乎应变无心,方圆任器。不滞於祸福,不惑於正邪。滞於福则善复为妖矣,惑於正则正复为奇矣。帝王乘时任人,随才适用。求正过切,矫正者必来;求善过切,矫善者必至。若虚心无滞,推公任贤,奇诈妖祥,几乎息矣。

民之迷,其日固久。

注:以正为奇,以善为妖,如此迷倒,其为日也固已久矣。

疏:此叹众生迷於正善,反以为奇为妖,其所由来尚矣。故曰其日固久矣。

义曰:俗之迷妄,积习生常,为日且久,终不开悟。老君叹彼群迷,丁宁垂训,将以祛其迷也。迷谓失方也。夫不为祸福所惑,不为邪正所拘,旷荡乎襟灵,均齐乎得丧,则何正善之能迷其方哉?

是以圣人方而不割,

疏:方,由正也。此举圣德以劝修。圣人弘道济代,万物向方,身行正方,物则应之以自正,非立言教,裁割於物使从己也。

义曰:圣人正方以约己,人自正方以从化。夫人既失其正,所以迷方,由邪正不分,祸福所挠尔。圣人於祸无辱,於福无荣,不矫正以饰其心,不徇邪而溺其志。卓立物表,允执大中,则人皆向方,从其正也。

廉而不秽。

疏:廉,清廉也。秽,浊也。圣人率性清廉,自然化下,非秽彼之浊以扬其清。有本为刿,刿,伤也。圣人廉以成行,不伤於物。

义曰:圣人清廉以澡身,人自廉洁以顺教,岂复滓秽乎?世人行教令也,制之以法,威之以刑,劝之以利,诱之以赏,而人顺其教者十无二三矣。今圣人不以赏刑,不以法制,但清其己,廉其行,人自化之。岂俟宰割正方,而后知劝也。

直而不肆,

疏:肆,申也。圣人之行不邪,彼自从而正直,非为彼之不正,而申直以正曲。

义曰:圣人自然正直,故非申而正之。以正直率人,人自清正,所以上下俱正,而天下正矣。若上行回邪下为谀誷,何因正哉?《尚书□冏命》曰:仆臣正,其后克正。仆臣谀,其后自圣。此由臣之不正,以佞於上也。《春秋》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此申上化下,以成其邪正也。

光而不耀。

注:圣人善化,不割彼以为方,不秽彼以为廉,不申彼而为直,不耀彼而为光。修之身,而天下自化矣。

疏:光者,谓明智也。圣人虽有明智而韬晦之,不以炫耀。故云光而不耀。圣德如此,自然百姓淳淳而从化也。

义曰:圣智光明,非强炫耀也。此四者,皆圣人之行,借以开喻於人。以此而王天下,乃可称其圣德。然大旨在乎知吉凶倚伏,祆奇不常,韫廉方而内明。含光直而内照,弃严暴之事,澄宽裕之怀。既除迷固之由,自吁希夷之妙也。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四十竟

#1卫人使石宰丑据《左传》,『石』当作『右』。

道德真经广圣义(杜光庭)三十九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三十九

唐广成先生杜光庭述

含德之厚章第五十五

疏:前章明善建之主享不拔而长存。此章明含德之人独知和而不害。首五句标含德所以不搏。次骨弱下五句明全和所以不嘎,知和则明了,使气则强梁。物壮下申劝强梁之人,欲令不为是行。○义曰:於国既能善建善抱,於身所要含德全和,善建则国不倾危,含德则物无伤害,和至则益生为善,物壮则非道早亡。不唯戒在修身,抑乃劝於理化。此章之大旨也。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

注:至人含怀道德之厚者,其行比於赤子矣。

疏:含,怀也。言至人含怀道德之深厚者,内为道德之所保,外为神明之所护,比若慈母之於赤子也。此理难晓,故借喻以明之。故寄赤子之全和,以况至人之全德。赤子,婴儿之小者,取其内无分别,不生害物之心。

义曰:至道之士,韬德含和,内外混凝,不忤於物,如赤子之纯粹,若婴兄之未孩。其德既然,所以物不能害。物不害者,以至人无害物之心故也。赤子者,子生三月而眼转,睛微眴,能分别人。其未分别之前,即号为赤子,和气全也。既有所别,和气分矣,不可谓为赤子也。

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

注:至人神矣,物不能伤。既无害物之心,故无搏螫之地。此至人之含德也。

疏:此释至人之全德也。毒虫,蜂蔓之属。猛兽,虎兕之属。攫鸟,鹰鹯之属。螫谓尾端行毒。据,按也,谓以足据物。搏,持也,谓以爪搏持物也。言至人德全於内,和气充盈,心冥乎道,故有毒之虫不能螫,猛毅之兽不能据,惊攫之鸟不能搏,盖以其至顺德厚之所政也。

义曰:含德之行,与道混冥。动顺物宜,物故不害;静与道合,害所不加。虽蜂蔓毒螫之徒,猛毅惊攫之类,自然远矣。何能害人?人君含德临人,全和御物,祸乱不作,戈甲不侵,外服四夷,内清六合,靡然物化,其含德之谓乎?

骨弱筋柔而握固。

疏:此下明赤子之全和也。赤子筋骨柔弱,持握不当牢固。今拳手执物,能自固者,岂非和气不散之所致乎?

义曰:和之所用,其大矣哉。礼之用,和为贵;师之用,和为先;地利不如人和;师克在和不在众。《书》曰:纣有亿兆之人,离心离德;周有十臣,同心同德。故春秋郑人伐楚,屈瑕患之,阙廉对屈瑕曰:师克在和不在众。商周之不敌,君所闻也。屈瑕欲卜之,曰:卜以决疑,不疑何卜?败郧师於蒲骚。今赤子以和,握持既能牢固,立身以和处众,必无交争。王者以和君临,固能化洽。和之全也,与含德理同。所解赤子全和,谓如下文尔。

未知牝牡之合而较作,精之至。

疏:雌曰牝,雄曰牡。峻者,气命之源也。言赤子心无情欲,未辩阴阳之配合,而含气之源动作者,岂不由精气纯粹之所致乎?

义曰:《上清洞真品》云:人之生也,禀天地之气为神为形,禀元一之气为液为精,天气减耗,神将散矣;地气减耗,形将病矣;元气减耗,命将竭矣。故帝一回元之道,泝流百脉,上补泥九。脑实则神全,神全则形全。形全者,百关调於内,邪气亡於外。髓凝为骨,肠化为筋,纯粹不杂而长生可致矣。

终日号而嗌不嘎,和之至。

注:赤子骨弱筋柔而能握拳牢固,未知阴阳配合而含气之源动作者,精粹之至。终日号啼而声不嘶嘎者,由纯和之至。此知赤子之全和也。

疏:嘎,声破也。赤子终日号啼,其声不嘶破,岂非精气纯粹之能致乎?

义曰:含德之人,全和之士,德行周厚,和气精纯,如赤子也。赤子纯和既积,元气内充,执握能牢,啼号不嘎,纯之至也。夫啼极无声,谓之嘎。赤子和气未散,真精固存。喻彼理国纯和,群生贞粹,玄化弥远,德声益彰,而不竭也。又骨弱筋柔而能握固,非因其力,由赤子心专,以喻含德之人屈身顺物,柔心从道,众欲所不能开,由心业净冷故也。未知牝牡之合而峻作,由含德之人无心应物,动任自然,非情欲所侵,由身业净故也。赤子号而不嘎,如含德之人法音演教,以法利物,声化无穷,而不衰歇,由口业净故也。赤子纯净,外欲不侵,内心不乱,自然而然也。含德之人三业清净,有如赤子,乃修之使然。理国之道,君抱淳素,臣任忠良,法纲不施,德化周布。若赤子自然端朴,如含德修励日新,和气潜充,人归於道矣。

知和曰常,

注:能如婴儿固守和柔,是谓知常之行。

疏:赤子以和气至纯而声不败,因之以示教。言人能如婴兄知和柔之理,修而不失者,是谓知真常之行。

义曰:五常备具曰和。於身和则德充而合真,於国和则化周而祚永。处众和则合礼,行师和则有功。和之为义,大矣哉。

知常曰明。

注:守和知常,是曰明了。

疏:人能知真常之行,而保精爱气者,是曰明达了悟之人。知和知常,叹同德之美。益生使气,举失道之过。

义曰:既备五常,是谓和矣。复知其和,不可斯须离而常行之,斯谓於道益明,於理益达。理国以和为常,加以明达,所谓合天地之德,齐日月之华矣。以和御物,物无不顺,以和从道,道无不成。太上《五厨经》曰:和乃无不和,玄理同玄际。抱和守常,道可异也。

益生曰祥,

注:祥者,吉凶之兆。言人不知守常,而求益生过分,动之死地,是曰凶祥。

疏:祥者,吉凶之兆。不能全和於知常,而营生於分外。殊不知分外求益,所亡滋多,则求益生过分,是凶祥也。庄子云:常因自然而不益生。

义曰:人能知和知常也,为明达於道。更求益生过分,是必兆其凶祥。斯则求生之厚,为妖祥矣。而不益生者,《庄子□德充符篇》庄子谓惠子曰:是非吾所谓情也。吾所谓无情者,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此庄子以是非为情,不以喜怒滑性,哀乐伤神,受之天然,不营分外,人理自具。何用情以益生乎?道与其貌,天与其形,无以好恶内伤其身也。

心使气曰强。

注:心有是非,气无分别,若役心使气,是曰强梁之人。

疏:夫心有是非,而气无分别,故任气则柔弱,使心则强梁。今失道益生之人,役心使气,气为心使,是曰强梁。故庄子云: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

义曰:含德必任气而柔弱,益生则使心而强梁。柔弱合於真常,强梁乖乎修炼。理国亦以柔和为上,不以强大为能。弃柔任强,丧身败国矣。无听之以心者,《庄子□人间世篇》孔子谓颜回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於耳,心止於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此言心虚则嗜欲无入,神清则玄览无疵。遗其色声,忘其境智。境智忘而玄道自至,色声一而物相尽空。心止於符,气合於漠,此谓之心斋也。惟孔子颜回得之矣。

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注:凡物壮极则衰老,故戒云矜壮恃强。是谓不合於道,当须早已。

疏:此明强梁失道之过。壮者,刚毅也。老者,衰惫也。夫物盛则衰,

是谓玄同。

注:五句解如道冲章。彼则约道,此则约人。言人能体道,是谓与玄同德。

疏:叹夫体道之人,既已不滞言教,又能和光混迹,行符於道,是谓玄同。

义曰:以上明四行体道,於人既彰其利,理身理国,克叶其功,是谓与道同德。玄谓道也。

故不可得而亲,

注:玄同无私,故不可得而亲。

不可得而疏。

注:泛然和众,不可得而疏。

疏:言玄同之人,心无偏私,不可得亲而狎之。和光顺物,不可得疏而远之。

义曰:心既玄同,亲疏混一。夫世俗之常者,偏爱则亲之,偏恶则疏之。有道之士爱恶不关於心,则亲疏不彰於物矣。理国之道,刑赏不滥,功过无欺,推之以公,则无偏亲偏疏之事矣。

不可得而利,

注:无欲故不可得而利。

不可得而害。

注:无争故不可得而害。

疏:恬啖无欲,故不可得从而利之;处不竞之地,故不可得犯而害之。

义曰:迹既玄同,利害不加矣。夫有道之士不可以利诱,不可以害加。以其无欲无为,惟清惟静,故利害无由而入矣。世人反於此,故利可诱之,势可移之。所以害可加矣。

不可得而贵,

注:体道自然,故不可得而贵。

不可得而贱。

注:洸然无滓,故不可得而贱。

疏:体道自然,非爵禄所得贵也。超然绝累,非凡俗所得贱也。

义曰:情既玄同,贵贱一矣。体道之士,荣禄不能劝,威刑不能沮,如玉投泥不能污也,岂贵贱干其虑哉?

故为天下贵。

注:体了无滞,言忘理畅,纷锐尽解,光尘亦同。既难亲疏,不可贵贱,故为天下贵。

疏:玄同之士,悟理忘言,塞兑闭门,根尘无染。纷锐既解,光尘亦同,其行如此,故为天下之所尊贵。

义曰:既彰四行,玄与道同。心不涉於亲疏,迹不交於利害,贵之不为喜,贱之不为忧,混合大道,为天下贵。人君弘此四德,以化万邦,与道混同,不言而理矣。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三十九竟

道德真经广圣义(杜光庭)三十八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三十八

唐广成先生杜光庭述

使我介然章第五十三

疏:前章明守母存子,故归明无遗身殃。此章明介然用知则行道,有唯施之畏。初三句明有知则乖道,次两句示道正而人邪,又七句明有知之生弊,后两句叹盗夸之非道而以为戒尔。○义曰:前以归明袭常为所修之至要。此举有知行道,所施畏有所伤,而大道坦夷,人趋邪径,虽庭华服侈,且田废凛虚,处位者食厌财丰,在下者家空力竭。以此为理,识谓盗夸,欲使斥彼淫奢,节其剑服,勤三农之稼穑,使万井之丰禳,国其永宁,人不为盗。修身者约己,窒欲务道,疏财介然,独修可俟飞翥矣。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

注:老君言若使我耿介然於其有知,欲行大道。既与道不合,故惟所施为,是皆所可畏也。

疏:使我者,老君假设之词也。介然,谓耿介然有知之貌。夫道非知法,而代人欲以有知行道。故老君患其蔽蒙,昌言曰使我耿介然矜其有知,欲行无为大道於天下者,有知则与道相乖,而失无为清静之化,唯所施为,将害於物。故可畏惧也。

义曰:至道之君,勤行之士,不以多智而为道,不以博识而探真。道不可知,知之益远矣。《庄子□智北游篇》曰:智游於玄水之上,问无为谓曰:何思何虑则知道?何处何服则安道?何从何道则得道?三问不答,非不答,不知答也。智返於白水之南,以问狂屈。狂屈曰:唉,余知之矣。欲言而忘其所言。智又返於黄帝之宫,以问黄帝。黄帝曰:无思无虑始知道,无处无服始安道,无从无道始得道。智谓黄帝曰:我与汝知之,无为谓、狂屈不知也。其孰是耶?黄帝曰:无为谓真是也。狂屈似之。我与汝终不近也。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故圣人行不言之教。此谓道离有说而非说能明,故知之者与道远矣。此欲使帝王行不言之教,不欲介然而知也。又泰清问於无穷曰:知道乎?曰:不知。又问无为,曰:知之。道也可以贵,可以贱,可以约,可以散。泰清以此言问於无始曰:无穷与无为两者孰是?无始曰:不知深矣,知之浅矣,不知内矣,知之外矣。道不可闻,闻而非也;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此则介然有知,欲行於道,既乖道矣,能无畏乎?

大道甚夷,民甚好径。

注:大道平易,是畏有知。而人多故,欲心求捷,如彼行人,好从邪径。邪径之弊,其如下文。

疏:夷,平也。径,邪捷之道,言大道坦然平易,而人好从邪径。且大道之化,贵夫无为。无为则平易,而代之从事不能息智於无欲,将役心以应务。始虽好径而求捷,终则失道而焚和。故云人甚好径。

义曰:道本坦夷,无为即可致。人好邪径,涉迹则乖真。邪捷则行之者多,平夷则好之者寡。其故何哉?邪教顺俗,率下士之易从,大道澹然,非上智而难守。故造邪径者多也。孔子弟子有澹台灭明字子羽,居武城,行不由径,乐道安贫,为儒教之所重。况修真参道而溺於邪径者,过莫大焉。理国者在於去奸邪,崇正直,进忠谠,黜佞人,然后至理可期,太平可致尔。焚和者,《庄子□外物篇》云:阴阳错行,天地大骇。水中有火,乃焚大槐。利害相摩,生火甚多,众人焚和。言害生於欲,欲火焚其真性,而伤天和也。

朝甚除,

注:尚贤矜智生巧伪。除,理也。

疏:除,理也。言好径之君不尚无为之化,但以有为为理。虽云甚除,有为则伤巧诈,故注云尚贤矜智生巧伪。又解云:朝廷修理,峻宇雕墙,故云甚除。

义曰:上即进智巧之人,矜朝廷之理,次则竭生灵之力,壮华侈之居。用巧智则朝虽崇严,下民困弊,华侈则君迷隆盛,百姓崩离,岂若茅屋采椽,垂衣致理。修身者被褐怀玉,无徇繁奢以伤其行也。峻宇雕墙者,《尚书□五子之歌》 词也。夏启之子太康嗣位,乐于盘游,兄弟五人作歌曰:外作禽荒,内作色荒,酣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於此,未或不亡。峻宇者,宫殿崇高也。雕墙者,垣墙雕丽也。

田甚芜,

注:浮食堕业,废农事也。

疏:草长曰芜。淫巧浮食,则农事茺芜。既阙嘉生之报,何望如坏之积?

义曰:智巧在朝,邪佞居位,尚浮华则堕业,重雕峻则伤农。田亩蒿莱,人力疲疗,何以致人安国霸乎?《诗》曰: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夫士农工商,各守其业,则无堕游冗食之人矣。既废农尚诈,则浮食者多,国力困矣。如炫者,积土曰坏,言丰年稼穑所积如京如坏,多也,京,大也。

仓甚虚。

注;南亩不收,无储积也。

疏:年登则廪实,农废则仓虚,自然之理也。

义曰:肆邪任智,害政伤农,浮冗既多,仓廪不实。理固然矣。欲使君慕清虚,臣怀端殷,奸邪径塞,正直门开,无华字崇台,绝浮游冗食,劝农则廪实,静理则人安。至於澡雪修真,洗心守道。於身於国,何莫由斯也。

服文彩,

注:刻雕绮绣害工利。

疏:青赤为文,色丝为彩。言贱质而贵文也。

义曰:朝既除理,君尚浮华,文彩饰装,理无爽也。

带利剑,

注:文德不修尚武备。

疏:利剑者,武备也。夫文德者,理国之器用。武功者,文德之辅助,而文为本,武为末。今专事武功,是弃本而崇末也。

义曰:利剑之用,制敌所先,非理国之大器。今重而带之,是轻於文而弃於本矣。武备者,《春秋》定公十年夏,与齐景公会于夹谷,孔子摄行相事。曰:臣闻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诸侯出疆,又具官从,请具左右司马。定公从之。会所为坛位,土阶三等,以遇礼相见,揖让而登。献酬已毕,齐使莱人以兵鼓噪,劫定公。孔子历阶而进,不尽一等,以公退,曰:士兵之。吾两君为好,而裔夷之俘敢以兵乱之,非齐君所以命诸侯也。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俘不干盟,兵不逼好。於神为不祥,於德为愆义,於人为失礼。君必不然。齐侯心作,麾而避之。有顷,齐侯奏宫中之乐,倡优侏儒戏於公前。孔子趋进,历阶而上,不尽一等。曰:疋夫而荧侮诸侯者,罪应诛。请有司速加法焉。於是斩侏儒,手足异处。齐侯惧,有惭色。既盟,齐侯归,责其群臣曰:鲁以君子之道辅其君,而子独以夷狄之道教寡人,得罪於鲁君。乃归所侵鲁郸、权、龟阴之田。此文事有武备也。

厌饮食,

注:烹肥击鲜重滋味。厌,饫也。

疏:厌,饮食也。庖厨丰厚,厌饫芳鲜。上多玉食之资,下有冻馁之患矣。

义曰:国用智诈,君尚有为,道化不行,农亩弛废。而嘉羞美馔,厌於庖燔,疲人有冻馁之悲,朝市有珍鲜之饫。岂不痛哉?

财货有余。

注:聚敛积实饶珍异。

疏:财货,谓钱帛珠玉之流也。多藏厚敛,有余也。未学不贵为宝,但欲多财累愚尔。

义曰:古之所谓宁积於人,无藏府库。诚哉言乎。孔子曰:百姓不足,君孰与足?斯则民丰国安矣。若积聚无已,溪壑难盈,帑藏有余,民力困竭。非王霸之道也。

是谓盗夸,非道也哉。

注:矜其有知,动以成弊,行同盗窃,仍自矜夸。夸盗非道,适令兴叹。也哉者,叹之辞也。

疏:非理而取为盗,矜其所有为夸。且头会而敛,取於不足,纵欲而费,奉其有余。傲然自得,以为夸尚,谓之为盗,不亦宜乎?所为如此,则非吾所行之道矣。也哉者,伤叹之辞也。

义曰:不以道德临人,而任智诈为国,内尚奢巧,下竭黎元,私室不足於糟糠,公府有厌於梁肉,货财丰衍,垄亩榛芜,而伐善矜能,大为夸尚。理身者声色荡心,珠翠乱目,嗜欲伤性,机智惊愚,真气耗於三田,赤子沦於六藏,尸居余气而徇禄矜夸,斯为盗也。去道远矣。老君以此垂文,用申炯戒。修身理国,可以为殷鉴焉。盗者,《说文》云:私利物者曰盗,从次从皿。次,口液也,口液在於皿器之上,欲得物也,故谓之盗。《字林》云:取非己之物曰盗。言饮食珍异,财货殷丰,厌饫有余,而不修己德。财富德薄,叨窃无殊,不自省循,乃复矜伐,非盗而何?特宜谦戒哉。

善建不拔章第五十四

疏:前章明好径之君若盗夸而非道。此章明善建之主享不拔而长存。首标以道立国,修身之益。次故以身下明观身观家之法。后吾何以下结叹惠照所知之验。○义曰:立国以道德,国不可拔。率人以道德,人不可离。所以享国无穷,子孙不绝。其何术哉?身修道以正其家,家修道而正其乡,乡修道而正其国,国修道而正天下。以修道之益,观不修道之损,其理乱可知,存亡可见矣。旨在息盗夸之行,悛好径之心。於国於身,吉凶斯兆矣。

善建者不拔,

注:善能以道建国立本者,不可倾拔。

疏:建,立也。不拔,不倾拔也。言人君善能以道建邦立本者,因百姓之所为,任兆人之自化,然后陶以淳朴,树以风声,使仪刑作孚,乐推不厌,则功业深固,万方归德,斯所谓善建者,何可倾拔乎?

义曰:立国不以道,众叛亲离;立身不以道,犯危蹈祸,败不旋踵,倾拔可期。唯道德为基,则无危殆矣。仪刑作孚者,《诗□大雅》曰:仪刑文王,万邦作孚。孚,信也。文王以道垂化,万邦归信也。乐推不厌者,此经第六十六章之词也。言圣人欲上人,以其言下之,欲先人,以其身后之,处上而人不重,处前而人不害。天下乐推而不厌,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此善霸国立身之旨矣。风声者,德风之声。

善抱者不脱。

注:善能以道怀抱百姓者,不可脱离。

疏:抱,守也。脱,离也。善以道怀抱百姓者,动而悦随,何可脱离也。且夫乐饵所在,过客犹止。况夫道德有进於此乎?以之御物,为物所归,固其宜也。

义曰:圣人乘时立极,任物为心,四海归仁,万方顺化。国之基不可以倾拔,人之心不可以脱离。昔周大王绍古公亶父之德,始王於邠,迫於犬戎,狄人攻之,事之以皮帛而不受,事之以车马而不受,事之以珠玉而不受。曰:狄人所求者,贪吾之土地也。不可御备以劳人,征伐以役人,而存吾身乎?与人兄居而杀其弟,与人父居而杀其子,吾不忍也。子皆勉居矣。为吾臣与狄人之臣,亦何以异?且吾闻之,不以所用养害所养。因策杖而去之,民相连而随之,成国於岐山之下。有三子,其小子季历生文王,文王为西伯,律身修德而兴周业八百余年。此盖善得人心,不可脱而离之也。乐饵脉存者,上经第三十五章之词也。曰乐与饵,过客止。言喜乐所奏,肴膳所陈,过客闻而听之,见而美之,为之留止。况道德昭着,人固悦而随之也。

子孙祭祖不辍。

注:言善以道德建抱之君,功施於后,爱其甘棠,况其子孙乎?而王者祖有坊,宗有德,故周之兴也,始於后稷,成於文武。周之祭也,郊祀后稷,宗祀文王,故虽卜代三十,卜年七百,毁庙之主流溢於外,而后稷文王,郊宗之祀,不辍止也。

疏:祭,荐也。继代曰祀。谓后代子孙荐祀於祖宗也。辍,止也。

义曰:理国以善立善抱,则祚流子孙。修身以善立善抱,则年踰禀受,祭祀不辍,弈业无穷矣。爱其甘棠者,《诗□甘棠篇》曰:蔽芾甘棠,勿剪勿败,召伯所憩。昔周武王之有天下,使周公旦分理陕东,召公奭分理陕西。召公有德,民乐其化,常不欲劳人之力,乃坐於甘棠树下,以听讼焉。后人怀其德而存其树,不翦不伐,诗以美之也。祖有功者,帝王立国,必藉积代之福而有天下。及功成制礼,必本其先祖有功者而祀之,有德者而尊之。宗,尊也。后稷,姬姓之后,名弃。为尧之臣,历事於舜,黎民阻饥,后稷播植百谷,以济於民。功格於物也,为农正,其后子孙亶父至于文王武王,乃有社稷。故其宗庙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以配地。虽亲尽庙桃,其后稷文王始祖之庙世世祀之。至秦汉革命,祭祀方止。汉承尧后,唐尧有圣德,功及於民,其后子孙乃兴汉业,代世宗祀。及魏受汉禅,祭祀方止。德明皇帝皋繇,佐尧事舜,种德及民,故我唐承其遐福,受命享国,追尊为德明皇帝焉。

修之身,其德乃真。

注:修道於身,德乃真淳也。

疏:此下明少修少证,多学多得。故修之身谓一身修,修之家谓一家修。始於一身,修於天下,例可知也。言善立之人照了真性,真性清净,无诸伪杂。伪杂既尽,德乃真纯也。

义曰:夫千里之行,跬步为始。修身理国,先己后人。故近修诸身,远形于物,立根固本,不倾不危,身德真纯,物感自化矣。

修之家,其德乃余。

注:一家尽修,德乃余羡。

疏:修道於家,上和下睦,故其德有余庆也。故《易》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义曰:身既有道,家又雍和。所谓父爱、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夫信、妇贞,上下和睦,如此则子孙流福,善及后昆矣。积善者,《易》坤卦《文言》 曰:坤道其顺乎,承天而时行。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叉有余殃。此明吉凶有渐,先明所行善恶,故后彰其吉凶。一家修道,善必有余矣。

修之乡,其德乃长。

注:一乡尽修,德乃长久。

疏:按《周礼》万二千五百家为乡,言一乡修道,礼义兴行,尊卑有序,闾闬相比,不党於亲,一家修道德犹未广,一乡尽修,德乃长久。

义曰:君子之立行也,正其身以及其家,正其家以及其乡。尊其长老,敬其幼少,教诲愚鄙,开导昏蒙,少长得宜,尊卑有序,风教肃肃,礼乐诜诜。由一身之所修,乃万家之所禀。道之化物,善莫大焉。所以优长久永也。

修之国,其德乃丰。

注:一国尽修,德乃丰盈。

疏:修道於国,风易俗移,还淳反朴,不偏於所近。一乡修道德犹未徧,一国尽修,德乃丰厚。

义曰:一国者,诸侯之国也。公侯伯子男各主一国,所以藩屏王室,辅卫帝居。若一国之中,自能修道,则礼行化美,君信臣忠,境内无虞,其德丰大矣。

修之天下,其德乃普。

注:若天下尽修其德,施乃周普也。,

疏:普,徧也。夫百姓归厚,在君之化。修之庙堂,德流海外者,盖正其身不言而化,不教而理。下之应上,如响应声,德无不周,乃施普也。

义曰:道之行也,先诸身而后诸物。故曰未闻身理而国乱,身乱而国理也。所以身修於内,物应於外,德发乎近,及乎远。一夫感应尚犹若此,况於帝王乎?天子味道耽玄,敬天顺地,凝心玄默,端己无为,书轨大同,梯航入贡,四夷款附,万国来王,道无不被,故其德周普矣。庙堂者,天子政事之所也。德施普者,《易》乾卦《象》云:见龙在田,德施普也。言龙潜於初九,见於九二,当潜之时功未济,时德未及物,待时而动,静以全身。及九二出见,布德行化,周及万方,所以徧普也。夫龙者,喻阳气也。阳气当子月初生,潜於幽泉之底,丑月出见,乃能生化万物。感其发主之功,故周施阳气,普及於物也。

故以身观身,

注:以修身之法观身,能清冷者乃真。

疏:观者,照察也。注云以修身之法观身,能清净者乃真,谓观身实相,本来清净,不染尘杂,除诸有见。有见既遣,知空亦空,顿舍二偏,迥契中道。可谓清冷契真矣。

义曰:不修道之身,动违正理,名辱身危。修道之身,外绝众绿,内染一气,除垢止念,守一凝神,以慧照自观,证了实相,不滞空有,深入妙门。

可以得道。理国之君,允执厥中,则永享天禄也。

以家观家,

注:以修家之法观家,能和睦者有余。

疏:以修家法观家,家人和睦,则福善有余。

义曰:不修道之家,不睦六亲,不遵五教,动掇灾否,上下崩离。修道之家,九族允和,众善咸萃。《易》家人卦九五《象》曰:王假有家,交相爱也。此言居於尊位而明於家道,六亲和睦,移之於政,即天下化之,交相爱乐也。

以乡观乡,

注:以修乡之法观乡,能顺序者乃长。

疏:以修乡之法观乡,乡人尽修道,尊卑顺序,道化渐广,德乃延长。

义曰;不修道之乡,礼敬不行,长幼失序,贵贱陵虐,上下交争。修道之乡,德既优长,人叶其序,肃静喜顺,境泰人和也。

以国观国,

注:以修国之法观国,能动俭者乃丰。

疏:以修国之法观国,国人尽修。动而且俭,德乃丰盈。

义曰:不修道之国,干戈构役,虐害其民,瘥毒流行,人罹其酷。修道之国,神明助佑,风雨以时,善化所覃,嘉祥自应,人丰德富。理使之然矣。

以天下观天下。

注:以修天下之法观天下,能无为者乃普。

疏:夫以天下观天下者,复何所观哉?亦但观身尔。人君清静无为,以道善建善抱,自然百姓胥附,国祚乂安。

义曰:以不修道之天下者,桀纣是也。生人涂炭,寰海判离,骨肉仇雠,社稷涂地。虽有谋臣武士,不能用也。虽有金城汤池,不能守也。以万乘之贵希疋夫之生,不可得也。修道之天下者,尧舜是也。四海之内,比屋可封,慈惠浃於殊庭,正朔颁於禹。虽有水旱之灾,年不害也。虽有征伐之师,人不怨也。其何故哉?以正身九重,天下自顺。然后登真证道,常存不亡,昭昭乎万代师范矣。

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注:以此观身等观,观之则可知矣。疏:此假设之词也。老君言我何以知天下善建则不拔,善抱则不脱,福德弘益之然乎?盖以此观身等观而观之,自家刑国,由内及外,则知尔。《易》曰观我生,又曰观其生,将欲自观而观人也。

义曰:老君圣慈愍物,垂教殷勤。重明於家於国,理乱之由,修之与不修之证。再自举问,广示群迷,何以知天下兴亡?盖以此五观之法观其善恶、损益之验尔。观我生者,《易》观卦六三云观我生,谓进退之象也。我生,身所动也。六三居下体之极,是有可进之时;又在上体之下,复在可退之位。远而非物,不为童观之卑,上非九四,未能观光。於国既居进退之地,可以自观。我生可进即进,可退即退。观风相机,其道未失。此以卦象之理,进退则然。若夫观国观身,义在力修道德。道德修则国不倾拔,享福登真。失道德则国削祚危,祸至身辱。以为君臣至诚,得不自勖哉?所云观其生者,最处上极,高尚其事,生亦道也,为天下观其己之道,故云观其生也。以为特处异地,为众所观,既居天下可观之地,可不慎乎?君子馑慎,乃得无咎。《正义》云:我生其生皆动出。生长之义也。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三十八竟

道德真经广圣义(杜光庭)三十七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三十七

唐广成先生杜光庭述

道生之章第五十一

疏:前章明出生入死,善摄超患累之门。此章明道生德畜,不宰有自然之贵。首标妙本应感生成之美。次明万物尊贵道德之由,故道生之。下覆赞生畜之功,生而不有。下结叹忘功之德。○义曰:道为妙本,能生群物,德为道用,能畜众形。动物属于天,植物配于地。天地之所长育,造化之所生成,非道气物莫能生,非道用物莫能遂,因道而立,赖道之功。有情有识之徒,无情无识之类,尊道贵德,不忘本乎道,为万物所尊者,非有爵位之重,非有权势之威。盖以失道必亡,固须尊贵,况南面之卫,失道无以宁。万邦修真之功,离道无以成万行。而道於万类,未尝自伐其功,功德益自玄深尔。

道生之,

注:妙本动用降和气。

德畜之,

注:物得以生养万类。

疏:道生之者,言道降冲和之气,陶冶万物,万物得之以生。故云道生之。注云妙本动用降和气者,妙本,道也。至道降气,为物根本,故称妙本。德畜之者,德,得也,畜,养也。谓万物得道用而能畜养斯形,则约道畜养之处而受德名,故云德畜之。

义曰:生而不畜,德无以表其功。畜而不生,道无以明其妙。生以从无为始,畜以养有为终。终始循环,惟道为本,故云妙本。道无动用,物无以生。既有禀生,赖乎畜养。是相循之理也。

物形之,

注:乾知坤作兆形位。

势成之。

注:寒暑之势各成遂。

疏:道生德畜,品物流形。注云乾知坤作兆形位者,《易□系》云:乾知太始,坤作成物。天地为形,上下为位。斯皆道功,寄乾坤以为用也。势成之者,言为万物化天时地利阴阳之势,而物资之以成,故去势成之也。

义曰:万物之生也,道德禀之以气,乾坤禀之以形。气禀道德之功,形资天地之化,因寒暑之运,假阴阳之资,以生以成,以终以始。生成终始,斯谓势乎?乾知太始者,始,初也。乾是天,为阳气,万物初得天阳之气而生。坤作成物者,坤是地,为阴气,万物得地阴气而形。既分动植形位,然赖寒暑之气以成其功。然生化之本,皆本於道,岂天地寒暑能生化哉?

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

注:万物由道德以生畜,故尊贵之。

疏:以道德有生畜之功,故凡厥怀生,莫不尊尚於道,敬重於德。此劝示众生,令敦本而崇道也。

义曰:尊者,高上之称,喻於父也。贵者,重敬之义,喻於母也。道生德畜,物受其形,以道德为父母,得不尊而贵之乎?苟忘其本,非人也哉。

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爵而常自然。

注:言道德之尊贵,非假爵命,但生成之功被物,而常自然尊贵尔。

疏:夫代之尊荣者,必由君爵命然后为尊。今道之所以尊、德之所以贵,盖以生成之功被物,故物尊贵之,非假爵命而常自然尊贵尔。

义曰:人之处世,上以事君,其有材器也,君举而用之,然后爵之而尊,宠之而贵。而此尊贵有穷极之时。今道以生物,为物所尊,德以畜物,为物所贵。生生不绝,故生物之功常尊;成成不穷,故成物之功不极。则常尊常贵,岂有穷极之期乎?其次於此者,则孔子以文教,五常之道,垂於万世百王之尊。太公以武教,七德之训,传於万世,百王贵之。颜闵以德行,夷齐以仁义,十哲以四科,贻则於后世,历代仰而行之。此固非当代之君爵命所及,而其德常尊常贵。但玄功广大,不阶於太上玄元之道德耳。夫爵命者,人君尊贤任士所重也。古者帝王以万汇之殷,四方之大,不可一人以理之,故设官命爵,长之於民。爵者,禄位也。命者,名品也。正则官不滥,官不滥则各当其材。如此,则人理矣。官者,管辖之谓也,亦犹网之有纲,衣之有领,举纲领则物自理矣。故大昊以龙纪官,神农以火纪官,黄帝以云纪官,少昊以鸟纪官,各以其瑞为其官矣。从少昊以条,德不及远,不能以他物命官,以民为纪,皆佐天子以理四海也。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夏商官倍,亦克用乂 。居方以理俗,策名以叙功,所以爵禄以尊之,威权以重之,使万物瞻仰而遵行其教令。圣人在上,贤以为佐,如鱼水相须,不可阙也。爵之大者,有皇,有帝,有后,有王,有君。其次者,公侯伯子男,列五等之国。是以帝王之域,四面各五百里为甸服,方千里也。千里之内所纳有五等,百里纳禾稿二百里纳穗。三百里纳秸稿,四百里纳粟,五百里纳米。甸服之外五百里为侯服,分为三等。百里为采,供王事而已。二百里男邦男任也,任王事也。三百里诸侯,侯为斥候也,以卫於王。此合三为一名也。侯服之外五百里为绥服。绥,安也,服王之政教而己。亦有二等,三百里揆文教,揆度王之文教而行之,一百里奋武卫,天下所以安之。绥服之外五百里为要服。要,约也。要约束以安文教也。亦有二等,三百里夷。夷,平也。守平常之教,事王者而已。又外二百里蔡。蔡,法也,差简而已。要服之外五百里为荒服,言其简略而远也。亦有二等,三百里蛮,以文德蛮来之,不制以法也。二百里流,言流移也,政教所及,随其俗而已。五服相距五千里,分一十四等,远近不同也。又《王制》公侯之国,地方百里;方伯之国,地方七十里;子男之国,地方五十里。此古之设官命爵,差以等级,佐於帝王,共理天下,古之制也。禀帝王之爵命,而长於民矣。

故道生之畜之,

疏:此覆结初章道生之义。始之为生,养之为畜。

义曰:初言道生德畜,今只云道生之畜之,然德为道之用,生畜於物,皆道之动用功尔,故不复言德。

长之育之,

疏:增进曰长,抚字曰育。

义曰:万物既生,则阴阳之候,寒暑之势,增进抚字之,非人之功,亦道之力也。

成之熟之,

疏:辅相曰成,遂终曰熟。

义曰:道既生万物,秋成冬熟,亦道运四时之气而成熟之也。辅相者,辅助也,相佐也。《周易》泰卦云辅相天地之宜,以佐佑民是也。

养之覆之。

注:是以人莫不尊道贵德也。

疏:资给曰养,阴庇曰覆,八者皆道德功用之谓,所以万物尊之而贵之。

义曰:生畜长育成熟养覆,八者以利於物,皆道德之玄功也。故天人万物,含识有情,至於蛸翘动植,未有不资道化功用而有其生也,得不尊之贵之,宗於妙本乎?

生而不有,

疏:道生万物,不见其有生之可生。忘生之功,结上道生之义也。

义曰:道能生物,不恃为有,而物禀道之功,道亦不矜其力。

为而不恃,

疏:德之为养,不见有物之可为。不恃其功,结上德畜之之功也。

义曰:德以养物,不矜其功,而物禀道之力,道亦不恃其有。

长而不宰。

疏:以道德忘生育之功,故虽居万物之长,长育成熟,不为主宰,责望於物。言此者,欲令人君法道生育而忘其功尔。

义曰:道生物而不为有,德畜物而不为功,道德长於物而不为主,故能常为物所尊贵。人君化育万物,不伐其能,施及四海,不求其报,泽普天下,不矜其恩,让德於天,推功於物,超然其心,不以九重为贵,故保其社稷,享福无穷矣。

是谓玄德。

注:具如载营魄章所释。彼章明人修如道。此章明道用同人尔。

疏:此叹忘功之德也。玄者,深远不测之名。大道虽能生能畜,而终不恃不宰,德施周普,而名迹不彰。岂非深远不测之德乎?

义曰:道德之功,不恃不宰,可谓深玄矣。圣人之德,不恃不矜,可谓广大矣。道德玄深,故常为万物尊贵。圣功广大,固能克永宗桃。修道之士积德而不居,阴功而不恃,享寿弥远,而证道登真可也。

天下有始章第五十二

疏:前章明道生德畜,不宰有自然之贵。此章明守母存子,归明无遗身之殃。首七句标能生之本,劝令守母存子。次六句示绝欲之戒,开塞对明。后六句叹美修证之功,结成袭常之行。○义曰:道化既彰,天下有始,道为物母,含孕群生。理国之君,修道之士,睹万有之毕备,知妙本之所生,守道而居,用道而理,则国无危殆,身保宁长也。夫守道之要,收聪闭视,缄口静身,察微抱柔,韬光返照,常所服守,至道可阶。若衒明矜功,道去远矣。此其旨也。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

注:始者,冲气也。言此冲气生成万物,有茂养之德,可以为天下母。

疏:资气曰始,资生曰母。言道能以冲和妙气,生成万物。物得以生如母之生子,故云以为天下母。始母虽殊於道气,布化常一,故上经云无名天地始,有名万物母。言此者,欲令人知源识本,守母而存子也。

义曰:资,禀也。物禀道生,道为物本,仰含育之德,同母养之慈,当须睹流识源,鉴柔知本。用道守道。理国理人,可以泰宁矣。冲,中也。无名天地始者,上经第一章之词。

既得其母,以知其子。

注:万物既得冲气茂养,以知其身是冲气之子。

疏:言人既得冲和之气茂养为母,当知其身是冲气之子。

义曰:道为身母,有生成茂养之恩。身为道子,识茂养生成之本,能知此道当体用於中和,以全其身也。

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殁身不殆。

注:既知身是冲气之子,当守此冲和妙气,不令离散,则终殁其身长无危殆。

疏:言人既知身是道气之子,从道气而生,常守道清净,不染妄尘,爱气养神,使不离散。人从道生,望道为本。今却归道守母,故云复守尔。殁身不殆者,言人常能无欲以归道,则可以终竟天年,而无危殆也。

义曰:既知身之所禀,道生我身,即洗心返神,复守其道,无是非之惑,绝声利之尘,终身行之,道可得矣。

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

注:兑,爱悦也。目悦色,耳悦声,六根各有所悦,踪则生患,是故塞之。不纵六根爱悦,则祸患之门闭矣,故终身不勤劳矣。

疏:此明绝欲守母之行也。兑,悦也。谓耳目爱悦声色,鼻口爱悦香味,六根各有所悦。门以出入为义,言诸根色尘之所由也。若塞其爱悦之视听,则祸患之门闭矣。祸患之门闭,则终身无有勤劳也。

义曰:惟道集虚,惟神集无,灰心灭智,道自归之。不视之见,与天同明;不听之闻,与天同聪,不为之事,与天同功。六根不染,行与玄通;六欲不起,与道相同。身安物顺,而终身不勤矣。《易》曰兑之言乎悦也,又以兑为目,门为口,亦以戒其闭绝祸患尔。《西升经》云鼻口所嬉香味是怨是也。此言六情嗜欲相因为用,眼见耳闻,心则运动。心既所悦,口则兴言,口为祸患之门。心为爱悦之主,故可塞而闭之。夫此祸患,用之於国则政乱,行之於身则道亏。闭塞得宜,则身国俱理矣。

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

注:开张六根,纵其视听,以成济其爱悦之事,则常有祸患,故终身不救。

疏:此明失道之行也。开其视听之门,济其爱悦之事,则祸益患增。故终身不能救理也。

义曰:道不欲烦,力视损其明;道不欲谊,力听损其聪。心智竞挠,道不可留。耽声冒色,贪利悦名,万虑滋起,众患并兴,动贻悔吝,坐陷灾蒙,神明不能佑,造化不能生者,以其纵欲害身。故终身不能救。

见小曰明,

注:人能於事微小见而改行,可谓明矣。

疏:此示防患之源也。恶兆将兴,细微必察,故忧悔吝之时则存乎纤介,令守母之人防萌杜渐,理之於未乱。能如此者,可谓之明。

义曰:守道之人,理国之主,防微於未兆,虑患於未萌。杜邪佞之门,贤良进用,闭嗜欲之键,朴素日臻矣。忧悔吝者,《易□系辞》云:辩吉凶者存乎辞,忧悔吝者存乎纤介。言吉凶悔吝之来,虽纤介之微不可慢也。防,备豫也。杜,闭塞也。萌,微兆也,渐小至大也。理於未乱者,此经第六十三章之词也。《尚书》云:致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皆防其萌渐也。夫萌者如草木甲坼,先有萌芽,渐者善恶之来,非一朝一夕,必由其渐。故要杜而塞之,勿使滋芟,蔓难图也。

守柔曰强。

注:守柔弱则人不能加,可谓强矣。

疏:守柔弱之行者,处不竞之地,人不能加,同道之用。能如此者,可谓之强。

义曰:力强者人折之,智强者人害之,势强者人谋之,气强者人制之,德强者人伏之。守弱体柔,不犯於物,其德如此,可谓之强。如道之用,孰敢害之也?

用其光,复归其明。

注:见小则明,守柔则强。若矜明用强,将失守柔见小之义。故当用光外照,复归守内明,则长无患累矣。

疏:光者,外照而常动。明者,内照而常静。由见小守柔为明为强,不矜明而用强,故虽用先外照还归内明,此转释见小守柔之义,使息外归内,故曰复归其明。

义曰:外明者,其照有极,谓五里之

外牛马不辩也。内明者,其照无穷,谓一心密照则远近皆察也。所以外则万境所牵,劳神伤性,内则重玄默悟,造静归根。复其内明,几乎道矣。

无遗身殃,是谓袭常。

注:遗,与也。言还守内明,则无与身为殃咎者。如此,是为密用真常之道。

疏:遗,与也。殃,咎也。言用光照物,於物无着,还守内明,不自矜耀,守母存子,反照本源,自无殃咎。是谓袭常者,密用曰袭,能察微远害,守柔含明,如是等行者是谓知子守母,密用真常之道。

义曰:既了复明内照之理,故无殃累及身。殃累不侵,真常密契矣。理国若矜其外照,察察绳非,其政益烦而人益乱。复能见微防患,谦己守柔,晦智含辉,任贤垂拱,三五之理,夫何远哉?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三十七竟

道德真经广圣义(杜光庭)三十六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三十六

唐广成先生杜光庭述

为学日益章第四十八

疏:前章明不出不窥,不以知政理之道。此章明为学为道则至乎无为之事。首两句示进修息遣之渐,次三句明损有归无之益,后四句结成其意,戒有事不足以化人。○义曰:理世之教,以勤学而成功。修身之阶,以损知而契道。勤学则日益而进业,契道则日损而无为。倚伏本殊,语默互致,此明日益之为劣。局世居常,日损之为优。超凡证道,固以符合於不出不窥之冥寂。戒弥远弥少之烦劳,示无为可以握图,有事不足理国。此其旨也。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

注:为学者日益见闻,为道者日损功行。益见闻为修学之渐,损功行为悟道之门。是故因益而积功,忘功而体道矣。

疏:为,修为也。损,忘损也。言初修学者日求闻见以为益,因益为道,则忘遗功行以为损。所以者何?夫为学者,莫不初则日学以知道,修功而补过,终则悟理而忘言,遣功而去执。故注云益见闻为修学之渐,盖言其初也。损功行为悟道之门,盖言其终也。

义曰:学道之人先立功行,后忘其心,所以契无为之道。理国之道,先弘德化,后忘其进,所以成太平之基也。此亦一致也。夫立身之道,不可不学。《春秋》曰:学者,殖也。不学将落。於是乎下陵上替,能无乱乎?《白虎通》云:学者,觉也,悟也。言以先王之道开道情性,使觉悟也。幼则迷昏而不悟,未可以学,长则悍格而难入,不可以教。学有三时。一就人身中为时者,十三岁之后可以习业也。故《学记》云:发然而后禁,则悍格而不胜;时过而后觉,则勤苦而难成。二就年中为时者,《内则》云:人之养子,六年教之数,一至十,十至百千万也;与方名,东西南北也。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八年,出入门户,及即席饮食,必后於长者,教之让也。九年,教之数日朔望,与甲乙至壬癸六甲也。十年,出就外傅,居宿於外,学书计。十有三年,学舞勺,诵诗背文,而读曰诵也。十五年,成童,舞象学射御,先舞钥,钥似笛,执而文舞也,后舞象,武舞也。二十而冠,始学礼。三十有室,理男事,学无方。四十而仕,出谋发虑。五十,服官政是也。三就日中为时者,言随时节气受业易入。《王制》云:春夏习诗乐。言春夏是阳,阳体清,诗乐是声,声以轻清故也。秋冬习书礼。秋冬是阴,阴体重,书礼是事,事以重浊故也。以轻清之时习轻清之业,以重浊之时习重浊之事,故其气相感,皆易入也。然三时之学虽有定规,所习善道,日不可废,岂可拘於三时哉?故《学记》曰斯焉修焉、息焉游焉是也。若修道之士,先务博闻,后乃日损,反乎冥寂,以期通玄矣。藏亦自有而归於无也。

损之又损之,以至於无为。

疏:损之者,谓损为道者之功行也。

又损之者,谓除忘功行之心也。斯乃前损忘迹,后损忘心。心迹俱忘,可谓造极,则以至於无为矣。

义曰:修道之阶,渐臻其妙。初则由学而开悟,因悟而遵修,修则以立功补过,积微成着。功不在大,遇物斯拯,过不在小,知非则恢。过在改而不复,为功在立而不中倦。《洞玄经》曰:功满三千,白日升天。修善有余,坐降云车。斯皆从凡慕道,诱劝立功之旨也。夫立功之义,盖亦多途,或拯溺扶危,济生度死,苟利於物,可以勤行。或内视养神,吐纳炼藏,服饵导引,猿经鸟伸,遗利忘名,退身让物,皆修道之初门也。既得其门,务在勤久。勤而能久,可以积其善功矣。善功既积,不得自恃其功,矜伐於众,为而不有,旋立旋忘,功既旋忘,心不滞后,然谓之双遣兼忘之至尔。经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忘德不恃,其德益彰;忘功不居,其功益广。理国契无为之化,修身成不死之基矣。

无为而无不为。

注:为学者积功行,为道者忘损之。虽损功行,尚有欲损之心。兼忘此心,则至於泊然无为。方彼镜象,而无不应,故无不为也。

疏:夫有为则有碍,有碍则有所不为。今既无为,无为则无碍,故能无所不为也。此谓契道,则应用而周普也。故上卷云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也。

义曰:功行既忘,忘心亦遣。无为之智,了能自明。既达兼忘,吻合於道。与道冥契,则无所不了,无所不知,无所不为,细合乎稊稗秋毫,大合乎阴阳天地。非无非有,非有非无,无所局滞,始可与言道矣。道常无为而无不为者,上经第三十七章之词也。

取天下常以无事。

注:无为无事,天下归怀,故可取天下也。

疏:此劝人君行无为也。取犹摄化也。摄化天下,必须为无为,事无事,无事则天下不扰,无为则百姓自安。以斯临莅,于何不可?言常者,无事御物,不可斯须离也。

义曰:取谓聚也。为国失道,众叛亲离。为国以道,人必悦服。离叛则散,悦服则聚。聚则国泰而昌,散则国虚而亡。欲聚人之法,常以无事为先。莅,犹临也。御,犹制也。摄,追也。《易》萃卦《正义》云:萃,聚也。情同而后聚,气合而后群。故方以类聚,物以群分。聚而无主,不散则乱,惟有大德之人能弘正道,得常通而利正。大人为主,聚道乃全。此谓理国圣人,以道德聚民,而安天下也,故曰取。若言取天下,非人力所能乎?

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注:有事则有劳烦,劳烦则弊,故不足以取天下矣。

疏:夫有事谓政令烦苛,禁网凝密。令苛则人扰,网密则刑烦,百姓不安,四方离散,欲求摄化,不亦难乎?故有此事,则不足以取天下矣。

义曰:以道以德,为有国之基。无事无为,乃聚人之本。及其有事,不足安民,但有叛离,故难怀聚矣。秦皇法严而人叛,以一统致亡;汉武令峻而刑烦,故三边起怨。所以秦季年也,法如秋察。网如脂凝,嗷嗷生民,无所措其手足矣。故土崩瓦解,一旦隳亡。苛,细也。烦,急乱也。理身者常以无事,则心逸而神安。及其有事,则神痕而心扰。扰则丧道,逸则契真,不可不戒也。

圣人无常心章第四十九

疏:前章明为道日损,示修学忘遗之门。此章明圣人无心,表虚怀应物之用。初六句标圣人无心而应物,次两句示圣人混迹而用心,后两句结百姓归善之由,明圣人均养之德尔。○义曰:理国者在於无事,应化亦在於虚心。虚心则应物不常,无事则临人可久。所以善不善等以善应,善化攸同,信不信皆以信之,信诚无间。所谓融心混化,万国所归安而抚之,俱为赤子。此圣人之大旨也。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

注:圣人之心,物感则应。应在於感,故无常心。心虽无常,惟在化善,是常以化百姓心为心矣。

疏:圣人虚心,物感斯应,应必玄感。感既不一,故应无常心。心虽无常,义存慈救。以百姓有不信不善之心,故混同用心而以化导。故云无常心。

义曰:广无不覆,微无不通,大道也。化无不周,感无不应,圣人也。圣人化既周普,心亦无常。从善者固以感通,不善者亦令开悟。惟德是辅,人无弃人,周布慈心,不遗毫末,而圣人无心,未始有滞也。

善者吾善之。

疏:此应感之义也。吾者,圣人也。善者回向正道之心,圣人奖之进修,以果其行,使至夫忘善之大善也。

义曰:夫善者,因心所起,对恶得名。善因恶而彰,善胜则恶灭。人既善矣,圣人因而善之,所以诱其进也。

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

疏:不善者,谓习染增迷,信邪背道,圣人亦以善道而引汲之。德善者,令化圣德而为善也。

义曰:人不知善之可修,恶之可改,积习为恶,迷而不回。圣人愍其执愚,亦以善道开化。化恶为善,赖于圣功。人无弃人,於是乎在。信邪者,谓世人不知正道,迷溺於邪,亦犹聩者不预金石之音,瞽者不悦玄黄之色。邪既增迷,故背於正道矣。圣人亦以善教教之,使分别邪正,而归於善也。

信者吾信之。

疏:信谓闻道勤行,心无疑执,圣人应之以至诚,赞成其善,以至於深信也。

义曰:信者亦起於心,因疑以彰信。信因疑而立,信胜则疑忘。人既信焉,圣人因而信之,所以劝其志也。

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

注:欲善信者,吾因而善信之;不善信者,吾亦以善信教之。令百姓感吾德,而善信矣。

疏:不信谓强梁背教之人,圣人亦以平等正信而导化之,令化圣人之德,舍伪而归信也。故云德信。

义曰:人之滞俗,积习生疑,不知信之可行,疑之可舍,执疑守惑,不信正真。此弱丧之忘归同,下士之大笑,圣人亦以正信之理渐开悟之。知信舍疑,赖于圣德。德信德善,其在兹乎。强梁背教者,谓执疑之人以疑为是,以信为非,亦犹夏虫疑冰,井蛙陋海,以兹执见封彼邪心,圣人亦诱而教之,使分别信疑而归於信。所以诱之归善归信者,圣人恐其因疑获罪,滞恶罹殃。劝而勉之,盖惜人悯物之至也。

圣人在天下惵惵,为天下浑其心。

注:圣人在理天下,化引百姓,常惵惵用心,令得善信。而圣人凝寂,德账照圆明,浑同用心,皆为天下,故云为天下浑其心。

疏:此明圣人浑迹用心也。惵惵,忧勤也。圣人在宥天下,统御寰中,惧众生不归善信,故惵惵忧勤也。然圣人无心,复何忧喜?今所言惵惵者,皆为天下百姓未能信善,故圣人混同於物,而用其心。故云为天下浑其心,

义曰:圣人应天御时,顺人临极,黄屋左纛青,黈纩垂旒。虽身处九重,而心周万国。察臣子邪正,知稼穑艰难,宥罪宽刑,轻傜薄赋。既闷闷而不挠,亦惵惵而垂忧,导恶化疑,令归善信。而圣人澹寂常若无心,以其无事无心,物亦自宁自化矣。宥者,宽而简正也。宽宥故道行焉。混者,内外混融,无分别之貌也。

百姓皆注其耳目,

注:百姓化圣德为善,故倾注耳目,皆观听圣人也。

疏:百姓被圣德而归善,仰淳化而观风。故皆倾注耳目以观聪,则於圣人。

义曰:圣德所覃,人皆率化,上行下效,君唱臣随。四海生灵,顷耳以听其言,目以观其事。是则是效,以归於道焉。听者,侧闻也。觐者,徧览也。

圣人皆孩之。

注:圣人念彼苍生,犹如慈母。凡视百姓,皆如婴孩。

疏:百姓既倾注耳目观听圣人,圣人视之,如慈母之於赤子。故云皆孩之。又解云:百姓有分别之心,圣人化使从善,令如婴孩,无所分别。

义曰:有道圣人,慈育万有,万有奉之如慈母,圣人视之如婴孩。如此者则道德周行,上下交感,人和俗泰,不亦宜乎?理身者宝气啬神,气全神王。形神交固,则命纪遐延,斯神仙可致也。圣人化使为善,诱以修真,先祛不善之心,书归崇善之行。善行既着,乃忘为善之必,无知无为,不矜不伐,淳淳默默,内外混融,如彼婴孩,无分别相,可谓合於道矣。

出生人死章第五十

疏:前章明圣人无心混融,应善信之行。此章明出生入死,善摄超患累之门。前五句标安时处顺之人,次五句明探变求化之类,后八句结善摄之行,示长生久视之门。○义曰:天地之德,惟生为大。得其生已,当守道以安之,谷神以养之,适来不为荣,适去不为惧,不贪生而丧道,不越分而伤生,可谓安时而处顺矣。迷之者求生太厚,反失其生。善摄者以道自至,固无其害,以其无死地,诚哉。言乎安时处顺者,《庄子□大宗师篇》子祀谓子舆曰:且夫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此古之所谓悬解,而不能自解者,物有结之矣。此言得生者,时有生也,失死者,顺化死也。处生而安生,得生理矣;处死而顺死,得死理矣。既无生无死,岂有衰乐哉?此古之真人无所系也。若在生而恶死,乐极之哀来。知此之流,为生死哀乐之所结矣。长生久视之道者,此经第五十九章之词也。

出生入死。

注:了悟则出生,迷执则入死。此标也。

疏:了悟生死,不厚其生,名为出生。迷执人我,动往死地,名为入死。此标章门也。

义曰:元精播气,大冶匠形,禀阳和则出生,归阴寂则入死。将明辍死延生之路,丧生趣死之由。标此章门,似若设问,具如下句以答之也。

生之徒十有三,

疏:徒者,类也。此泛论众生能安、生理,不自矜贵,适来为时,一无封执。如此之者,大泛而论,十中有三尔。此谓顺理者少,而逆理者多也。

义曰:将生不以为乐,而安其生,此生之徒也。夫当其生也,不以利欲乱其心,不以厚养伤其性,安於澹默,顺其冲和,则神守於形,气保於神,志和於气,心寂於志,静定其心。如此则不求於延生,生自延矣。不求於进道,道自至矣。

死之徒十有三。

注:此泛论众生当生安生得生理,处死顺死得死理。如此者,十中有三人尔。

疏:此亦泛论安死之道,不拒变化,适去为顺,一无惊怛。如此者,亦十中有三人尔。

义曰:将死不以为忧,而顺其死,此死之徒也。达人处世,了悟有无,知道之运化委和,所禀有厚薄。厚於阳和之气者则寿,薄於淳粹者则夭。知寿夭皆由於分,则生死可齐矣。生死既齐,则忧乐不入,泰然而身心无挠也。况髑髅见梦於庄子曰:死无君於上,无臣於下,无四时之事,泛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而王,乐不能过矣。庄子不之信曰:吾欲使司命复子之生,可乎?髑髅深膑蹙頞曰:吾安能弃南面王乐,复为生人之劳乎?此虽寓言立理,而庄子以世人乐生者为生所拘,乐死者为死所系,滞於生死,所以有死有生,唯至人在生无生。不为生之所系,在死无死,不为死之所拘。既而不系不拘,故能无生无死。然而变而生也不可以止,变而死也不可以留,但冥契大道,则为达生死尔。其出死之表、长生为期者,在乎修真炼形,可以与语,议其玄要尔。

人之生,动之死地,十有三。

注:徇生太厚,以养伤生,既心矜此生,故动往死地。此则生理既失,死理亦亏。如此之辈,亦十中有三人尔。

疏:此释迷执之人养生失理之徒也。言人虽欲修生,不能悟了,动往丧生之地。安生之理既失,顺死之道又乖。如此之辈,亦十中有三人尔。

义曰:愚迷之人不知生生者不生,化化者不化,以生为乐,以死为哀,畏死贪生,故养生过分。希生乖其道,则反丧其生,十中有三人,约其大数尔。又解云:人之禀生有三业十恶。三业者,一身、二心、三口,业也。十恶者,身业有三恶,一杀生,二偷盗,三邪淫;心业亦有三恶,一贪欲,二嗔怒,三愚痴;口业有四恶,一两舌,二恶口,三妄言,四绮语。此三业十恶,合为十有三矣。人能制伏三业十恶,则可得道长生,可谓生之徒,由此十有三也。人若纵此三业十恶,则铃从生趣死,可谓死之徒,由此十有三也。且众生善必难构,恶乃易成,三业十恶日有所犯,犯即趣死之径。故云动之死地亦由此,十有三也。夫三业十恶,众罪之源,舍之则可以出生,行之则可以入死。修身之戒,戒之元急。此十恶事,又各有四缘,皆为罪恼之本。何者?杀生罪中有四种缘,一

实是众生,二起众生想,三有欲杀心,四令断他命。偷盗罪中亦有四缘,一实是他物,二起他物想,三有欲盗心,四使移本处。邪淫罪中亦有四缘,一实是邪境,二起邪境想,三发邪淫心,四身受染乐事。两舌罪中亦有四缘,一是所闻人,二起前人想,三起离间情,四发分构语。恶口罪中亦有四缘,一是所骂人,二起前人想,三起恶骂心,四发恶骂语。妄言罪中亦有四缘,一是所欺人,二起前人想,三有欺妄心,四成虚违说。绮语罪中亦有四缘。一是所对人,二起前人想,三发绮语心,四吐非义语。凡此十恶三业,计五十三条,动罹此罪,即之死地。慎哉戒哉。

夫何故?

疏:此设问众生动之死地之由。

义曰:将摄化之要、趣死之因重自设问,谓下句也,

以其生生之厚。

注:所以动之死地,夫缘何故?但以其求生此生太厚故也。

疏:此正答言众生动之死地者,以其耽滞有为,溺情纵欲,厚自奉养,以全其生,养之太厚,故动之死地尔。

义曰:天生蒸民,爱之甚矣。五味以食之,五色以章之,五声以悦之,五香以娱之,五利以用之,五气以和之,五官以司之,五纬以主之,五教以劝之,五常以禀之,五福以将之。居五灵之首,为万汇之长,得不自贵而保爱之乎?而纵欲适情,乐生畏死,养之过分,自掇死亡,非天怒神责,由贪生太厚所杀尔。故前之十恶三业五十条罪,动有所犯,宁无过乎?且夫躁进者亡,勇退者伤,得其中者可以议於修身尔。

盖闻善摄生者,

疏:摄,卫也。谓善能以道卫生之人,妙观生本,本来清静,於生忘生,不以情欲而滑其和,唯以冲虚而养其性,物莫能害。故称善摄。

义曰:其生也有涯,而事也无涯。以有涯之生,役无涯之事,能无伤乎?善摄生者,於事无事,以全其和,不以欲婴心,不以利伤己,任冲和之自运,托虚寂以真怀。忘生而生能全,体道而道自政,虚室生白,冥心契玄。摄生之善也。

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

疏:不期而会曰遇。按《山海经》,兕出湘水南,苍黑色。《尔雅》曰:形如野牛,一角重千斤。善摄生之人,不起心害物,所以陆行不求遇於兕虎,入军不被带於甲兵,故虎兕甲兵无伤之意。

义曰:潇水、湘水出九疑、零陵,其地有犀兕焉。兕虎皆害人之者也。兕虎害人,甲兵伤敌。遇之必有所害,敌之必有所伤。而善摄生者不干预於兵甲,故不为其所伤;不求遇於兕虎,故不为其所害。昔晋人郭文字文举,栖於余杭大涤山,与猛虎同处。每出城市,虎必随之。人或问之曰:先生有道乎?何挚兽之驯扰若是也?文举曰:人无害兽之心,兽无害人之意。亦何术乎?

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

注:善摄卫生理之人,心照清静,无贪取之意,则凡是外物不可加害。陆行不求遇兕虎,入军不被带甲兵,此不求害物,则物无害心。故无投角、措爪、容刃之地。

疏:前明善摄生之人内无害心,所以外不求遇兕虎。此明设使逢遇,此无伤害之心,自然彼无容措之处。是知忘情於物者,则海上之鸥可驯而狎,陆行之兽可系而游,况伤害乎?故无是也。

义曰:摄生之人性与道合,慈心广运,己无伤物之心,和气内充,物无伤己之执。虽遇兕虎,必无爪角之伤;或值甲兵,亦无锋刃之害。以其道德充备,物物皆柔服焉。狎鸥者,有人居於海上,其子每於海滨与鸥鸟群相狎而戏。其父异之,将往观焉。其子先诣尝游之所,群鸥见之,飞翔而不下。以其无机心,而鸥鸟狎之。今有机心,则翔而不下。则知苟有害物之意,虎兕宁容不伤?所不伤者,机心息於内也。《神仙传》:刘刚字伯鸾,与妻樊夫人俱得神仙之道。刚为上虞令,游四明山遇虎。虎见刚俯伏不敢起,以语夫人。夫人径往,以绳系虎而归,如家犬焉。盖道德所摄也如此。措,置也。容,受也。狎,近也,习也。无置爪受刃之所也。

夫何故?

疏:此问虎兕兵刃是害人之物,今不投措其爪角、无容其兵刃者,其故何也?假问其故,以晓於人。

义曰:欲明善摄生之人,无趣死之地,复重发问,将以勉励於修行耳。

以其无死地。

注:夫何故兕虎甲兵无容措之所乎?以其顺化无私,不以死为死,则物不得害其生。故云无死地。

疏:此正答也。夫见有其身者累,生生之厚者死。今善摄生之人,照法性空,悟身相假,故能於生忘生。不为厚养之过,无私顺化,故无死地可处尔。既心无死地,夫何虎兕兵刃能害其生乎?

义曰:大圣演经,广弘道要,欲使人皆趣善。众尽宝生趣善,则无过无疵。宝生则怀道怀德,无过疵则不履死地,怀道德则可致遐龄,自无兵刃爪角之伤,可合清净希夷之道。理国之君不怀五兵之力,四境协宁,能开三面之罗,百兽率舞,何所加害乎?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三十六竟

道德真经广圣义(杜光庭)三十五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三十五

唐广成先生杜光庭述

天下有道章第四十六

疏:前章明五大之行,用广修学之门。此章明三大之愆,以彰可欲之弊。初标有道无道之损益,次明为罪为咎之所由,后结知足之为德,以戒贪求之为患。○义曰:天,圣人之御宇也。身斧扆而南面,前巫后史,卜筮瞽侑列於左右,无为而守至正也。三公在朝,三老在学,百辟奉职,修文德以怀远,敷道化而育人。使俗洽和平,家兴礼让,来琛赆於四塞,息征戌於三边,倒载干戈,休牛归马,然后乐耕耨,粪田畴,多稼如云,余粮栖亩。苟或违此,则怨敌交侵,戎马载驰,甲兵复用。夫何故哉?以其上有贪得可欲之非,恣拓土无厌之祸。穷兵演武,必致自焚。老君戒以知足之文,欲使安其分。分既常足,可以言於理道欤。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

注:天下有道之主,无为化行,既不贪求,固无交战,屏却走马之事。人得粪除田园。

疏:却,屏却也。粪,谓理田也。天下有道,谓以道为理,无为化行,守在四夷,疆场无事,不得多贪土地以困黎元,所以屏却兵车走马之事。人得俶载南亩,以粪理田园也。

义曰:古人有言曰:君犹舟也,人犹水也。人非君不理,舟非水不行。舟水相须,不可暂失。故理国之本,养人为先。有道之君,守在四夷,外无兵寇,戈楯不用,锋镝不施,却甲马於三边,辟田畴於四野。深耕浅种,家给国肥,食为人天,邦之大务也。俶载南亩者,《诗□小雅□甫田篇》之词也。俶,始也。载,事也。春作既兴,始事南亩。南亩,田名也。《诗》云南东其亩。亩,百步也。广六尺,长六百尺,言可以母养於物,故云亩也。修道之士,以意为马,以情为田,却意马之奔驰,神将静矣;使情田之逸暇,心将泰矣。而后道可修也。《礼记》云:人者,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故圣人作则,必以天地为本,阴阳为端,四时为柄,日星为纪,鬼神以为徒,五行以为质,礼义以为器,人情以为田,四灵以为畜。故人情者,圣王之田也。情田无为,几於道矣。天下者,统言理国矣。

天下无道,戎马生於郊。

注:天下无道之君,纵欲攻取,故兵士戎马寄生於郊境之上矣。

疏:郊者,交也,谓二国郊境之际,拒守之地。天下无道之君,则荒塞有不宾之虏。故兵戎军马生育於郊境之上,谓久而不还。

义曰:理国不以道,则开拓边土,侵伐戎夷,封域不宁,征役无已。或贪蒟酱起番禺之役,好名马起大宛之师,骨委穷荒,血涂草莽,营魄流飘於异域,戎车沦滞於远郊,绵岁月以长征,及瓜时而不返,转输莫息,杼轴其空,人怨国亡,祸非天与,所宜深戒也。岂若宇内不扰,诸侯咸宾,君民协和,上下相保。使壮士无所施其力,辩士无所衒其词,武士无所锐其锋,智士无所申其策,铸剑戟以为犁锄,货佩刀而市耕犊,无为无役,以全永图也。

罪莫大於可欲,

注:心见可欲为罪大矣。

疏:犯法为罪,贪求为欲,言戎马生郊之罪,由人君贵求土地,见土地可欲,欲心兴动将起贵求,此罪之大者。故云罪莫大於可欲。

义曰:法者,所以禁民戢乱,惩恶绳违,干而犯之,斯为罪矣。罪字从罔下非,言网罗以制其非法也。罪之大者,欲莫大乎因心起贪,谓之欲也。兴可欲之心於富贵者,则雕墙峻宇,渎货称兵。外禽内色之荒,迷而莫返;雁塞龙堆之役,困而莫休。以至于天下离心,舟中敌国,然后倾败。其何惑欤?兴可欲之心於其身者,骋利驰名,耽声滞色,悦黼黻雕华之观,弥目不回;徇轻肥音酒之娱,终身不寤。以至於筋骸疲苶,耳目聋盲,然后丧身。何其愚也?故《春秋》僖公二十年,宋襄公欲合诸侯,鲁大夫臧文仲闻之曰:以欲从人则可,以人从欲鲜济。言屈己之欲,从众善也。明年,宋公为鹿上之盟。宋公子目夷曰:小国争盟,幸而后败。是年秋,楚人执宋公,遂伐宋。此言以人从欲,乖其道也。老君设教垂训,明此罪之因,申能刳可欲之心,必享无涯之祉,理国可期於九五,理身可企於神仙。勉而行之道之要也。

祸莫大於不知足,

注:求取不已,为祸大矣。

疏:祸,害也,神不佑也。大亡败之祸,缘何而来?由贪土地,求而厌无厌,不知止足,致神道不佑,而婴祸害。人之有过,过非一途,贪之为祸,祸之大也。

义曰:夫罪之与祸,皆起於身。身之生恶,由于心想。故身心口为三业焉。三业之中,共生十恶。十恶之内,贪罪愈深。故生死忿争,皆因贪致。贪者,心业之一也。人君贪则外残四境,下困群。既上求取不休,则下供应政阙,人怨神怒,由此而兴,国将亡败矣。理身而贪,则嗜欲无厌,魂驰神逝,福善不佑,年夭身殂。苟能内制贪源,外息贪取,既无仇怨,身安国昌,即知足常足,终身不辱者矣。

咎莫大於欲得。

注:殃咎之大,莫大於欲所欲,必令皆得。皆得则祸深,故云咎也。

疏:咎,殃咎也。夫贪冒之雄,欲心增侈,得之不已,而又求之。非道得之,败不旋踵。自招殃咎,不亦宜乎?可欲谓欲而未得,初起贪心,罪轻於祸。不知足者得之,更须祸重於罪,莫甚於欲得者,谓已得欲心尚未厌足,则咎之为过,斯又甚於祸也。

义曰:得而复求,求之不已,民则应之以怒,而兵寇兴焉,仇敌起焉。为殃为咎,於斯为大罪者,言人违於禁令,初犯其非,名之为罪。老君《悔过经》曰:初犯为罪,亦名为过。过言误也,犯过一千八十为祸,祸重於罪矣。犯千二百六十过为咎,咎又重於祸矣。夫欲者莫过於色,言爱重而可欲也。祸者莫过於财,言贪不知足也。咎者莫甚於名,言苦求欲得也。人之过罪,条目甚多,财色与名,三者为大。倾家殒命,亡国杀身,职此之由,可为明戒也。

知足之足,常足矣。

注:物足者非知足,心足者乃知足也。若心知足,此足常足矣。

疏:此结有道之君也。言有道之君无欲广大,不贪土地,故於本分而知足,则为天下乐推,身安国理。此知足之足,乃至于交让而常足也。注云物足者非知足,心足者乃知足,知足者,谓足在於心,不在於物。循涯守分,虽少而多,有欲无厌,虽多亦少矣。

义曰:贪之与足,皆出於心,心足则物常有余,心贪则物常不足。贪者虽四海万乘之广尚欲旁求;足者虽一箪、环堵之资,不忘其乐。适分知足,惟在於心,所宜勖也。

不出户章第四十七

疏:前章明天下有道,欲令知足常足。此章明教不出户,示以不为而成。初两句标不出则能知,次两句明人和则天顺,又两句示弥出之为失,后四句结无为而化成。○义曰:圣人达观,不出户庭;上士冥心,玄契天地,玄契则无远不察,目系则虽远益达,不行而知,斯之谓矣。

不出户,知天下。

疏:有道圣君,无为而理,言教不出於户外,淳风自洽於寰区。此可谓知理天下之道尔。又解云:人君善教,天下应之以善,则不烦出户而天下可知。故《易》曰:君子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况其迩者乎?此之谓矣。

义曰:圣人之理,以身观身,身正则天下皆正,身理则天下皆理。故曰恭己南面而已矣。夫何为哉?且既辟混元,是生万物,群分类聚,鱼沉鸟翔,尊卑定矣,天地位矣。虽六合之繁,九有之广,亦犹四支百体耳。可以心鉴,岂在足行?不出户而知之,信矣。君子出其言善者,《易□上系》之词。期谓言出乎身加乎民,行发乎迩见乎远,言行君子之枢机也。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远犹若此,况於近者乎?

不窥牖,见天道。

注:垂拱无为,不出教令於户外,是知理天下之道,人事和则天象顺,故不烦窥牖而天道可知也。

疏:人天相应,精气交通,人君为政以德,则象纬以之不迷;威侮五行,阴阳由其舛侯。故《书》曰:休征则肃时雨若,咎征则蒙恒风若,是知行发心已象着于天,岂俟窥牖然后能见?《易》曰:言行,君子所以动天地也。

义曰:帝王之理也,法天之覆,法地之载。历象日月,敬授人时,璇玑玉衡,以齐七政,所以顺天之道也。天垂象,圣人则之,所以法天之行也。既法顺天象,正己而行,则人君所为,天道交应,吉凶在我,理乱在心,得不乾乾而夕惕耶?象纬者,垂文谓之象,占揆谓之纬。自大慢法,谓之威侮。躔次差错,谓之舛候。此由人君行之所感也。风若雨若者,《尚书□洪范传》曰:休征则肃时雨若。休,善也。言人君行敬而时雨顺也。肃,敬也。咎征则蒙恒风若。咎,凶也。蒙,暗也。恒,常也。若,顺也。言人君蒙暗则常风顺之也。言行动天地者,《易□上系》曰:言行,君子所以动天地;可不慎乎?此谓君子出处默语,不违其中,其迹虽异,道同则应也。

其出弥远,其知弥少。

注:若不能无为,假使出令弥远,其所知理天下之道弥少也。

疏:此明失道之君也。不能处无为而恭己,将欲申教令以化人,令出弥远。既失无为,所知政理更为寡少。

义曰:其身正者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人君不能拱默谦光,融心体道,无为以化天下,虽广行威令,人不从之。岂若任贤勿疑,从善不倦,恭己於上,推诚於下,不言而化,不令而行哉?

是以圣人不行而知,

注:不出户,故云不行。无为淳朴,而知为理之道也。

疏:此覆释不出户而知天下也。无事无为,教令不出,故云不行。近取诸身,遂知来物。故我无为而人自化,岂待言教出户,然后谓之知乎?

义曰:理国圣人,率身从道,道与天合,冥契上玄,万方顺之,应犹响答,不俟行化而后能知。近取诸身者,《易□下系》云:古者庖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於天,俯则观法於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此言以身之耳目鼻口与八卦相应,身之所行,吉则应之,凶则违之,祸福无门,惟人所召。我无为而人自化者,此经第五十七章之词也。

不见而名。

注:不窥牖,故云不见。人和天顺,而能名其太平。

疏:此覆释不窥牖见天道也。夫鹤鸣则子和,行感则天动,原小可以知大,审己可以知物。元吉所召,在乎其人,则太平之化可得而言尔。何必窥见,然后名乎?故云不见而名也。

义曰:天道坦坦,去身不远。天人相感,影响无差,凶吉合符,由乎其行。身既理矣,固亦宜然。天应人和,不俟窥牖矣。鹤鸣子和者,《易□系》云:鹤鸣在阴,其子和之。此明拟议以成其变化之理也。若拟议於善,善来应之,拟议於恶,恶亦随之。鹤鸣则子和,修诚则物应。鹤鸣幽阴之中,子犹和之;人欺於暗室,物必知之。忧悔吝者,存乎纤介,定得失者,在乎枢机。君子拟而后言,议而后动,慎微之理也。虽微必应,夫何远哉?不见而名,道既玄同,心与道合,万物符契,故不俟见之而后名也。

不为而成。

注:不为言教,而天下化成。

疏:此总结不出不窥之义也。夫以上有所为,下必有优。今圣人凝神端扆,玄默朝堂,君无为,人无事,百姓家给,万化自成。

义曰:凝静,定也;端庄,肃也;扆龙,屏也;朝堂,听政之所也。圣人无为致理,无事化人,不出户而自知,不窥牖而自见,融神观妙,造化生乎身。垂拱端旒,宇宙在乎手。民不知有君於上,君无所求用於民。仓庾丰盈,家给人足。夫何故耶?以其上无为而国泰。神既凝寂,故不言而化成矣。扆,谓倚也。形若屏风,昼为斧文,於明堂之中牖开而设之。昔周公辅成王於明堂,以朝诸侯,负斧扆,南面而立,以正君臣之位焉。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三十五竟

道德真经广圣义(杜光庭)三十四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三十四

唐广成先生杜光庭述

天下之至柔章第四十三

疏:前章明众生背道,强梁所以不得其死。此章示人正性柔弱,修之则与道合同。文殊途以发明,理会归而齐致。首标毕道性柔弱之本,人有失之,成坚强之过。后吾是以下明无为之道广有利益,众教莫之能先。○义曰:既以前章示强梁极则之於死。此乃明至柔失即为至坚,用显无为之益,更彰不言之利。欲使人舍强服柔,宗无去有,从粗入妙,深契道元尔。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注:天下之至柔者,正性也。若驰骋代务,染杂尘境,情欲充塞,则为天下之至坚矣。

疏:夫人之正性,本自澄清,和气在躬,为至柔也。若驰骋情欲,染着代尘,为声色所诱,则正性离散,为至坚也。

义曰:道以至柔,无乎不在,贯通万物,流注群形。得之则生,失之则死。故保养道存则生全而柔弱,驰骋气散则枯槁而坚强。理国有道,则襁负而归仁。无道则萧墙构敌矣。染着代尘者,谓六根起於六识,六识恣於六情,六情生於六欲。六欲谓之六尘,六尘谓之六染,六染谓之六入。从根而生,染有轻重,皆在修炼,渐而制之。所以理身所务,眼绝五色,耳绝五声,鼻绝五香,口绝五味,身绝五触,心绝五缘,即六尘净矣。六尘净则世利不能动,声色不能诱,自归柔弱之道,岂有坚强之患哉。

无有入於无间。

疏:无有者,谓人了悟诸法,一无所有,则返归正性,与道合同,入无间矣。无间,道也。入谓与道同也。以道为无间者,明道性清净,混然无际,而无间隙矣。

义曰:天地有形位,清浊殊矣。阴阳有分别,昏明殊矣。气象有代谢,四时殊矣。惟道广包天地,微贯阴阳,总四时,运气象,无处无道,故云无间隙也。人能融神观妙,返一归元,息则为人,消则为气,与道为一,常存不亡,乘无有之和,入无间之道,何四序之能运,生死之能局哉?

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

注:无为者,不染尘境,令心中一无所有。无间者,道性清净,妙体混成,一无间隙矣。不为可欲所乱,令心境俱净,一无所有,则心与道合,入无间矣。故圣人云:吾见身心清净,即能合道。是知有为之教,不如无为之有益。

疏:吾者,老君自称也。此章亦通戒人君以无为化理天下,故老君云吾见众生正性柔弱,及乎驰骋奔竞,则至坚强,若使照了心境,则一无所有,即合道矣。是知清净无为,理身理国,有益於人也。以此推之,有为之教,不及无为之有益也。

义曰:老君垂教以清静为用,无为为宗。清静则国泰身安,无为则道成人化。夫道德无为也,天地成焉,万化行焉,万物生焉。天地无为也,四时运焉,六气和焉,八风鼓焉。圣人虚心以原道德,静气以存神明,寡其聪听於无声,杜其明视於无形,览天地之变动,睹万物之自然。以是而知有为者乱,无为者理。所以至柔之性本无为也,至坚之患由驰骋也。息驰骋之有欲,复柔弱之无为,以教天下,弘益之道广矣。照了心境者,神奇莫测,内察於一心,妙用无穷,外忘於万象。理国则忘其所理,修身则忘其所修,洞入虚无,泯然合道,是谓内照。内明之旨也。

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注:言天下众教,少能及之也。

疏:至道无言,物以之生。圣人无为,化以之清。即不待立言,然后成教。天下希及之者,言九流百氏,希有能及无为之教者。又云自非体道之君,莫之能及,故曰希也。

义曰:人君以无为为理,率土以自然而化。复何言哉?夫无为之至妙,包於道德,统於仁义,合於礼乐,制於信智,囊括万行,牢笼二仪,至广无涯,至细无间,凝寂玄寥,与道混合,是无为之至也。九流者,《汉书》云:道家流者,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与时迁徙,应物变化,本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人君南面之术也。儒家流者,盖出司徒之官。助人君明教化,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宗师仲尼,以垂其言,於道最高。此其所长也。或失精微而僻,又随时抑扬,违离道本。苟以哗众取容,后进僻儒之患。名家流者,盖出於春官。名位不同,礼亦异数。子曰:必也正名乎。此其所长也。及徼为之,则苟钩鈲折辞而已。为君者慎器与名,故曰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纵横家流者,盖出於行人之官。子曰:使於四方,不能专对。又曰:使乎使乎。言当权事制宜,受命不受辞,此其所长也。邪而为之,则尚诈而弃其信矣。杂家流者,盖出於议官。合儒墨兼名法,此其所长也。荡者为之,则羡无归心矣。农家流者,盖出於农官。播五谷以足衣足食,《洪范》八政,其一曰食,此其所长也。鄙者为之,欲使君子并耕矣。小说家流者,盖出於稗官。稗,小米也。王者欲知风俗,立稗官采街谭巷议之说。子曰:虽小道,必有可观,政远恐泥。此亦刍荛狂夫之义也。墨家流者,出於清庙之宇,茅屋采椽,兼受选士#1,敬者为推也。阴阳家流者,出於天官。五行之说使人多拘忌也。兵家流者,出於司马之官。所以威不轨而昭文德,兼弱攻昧,以遏乱略,以靖四国,此其威也。止戈为武,武有七德,佐文而理。文武之道,不可废也。百氏者,六经正史之外自为述作,自周已来立理着书,凡百余人,皆称曰子。子者,男子之通称也。不敢侔於六经,皆目之为子,为论、为记、为书,或以姓氏立称,或以因时表号,则有《鬻子》、《曾子》、《晏子》、《孟子》、《管子》、《荀卿子》、《鲁连子》、《列子》、《庄子》、《庚桑子》、《王孙子》、《尹文子》、《公孙尼子》、《吕氏春秋》、《邓析子》、《鬼谷子》、《陆贾》、《晁错》、《贾谊》、《桓谭》、《崔寔》、《周生》、《列子》、《魏朗》、《任虾》、《裴玄》、《苏彦》、《傅玄》、《唐滂》、《秦菁》、《阮武》、《商君》、《陆云》、《牟子》、《符朗》、《孙武》、《泛胜之》是也。或自立别号者,《子思子》、《太公》、《金匮》、《淮南子》、《盐铁论》、《说苑》、《新序》、《论衡》、《潜夫论》、《风俗通》、《文子》、《申鉴》、《昌言》、《典论》、《笃论》、《中论》、《万机论》、《忠经》、《意林》、《道言录》、《岁时记》、《耆旧记》、《法训》、《五教》、《刍荛》、《典语》、《默记》、《正书》、《正论》、《物理论》、《韩子》、《人物志》、《成败志》、《通论》、《正部》、《士纬》、《通语》、《国语》、《越绝书》、《抱朴子》、《世要》、《新论》、《析言》、《幽求》、《长乐子》、《家语》、《太玄经》、《方言》、《法言》、《志林》、《搜神记》、《博物志》、《义训》、《山海经》、《水经》、《大荒记》、《十洲记》、《拾遗录》、《本草》、《相牛经》、《相马经》、《相鹤经》、《周牌》、《竹谱》、《孙子兵法》、《司马兵法》、《孙子算经》、《黄石公记》、《相贝经》、《万毕术》是也。或采玄经奥义,或探儒术礼书,或宗律历天文,或附阴阳象纬,或拘以名法,或约以机权,各尽所长,互陈其自然有为。或作乍弛乍张,各滞一隅,罕能通贯。以兹量较,难以及之於无为之道焉。惟体道之君,上德之主,志无所虑,神无所思,动若无形,寂若无有,与道相得,旷然大通,可以继躅玄元,追踪大白矣。

名与身孰亲章第四十四

疏:前章明正性柔弱,驰骋所以至坚。此章明名货亲疏爱藏所以为患。初三句标问得亡孰病,次两句详答致患之由,后知足下结劝令守分,则可长久尔。○义曰:货者身之所资,名者身之所美,滞於货则有焚躯之咎,溺於名则有损命之灾,藏货爱名斯为大患。老君哀世人迷执名货,不知致病之由,故三句问之於前,两句答之於后,示以止足之善,息其藏爱之心。轸虑群生,斯亦至矣。

名与身孰亲?

注:名者,实之宾。代人徇名以亡身,设问谁亲,欲令去功与名,而全其真矣。

疏:此以名较量身也。孰,谁也。详问云:夫以矜徇功名,保养身命,两者既异,谁者与保寿全身之道为亲乎?伤代人不能忘名以全真尔。

义曰:圣人悯俗间之士贪爱功名,名立於前,身危於后。谁能弃名而修道,绝俗而全身?所以伯夷死於仁,聂政死於义,尾生死於信,比干死於智,荆轲死於勇,龙逢死於谏,伍员死於忠,介推死於怒,是皆名显身殁,形骨飘零,披面剖心,火焚水溺,齿剑抉眼,自取灭亡。殊不知儒者之训,全而归之,贾彼虚名,去道远矣。

身与货孰多?

注:徇利者将以求财,财得而亡身。设问孰多,欲令掷玉毁珠,以全其和矣。

疏:多者,可贵重之意也。言身与货两者既别,谁可多贵耶。云此者,欲令悟身为多,不贵於货可也。注云掷玉毁珠者,《庄子》外篇之词也。

义曰:老君以举世所惑,财货为先,货积而身忧,财多而祸至。谁能散财却害,乐道安贫,所以庆封死於富,驷迷死於侈,齐简公死於贪,荣夷公死於利。故《庄子□至乐篇》云:天下所尊者,富贵寿善也。所乐者,味服声色也。所下者,贫贱夭恶也。所苦者,饥寒忧惧也。而富者苦身疾作,积财而不得尽用。其为形也,亦以外矣。贵者夜以继日,思虑常若不足。其为形也,亦以疏矣。而至於丰屋蔀家,名亡身辱,殊不知达者所诮,积财累患,保寿全生,固亦远矣。掷玉毁珠者,《庄子□胠箧篇》云:唇竭则齿寒,圣人生而大盗起。若掊击圣智,纵舍盗贼,而天下始理矣。夫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泉实。圣人已死,大盗不起。绝圣弃智,大盗乃止。损玉毁珠,小盗不起。此所谓圣智者,作盗之利器,珠玉者,起盗之贪心。弃而不用,奸盗自然息矣。

得与亡孰病?

注:问得名货与亡名货,孰者病其身。

疏:此总问上二句,得名货与亡名货,谁为病耶。得名货则亡身,存身则亡名货,历然殊智,为病可知,而迷倒之徒莫之先觉,故后文详答之尔。

义曰:大圣说经,义存匡救。将显以身为重,名货为轻。轻重设问辞,复为详答。殷勤指喻,迷者尚或懵焉。

是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

注:甚爱名者必劳神,非大费乎?多藏货者必累身,非厚亡乎?

疏:此二句总答前问。甚爱必大费,此答名与身孰亲。费,犹损也。亲,犹爱也。甚爱名者矫企情性,损费心神,所爱既甚,所费弥大矣。多藏必厚亡者,此答身与货孰多。藏货既多,其亡亦厚。剑玉贾害,譬诸怀璧,诗书发冢,只为含珠,惟货之损,可为殷鉴。

义曰:徇名则害己,藏货则亡身。已如前解。河上公云:生多藏於府库,死多藏於丘墓。生有攻劫之忧,死有发掘之患。剑玉贾害者,《春秋》桓公十年,虞公之弟虞叔有玉,虞公求之。弗与,既而悔之。曰:周谚有之,疋夫无罪,怀璧其罪。吾焉用此,其以贾害也。乃献之。又求其宝剑。叔曰:是无厌也。无厌,将及我,恐将杀我也。遂伐虞公。故虞公出奔洪池也。诗礼发冢者,《庄子□外物篇》儒以诗礼发冢。大儒胪传曰:东方作矣,事之若何?小儒曰:未解裙懦,口中有珠。《诗》固有之,青青之麦,生於陂#2生不布施,死何含珠为。大儒曰:接其鬓,压其顪,徐以金锤控其颐,无伤口中珠。大儒大祋也,小儒小祋也。东方作矣,言日将出也。诗,古诗也。麦宜下田,今种陵陂,非其所也。生不布德施惠,死乃含珠,非其藏也,致有发冢。理亦宜然。诗以温良,礼以庄敬。先王理世之法也。今用发冢称儒为盗,诚有之哉。

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注:知足者不甚爱,知止者不多藏。既无辱殆,故可长久也。

疏:辱,损累也。殆,危亡也。不迩声名,知足也。不殖财货,知止也。知足故名当其实,而无过分之累;知止故货不多藏,而无责求之害。既不辱不殆,乃可长存而久寿也。

义曰:人之生也,大道降气,三元炳灵,九天所锡,禀有其数。修道者积功而延寿,为过者负迭而夭年。既贪过分之名,名不称实,又积难得之货,货必致灾。小则耻辱及身,大则危亡其命。身辱命夭,自贻其殃,深可悯也。老君戒之,使绝其叨名之过,革其渎货之心。知足知止,无贪无欲,则却夭年之祸,造延寿之庭,固可长久也。

大成若缺章第四十五

疏:前章明身货孰亲,爱藏所以为患。此章明成盈若缺,其用所以不穷。初七句标立行之楷模,次两句明静躁之优劣,后清静下结释清静则可为天下正尔。○ 义曰:上德之君、达道之士,其履行也有兮若无,实兮若虚,泛然与天地同体,浩然与阴阳同波,不矜盈成之所能,故若冲缺之不足。代人睹屈拙之外状,罔知巧直之内明,挫辨躁之机,明讷静之要,为天下正,无以加焉。显前章名货之非,表后章贪欲之咎,以清以静,为修道之阶。此其大旨也。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

注:学行大成,常如玷缺。谦则受益,故其材用无困弊时。

疏:凡曰学人,功行大成。众德圆备,常自虚忘,有如玷缺。如是则材用不穷也。道德大成之君,亦复如是。等天地生育之功,齐日月照临之德。所成理大,故曰大成。然不恃其成,有如亏缺,以斯为用,用则无穷。

义曰:人君以大道化物,与道相符。上士以大道修身,与道冥合。是以天高地广日照月临,寒暑阴阳,自相递代,道不伐其功矣。人君法道为理,上行下随,不伐其功,与道同矣。修学之士功圆德备,不矜其能,道益彰矣。故皆若亏缺,而其实圆成也。於国则圣理常存,於身则体和无极。虽云若缺,固无弊竭之时矣。

大盈若冲,其用不穷。

注:禄位盈满,常若冲虚。俭不伤财,故用不穷匮。

疏:冲,虚也。穷,匮也。此明圣人禄位充盈。恭俭自牧,不为盈满,故若冲虚,所谓有若无,实若虚。故其运用,而无穷匮也。

义曰:不矜其有,故盈而若虚。不恃其盈,故用而无乏。主有余德,民有余财,周流六虚,放旷四极。为国则民面富,理身则德自充。其用无涯,何穷匮之有也?

大直若屈,

注:直而不肆,故若屈也。

疏:直,正也。屈,曲也。前四句兼明体用,下三句但出其体,不书其用,略文以见义,类可知也。夫洁己而垢人,举直而措枉,小直也。不执是以辩非,不正己以矫物,大直也。曲随物宜,故云若屈。注云直而不肆,此卷之经文也。

义曰:道以和气顺物,物自生成。君以大道化人,人自贞正。上士体道,与物逶迤,物感其和,各从其直。此直广博,旁该万殊,可谓大矣。此化随顺,忘功不宰,可谓若屈矣。举直措枉者,《论语□为政篇》书哀公问孔子曰: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措诸枉,则民服。举枉措诸直,则民不服。哀公鲁目,《春秋》隐公第十二君,名奖,谥曰哀。时哀公失德,民不服从,哀公患之,故问孔子,求民服从之法也。直,谓正直之人。措,置也。枉,谓邪曲之人。若举正直之人为官,则邪枉之人废置,民服君德矣。若举邪佞之人,废正直之人,则民不服矣。此孔子讥哀公舍贤任佞,欲使改之为理也。直而不肆,此卷第二十一章经文也。

大巧若拙,

注:巧不荡於分外,故若拙也。

疏:矜粉绘之工,逞钩绳之妙,小巧也。因材致用,任物成功,不失其宜,大巧也。无所栽割,不见其功,似若朴拙尔。庄子称造化刻雕众形而不为巧。

义曰:天地大化,阴阳大钧,吹万流形,不见其用,人君端拱,垂教万方,各尽其能,万物各施其用,方圆曲直尽得其宜,贵贱贤愚各宣其力,大巧之谓也。天地为而不宰,阴阳施而不有,人君化而不恃,故若拙焉。粉绘之工者,《论语□八佾篇》云绘事后素,言以五色画成文谓之绘。五色既具,然后以素分布其间,以成其文。素者,粉也。是谓粉绘焉。钩绳者,《庄子□马蹄篇》云陶者曰:我善治埴,圆者中规,方者中矩。匠人曰:我善治木,曲者应钩,直者应绳。夫埴木之性,岂欲中规矩钩绳哉?然且世世称之。此言土之性也,种之得五谷,掘之得甘泉。木之性也,曲则为轮,直则为桶。今陶者以规矩,匠者以钩绳,圆者则矩之使方,方者则规之使圆,曲者绳之使直,直者钩之使曲。此失其真性诚至,小巧尔。造化刻雕众形者,《庄子□大宗师篇》意而子问许由曰:愿游於至道之藩。由答曰:噫,吾师也,整万物而不为义,泽及万世而不为仁,长於上古而不为老,覆载天地,刻雕众形而不为巧。此所游已。此谓吾师自然之道,无心自尔。庄子师之,吾师之游,自然而已。

大辩若讷。

注:不饰小说故若讷。

疏:合譬饰词,结绳窜句,小辩也。行不言之教,辩雕万物,穷理尽性,大辩也。至言去言,无所抑扬,如审讷尔。

义曰:合譬者,引事合意,譬谕殷繁,非真理也。结以华文,窜择词句,非至言也。听言则对小说也。夫圣人之旨,上士之行,出名言之域,超语默之津,无述作而万汇区别,无称喻而重玄了悟。此辩之大也。无言无说,默识无为,此若讷也。圣人鹑居以抚伐,上士凝拱而通玄,真化自流,不知其力,可以臻於清静矣。

躁胜寒,静胜热。

疏:举此谕以示教也。以执成者必败,持满者必倾。故圣人功济天下,不见成功。其如缺,所以无弊。位尊万乘,不视成位,其若冲,所以不穷也。恐人不晓,故寄阳气动静以喻之。躁,动也。胜,极也。言春夏阳气发於地上,万物因之以生阳气。动极则寒,寒则万物以衰死。明躁为死本,盛为衰源。喻功成不缺者必败,持盈不冲者必倾,有为刚躁者必死。静胜热者,谓秋冬阳气静於黄泉之下,静极则热,热则和气发生也。万物因之以生,生托静而起,故知静为生本,亦为躁君。取喻大成大满而能缺能冲,所以无弊无穷,至致生尔。夫能无为清静者,则趣生之本。此劝人当务静以析生,不当轻躁而赴死也。

义曰:至理之君、修道之士,革恶除息,虚心啬神,犹躁能胜寒,静能胜暑。躁体春夏,极则万物凋落。静喻秋冬,极则品汇发生矣。《礼经》曰:春者,蠢也。万物蠢然而生。夏者,极也。万物得阳而盛。此则仲冬既至,一阳渐萌,阳动而生,故谓之躁。躁极则凋落而死矣。秋,愁也。物将凋落,故谓之愁。冬,藏也。物则闭藏,阳气潜伏,潜伏未动。未动故谓之静,静极则煦妪而生矣。二气则静为生之本,躁为死之根。《阴符》所谓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是阴阳相胜之义,终始之机也。《天元经》曰:立夏之后,日行於地北,入也少,故夜短而昼长,为热。立秋之后,日行地南,入地多,故夜长而昼短,为凉。日行去极,远近不同,故有暄凉寒暑之异。是则寒暑躁静、阳气之所运也。若夫用道之君,无为致理,政静而物泰,国安而人康,四表来王,五兵不用,清虚凝寂,澄默恬和,奸诈不敢侵,强梁不敢暴,烽燧不起,鼙柝不惊,海内晏如。此静而胜矣。及其化之至,则讴歌洽敬让兴,九族雍和,四门穆穆,制礼作乐,举贤用能,梯航属望而来庭,书轨顺规而禀化,八表麇至,群方骏奔,天地感通,人神交畅,熙熙然一变於道内,绝窥窬之孽外,无伺隙之邻,歌之咏之,舞之蹈之。此静理无为之所致也。若其君以躁弁,臣以诈欺,动摇甲兵,振耀威福,强师百万,北登单于之台,旌旗千里,来涉浿辽之岸,老弱被劳役,妇女助转输,四海沸腾,六合搔扰。及其人之弊也,户中凋耗,生灵转移,野绝人烟,昼间鬼哭。此躁胜之所故也。前以静理而胜,则煦然而人和。此以躁强而胜,则寂然而寒薄,可不戒哉。

清静为天下正。

注:於躁胜者则寒。寒,薄也。於静胜者则热。热,和也。故若屈者大直,清净者为正。

疏:此结明前义也。夫圣人有以观阳气之进退,知躁为趣死之源,静为发生之本。理人事,育群生,持本以统末,以务清静之道,则可为天下之正尔。

义曰:圣人知冲缺之行可以持盈,澄静之方可以制动。成其动则清静自着,抑其躁则柔和自彰,可以率天下於无为,归万方於贞正,法阴阳寒暑之运,见生死得失之源,於兹明矣。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三十四竟

#1兼受选士:据《汉志》,『受』当作『爱』。

#2生於陂:据下文及《庄子》,当作『生於陵陂』。

道德真经广圣义(杜光庭)三十三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三十三

唐广成先生杜光庭述

道生一章第四十二

疏:前章明三士所闻之道能生万物。此章明万物生化之由,必资三气。初明冲气柔弱,令万物抱以为和。次云孤寡不谷,戒王公以谦自处。结以强梁不得其死,示其修学之元。○义曰:天地不能自生者,天地者大道,大道运用,惟一为先,故云生一,则明前章三士所闻之道也。道惟一尔,而愚智闻之不同,由是有信有疑,或勤或笑,乃显明昧进退之旨,示世人修习之由。又述谷辱偷渝之方,表上士谦虚之行。既云善贷万物,彰万物抱道而生,是知谦虚卑下之基,损之而益。夫格悍强梁之性,益之而损焉。必资三气者,即《灵宝生神章》经云玄气元气始气也。始气白,凝为清微天,号玉清境,天宝君所掌,元始天尊统九圣居之。元气黄,凝为禹余天,号上清境,灵宝君所掌,大道君统九真居之。玄气青,凝为大清境,号大赤天,太上老君统九仙居之。以此三气,每气复各生三气,下为九天,通三境为十二天。又以十二天各分二天,凡三十六天也。又以其精凝为三才,即始气为天,玄气为地,元气为人。始气积阳,玄气积阴,元气积阴阳之华,而总为人伦,散为万物。冲气者,是元和冲寂之气也,万物得之以生,失之以死。人能宝之则返老还婴,革凡成道。孤寡不谷之义,前章已明。重成强梁,益明柔弱为契道之行也。《论语》云:礼之用,和为贵。是知和者陟道之径,不可忽也。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

注:一者,冲气也。言道动出冲和妙气,於生物之理未足,又生阳气。阳气不能独生,又生阴气。积冲气之一,故云一生二。积阳气之二,故云二生三。

三生万物,

注:阴阳合孕,冲气调和,然后万物阜成。故云三生万物。

疏:道者,虚极之神宗。一者,冲和之精气。生,动出也。言道动出和气,以生於物,然於应化之理,犹自未足。更生阳气,积阳气以就一,故谓之二。纯阳又不能生,更生阴气,积阴气以就三,故谓之三。三生万物者,阴阳交泰,冲气化醇,则徧生庶汇也。此明应道善贷,生成之义尔。

义曰:道以无形无名、不无不有、自然妙化而生乎一。一者,道之子也。天得以清,地得以宁,人得以长存,万物得以生。故此妙一修道者守之,抱之存之,得之以为证道之根矣。所言一者,即前始气为天也。一生二者,即玄气为地也。二生三者,即元气为人也。所以冲和妙气生化二仪,凝阴阳之华,成清浊之体。然后人伦毕备,品物无遗,四序调平,五行运象。若交感而顺,则物保其常。或否塞而逆,则物罹其患。故《周易》乾下坤上为泰。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伺也。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内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也。故阳气在上而下感於阴,坤为阴也,阴气在下而上感於阳,二气交感而生万物,是则孤阴孤阳不能生化。其或反此,则坤自居下乾自居上,二气不交,天地隔塞,在《易》为否。天地不交而万物不通,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亦不能生化,故疏云阴阳交泰,

冲气化醇。《易》曰天地絪缊,万物化醇也。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注:万物得阴阳冲气生成之故,故负抱阴阳,合养冲气以为柔和。

疏:言物之生也,既因阴阳和气而得成全,当须负荷阴气,怀抱阳气,爱养冲气,以为柔和。故广成子告黄帝曰:我守其一,以抱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岁,而形未尝衰。是知元气冲和,群生所赖。老君举此者,明人既禀和气以生,则气为生本,人当固柔和,守雌弱以存本也。

义曰:万物之生也,道气生之,阴阳气长养之。一昼一夜,一阴一阳,更相递代,养育万物。其大也,阴为寒,阳为暑。其细也,阳为明,阴为晦。以寒暑明晦,昼夜长育,万物各成其形,非妙道冲和之气无以生也。虽有寒暑而无道气者,亦殂落矣。二气更为内外,故万物负之抱之,不可离矣。人之生也,道以元一之气降之,为精为神;天以太阳之气付之,为动为息;地以纯阴之气禀之,为形为质。《生神经》曰:人之既生,天神一万八千,地神一万八千,故三万六千神。气一时生形,夫向之者阳也,背之者阴也。故曰负阴而抱阳。至矣哉,人生天地之间,惊天骇地,三元育养,九气结形,万神恭诺,司马敬顺,天真鉴映,擢形太阳亦不轻也。但人得生,而自不能尊其气,贵其形,保其命,爱其神,自取死坏,离其本真,岂不痛哉?《庄子□在宥篇》黄帝於崆峒山问广成子:理身之道,奈何可以长久?广成子蹶然而起曰:善哉问乎,吾语汝。至道之精,杳杳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现无听#1,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汝形,无摇汝精,乃可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神将守形,乃可长生。慎汝内,闭汝外,多知为败。我为汝遂於大明之上矣,至彼至阳之原也。为汝入於杳冥之门矣,至彼至阴之原也。天地有官,阴阳有藏,慎守汝身,物将自壮。我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岁矣,而形未尝衰。此谓天有日月星辰,地有岳渎百川,皆有尊卑递相运用。帝王无事,物自昌壮矣。岂在多事乎?广成子乃太上所化之身,应号於世,以道授於帝王,岂有生死终始之数?寓言千二百岁耳。又曰:得吾道者上为皇,而下为王;失吾道者上见光,而下为土。又曰:人其尽死,而我独存。此得冲和之妙也。

人之所恶,惟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

注:万物皆以冲和之气为本,而冲气柔弱。守本者当须谦卑柔弱,故王公至尊而称孤、寡、不谷者,以谦柔为本。

疏:冲气柔弱,为生之本,故举王公谦卑以敦其本。孤、寡、不谷,不善之名,非尊崇之称。人所恶之,而王公以为名者,谦之至也。言王公为风化之主,存亡所系,天下具瞻。若不崇尚谦柔,以安社稷,则物所不归。故取谦柔为本,以政巍巍之功。

义曰:守柔弱者,生而不匮。怀谦抑者,高而不危。所以柔弱为保生之元,谦抑为全高之本。故大国者宜为下,崇台者固其基。此守道之常,立身之要,但人不能行之耳。具者,众也。居尊高之位,众所瞻仰。《毛诗□小雅□节南山篇》:赫赫师尹,民具尔瞻。既居高位,为师长尹正,故能宣行风化,以育黎元。《诗序》云:上以风化下,言王侯以德风化於下民。《论语》曰: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言民从顺其上之化也。王侯行道德,四方之人归从其化,故曰归往。解云:民所归往之谓王。王公有道,其功崇高,如山之固,故曰巍巍乎其有成功。巍巍者,高峻之貌也。

故物或损之而益,益之而损。

注:自损者人益之,自益者人损之。故朝宗者善於下,谦弱者,德之柄。孤寡而称,不亦宜乎?

疏:故者,仍上之词也。损,贬毁也。言王公称孤寡以自毁损,则为百姓乐推,尊敬而事之,而致益也。或益之而损者,若王公贵宠其身,居上而骄,则下人离散,而致损也。《书》曰:满招损,谦受益。斯之谓也。

义曰:理国以谦光为本,立身以柔弱为先。《易》曰:谦谦君子,卑以自牧。或反於此,必贻其损。《易》说卦曰:缓之必有所失,故受之以损。损而不已必益,故受之以益。益而不已必决,故受之以夬。则损益倚伏,终始相循。若谦已不已,物常益之,故无颠覆。修道之士割荣华,去繁盛,舍悦乐,甘寂寥,损之甚矣。其得道也,延景福,享遐年,逍遥无为,天地齐永,岂非益之乎?满招损者,《尚书□大禹谟》舜曰:咨尔禹,惟时有苗不率,汝往祖征。禹乃会群后,誓师征之。三旬,苗人逆命。益赞禹曰:惟德动天,无远不届。满招损,谦受益。是乃天道。禹拜昌言曰:俞。帝乃诞敷文德,舞干羽于两阶,七旬而有苗格。故理国理身,谦为本也。

人之所教,亦我义教之。

注:老君曰:人君所欲立教教人者,当以吾此柔弱谦虚之义以教之。

疏:人,谓人君也。人君为政教之首,一国之风,系乎一人而化。故老君昌言之曰:人君欲行言教以化人者,当须用我冲虚柔弱之义以教之也。

义曰:理化之本,其惟元首乎?元首者,人君也。《尚书》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此言人君教之善也。又曰: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庶事隳哉。人君丛脞细碎而无大略,则臣下懈惰,万事隳废。此言人君教之不善也。政教由於元首,可不慎耶?《诗序》曰: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天下之事,形于四方之风,谓之雅。风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人君以谦损柔弱以教於人,人醇朴而宗道矣。以仁义苛察以化於人,人智诈而归於乱矣。理身者谦静而事简,事简而心泰,则生可保;躁动而心竞,心竞而事繁,则去道远矣。昌,大也。

强梁者不得其死。

注:强梁之人,动与物亢。求益而损,物或系之#2,故不得其死。

疏:强梁,谓刚暴屈强之人也。刚暴之人失养生之要,必自夭其天素,不得寿终而死。严仙人曰:强秦以专制而灭,大汉以和顺而昌。

义曰:老君所戒,柔必胜刚,弱必胜强,故舌柔则存,齿坚则亡。是则强梁非全身之道,为失生之基耳。刚暴非进道之阶,殊保寿之旨矣,深宜戒之。严仙人者,蜀郡严遵,字君平,常於成都市以卜筮之道,潜化於人,人有不正之问,叉以阴阳之理制而止之。日阅百钱而闭肆,下帘以受《老子》,乃作《指归》数万言,明理国理身之要。其解此义云强秦以专制而灭者,言秦皇吞灭七国,一统天下,威制四方,杀伐无已,违谦抑守柔之道,故子婴降而祚灭,不得其死。理实然乎。秦赢氏,颛顼伯翳之后,至非子与周孝王养马,封於汧渭之间。平王东迁,秦襄公卫助有功,因命列为诸侯。至缪公乃下士用贤,得由余、子桑、百里奚,乃强盛。昭王五十一年伐周,取九鼎宝器,三十六邑,迁周於惮狐。昭王俾卒,孝文王戍立。一年戍死,庄襄王子楚立。三年而卒,始皇正立。元年乙卯至二十六年庚辰,平诸侯,灭六国,自号始皇。三十八年卒,二世胡亥立。三年卒,子婴立。四十六日降汉於轵道。项羽至,斩之,国灭。汉祖刘邦,字季,彭城丰沛人。帝尧刘累之后,父太上皇。煓起布衣,推贤用能,与项羽力战而取天下。德制强楚,仁及生灵,智士为之谋,贤士为之辅,相三杰而成帝业,约二章而安疲人,有长者大度之美,传祚两汉二十四帝四百余年。裔孙王蜀,亦及两世。此柔德制强之验也。理身理国,足为鉴乎。

疏:强梁者失道,刚武者失神。生主以退,安得长存?注云动与物亢,亢,敌也。物或击之者,《易》益卦上九爻辞云:莫益之,或击之。

义曰:理代者以强梁失国,理身者以强梁丧生。与物抗敌,岂能无患?或击之者,《易》益卦上九曰:莫益之,或击之。言处益之极,过盈者也。求益无已,是心无恒无厌,而求人莫之与,独唱莫和,适是偏辞。人道恶盈,怨者非一,故或击之也。益,与也,击,伤也。神为生主,人为神主,相须而立,阙一则亡。用刚失神,故非善也。

吾将以为教父。

注:吾见强梁者亡,柔弱者全,故以此柔弱之教,为众教之父也。

疏:父,本也。此句结修学之元。老君举强梁者亡,以之为戒,柔弱者全,以之为劝。以为教父者,父为子本,言吾将此柔弱之教为众教之本。如子之於父,故云以为教父。

义曰:父者,尊也。柔弱必全,尊於众教。众教之末,谦柔为先。故《易》曰谦尊而光,卑而不可踰。言尊者能谦光而益明,卑者能谦不可踰越。《礼》曰:傲不可长,慎以避祸。恭以远耻,敬让以行。皆谦慎之旨也。《尚书》曰:愿而恭。悫愿而恭恪也。柔而立。和柔而立事也。《诗》云靖恭尔位,守柔敬也。《春秋》曰:使之以和,临之以敬,行之以礼,守之以信,奉之以仁,教之以务,闲之以义。经曰兵强不胜,木强则共,强大处下,柔弱处上,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此众教之中皆以柔弱谦敬为本也。为教之父,岂虚也哉?理天下,修其身,守柔行谦,无思不服矣。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三十三竟

#1无现无听:据《庄子》,『现』当作『视』。

#2物或系之:据《周易》益卦,『系』当作『击』

道德真经广圣义(杜光庭)三十二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三十二

唐广成先生杜光庭述

反者道之动章第四十

疏:前章明天地得一,以戒矜执之弊。此章明权实两行,将申反经之美,不矜则全。夫贵本合义则方可与权,欲令深悟道元,所以再明冲用。○义曰:夫冲用之道妙本之元,包括有无,贯穿天地,天地得之以宁以永,万物得之以生以成。理国之君当法道化以无为,不可徇名称而矜执必矣。故戒之以贱下为基,忘元丧本,故示之以权变为用,权变以反本,合冲用於玄功矣。此章之大旨也。

反者道之动。

注:此明权也。反者,取其反经合义。反经合义者,是圣人之行权。行权者,是道之运动。故云反者道之动。

疏:反以反俗为义,动是变动之名,谓权道也。言众生矜执其生,而失於道。故圣人变动设权,令物反俗顺道尔。

义曰:夫物顺道则生,失道则死。其故何哉?道本无事无为,人尚有为有事。道本无情无欲,人尚有欲有情。故俗与道反,而去生从死也。经云动之死地,以其生生之厚。又云人之轻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轻死所谓求生之厚者,就欲羡利,徇俗趋名,役性劳神,图功慕赏,本为养身之具,不知求非其分,反丧其生。吴子云:天地之生禽鸟也,犹衣之以毛羽,供之以虫粒,况於人乎?衣食者,虽养身之所切,亦可委心任运,岂在躁求乎?不能体道全生,委心顺命者,是谓执其生而失於道矣。若能祛躁求之妄,安顺命之怀,体彼恬愉,生可全矣。理国者任物之性,顺天之时,息苛暴以惠人,轻赋傜而育物,无拓土开疆之欲,自戢五兵,无崇台峻宇之奢,自清庶务,跻生灵於寿域。斯可谓反俗顺道乎。

疏:注云反经合义者,经,常也。义,宜也。令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有以无为用。初则乖反常情,而后顺合於道,故谓此之为运动也。

义曰:经者,常法也,垂训而不移。义者,通理也,因宜而适用。世以高贵为重,卑贱为轻,咸慕高而弃卑,舍轻而从重。经文垂教,言高因下而显,贵假贱而明,故以贱下为高贵之基。孤寡为侯王之称,使其贵不忘贱,受福於无穷,高不忘卑,保身於不殆。斯为道之动,用使反常俗之情,各复自然之道也。

疏:孔子曰:可与立,未可与权。道反常而难晓,故举当隶之喻,言其华反而后合,以喻权道,先逆而后顺也。

义曰:《论语□子罕篇》孔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此言人适於学,或得异端,未能之於道,或能之於道,未能有所立,未必能权。权者,量其轻重也。棠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此逸诗也。棠棣,栘也,其花先反而后合。赋此诗,意盖喻权道,先逆思后至於大顺也。思其人而不得见者,其室远也,以言思权而不得见者,其道远也。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言思者当其反,是不思所以为远,能思其反,何远之有?言权可思知,惟不知思耳,思之有次序,斯可知也。故谓权道者,为国之利器,用须得其人,得其人则反俗而合道,非其人则反而为乱矣。

弱者道之用。

注:此明实也。弱者,取其柔弱雌静。柔弱雌静者,是圣人之所实处,实道之常用,故云弱者道之用。

疏:此明实道也。人皆贱弱而贵强,是知强梁雄躁者,是俗之用也。道以和柔而胜刚,是知柔弱雌静者,是道之常用。故云弱者道之用。

义曰:道先柔弱,俗贵强梁。柔弱为保生之徒,强梁为取败之本。经云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执此以训,使人弃强守柔,舍躁归静也。夫教有权实两门,上士达识,以实教示之,自然冥合,中於道智。下士则以权教悟之,亦犹将欲夺之,必固与之之义耳。理国之道,务先爱民,民为国本,不可弃也。然而上古淳朴,与道相符,故以实教教之。末代浇季,奸诈互兴,则以权教教之。权教者,先以善道诱之;不从,以恩赏劝之;劝之不从,以法令齐之;齐之不从,以科律威之;威之不从,以刑辟禁之。刑辟者,所谓五刑之属也。谓刻其颡而涅之,为墨刑;截其鼻为劓刑;男子去其势、妇人幽闭,次於死也,禁其淫也,曰宫刑;刖其足,曰剕刑;处死曰大辟。五刑者,先定其两造之词。两造具备,听於五辟。五辟简字,正于五刑。五刑不简,正於五罚。言从轻也。五罚不服,正于五过。不应罚者,正於五过,而从赦免。五过之疵,其罪惟均,刑疑从罚,罚宜从赦。将用刑,犹当严敬天威,不可轻用刑也。故墨刑之罚百锾,劓刑二百缓,剕刑五百锾,宫刑六百锾,大辟千锾。所谓金作赎刑是也。墨劓之属各千,剕刑之属五百,宫刑之属三百,大辟之属二百,故五刑之属三千。其言锾者,黄铁为之,锾重六两。《书》云:功宜惟重,罪宜惟轻#1。虽权法以禁劝於人,而圣人哀矜之道,好生之心,亦云至矣。故劝教之所不及,而后用刑也。是故刑之使民惧,赏之使人劝,劝以趣善,惧以止恶。虽刑之及人谓为害也,而惩一劝百,被刑者寡而从善者众。如栉发焉惜而不栉,踰旬而一栉则弃者多矣,旦旦栉之,理者多矣。权教者,帝王南面之术也。理身者体柔顺之道,去刚强之心,久而勤之,长生何远乎?

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无。

注:实之於权,犹无之生有。故行权者贵反於实用。有者必资於无,然至道冲寂,离於名称,诸法性空,不相因待。若能两忘权实,双泯有无,数舆无舆,可谓超出矣。

疏:言天下有形之物,莫不以形相禅,故云生於有,穷其有体必资於无。

义曰:无者道之本,有者道之末。因本而生末,故天地万物形焉。形而相生,是生於有矣。考其所以,察其所由,皆资道而生,是万有生於妙无矣。能自有而复无者,几於道矣。若执有而不移者,趣於终矣。《庄子□知北游篇》夫子谓冉求曰:未有子而有孙,可乎?是祖父子孙世世相续,形形相生,天地万物皆形而相生者也。理身养神以存形,形可长久。劳形而役神,神将不守。神因形而生,神从道而禀。神形俱全,可以得道,形灭神游,道何求哉?理国者执法以训人,人趣善矣。人趣於善,而和气应之,国泰民和,隆昌之道也。

疏:故《列子》曰:形动不能生形而生影,无动不能生无而生有。故曰虚者天地之根,无者天地之源。言此者,欲令众生穷源识本,而悟道尔。权实亦然。故注云实之於权,犹无之生有也。

义曰:形动不能生形者,《列子□天瑞篇》曰:《黄帝书》云:形动不能生形而生影,声动不能生声而生响。此言有形必有影,有声必有响。自然而并生,俱出俱没,岂相资先后而差哉?非谓影随形生,响因声出,而立为喻,此自然相感,因待之理也。道以妙无生成万物,谓之自然。物之生物,形之生形,谓之因缘。言物之形兆,大若天地,微若昆虫,皆资自然妙道气化而成,然而因形缘类,更相生,更相成。修道者纵心虚漠,抱一复元,则能存已有之形,致无涯之寿。形与道合,反於无形,变化适其宜,死生不能累,则可谓自有而归无也。吴子曰:修道之士,道与俗反。自老而反壮,自壮而还婴,自婴而得道。此所谓舍其粗有,归其妙无,还元复本也。世人不能察道之元,穷道之本,自人於死,沦化随时,故可伤矣。圣人悯之,设以权教,使去奢从俭,去伪从真,去有欲有为,行无为无欲。徇此权教,渐阶实门,默契真修,可以得道矣。理人为政,以权实化俗,理亦然哉。

疏又云:至道冲寂,离於名称,诸法性空,不相因待者,言道至极之体,冲虚凝寂,非权亦复非实,何可称名?诸法实性理中不有,亦复不无,事绝因待。所言物生於有、有生於无者,皆是约代法而言尔。若知数舆无舆,即知数诸法无诸法,岂有权实而可言相生乎?悟斯理者,可谓了出矣。

义曰:道惟冲寂,不可名称,随代化凡,假说言教。言教者,即诸法也。法以约人,使革恶为善。垂之训俗,事有多门,故云诸法尔。因有法故得悟於道,悟既得道诸法亦无。教立权门,国垂权法。权以化俗,除其恶根。恶既已除,俗归正理。因正为善,权法亦忘。若执权实而不移,局教法而无改者,不可与言道矣。能忘权实而达道者,可谓了然明悟,出代登真者矣。《庄子□秋水篇》海若语河伯曰:知道者必达於理,达於理者必明於权,明於权者不以物害己。此言道以循理守常,权以临机制变。大人通理,谁害之焉。

上士闻道章第四十一

疏:前章明权实两门是道之动用。此章明明道若昧,唯上士勤行。初明三士闻道信毁不同,次建言下明道德之行门,后夫.唯下结善贷之功用。○义曰:至理幽玄,非下士能晓,明道若昧,唯上智勤行。既性识之不同,彰信毁之无爽,要在设权教以善诱,俾建德之有归,不可任性识之所拘,求沉沦而无教。故下文开悟令入法门,斯谓善贷之功矣。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

注:了悟故勤行。

疏:上智之士,深识洞鉴。闻道权则微明,实则柔弱,闻斯行诸,曾不懈怠。故云勤而行之。

义曰:人之生也,气有清浊,性有智愚。虽大块肇分,元精育物,富贵贫贱,寿夭妍媸,得之自然,赋以定分,皆不可移也。然道无弃物,常善救人。故当设教以诱之,垂法以训之,使启迪昏蒙,参悟真正。琢玉成器,披沙得金,斯之谓矣。按孔子所云: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下矣。此与三士事理玄同。又《论语□雍也篇》云子曰:中人已上,可以语上;中人已下,不可以语上也。此谓教化之法也。《师说》云:就人之品识,大判有三,谓上中下也。细而分之,则有九品。上上品者,即是圣人。圣人自知,不劳於教。下下品者,即是愚人。愚人不移,教之不入。所可教者,谓上中以下、下中以上,凡有七品之人,可教之耳。所谓中人已上可以语上者,即以上道语於上分也,是则以孔子之道教颜回,以颜回之道教闵损,是中人已上可以语上也。其中人已下不可以语上者,犹可语之以中,及语人以下。如以闵损之道可以教中品之上,此乃中人亦可以语上也。又以中品上道教中品之中,以中品之中道教中品之下,斯则中人亦可以语之中也。又以中品之下道教下品之上,斯则中人已下亦可以语中。又以下品之上道教下品之中,斯则中人已下可以语下也。此中人已下,大略言之耳。既有九品,则第五品为正中人也。其二三四为上,六七八为下,惟下下之士教而不移,闻道则笑矣。吴先生曰:上士不教而自知,下士虽教而不移。神道设教,为中士耳。夫中士者,语之以善则迁善,导之以恶则趣恶,故教之所设,为中士之人可上可下也。太上之旨诱以多方,教以善道,俾其迁革,渐脱愚迷,俾有向风进善之门。则所谓人无弃人矣。上士既悟之於自然,故勤行不怠也。

中士闻道,若存若亡。

注:中士可上可下,故疑疑则若存若亡。

疏:中庸之士明昧未分,闻说妙道或信或否,谓明则若存而信奉,昧则若亡而疑或。未果决志,故谓若存若亡。

义曰:若存若亡者,可上可下之意。未果决也代俗之情,为富贵所诱、利害所牵,娱乐难忘,骄奢自恣。闻玄默之道,孰肯勤励而修之,遂乃五色瞽其明,五声聩其耳,迷情溺性,自掇败亡。苟能闻恶如探汤,慕善如不及,知过必改,见贤思齐,效上士之所修,舍中庸之所乐,皆可以蹑景浚虚矣。

下士闻道,大笑之。

注:迷而不信,故笑之。

疏:下士识不及理,闻道不信,谓为虚诞,则嗤笑之。亦犹章甫致贱於越人,和璞见遗於楚国。故庄子云曲士不可以语於道尔。

义曰:大笑者,谓愚昧之士智识昏庸,不闻圣人之言,闻亦不晓,不见先王之教,见亦不知。所谓识不及理也。闻真真之道能生成天地,孕育乾坤,包举阴阳,弥纶造化,修身则延生久视,理国则凝拱垂衣,反为虚诞,相与嗤笑。故云大笑之。章甫者,邹鲁之冠也。越人者,百越之国也。夏禹理水,极于东夷,子孙居之,遂以为国。其旧俗被发文身,至勾践平吴,方通中国。既不尚冠冕,则章甫非彼所好也,故云致贱尔。和璞者,卞和,楚人。居荆山之下,得玉璞焉,以献楚王。使玉工视之,曰石也,以为欺妄,刖一足。如此,历二王,再献之,刖其两足。和抱玉璞哭於荆山之下,楚王知而召之,使玉工琢石得玉,因而宝之。后传入赵,自赵入于秦。秦皇平天下,废诸侯为郡县,刻其玉为传国玺焉。言卞和三献其璞,方为时主所知。故云见遗於楚也。《庄子□秋水篇》海若语河伯曰:井蛙不可语於海,拘於墟也。曲士不可语於道,束於教也。所谓曲士者,执一家之偏见,滞彼有为。河伯恃秋水之滂流,不知其小。海若曰:天下之水莫大於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止而不虚。春秋不变,水旱不知。此其过江河之流,不可为量矣。而吾未尝以此自多者,自以此形於天地,受气於阴阳,计四海之在天地间,犹盘空之在大泽耳。夫虽越俗贱冠,楚人遗璞,治乎刻秦皇宝篆,袭中国衣璎,垂范后王,同轨六合,和璧章甫何贱乎?理化之端,随机设教。道之从善,引之向方。虽下士至愚,亦可以语於道矣。

不笑不足以为道。

注:不为下士所笑,不足以为玄妙至道。

疏:至道幽玄,深不可识,明而若昧,理反常情,所以致笑。若不为下士所笑,未得精微,乃是浅俗之法,不足以为道。道非代间法,故为凡愚所笑。是以为妙道也。

义曰:道惟潜还,寂默希夷,不察察以绳人,不昭昭而显状。体道之士,其行亦然。内合虚无,外混尘滓,故至明若昧,人所不知,岂惟顺俗和光,兼亦守卑处下,所以下士侮而笑之。然至人之隐身修道,不为下士所笑,未合乎大道也。理国行化,亦在乎澄澹无为,任物自化,以慈柔潜布,恩煦周行。使其民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昏昏默默不知帝力,不知其上之有君也。虽下民不知帝力,而圣德遐被,玄风普覃,所以为至化矣。

建言有之:

注:建,立也。将欲立言,明此三士於道不同也。

疏:建,立也,将立言释上士勤行之道,中士存亡之致,下士大笑之由。有之,指下明道等也。

义曰:太上将立言显道,以表三士不同之由,故有此句。

明道若昧,

疏:明,照了。昧,昏暗也。谓道德行人,以昧养明,遗形去智,而实明了。故云若昧。言上士勤行,於明若昧。下士不达,是以笑之。中士初闻明道,故若存。后闻如昧,故若亡尔。

义曰:夫大道之君,体道而处,神与化合,处於自然,万汇任真,莫有闻见。性合道之玄妙,命得一之精微,动作顺於太和,取舍合於天理,无思无虑,冥寂鸿蒙。齐日月之照,而民不以为明。均雨露之恩,而民不以为惠。其至明也而若昏默焉。上士修道,隐智藏辉,含见匿知,反视内照,而外若婴兄。此固非中士之所及,乃为下士之所嗤也。若有若亡,抑亦其冥矣。又言天之德也,虽赫赫在上,常如冥昧耳。

进道若退,

疏:进道之人,内心不起,外事都忘,功名日损,大成若缺。下士观之,似如退败。

义曰:弘道之君也,天下童蒙,四海为一,务其损而不益其事,然而不作,所为者寡,所守者约,民忠厚而敦信,世和顺而质朴。王如天地,民如草木,不以万乘为尊,不以九重为乐,谦弱撝退,恬和无欲,而其道博施,其德恢廓,此若退之道也。上士以此理身,而玄德潜施,而不矜不衒,阴功默运而不识不知,让善於人,退身度物,而其丹箓之名克着,青华之简升闻。李意期乞食於人寰,阴长生受辱於都市,侯道华寓迹於佣保,皇甫獭示疾於丘林,声子伴狂,壶公韬晦,皆卑躬损志,乃者习景冲真也。又言地之德也,虽蒸蒸在下,常如卑退也。

夷道若类。

注:上士勤行,於进若退,於夷若颣。故中士疑而下士笑。

疏:夷,平也。颣,丝之不匀者。夫识心清净,尘欲不生,坦然平易,与物无际,而外若丝之有颣。

义曰:丝之无颣,即为人所用。齐纨楚练,雾谷云罗,皆入彼化机,忘其本质,以至靡坏,不复为丝矣。人之舍道,即为俗所运驰,各竞禄滞色,耽声,流浪恶缘,迷丧真性,以至沦灭,不保其生矣。达士理身,内则夷坦,外示同尘,履苦遇乐,随时应迹,若丝之有类也。仲尼大圣之德,而伐树削迹,历聘诸邦;玄元大圣之尊,而伏柱藏书,行化绝域。此其内怀至道,外若有颣焉。又言君之德也,虽法地则天,不敢标异,常若有滞颣焉。

上德若谷。

注:虚缘而容物也。

疏:言勤行之士谓之上德,德用光备,无不含容,故云若谷。

义曰:有道之君,托神太漠,隐貌玄冥,被道含德,无不包括。万国之广,贮於胸中,不恃其有;万物自化,旷乎域中,不矜其大。岂若谷之可谕乎?又言国君含垢,如溪谷之受污也。上士体道德无不周,固亦然矣。

大白若辱,

注:纯洁而含垢也。

疏:白,纯净也。辱,尘垢也。得纯净之道者,混迹同尘,故称若辱。而实纯白,独全备尔。

义曰:尧汤之德,至明也,而时有襄陵铄石之数,民无垫溺菜色之忧。亦大白之有尘垢矣。修道之士外污若干吉托形,而齿剑惠风,示迹以沉泉,内明道功,旁混尘浊,亦斯义也。

广德若不足,

注:大成而执谦。

疏:言至人德无不被广也。守柔用谦,故常若不足。《史记》曰: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

义曰:上德之君,化被九围,不恃其德,九围自化。不知其功,固若不足尔。修道之士,功济幽显,德洽昆虫,立功不息,崇德不倦,常若不足。良贾深藏者,《史记》云:孔子与南宫敬叔适周,问礼於老君。老君曰:子之所言,其人骨已朽矣,独其言在尔。吾闻之,良贾深藏外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皆无益於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者,若是也。此盖责孔子以三纲五常之教汨乱於人,不尚大道,矫饰礼义,岂若善为贾贩之人,藏宝积货,外畏人知,常若虚匮之者耳。

建德若偷,

注:立功而不衒也。

疏:建,立也。偷,盗也。言建立阴德之人,潜修密行,如彼盈窃,当畏

人知,故曰若偷。

义曰:人君施德行道,潜育於人,不伐不矜,惟冲惟寂,不令天下知觉,故云若偷。上士修身,常持密行,故有若偷之义。又偷,薄也。《论语□大伯篇》孔子曰:君子笃於亲,则民兴於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包氏注云:兴,起也。君能厚於亲属,则人皆化之,起为仁厚之行,不偷薄也。此言建立阴德之人,所行之行,有功则立,不计其名,有善又行,不务其厚。吴子曰:功不在大,遇物斯拯是也。

质真若渝,

注:淳一而和光也。

疏:真,淳一也。渝,变改也。言道德行人,其德淳一而无假饰,若可渝变与物,同波而和光也。

义曰:质,素也,真,淳也。真淳质素之人,惟善是适,方圆任器,不局一隅,若可渝变尔。

大方无隅,

注:不小立圭角。

疏:方,正也。隅,角也。夫砥砺名节,以作廉隅。此为束教之人,非曰大方之士。磨而不磷,在涅不缁,大方也,而能和光同尘,不自殊异,无隅也。故曰大方无隅。

义曰:至道之君,玄德浩邈,无不包容,笼虚无而不为大,亘天地而不为远,若鸣凤之升寥廓,若神龙之逸层霄,岂隅可以围测哉?上士弘道,异夫儒术,不局名分,不拘廉隅。坦然其量也,眇若太虚。泛然其志也,杳若冥鸿。不缁不磷,有在於是矣。《论语□阳货篇》佛肸召孔子,孔子欲往,子路曰: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亲於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及入也。佛肸以中牟叛,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磷,薄也。至坚之物,磨之而不薄。缁,黑也。至白之物,涅之而不黑。喻君子虽在浊世,不能污也。圣人不为世俗所染,如至坚至白之物也。上士之行,圣人之德,固无方隅可拘矣。

大器晚成,

注:且无近功。

疏:备物之用曰器。以晚故能成大,是以上士勤行积功,而证得之於

渐,非一朝一夕,故曰晚成。

义曰:积和而成人,积功而成道。非朝夕之可就,故曰晚成。用道之君化於人也,抱无为,任因循,忽忽昧昧而不苛察,纯纯闷闷而不滋彰,任物自然,而四海之内臻於道矣。理身之士,积功累行,不其然乎?故曰功满三千,白日升天;弘道无已,自致不死。非朝行而夕至也。备物之用曰器者,《春秋》定公九年夏,阳虎归宝玉:夏后氏之璜、封父之繁弱,大弓。书之曰得,器用也。凡获器用曰得,得用曰获。故器者,备物之用也。

大音希声,

注:不饰小说。

疏:夫道能应众音,大音也;听之无声,希声也。以况圣人开演一乘

则法音广被,待感而应,故曰希声。

义曰:大音若雷,不可以四时震击;圣人微旨,不可以终日喧传。此明道不可闻也。必在灭智内求,灰心默葬,然后听之非耳,闻之以神,得无声之声,证真道矣。一乘者,大乘之道也。道贯万法,而演为三乘。初法以戒检心,以律检行,以存修静其内,以齐洁严其外。然渐进中道,习於无为,隳体黜聪,忘形绝念。而次登大乘之行,次来次灭,随念随忘,不滞有无,玄葬中道。证此道者,炼凡以登仙,超俗而度世,凌倒景之上,享无穷之龄。天地有倾沦,而真道无渝坏,法音周普,拯度群生。此圣人一乘之用也。

大象无形,

注:故能应万类。

疏:夫涉形器者,则滞於一方矣。惟大象之道,本无形质,随感而应,能状众形。故曰大象无形。

义曰:大象,道也。道非象,故搏之则微,岂善清浮为天,浊厚为地,大为日月,小为星辰,而昭昭可见乎?必在乎反视内明,含光中朗,然后见非色之色,睹无形之形也。夫道惟大象,寂寥无形,能成生众形,雕刻万象,万象生化,在大象之中矣。唯得道者,能窥其形兆焉。

道隐无名。

注:功用不彰,无名氏也。

疏:语其通生则强谓之道,忘其功用则隐无名氏。欲明名以诏体,而妙本无象,则体不可名,故曰道隐无名。

义曰:道无名称,本非有法。法既非有,故曰隐焉。能忘强名之名,可阶众妙之妙。道生万有,不矜其功,是忘其功用也。道应一切,不为主宰,是隐无名氏也。是曰无象之象,无名之道。自非反神内鉴,胡可得而言之?

夫惟道,善贷且成。

注:虽隐无名氏,而实善以冲和妙用,资贷万物,且成熟之。

疏:此结道之功用。夫,欺也。唯,独也。贷,施与也。叹美此道虽复无名无氏,无形无声,独能布气施化,贷施万物,且成熟之,故曰善贷且成。

义曰:道之功也,生成不息,运用无穷。秋毫之微,庶类之众,皆资道气假借而后能生能成。贷,假借於物也。无名无氏,为万有之根,无声无形,为万物之源,布气十方,成就一切。非妙本之道,孰能与於此乎。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三十二竟

#1功宜惟重,罪宜惟轻:据《尚书》,二『宜』字皆当作『疑』。

道德真经广圣义(杜光庭)三十一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三十一

唐广成先生杜光庭述

昔之得一章第三十九

疏:前章明上德下礼淳漓不同。故举丈夫去取之行,示物向方。此章明物得道用而成,履道则存,矜之则丧。故叙侯王谦卑之德以为戒者。○义曰:夫天地神谷,万物之得一者,所以明用道则安,失道则危,戒王侯履道则吉,违道则凶也。而侯王故履道者在於谦卑抑损,积德为基。不欲如玉,显明以为至戒矣。

昔之得一者,

注:一者,道之和,谓冲气也。以其妙用在物为一,故谓之一尔。

疏:昔,往古也。一者,冲和之气也。称为一者,以其与物合同,古今不二,是谓之一。故《易□系》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盖明道气在阴与阴合不在阳与阳合一尔。言昔者,将欲原始要终,抑末归本,引昔得以证今得,得一之数,略於下文。

义曰:老君将欲明冲和道气,通生万物,历叙得一之妙,以明生化之由。道之生化,无终无始,借古昔久远之义,以为布化之源。所以谓道为一者,万物之生也,道气皆降之,气存则物生,气亡则物死。物之禀道所察不殊,在物皆一,古今虽移,一乃无变。故云不二,是谓之一。道非阴阳也,在阳则阳,在阴则阴,亦由在天则清,在地则宁,所在皆合,道无不在,非阴阳也而能阴能阳,非天地也而能天能地,非一也而能一。周旋反覆,无不能焉。昔既得之,今犹昔也。是知虚心则道合,冥寂则一归。能冥寂虚心者,是谓抑末归本矣。一阴一阳之谓道,《易□系》之辞也。一谓之无,无阴无阳,乃为之道。一得为无者,是虚无太空,不可分别,惟一而已。故一为无也。若其有境,彼此相形,有二有三,不得为一。故在阴之时而不见为阴之功,在阳之时而不见为阳之力,阴阳自然,无所营为,此则道之谓也。以一言之为数,以数言之谓一。以体言之谓无,而物得间通之道。微妙不测谓之神,变化应机谓之易。总而言之,皆无谓之道。故圣人以人事随其义理立其名号,不一而一故能常一,常一非一,亦非非一。而为一者,盖天地之始,万物之元,生化之本,有生之尊也。自一而能阴能阳,所以一生二也。原始要终者,原,本也。要,明也。本其始而明其终,《易□系》词也。

天得一以清,

疏:气象之大者,莫大乎乾元。故先标之为得一之首。纯阳之气,由得一故能穹隆广覆,资始万物。

义曰:阳气浩大,乾体广远,又以元大始生万物。万象之物,皆资取乾元而得其生,故《易》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也。夫天积气也,故为气象之大,形如倚盖,故曰穹隆。是有穹天之说。言天穹隆高大而圆,包覆万物,天乃纯阳虚无之象,非有碍之质。然夫天也,非冲和道气所运,则不能清浮而不息矣。《易□系》曰:乾,天下之至健也。夫乾,确然示人易矣。《正义》云:此明天之得一,刚质确然,示人以和易。由其得一无为,物由以生,示人易也。若乾不确然,或有颓裂,是不能示其得一简易之道也。

地得一以宁,

疏:形质之大者,莫大乎坤仪。纯阴之质,由得一故,故能盘礡厚载,资生万物。

义曰:阴气浩大,坤体广厚,生长载物,合会无疆。地积形也,故为形质之大,柔顺安静,万物资生焉。然夫地也,非冲和道气所运,则不能厚载而安宁矣。《易□系》曰:坤,天下之至顺也。夫坤,颓然示人简矣。《正义》曰:此明地之得一。以其得一,故坤颓然而柔,自然无为,以成万物,是以示人简矣。坤不颓然,或有确然,则不能示人以简,是乖其得一也。

神得一以灵。

疏:神者,妙万物以为言,由得一故能通变无方,不可形诘。

义曰:在天曰神,在地曰只,在人曰鬼。通而言之,谓之神也。神者,阴阳不测,隐显无方。然夫神也,非冲和道气所运,则不能变化通灵矣。不能变化无方,通灵不测,是乖其得一也。

谷得一以盈,

疏:水注川为溪,注溪为谷。言谷得一,故能泉源流润,盈满不竭。

义曰:汉谷得冲和道气所运,而水注盈满。道气去之,则深谷将为陵矣。若深谷为陵,水涸川竭,是乖其得一之用也。

万物得一以生,

疏:物者,通该动植、有识无情,总谓之物。得冲和故能生成运动,而不歇灭。

义曰:万者,举其大数也。《春秋》曰:万,数之大也。物者,有质可见,总谓之物。该,约也。动者,谓鳞甲羽毛、裸虫飞走之属也。植者,谓山川草木之属。有情者,谓有形而有情识者也。无情者,谓有其形而无情识者也。此物之众,拘於亿兆之类,然不得冲和道气所运,则不能生、不能成矣。

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

疏:侯王,人主也。侯者,五等之爵。王者,万乘之主。言侯王得一故能永有天下,无思不服,而为天下正平也。本或作贞字者,贞即正也。

义曰:王者,人君之通号也。管子曰:通德曰王。古之制字者,三画象天地人,连其中画以通其道,故曰通德为王。亦云人所归往曰王。居尊位,统三才,三画而中画通之,以贯天地人,而为之主,故为王字。《春秋》曰:今之王,古之帝也。昔尧舜之前,皆称为帝。舜授於禹,禹以谦让,自云德不及帝,故去帝称王。亦云禹殁禅位於益,禹之子启居於箕山,启贤,故诸侯去益而朝启,禹虽有禅益之名,而天下之人、皆归於启。启以德不及五帝,乃自称王。自是之后,皆以王为号。至秦并天下,吞灭诸侯,独为一统,乃上采三皇,下兼五帝,通为皇帝之号焉。今之王爵,居五等之上。汉法,非刘氏不王,非功臣不侯。自是相承,以天子之众子为王,嫡为太子。自周有天下,王之子为王子,王之孙为王孙。国朝定法,以皇帝之孙侄为郡王,承嗣者为嗣王。异姓有功则封王,或别锡美号,或封郡王。然皆无列土之位矣。侯者,五等之爵,公侯伯子男也。言侯王者,取文之顺而举其一,余可知也。然夫侯王既居尊极,富有万民,当用冲和之道,无为之理以守其位,乃能长为人主,理化平正。故经曰圣人抱一以为天下式也。无思不服者,《诗□文王之风》言文王之德,,东西南北之人皆感其德,心无不归服也。

其致之。

疏:物得道用,因用立名。道存则名立,用失而实丧矣。故天清、地宁、神灵、谷盈,皆资妙用以致之尔。故云其致之。

疏:此总释前义,而生后文。致,得也。言天之清澄、地之宁静、神之灵变、谷之盈满、物之生成、侯王之正平者,何以致其然耶?皆得道之妙用尔。此明得道之为益。下文明失道之为损。

义曰:言天地神谷万物侯王六者,能保其常、安其所者,何哉?由得冲和道气,而各臻其妙也。天以之清,地以之宁,神灵谷盈,万物以生,侯王正平,能不失其道,则各当其分矣。其有失者,如下文所明矣。

天无以清,将恐裂;

疏:无以者,致诚之词也。以,用也。夫矜存者丧,执得者失。言天得道用则致清浮,若不守道冲和,而但矜用其清,将恐至於破裂,不成象也。

义曰:天,阳气也,人君象之。阳气亢极则为灾衰,冲和气散则致破裂矣。故占云天裂者,阳气不足,君德衰微,天乃开裂。晋惠帝元康年中,人君德衰,天示灾变,天裂数丈,殷然有声,是失冲和得一之道气也。自此,西晋版荡,惠帝哀帝皆罹其咎。君象於天气之相感,信矣。

地无以宁,将恐发;

疏:言地得道用而政宁静,当须忘其宁静。若矜用其宁静,将恐至於发泄,不成形也。

义曰:地,阴气也,人臣象之。亦主妃后女主之位。阴气既极,冲和气散,则有发泄之变矣。《史记》云周幽王二年辛酉,西周三川皆震,岐山崩。老君曰:夫天地之气,不失其序。若过其序,人乱之也。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能蒸,於是有地震。今川实震,是阳失其所而镇阴也。阳失而在阴,源必塞。源塞,国必亡。夫水土衍而人用也。土无所衍,人乏财用,不亡何待?斯乃失冲和道气之用矣。春秋二百四十二年,地震有五,又有梁山崩、沙鹿崩、石言等妖异。洎秦汉已降,不可胜纪。大则沦陷城邑,小则摧圯庐舍。皆分野为灾,人罹其咎矣。

神无以灵,将恐歇;

疏:言神得道用而能灵变无方,当须忘其精灵。若矜用其灵,将恐至於歇绝,不能妙用也。

义曰:夫天地质象,万物禀形,皆有神明主之。神明者,乃气中之精灵者,感化'而为神焉。其大主天地,其小主邦国山川。若守常循和,则能变化不测。若肆其威福,见怪於人,乖其道气,将致歇灭矣。《春秋》僖公三十二年七月,神降于莘。虢公享之。周惠王问内史过曰:是何故也?对曰:国之将兴,明神降之,鉴其德也。将亡,神亦降之,观其恶也。故有得神以兴,亦有得神以亡。虞夏商周,皆有之矣。虢名凉德,其将亡乎?后虢国遂灭。昔河神为虐,娶女於人。西门豹投巫於河,其害遂息,神亦歇灭。是乃神不守道气,肆害于人,自取殄灭矣。

谷无以盈,将恐竭;

疏:言谷得道用而能虚受,当须忘其盈满。将恐至於枯竭,不能流润也。

义曰:谷之所以虚受不竭者,由其得冲和道气,而能无竭。道气去之,则为变怪,系於邦国废兴也。老君曰:伊雒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周幽王辛酉,川竭山崩,周亡之征也。亡不过十年,数之纪也。数及於十纪,犹极也。十一年庚申,西周为犬戎所灭。平王东迁是矣。

万物无以生,将恐灭;

疏:言万物得道用而能生,若矜而用之,将恐至於死灭,不为生灵也。

义曰:有形之物,有情无情之众,禀冲和道气则生,失冲和道气则死也。《西升经》曰:气散生者死。《内观经》云:气来入身谓之生,神去於形谓之死。神与气,皆道之一谓也。道存则生,道去则死。信哉。

侯王无以贵高,将恐蹶。

注:蹶,颠仆也。言侯王得道之用,而能为天下之王。当须忘其尊崇,谦以自牧。若矜其尊贵,将恐至於颠仆,不能正定天下也。

疏:得一者,不可矜其用。故戒天无以其清而矜之,将恐分裂;地无以其宁而矜之,将恐发泄;神矜则灵歇,谷矜则盈竭,物矜则生灭;侯王矜其贵,则将颠蹶矣。圣教垂代,本为生灵。虽远举天地之清宁,而会归只在於侯王守雌用道尔。故下文云。

义曰:侯王用道化民,所以安其尊位,贵居人先,高居人上。若守谦冲之志,戒盈满之非,因百姓之心,行清静之化,则享祚长久,天下乐而推之,欣而戴之矣。《易》谦卦曰:谦谦君子,卑以自牧。若违道反常,肆行凶德,失冲和之妙,乖执一之方,则身丧国亡,颠蹶殒仆矣。侯则晋灵公夷皋、宋昭公杵白、齐懿公商人、陈灵公平国是也。王则夏之太康、殷之武乙、周之幽厉、汉之桓灵是也。皆违逆天常,反道败德,以取灭亡矣。

疏:注云圣教垂代,本为生灵者,《书》云天生万物,惟人为灵。元后作人父母,是知圣教所属,在乎一人。虽始戒天地,使忘清宁之功,终戒侯王,无矜化育之德。用谦之道,具如下文。

义曰:惟人万物之灵者,《尚书□泰誓篇》武王十三年,大会盟津,誓众之词也。圣教者,指此上下经。垂文於代,本为爱养生灵,令遂其性,故戒王侯,使取则此经,清静行化。生灵者,言人为有生之最灵也。元,长也。后,君也。一人,天子所称也,《尚书》曰在余一人是也。天子应天顺人,为人父母,当法於道化,爱育于人,如父母之爱子尔。先引天地清宁发裂之义,以戒侯王守谦慎静之规。言天地至大,失於道气,犹致其祸,况人君乎?

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

注:侯王贵高,兆人贱下。为国者以人为本基,当劳谦以聚之,令乐其恺悌之化。不然者,离散矣。

疏:贵高斥侯王,贱下谓黎庶。言侯王因黎庶得贵,是知贱下为贵高之本基也。

义曰:夫理国者,功在一人,不可一人以为理,必资於众,然后侯王得深严其居,尊崇其位,行其教令,布其恩威,而理於众焉。黎庶者,皆众也。

疏:《书》曰人惟邦本,本固则邦宁。人君务谦聚,人可谓固邦之本也。

义曰:人惟邦本者,《尚书□五子之歌》:太康在位,畋游无度,畋于有雒之表,十旬不返。厥弟五人,御其母以从。述大禹之戒,以作歌曰: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予视天下,愚妇愚夫,一能胜予。言天子当畏敬小民,所以得众心也。太康,启之长子,启乃禹之子。此言太康失德,以速灭败,故有穷氏因人不忍,距之于河,不克反国,夏祚遽亡。及少康年长,方复社稷矣。务谦者,言人君当以谦下为务。《易》曰:谦,德之枘也,谦尊而光。又曰:天道亏盈而益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谦以下人,故为德柄。如刀斧之有柄,然可执而用之。人君执谦,可御天下。位既尊矣,而能守谦,益政光大。谦则人众归往,故曰聚人。邦者,国也。本者,基也。人为国之本基,岂可不爱而育之乎。

疏:注云令乐其恺悌之化者,《诗》云恺悌君子,民之父母。恺,乐也,悌,易也。君子有乐易之德,爱养於人,故百姓思之,如子之於父母也。若为德反是者,财人离散矣。

义曰:《诗》者,《大雅□洞酌篇》之词也。召康公戒成王,言皇天亲有德飨有道也。侯王有道则天飨之,有德则天亲之。与天相通,则民归之,如子之亲父母矣。若违道败德,则众叛亲离,不能克有其位也。

是以侯王自谓孤寡、不谷,此其以贱为本耶?非乎?

注:孤、寡、不谷,凡情所恶,侯王自称,以谦为本。非乎者,则是以贱为本也。

疏:是以者,结前义也。侯王自为孤、寡、不谷者,按《春秋》云孤与二三臣悼心失图是也。

义曰:孤与二三臣者,《春秋》昭公七年二月,楚子成章华之台,愿与诸侯落之。宫室始成,祭之为落也。太宰蔿启疆曰:臣能得鲁侯。薳启疆来召公,辞曰:昔先君成公命我大夫婴齐曰:吾不忘先君之好,将使衡父照临楚国,镇抚其社稷,以辑宁尔民。婴齐受命于蜀盟。蜀盟在成二年。奉承以来,弗敢失殒,而致诸宗桃。自我先君恭王引领北望,日月以冀,传序相授,於今四王矣。谓恭、康、郏敖、灵王也。嘉惠未至,唯襄公之辱临我丧。孤与二三臣悼心失图,社稷之不遑,泛能怀思君德#1?今君若步玉趾,辱见寡君,宠灵楚国,以信蜀之役,政君之嘉惠,是寡君既受贶矣,何蜀之敢望?其先君鬼神实嘉类之,岂惟寡君?若不来,使臣请问行期,寡君将承赞帛而见于蜀,以请先君之贶。公将往,梦襄公祖。梓慎曰:公不果行。襄公之适楚也,梦周公祖而行。今襄公实祖,君其不行。子服惠伯曰:行。先君未尝适楚,故周公祖以导之。襄公适楚矣,而祖以导君。不行,何之?三月,公如楚。郑伯劳于师之梁。孟僖子为介,不能相仪。及楚,不能答郊劳。四月,享公于新台,使长鬣者相。好以大屈之弓。既而悔之。蔿启疆闻之,见公。公语之,拜贺。公曰:何贺?对曰:齐与晋、越欲此久矣。寡君无适与也,而传诸君。君其备御三邻,慎守宝矣,敢不贺乎?公惧,乃反之。此言楚灵无信,所以不终也。九月,公至自楚。孟僖子病不能相礼。乃讲学,苟能礼者从之。遂令南宫敬叔已下学礼於孔子。孔子与敬叔适周,问礼於老君焉。

疏:称寡人者,即先君以寡人为贤之例是也。

义曰:《春秋》隐公三年,宋穆公和有疾,将立其侄与夷,谓大司马孔父

曰:先君以寡人为贤,使主社稷。舍与夷,立寡人。寡人弗敢忘,若以大夫之灵,得保首领以段,先君若问与夷,其将何辞以对?请子奉之以主社稷。寡人虽死,亦无悔焉。对曰:群臣愿奉凭也。公曰:若弃德不让,是废先君之举也。岂曰能贤?吾子其无废先君之功。使公子凭出居于郑。八月,穆公卒,立与夷,是为殇公。所谓先君者,宣公也,乃穆公之兄也。虽弟继兄位,亦称先君,言臣继於君也。谓之先君,得其礼矣。

疏:称不谷者,即不谷恶其无诚德之例是也。

义曰:《春秋》成公十一年,秦晋为成,将会于令狐。晋侯先至,秦伯不肯涉河。晋厉公、秦桓公也。秦伯次于王城,使大夫史颗盟晋侯于河东。晋郄犨盟秦伯于河西。范文子曰:是盟也何益?齐盟,所以质信也。会所,以信之始也。始之不从,其可质乎?秦伯归而背晋成。十三年四月戊午,晋侯使吕相绝秦。时秦桓公既与晋厉公为令狐之盟,而又召狄与楚,欲导之以伐晋,诸侯是以睦宾於晋。吕相语秦伯曰:楚人恶君之二三其德,亦来告我曰:秦背令狐之盟,而来求盟于我,昭告昊天上帝、秦三公、楚三王曰:余虽与晋出入,余惟利是视。不谷恶其无诚德,是以宣之,以惩不一。诸侯备闻此言,斯是用痛心疾首,昵就寡人。寡人率以听命,唯好是求。君若惠顾诸侯,而赐之盟,寡人承宁,诸侯以退。君若不施大惠,寡人不佞,不能以诸侯退矣。敢尽布之执事,俾执事实图之。晋乐书、士燮、韩厥、赵旃将四军,郄毅御戎,乐针为右。五月丁亥,晋师以诸侯之师及秦师战于麻隧。秦师败绩。获秦成羌及不更汝父。此言秦伯背盟,秦曲晋直,有是败也。

疏:又按礼,无父称孤,无夫曰寡。谷,善也,不谷犹不善也。凡此三名,人之所鄙,而王侯以为称首者,盖谦以自牧,不矜其尊也。

义曰:孤、寡、不谷,皆非美称,侯王以谦下为基,故自以不善不美为己之号,而称之也。自牧,《易》谦卦云:谦谦君子,卑以自牧。牧,养也。矜,夸也。大此明居人上者,以谦柔为本,卑让为基,故经云欲上人,以其言下之;欲先人,以其身后之。处上而人不重,处前而人不害,天下乐推而不厌。此其谓欤。古人有言曰:有道之君以乐乐人,无道之君以乐乐身,乐人者众悦而身安,乐身者众怨而身殒。理国理人之主,得不戒哉。

疏:此其以贱为本耶者,言若此,岂非以贱为本?非乎者,假间之辞,应答云:实是以贱为本尔。

义曰:老君欲显明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故发问答之辞,用彰其义。夫有问即答,有唱即和。亦犹形分即影见,声出即响随。假为问答之端,重彰戒劝之意尔。

故致数舆无舆。

注:数舆则无舆,轮辕为舆本。数贵则无贵,贱下为贵本。辕为舆本,当存辕以定舆。贱为贵本,当守贱以安贵。将戒侯王以贱为本,故致此数舆之谭。

疏:故者,仍上之辞。前明侯王因贱得贵,贵无定相。其理难明,故借数舆以况之。极舆之数,竟无舆名,乃是轮辕假合为舆之名本。以喻侯王,数侯王之贵,竟无贵名,乃是贱下假借为侯王之贵本。轮辕为舆本,当存本则有舆,无本则无舆。贱为贵本,当存本则有位,无本则无位。言此者欲戒侯王爱养下人,不弃茕独尔。

义曰:圣人说经,义有多种。或直指事理,径入法门;或假借谕辞,用符玄意。欲明侯王贵位以贱为本,轮辕众名为舆之号,意欲存轮辕则有成舆总号,存卑贱则有侯王尊名,不忘其源,不弃其本尔。所云贵无定相者,自混沦之始,逮浇季之前,变化殊方,立名着号,德有优劣,世有盛衰,民命不同,风离俗异,故有冥寂玄默,无名无称。即有鸿蒙广大而为皇,潢然沐浴而为帝,或廓然昭显而称王,或通达参错而称霸,其下则后辟公侯子男、卿相大夫元士,皆因时立名,随世兴号,纷纶等级,卑高不同,皆贵而牧人者也。既处其上,临御于人,不宜以尊极自高,抑人矜己。自高必倾覆,侮物必危身。当以谦下持心,损抑为志。故圣人立号垂戒,以孤寡茕独之义,不谷非善之名,使以为称,表其以贱为本,贵不忘贱,尊不忘卑,则可以天禄永终尔,景福者矣。违於此者,未或不忘。又与无舆字,或云车无车,亦指就车而求无车之实,但有厢毂杂号,辕轭众名,总而为车尔。《庄子□则阳篇》曰:太公调答少知曰:合异以为同,散同以为异。今指马之百体而不得马,立其马於前,总其百体而谓之马。此明合皮毛蹄尾则为马,总轮辕厢毂则为舆,与此义同矣。或云誉无誉者,欲尊位之人尚其质朴,不贵浮誉。此义虽异,亦戒劝之旨也。又《想尔注》云:故致数誉,俗人贪名誉也;无誉,不欲俗人无有不名誉者也。此析句分理,亦申戒劝之人,惟当恭己下心,爱人恤物,以从玄元之教也。

不欲琭琭如玉,硌硌如石。

注:琭琭,玉貌。硌硌,石貌。以贱为本。

疏:夫玉贵而石贱。如玉者,自贵也。如石者,自谦也。侯王既以贱为本,不欲琭琭如玉,而自尊贵,当硌硌如石,以守谦卑也。

义曰:夫玉与石者,所以明贵贱也。车与舆者,所以谕总众也。此两句重结侯王以贱为本之义。夫上德之君,托神太虚,隐貌玄冥,动反柔弱,静归和平,戴规履矩,镜视太清,而不以名称自尊,亢极自大也。下世德衰,君有九重之尊,万乘之贵,四海之富,六合之殷。崇高拟天地,光明配日月,出令象寒暑,震威象雷霆,不以万物为心,不以群生为念,繁奢自处,尊极自居,虽有孤、寡、不谷之言,而不达其意。洎秦始皇虎噬天下,鲸吞诸侯,并灭海内,总为一统,而鄙斥孤、寡、不谷之名,自称曰朕。朕、余、吾、我也,以此为号,失其谦光之旨,而彰尊大之名矣。自此人君矜尚浮誉,比尧舜以称荣。轻陋贱名,将瓦石而同弃。斯则辗败亡之辙,践凋落之涂,可不痛也。太上格言殷勤垂戒者,欲使冥心於玉石之间,不多不少,不贵不贱,以一为纪纲,以道为桢干,德制天下而不为有。理身之士,其志若此,则处贵而无乐,处贱而无忧,高而不殆,卑而愈泰。得不勉而修之乎?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三十一竟

#1泛能怀思君德:检《左传》,『泛』作『况』,於义为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