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真经传(陆希声)

经名:道德真经传。唐陆希声传。四卷。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洞神部玉类。参校本:无求备斋影印清道光间钱熙祚刊指海本(简称指海本)。是书未标章名。

道德真经传序

序曰:大道隐,世教衰,天下方大乱,当是时,天必生圣人。圣人忧斯民之不底于治,而扶衰救乱之术作。周之末世其几矣,於是仲尼阐五代之文,以扶其衰;老氏据三皇之质,以救其乱,其揆一也。盖仲尼之术兴於文,文以治情;老氏之术本於质,质以复性。性情之极,圣人所不能异;文质之变,万世不能一也。《易》曰:显诸仁。以文为教之谓也。文之为教,其事彰,故坦然明白。坦然明白,则雅言者详矣。《易》曰:藏诸用。以质为教之谓也。质之为教,其理微,故深不可识。深不可识,则妄作者众矣。夫唯老氏之术,道以为体,名以为用,无为无不为,而格于皇极者也。杨朱宗老氏之体,失於不及,以至於贵身贱物;庄周述老氏之用,失於太过,故务欲绝圣弃智;申、韩失老氏之名,而弊於苛缴刻急;王、何失老氏之道,而流於虚无放诞。此六子者,皆老氏之罪人也。而世因谓老氏之指,其归不合於仲尼。故訾其名则曰搥提仁义,绝灭礼学;病其道则曰独任清虚,何以为治。於乎世之迷其来远矣,是使老氏受诬於千载,道德不行於当世,良有以也。且老氏本原天地之始,历陈古今之变,先明道德,次说仁义,下陈礼乐之失,刑政之烦,语其驯致而然耳。其秉要执本,在乎情性之极,故其道始於身心,形於家国,以施于天下,如此其备也。而或者尚多云云,岂不谓厚诬哉。昔伏羲画八卦,象万物,穷性命之理,顺道德之和;老氏亦先天地,本阴阳,推性命之极,原道德之奥,此与伏羲同其元也。文王观《大易》九六之动,贵刚尚变而要之以中;老氏亦察《大易》七八之正,致柔守静而统之以大,此与文王通其宗也。孔子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导斯民以仁义之教;老氏亦拟议伏羲,弥纶黄帝,冒天下以道德之化,此与夫子合其权也。此三君子者,圣人之极也,老氏皆变而通之,反而合之,研至变之机,探至精之赜,斯可谓至神者矣。而王弼以为圣人与道合体,老氏未能体道,故阮籍谓之上贤亚圣之人,盖同於辅嗣。岂以老氏经世之迹,未足充其所言耶?斯不然也。於乎圣人之在世也,有有迹,有无迹,故道之不行也,或俛身历聘以天下为其忧,或藏名飞遁示世故不能累。有迹无迹,殊途同归,斯实道义之门,非徒相反而已。然则仲尼之所以出老氏之所以处,老氏之所以默仲尼之所以语,盖屈伸隐显之极也,二子安能识之哉。司马迁统序众家,以道德为首,可谓知本末矣。班固作古今人表,乃绌老氏於第三品,虽其名可讪而道可贬乎哉。於戏老氏之术,见弃於当代久矣,斯数子者之由也。且仲尼亲见老氏,叹其道曰犹龙乎,从之问礼无间然,着在记传。后世不能通其意,是以异端之说纷然。盖述之者不穷其源,故非之者不尽其致。噫,斯传之不作,则老氏之指或几乎息矣。今故极其致,显其微,使昭昭然与群圣人意相合。有能体其道,用其名,执古以御今,致治如反掌耳。自昔言老氏术者,独太史公近之;为治少得其道,唯汉文耳。其他诐辞诡说,皆不足取。

吴郡陆希声序

道德真经传

经名:道德真经传。唐陆希声传。四卷。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洞神部玉类。参校本:无求备斋影印清道光间钱熙祚刊指海本(简称指海本)。是书未标章名。

2-道德真经传卷之一

道德真经传卷之一

吴郡陆希声传

经: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传:夫道者,体也。名者,用也。夫用因体生,而体本无用;名因道立,而道本无名。体本无用,则用无不可,故曰可道。所可道者,以体当用耳。以体当用,是物之理,非道之常,故曰非常道也。道本无名,则名无不可,故曰可名。所可名者,以名求体也。夫以名求体,是物之变,非名之常,故曰非常名也。始所谓道者常道,名者常名,非可道之道,可名之名。何则?常道常名,不可道不可名,唯知体用之说,乃可玄通其极耳。然则体道者皇,顺物之理也。用名者帝,适物之变也。顺理适变,而下及其上者王。故上得之为神,中得之为圣,下得之为哲,偏得之为贤才,无所得为众人。所谓无名者,道之体,动静之先也;有名者,道之用,善恶之元也。体为名本,故能离动静,原之则天地之始也。名因用立,故能生善恶,极之则万物之母也。故皇者守无名,而帝者行有名。守无名,故无为而无不为;行有名,故为之而无以为。皇者顺物之理,因其无欲而守以清静,故曰常无欲,以观其妙。妙谓静以照理,微妙玄通者也。帝者适物之变,因其有欲而行以节文,故曰常有欲,以观其缴。徼谓动以照事,殊涂同归者也。所谓此两者,言始与母也,即无名有名之术也,同於体而异於用者也。玄也者,事理俱照者也。能知夫无名之术微妙玄通,有名之术殊涂同归,静以制变,动以归根,动静不殊,则事理玄会矣。夫事理玄会,则物不能累,故退藏於密,吉凶与民同患,鼓天下不与圣人同忧,斯至神之赜也。出则为众,入则为妙,未有不由斯道也。

经: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之相生,难易之相成,长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倾,音声之相和,前后之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不居。夫唯不居,是以不去。

传:夫人之所谓美恶,皆生於情。以适情为美,逆情为恶,以至善不善亦然。然所美者未必美,所恶者未必恶,所善者未必善,所不善者未必不善,如此者何,情使然也。夫人之性大同,而其情则异,以殊异之情外感於物,是以好恶相缪,美恶无主,将何以正之哉?在乎复性而已。向则情之所生,必由於性,故圣人化情复性,而至乎大同。所谓有无之相生者,情性也。情性之相因,犹难易之相成也。夫为治者,以情乱性则难成,以性正情则易成。所谓长短之相形者,美恶也。美恶之相夺,犹高下之相倾也。所谓音声之相和者,善不善也。善不善之相资,犹先后之相随也。於乎世之多故,由此六者,天下所以不治,万物莫得遂性。圣人将复其性,先化其情。善者因已善,不善者吾亦因而善之,使善。信者因己信,不信者吾亦因而信之,使信。故用无弃物,教无弃人,使在物无恶,在人无不善,而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易》曰:其道甚大,百物不废。此之谓也。是以圣人体无名则无为而事自定,用有名则不言而教自行。使万物各遂其性,若无使之然者,如天地之生万物而不有其用,如百工之为器用而不恃其成,如四时之成岁功而不居其所。夫唯如此,是以其道可常,其名不去也。

经: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矣。

传:夫情所贵尚,则物徇其欲。徇则生伪,伪则生奸。故尚贤则争夺之心萌,贵货则盗贼之机作。夫唯以性正情者,不见贵尚之欲,从事於道而无奸伪之心。故圣人之治人也,散有余之货,所以虚贪盗之欲心。粪甚芜之田,所以实饥民之腹胃。不尚争能之贤,以弱其志意,不劳兵役之力,以强其筋骨。常使天下之民无知於知,无欲於欲。虽有知其贵尚者,亦不果於所行,以兵不敢为也。为无为者,用有名而体无名,则天下莫不臻於治矣。

经: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其谁之子,象帝之先。

传:道以真精为体,冲虚为用,天下归之未尝盈满,万物宗之渊深不测。得其用则可以挫俗情之锋锐,解世故之纠纷。得其体则可以上和光而不皦,下同尘而不昧。虽湛兮不可得窥,而绵绵乎若存,故前称或似而后言似或。吾终不能知其所始,象若先天地而生焉。

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传:万物资天地而生,天地无取於万物也。百姓仰圣人而治,圣人无假於百姓也。犹刍狗因神、明而成,神明无用於刍狗也。夫唯无用则无私,无私则无恩。是以天地无恩而大恩生,圣人不仁而大仁成,故百姓不辞德於圣人,万物不谢生於天地。何以知其然哉?吾观天地之间,犹橐钥之无心也。橐钥无心,故其声不屈,其气愈出。天地无心,故生成而不息,故为治不至多言。多言而无敬,则动而数穷矣,未若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此为抱道之实,保生之质,乃守中之术也。

经: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传:谷者象道之体,神者况道之用。体真用妙,应物不穷,故曰谷神不死。夫唯谷神不死,则可以尽天地之体用。玄者,天之体也。牝者,地之用也。体玄而用牝,圣人之术也,故曰是谓玄牝焉。夫玄牝之术,乃阴阳开阖,变化不测者也。开阖即阴阳之道,阴阳乃乾坤之本,故曰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绵绵乎不知所终极。其体而不亡,其用不劳,此谓王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者也。

经: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

传:天地生万物而不自生,故能长存不毁,恒久不已。圣人养百姓而不自养,故其教长久,与天地相似。是以不敢为天下先,则乐推而不厌;不敢有其身,则殁身而不殆。诚以其不私於身,而后能有天下也。

经: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传:从道之人无所不善,故谓之上善。夫水常处污下,不与物争,故万物莫不得其利,盖近於道矣。故上善之人若此水德,其居世若水之在地,其用心若水之渊回,其施与若水之润泽,其言语若水之信实,其为政若水之清静,其行事若水之任器,其变动若水之应时。夫唯常处污下,故人莫得而挫;夫唯不与物争,故物莫与之争。《易》曰:谦者,德之柄。水得之矣。

经: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传:持大器而满盈,虽惧之不如早止;居大位而亢极,虽忧之不如早退。揣势利而锐意,虽得之不可求保;贪金玉而满堂,虽有之莫能长守。贵而骄则得其祸,富而骄则益其过。骄生乎心,咎自於己,岂可怨天尤人乎。故有道之士,功成不居,名遂不留,退身以全其归,让位以免其危。若四时之运,寒暑代谢而万物以成,岂非天之道乎。

经: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炁制柔,能如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爱民治国,能无为乎?天门开阖,能为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传:载犹夫也,发语之端也。夫魄者,生之始。一者,道之子。营其始,抱其子,则神与形不相离矣。专其冲和之用,致其柔静之志,则性与炁如婴兄矣。洗心遗照,何思何虑,则道与德无疵病矣。爱民如赤子,治国如小鲜,人各自正,则可以无为矣。顺天应变,一阖一辟,物当自化,则可以守雌矣。道不昏昧,德乃旁行,百姓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则可以无知矣。上三者可以修身,下三者可以治国。所谓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天下,其德乃溥。夫如此乎乃可以生成万物,畜养百姓矣。唯能生之而不执有,能为之而不矜恃,能长之而不宰制,则道之用被於物深矣,故谓之玄德。

经: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传:夫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道者以无为其用,器者以有为其利。然则有之所利利於无,无之所用用於有。故车有辐毂以象天,室有户牖以象地,车室之所以全其利,常在於空虚之处耳,岂非天地之间其犹橐钥之谓乎。至於埏埴以为器,实资於水火,而后利用之理可得而言,犹圣人成器长,必本於道德,而后教化之术可得而行也。是以埏埴之器,象之於人处乎天地之间,以明道器之际也。

经: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传:目不睹无体之礼谓之盲,耳不闻无声之乐谓之聋,口不食大道之味谓之爽。此三病之所生,皆以五色五音五味之所惑。惑於外则迷於内,故圣人病之。圣人所以不病,以其病病耳。於乎欲之盛者,莫大於禽荒,作之则心若病狂。货之重者,莫甚於满堂,守之则行有所妨。将去其行妨,则如勿多藏;将治其狂病,惟克念作圣#1。是以为腹则知止足,不为目则不见可欲。故去彼大惑;取此玄德。

经: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传:宠辱者,荣悴之恒情。若惊者,得失之常心也。夫道德充於内,则外物不能移,故宠辱之来,心未尝动,斯士之上也。如内不自得,外感於物,情存乎宠辱,得失皆若惊,此其次也。以心之所动异於震惊,故谓之若耳。夫高必以下为基,辱必以宠为本,故辱之与宠,犹响之寻声。福兮祸所伏,宠兮辱所倚。声发则响应,宠至则辱随。俗情趋末则惊辱而不惊宠,道心观本故惊宠而甚於辱。故曰宠为下者,言宠为辱本,所以偏可惊也。始言宠辱若惊犹似齐至,后独以宠为下,而得失若惊者,明以惊宠为本也。且大患者,吉凶之事。有身者,大患之本。是以执有其身则有大患,故知贵其身者,乃贵大患也,嘻、贵彼大患,惑已甚矣。语常情之迷复,犹未及於贵身,故言贵患若身,讥其贵身之甚也。夫世之所谓吉者,富贵庆赏也,常患於失之。世之所谓凶者,贫贱刑罚也,常患於得之。患得之患失之,则忧之矣,故天下之忧患莫大於吉凶。圣人以百姓心为心,故亦以吉凶为忧患。然忧患之本,皆由於身,世人孰有我,身不冥於物,群分类聚,爱恶相攻,吉凶既生,忧患斯作。至人体道无己,与物皆宜,和光同尘,长而不宰,故虽与民同息,不与圣人同忧。若夫以得失动其心,物我存乎怀,则宠辱不暂宁,吉凶未尝息,安足为天下之正,居域中之大乎。唯能贵用其身为天下,爱用其身为天下者,是贵爱天下,非贵爱其身也。夫如此,则得失不在己,忧患不为身。似可以大位寄托之,犹不敢使为之主,而况据而有之哉。此大道之行,公天下之意也。

经: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於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怳。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传:视之可见者,色也。听之可闻者,声也。搏之可得者,形也。天地万物皆有之,唯道在天地万物之间,非色声与形,故不可以耳目手足得,然以非形,能形形色色而声声,故强名之曰希夷微。而复非诘责之可得,则混此三者,谓之为一。上有日月齐照而其光不皦,下与瓦砾同寂而其明不昧,绳绳然运行不绝,不可得而名之,虽千变万化复归於无物。然道体真精,本非无物,但不可以视听搏执而得耳,故谓之无质之状,无形之象。言其状则忽然若无,言其象则怳然若有。莫知其始,故迎之不见其首;莫知其终,故随之不见其后。唯能执古无为之道,御今有为之名者,乃可以还淳反朴,复於太古之初矣。能知太古之初淳朴之性,斯乃大道之纲纪,教化之都要也。

经: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若冬涉川,犹若畏四邻,俨若客,涣若冰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浑兮其若浊。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弊不新成。

传:夫德用微妙,道体玄通,以其深隐难知,是以强为之象:其进也,豫然若涉川之无涯;其止也,犹然若畏邻之有知;其肃也,俨然若宾主之在观;其舒也,泱然若春冰之方泮。其质敦兮若材之尚朴,其器旷兮若山之有谷,其心浑兮若水之处浊。斯皆善为士者道德之形容,故众人莫得而识也。孰能从世俗之混浊而澄静之,使其流徐清乎?孰能即世俗之宴安而发动之,使其教徐生乎?唯能深识玄妙消息盈虚者,乃可以保持此道,合天之行耳。夫唯其德不盈,其道不倾,从其烛而政其清,即其安而观其生者,然后可因弊而能致治,不必取新而后化成也。

经: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殁身不始。

传:政虚玄而妙极者,有德之用也。守静专而笃实者,得道之体也。其用无方,故万物并作;其体湛然,以、观其复。雷在地中者,天地之复也;动在静中者,圣人之复也。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天地以圣人心为心也。故凡物芸芸,复则归于根;庶事靡靡,复则归于理。理者,事之源也。静者,动之君也。性者,情之根也。夫人生而静,天之性,感物而动,人之情。情复于性,动复于静,则天理得矣。《易》曰:穷理尽性以至於命。故能穷天之理,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知天之命。故曰归根曰静,静曰复命也。自天命而观之,则万物之性可见矣。故曰天命之谓性,性命之极谓之至赜。然则性命之理,由赜而生也,故能率其性,则入於赜矣。赜可以通理,通理之谓道,能修其道,则复於性矣。可以接物,接物之谓教,故曰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然则继可传之教者,在於善成,可常之道者,在乎性至。赜之体深不可识,仁智则滞於所见,百姓则用而不知,故体道君子盖亦希矣。故曰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显诸仁,藏诸用,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盛德大业至矣哉。此仲尼极言道德之奥,性命之赜也。夫道之所以为常者,以其善应万物,而万物不能累也。唯能知道之常,则能常善救物,而不为万物所累。其用也微,其理也彰,故能知其常,则谓之袭明矣。不知救物之善,道乃欲妄作於法教者,则天下之民斯被其害矣。唯能知夫常道明於善救,则如天地之覆载,无所私於万物,故百姓归而往之,推而戴之,乃可以合道之常,而终身无吝也。

经: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之誉之;其次,畏之侮之。信不足,有不信。犹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谓我自然。

传:太古有德之君,无为无进,故下民知有其上而已,谓帝力何有於我哉。德既下衰,七义为治。天下被其仁,故亲之;怀其义,故誉之。仁义不足以治其心,则以刑法为政,故百姓畏之。刑法不足以制其意,则以权谲为事,故众庶侮之。於乎心之有孚谓之诚,言之可复谓之信。诚既不孚,言则不复,而犹贵重爽言,谓之诚信可乎哉?道德既隐,仁义乃彰。仁义不行,刑法斯作,而犹尊尚末术,谓之道德可乎哉?圣人则不然,执古御今,断雕为朴,功成而不执,事遂而无为,有法无法,因时为业。使百姓咸遂其性,皆曰我自然而然,则亲誉畏侮之心皆不生於世矣。

经;大道废焉,有仁义;智慧出焉,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传:夫老氏之指,执古御今,故辨其必然之理,盖不得已而为之者。后世不能通其意,乃谓不合於仲尼,在此与后章也。於乎老氏之受诬久矣,吾今乃阐而明之。《记》不云乎,大道之行也,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货恶其弃於地,不必藏於己;力恶其不出诸身,不必为己。故奸谋不兴,乱贼不作,外户不闭,是谓大同。当此时也,凿井而饮,耕田而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帝何力於我哉?下知有之而已,岂容行仁义於其间哉。大道既隐,人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仁义为治,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百姓亲而誉之,而仁义始彰矣。由此言之,朴散为器,岂非大道废焉,有仁义耶?是以仲尼兴叹於错宾,老氏垂文於道论,其指一也。夫圣人智周万物而不以饰行,慧利天下而不以示义,方此之时,人未知为智慧也。逮世下衰,争夺滋生,用智以行其奸,用慧以贼其义,然后智慧之术显而奸伪之迹匿矣。岂非智慧出焉,有大伪耶?是以两观之诛少正卯,《春秋》之书楚子虔,然则仲尼之意与老氏何异?至若父子之道,天性也。率天之性,熏然大和,父子相亲,孰知慈孝?及为外物所诱,性化为情,情生而物或问之,则有离其天性者矣。圣人修道为教以顺天下,使父子交相爱,而孝慈之名显矣,故曰六亲不和有孝慈。是以瞽史顽而舜称大孝,曾哲严而参称能养,斯必然之理也,岂老氏非之哉。至如飞龙在天,贤人在位,股肱元首,无所间然。乃其君昏於上,民乱於下,然后亡身徇国之节着,拂心逆耳之言发,故曰国家昏乱有忠臣。是以夏癸立而龙逢彰,殷辛亡而比干显,斯不得已而为之者,又岂老氏非之耶?学者能统会其旨,则孔老之术不相悖矣。

经: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传:夫圣智所以利物,而物有因利受害者,则反责於圣智,故或者乃谓绝而弃之,则可以利百倍矣。仁义所以和民,而民有因和得怨者,则顾尤於仁义,故或者复谓放而弃之,则可以和六亲矣。巧利所以资人,而人有因资致盗者,则归过於巧利,故或者又谓绝而弃之,则可息敚襄攴数矣。夫利害之相生,犹形影之相随,自然之理不可灭也。或者暗世俗衰渐之事,不能达弊不新成之始,则谓绝而弃之,乃可以复於古始,是犹恶影者不知处阴而止,遂欲灭去其形也。老氏病世人迷道已久,举或者过差之论,皆谓文教不足以致治,遂欲绝而弃之,故特云此三者以为然,明非老氏之指也。我则不然,圣智者,成器之长也。仁义者,群伦之美也。巧利者,工用之善也。苟其事将弊,吾必因而救之,所谓弊不新成,常善救物之道也。陈救之道,故令有所属,在乎浊以静之徐清,安以动之徐生。盖因而变之,渐而化之,即见素抱朴,少私寡欲是矣。於乎夫能见素抱朴,则木讷而近仁矣;少私寡欲,则质直而好义矣。自此以反,其渐可知,老氏之术,焉有不合於仲尼者。且此章之末在少私寡欲耳,然则绝仁弃义,岂老氏之指哉。

经:绝学无忧。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众人熙熙,若享太牢,如登春台。我独怕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儽儽兮若不足,似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纯纯兮。俗人昭昭,我独若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澹兮其若海,飂兮似无所止。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似鄙。我独异於人,而贵食母。

传:此章之深旨,与前章略同。夫圣人之学所以为道,道胜则世治;俗人之学所以为利,利胜则世乱。或者恶俗学之乱世,因谓绝之则无忧,遂使墙面之徒因此莫能知道。老氏举其宗要,而论其失得,且曰夫人之应对均以一言。言唯则人谓之恭,言阿则人谓之慢。然以慢为恭,言不加多,而不能以阿为唯,遂为失礼之对。亦犹世之学者均於为学,学道则世以为善,学利则世以为恶。以利为道,反念则是,而不能以恶为善,遂为乱世之事耳。夫唯之与阿相较诅几,而善之与恶相远何如。今於至易之理,可致至难之事,而不能反而行之,此老氏所以兴叹也。故历陈世俗之所失,正以有道之所得焉。夫刑法之威,世人所常畏也,虽有道之士亦安得不畏之哉。何则?世教既衰,祸乱方作,淫刑以逞,将及善人,荒乎未央吁可畏也。夫爵赏之庆,世人所熙喜也。得其欲也,如列鼎而飨太牢;遂其志也,如登台以望春物。彼有道之士亦安得辞之,但得之泊然无所喜,若赤子之未孩笑也。处之儽儽然,如不足若丧家而无所归也。夫世俗之人尚於智力,常若有所余焉。而有道之士复於愚弱,常若有所遗焉。夫岂如冥顽之人,心无所知哉,乃其性纯粹而不尚智耳。夫世俗之人以昭昭然自显为明,而有道之士独昏昏然以晦用为德;世俗之人以察察然知奸为能,而有道之士独闷闷然以知常为道。是以其静也澹澹然若海之不可测,其动也飂飂然若风之无所息。众人有为莫不有所以,我独无为似乎顽且鄙。故众皆逐於末,所爱哺其子;我独反於本,所贵养其母耳。夫所谓母者,道也。子者,一也。爱哺其子者,以嗜欲资其神;贵养其母者,以清静归於道也。

道德真经传卷之一竟

#1克念作圣:『克』原作『兄』,据指海本改。

3-道德真经传卷之二

道德真经传卷之二

吴郡陆希声传

经:孔德之容,唯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怳惟惚。惚兮怳兮,其中有象;怳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传:夫虚空其德以容物者,唯真精之道是从事乎。然道之为物也,怳兮若有,惚兮若无,不可得而定言之。何者?谓其寂寥无形,不可为有而兆见万象,谓其千变万化,卒归於无物。虽怳怳惚惚,有无不定,窈窈冥冥,阴阳不测,而精真之信存乎其间。夫纯粹谓之精,自然谓之真,至诚谓之信。故至诚为之用,粹精谓之体,体用玄合则谓之自然,所谓道法自然也。吾何以知其自然之真哉?以其上自往古,下及来今,道之为名,常在不去耳。以其常在不去,是故能阅众甫。众甫者,谓观阅众物之某甫者耳。吾何以知众物之名可阅乎?以此众物之名非常名,故其名随世而迁灭。唯道之常名不去,故能阅可名之名耳。夫唯知道之名者,乃可以抚运应务,虽万物日作於前,而我故无为而治也。

经: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弊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故诚全而归之。

传:曲成而不遗则事全,枉己以伸物则理直。少其欲则事自复,故洼则盈;静其浊则理自清,故弊则新;事归於理,故少则得;理乖於事,故多则惑。圣人知道之纪,抱道之子,以理会事,以事会理,事理冥会,故可以为天下法则也。不自见而弊人,则事自明;不自是而非人,则理自彰;不自伐其才则事归於实,故治有功;不自矜其能则理得其当,故道可长。夫唯顺道之理,不与物争,则天下之事莫不从己。故能曲成万物而不遗微隐,乃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徒言哉。诚能曲而成之,则天下全而归之矣。

经:希言自然。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於人乎?故从事於道者,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同於道者,道亦得之;同於德者,德亦得之;同於失者,失亦得之。故信不足,有不信。

传:老氏将行不言之教,以契自然之理,故标而目之。经曰:听之不闻名曰希。然则希言犹不言也。仲尼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又曰:天不言而信。此天道之自然也。夫自然之理,道之常也。若四时之运,天地之常,是以能恒久不已,终则复始。夫飘风暴雨,非天地之常也,是以其发作也勃焉,其霁止也忽焉。夫以天地之广大,犹不能久为此,则况於人世,其能久於非常乎?道德既隐,仁义不行,曲礼烦刑,不得已而为之耳。而惑者不能知礼,以时为大刑,期於无刑之指,乃欲执其一方,谓可行於百世,斯过矣。噫,飘风暴雨有时而息,四时之常未始有极,自然之理,不可易也。故从事於道,体道者也。法乎自然,不失常道,故道亦得之,则同於道矣。从事於德,用德者也。虽失常道,未失常德,故德亦得之,则同於德矣。从事於失者,既失於道德,又失於仁义,故失亦得之,则同於失矣。《记》曰:为善不同,同归於治;为恶不同,同归於乱。盖近是矣。於乎信不足有不信,斯不得已而为之。苟得已而犹为之,诚亦惑之甚也。

经:跂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於道也,曰余食赘行。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传:跂於利者不可以立於常道,跨於欲者不可以行於常名。欲利之本不忘,而曰我可以为治,无由也。故自见而蔽人,则事不明;自是而非人,则理不彰;自伐其才,则治无功;自矜其能,则道不长。此四者与跂跨同病,皆不足以致治。以道论之,若弃余之食不足致饱,负赘之行亦孔之丑,凡物犹或恶之,有道者焉可以处也。

经: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故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传:《易》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则知混成之物,生於天地之先也。寂兮无兆,独立於万化之外而其体不改;寥兮无状,周行於万物之内而其用不殆。故能生成品类,为万事之主。《中庸》曰:其为物也不贰,则其生物也不测。是以太极为大衍之始,混成为天下之母焉。其体不可以名得,故不知其名。其用不可谓无名,故字之曰道。夫字因名立,名因用生,既与之为字,则知其有名矣。寻其名未知所谓,究其用见其极大,因强名其用谓之为大焉。於其用则名为大矣,於其体则实已逝矣。名去实其远乎?曰其去不远,在知其反。以名反实,以事反理,大施於家国,小施於身心,不能反躬则天理灭矣。故《记》曰:道不远人,人自远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又曰:道也者,不可斯须离,可离非道。故始所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者,无名之道也。末所谓逝曰远,远曰反者,有名之道也。故举域中之四大而王者居其一焉,以明王者参天地之道,而赞万物之化育也。於乎域中之云者,明道非六合之外也。故为人之主者,叉法地之静,以为体能静矣;然后法天之动,以为用能动矣;然后法道之无为无不为。既能无为无不为矣,然后能法自然而然,而天下莫知所以然也。

经: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本,躁则失君。

传: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故重能为轻之本也。天下之动贞夫一,故静能为躁之主也。夫行迈之人终日靡靡,然而未尝远离其辎车之重载者,以衣食之资所在也。苟远而弃之,则叉委困於道路矣。是以君子之心常志於道,虽外有纷华盛丽荣观之娱,而内常安处贞素,超然不滞。此以重为本,以静为主之术也。夫所谓万乘之君,以天下为重故也。如之何轻用其身不顾天下,是犹远行之人弃其辎重,则危殆之机立可待矣。夫民惟邦本,本固邦宁,百王之常道也。抚我则后,虐我则雠,天下之常情也。苟为人之主者,轻用其身,纵欲无已,虐用其民,不顾天下,则天下之民相率而去之矣。不惟率而去之,且将从而戕之矣。故老氏恻然悯之,反覆兴叹曰:治身心者轻则失於归根,躁则失於贞一;治天下者轻则失其宁邦之本,躁则失其法地之君。於乎万乘之主,安可不重且静哉。

经:善行者无辙迹,善言者无瑕谪,善计者不用筹算,善闭者无关键而不可开,善结者无绳约而不可解。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故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知大迷,是谓要妙。

传:善行者以道,道大则德广,故无轨辙可踵迹。善言者以名,名正则实得,故无瑕类可指谪。善计者以度,度明则数简,故不用筹策而能为巧历。善闭者塞其兑,则心不生,故无关键而不可辟。善结者结以信,则心不离,故无绳约而不可释。故《记》曰:墟墓之间未施哀於民,民哀;社稷宗庙之间未施敬於民,而民敬。殷人作誓而民始叛,周人作会而民始疑。苟无忠信诚愁之心以莅之,虽固结之民,其不解乎?是以此五善者,皆圣人善救之要也。夫人之不善,何弃之有乎?故立天子置三公,将以教之也。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是以教无弃人,用无弃物,斯乃密用知常之术,故谓之袭明焉。何者?夫世之所贵者莫如师,世之所爱者莫如资,然而善人所以为不善人之师者,正以不善人为善人之资也。苟无不善人为之资,则善人亦无以为其师矣。噫,天下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天下皆不知善之为善,斯尽善矣。今不贵其师者,不欲就众人之所善,而彰彼不善;不爱其资者,不欲因他人之不善,而成己之善也。虽知此不贵爱师资之言,大与当世迷谬,然其实为善救之术,乃要约之妙用也。

经: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於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於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於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传:夫天地之间,万物之用,雄强而雌弱,牡动而牝静,至於尊卑先后,莫不如此。老氏深原物理,法而为术,知弱胜於强,故以弱为用,知静胜於动,故以静为主。是以后其身而身先,卑其道而道尊,故处前而民不厌,居上而民不重。是故知雄强之不可久,而以雌弱自守,则可以为天下溪矣。夫溪者,以卑为用也。夫唯能用其卑,则常德不去离。德不去离,乃可与道期,故能复归於婴儿,泊然若无知。唯能无知,则其心明白。虽知其明白,而守以玄默,故可以为天下式。所谓式者,可法而则者也。夫唯可法则,故常德不差忒。德不差忒,则与道相得,故能复归於无极而深不可识。虽不可识,则暗然日彰,故其道显荣。虽知其荣显,而守以溷辱,故能为天下谷。谷者,体实而用虚者也。唯体实而用虚,则常德乃充足。德既充足,则可职复归於无名之朴,亦将不欲#1。於乎大道废而有仁义,大朴散而为成器。圣人能用其器,故可以为群村之帅。夫唯大道不器,故能用此成器;大制不割,故能宰此群物。若未冥於道而欲用天下之器,见制於物而欲宰天下之村,吾必见其殆已。《记》曰:利与义,智与仁,霸王之器也。用之者,得不以斯道乎。

经: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故物或行或随,或呴或吹,或强或羸,或载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传:夫天下者,天下之天下,非圣人之天下也。故尧不能以天下与舜,禹不能以天下与启,此乃天下与舜与启,故尧禹亦因而与之耳。若天下不与,欲强取而为之,吾未见其有得之者,而况能执而有之者哉。是何也?天下者,犹神明之大器,非人智力可取而为之。苟非天下所与,强取为之,其功必败。苟非天下乐推,强执有之,其身必失。何者?夫物有行之在前,则有随之於后者矣;有煦之为温,则有吹之以寒者矣;有用壮为强,则有用力而挫之者矣;有因栽而培,则有因阙而堕之者矣。是故有强取而为之,则有强夺而有之者矣。是以圣人知天下不可以智力取,故以无事取天下,道成德着,而天下与之,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圣人无为而致治,故去甚者不强取也,去奢者不执有也,去泰者不辞让也。《易》曰:亢龙有悔。亢之为言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其唯圣人乎,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圣人乎,亦其指也。

经: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故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憍,果而不得已,是果而勿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传:夫以道辅人主者,当以德服人心,不以甲兵之力取强於天下。何者?取强於人,人必恶之。天下之人恶之,则天下之兵加之矣。故我取强於人,人亦取胜於我。出乎己者,反乎己,是以其事好还复焉。凡师旅所居,农耕必废,则荆棘生於田亩,杼轴空於都鄙,重以杀害生民,感伤和炁,则必水旱荐臻,凶荒仍岁矣。人事既如彼,天意又如此,然则兵可去乎?曰:天生五材,废一不可,谁能去兵。兵不可去,用之有道,故古之善用兵者,果而已矣,不以取强。何谓果哉?勿矜其能,勿伐其功,勿憍其心。虽果於三者,须不得已而后用,复果於济虽而不止,犹不敢以取强焉,则是果而勿强矣。夫矜其能则好战,好战则不能安民;伐其功则易争,易争则不能和众;憍其心则生事,生事则不能阜财。三果不存,七德尽废,好胜弗已,怙力取强,亡之道也。於乎物壮必老,兵强必败,自然之势,可不戒哉。且道以弱为用,而兵以强取胜,斯不合於道也,明矣。不远而复,故无祗悔;不道早已,则无大败。《易》曰:迷复凶,有灾眚。用行师,终有大败。以其国君凶,至於十年不克征,不知早已之谓也。

经: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言以丧礼处之。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战胜则以丧礼处之。

传:夫佳尚兵谋之人,非祥善之材器,凡物犹或恶其意,有道者岂可安其事哉。何者?天地之道,左阳而右阴,阳主德主生,阴主刑主杀。故君子平居,则以有德者居左,斯贵左也。即戎则以有勇者为右,斯贵右也。君子以好生为德,武人以多杀为功,故知兵者是不祥之器用,非君子之器用也。若夫蛮夷猾夏,寇贼奸宄,则不得已而用之,然未尝为起戎之首,故曰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以恬於见利,淡於欲胜为上,不以敢於勇进,嗜於多杀为贵。善在不战而屈人,不以战胜而为美,何也?凡战以多杀人为胜,美之者是乐杀人。乐杀人者,人亦将乐杀之,岂唯人将杀之,天亦将杀之。何哉?生者天地之大德也,乐杀人者逆天德。若使乐杀人者得志於天下,则天下之人几尽矣。天必不助,而况於人乎。且吉事则拱而尚左,凶事则拱而尚右。偏将军者,兵之佐,故居於左。上将军者,兵之主,故居於右。所以居於右者,居其上势也,居上势者尚於右,是以丧礼处之也。夫战而胜者,杀人多也,杀人多者叉以悲哀泣之,是战而胜者,则以丧礼处之也。前言不祥之器,后言丧礼处之,皆再叹其辞,恶杀人之甚也。

经: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

传:道之所以能常者,无名之体也。夫无名之体亦谓之无名之朴,其体甚微眇,其道甚尊大,故为天地之始,而天下莫之敢臣也。侯王能守此无名之朴,则万物莫不宾服。故山高则牂羊至矣,水深则蛟龙至矣。山之不高,水之不深,神物且犹不至,而况於众物哉。夫天地中和之气合,则膏露降於万物,万物均被其泽,莫有使之而然。侯王能法天地之中和,以守冲用之道,则德泽普於天下,天下莫知所以然,所谓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也。

经: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与江海。

传:所谓始者,即无名也。夫唯无名之体,故能制有名之用,亦既有名,名将游矣。故亦将知止,止其所也,游止其所,名止其实,事止其理。知止而止,故不至危殆。然则所谓名止其实,亦实其名也,故循名而督实,按实而定名。名实相当则国治,名实不当则国乱。名生於实,实生於名,名实相生,反相为情,故有道之君操契以责名。名者,天下之网,圣人之符。张天下之网,用圣人之符,则万物之情无所逃矣。故审其名以复其实,考其实以正其名,则是非之见若白黑。故判为两,合为一,是非随名实,赏罚随是非。是以见其象,致其形,循其理,正其名,故曰名自命,则事自定也。因名命之,随事正之。故尧之治天下也,以名,其名正而天下治;桀之治天下也,亦以名,其名倚而天下乱。故名者,圣人之所重也。仲尼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人主忧劳;人主忧劳,则官职烦乱。白之顾益黑,求之而愈不得。名正则人主无忧劳,无忧劳则不役其耳目之主,而百度惟贞,因形而任,不制於物,无为而治,清静以公,神通乎六合,意观乎无穷,所谓知止不殆也。夫江海者,川谷之所归;无名者,有名之所止。譬诸天下之事,其归於道如此。

经: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传:知出於外谓之智,如日火之外光。知反於内谓之明,如金水之内景。用弱以胜人之暴,为有道之力;守柔以自胜其躁,为有德之强。知足於利欲者,不亡其大业,故谓之富。强行於仁义者,可至於盛德,故谓之有志。动而不失其所怛,故可久身,死而道不亡,故为寿。

经: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而不居有,爱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於小,万物归之不为主,可名於大。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传:大道之用,其犹鬼神之德乎。泛泛乎可在乎左,可在乎右。洋洋乎若在乎上,若在其前后#2。为万物之母,故恃之以生。与天地合德,故其功易成。以其亲之至,故不谢厥德。以其大之极,故不称有功。慈育万类,长而不宰,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则可以名其朴为小。万物归之不为其尊主,若川谷之与江海,则可以名其道为大。夫川谷之赴江海,受之而不厌,是未尝自尊。天下皆归圣人,圣人容之而不倦,是终不为大。圣人守无名之小朴,终不自以为大,所以为万物之所宾,卒能成其大。

经: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乐与饵,过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

传:大象者,道也。夫能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则天下万物皆归而往之矣。夫圣人视民如赤子,唯恐其伤,而况有事伤之乎?未尝有以伤之,则归而往之者,莫有受其伤矣。莫受其伤,则天下皆安其夷泰矣。夫乐可以悦耳,饵可以适口,则旅人为之留连,行客为之欢餍,虽即时有感,然非其所安,不可久处。故《易》曰:鸟焚其巢,旅人先笑,后号咷也。夫执大象者则不然,不以欲乐示於人,故言之出口淡乎其无味,教之入心泊乎其不美。希乎夷乎虽不足以听视,然用之不穷,酌之不竭,弥乎千万年而不可以既。

经: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弱胜刚强,鱼不可脱於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传:夫圣人之渊奥莫妙於权实,实以顺常为体,权以反经为用,权所以济实,实所以行权,权实虽殊,其归一揆。老氏既以实导人,立知常之教;又以权济物,明若反之言。《易》所谓曲成万物而不遗,范围天地而不过者也。夫欲除强梁,覆昏暴者,必因其利欲之心,以行歙张之术。术之用曰:彼利欲之心方盛,必且足之令张,喜其足则获其情,然可歙之以正。在《易□明夷》六四:入于左腹,获明夷之心,不出门庭是也。夫足之令足所以极其张也,张则侈心愈益,故为众之所歙也。此术甚微而明,圣人所以密用也。至於将弱其志炁者,必且强其嗜欲,甚爱则大费,欲极则志衰。小用之於身心,大用之於天下。废兴与夺覆却相资,斯自然之理,以反为合者也。经曰: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能以柔弱制刚强,是用而反者也,用而反者实能制权也。《易》曰:巽以行权。又曰:巽称而稳。夫巽之为象,风也。风能应四时,挠万物,而万物莫见其形。权能乘天机,适世变,而人莫知其用。夫巽之为义,顺也。巽顺可以行权,权行则能制物,故柔弱可以制刚强,则义甚彰而用甚隐矣。何以明之?昔者文王二天下之三,而犹诎伏殷纣,乃献漆沮之地,请去炮烙之刑。夫纣之贪心方炽,故文王请献之地,是足之令张也,纣既得地而喜,故文王请去其刑,是歙之以正,此文王之权也。昔武王观兵盟津,曰纣之恶未极,於是还师二年,然后兴牧野之役。夫还於盟津,是足其张令极也,兴於牧野,是致其众之所歙,此武王之权也。昔文王以文柔之道,虽念殷人不胜其酷,需尽去纣而后受之,此文王之实也。昔武王以刚武之德,遽痛殷人之不胜其虐,遂亟诛纣而后取之,此武王之实也。伯夷叔齐辅文王之实,正武王之权,谓以臣伐君不可以训,将以整三纲於后世,故相率而弃武王,饿死於首阳。太公相武王之权,反文王之实,谓诛独夫纣,天下乃定,将以拯兆民於当代,故鹰扬而从武王,肆伐于大商。周公召公成文武之业,将欲密救乱之权,显治安之实,於是休牛放马,倒载干戈,问《洪范》於箕子,迁顽民於洛邑,制礼作乐,偃武修文,流二南之化,致八百之祚,此又以权反实之大者也。《易》曰:一阖一辟谓之变,往来不穷谓之通。此皆微明之旨,以权实相济者也。於乎圣人行权所以合乎道,小人窃权所以济乎奸。鱼脱於渊则不可行,权离於实则不可用。夫权之为物,国家之利器也,必深藏之,密用之,不可显示於人,惧其窃以为乱也。故孔子曰: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在《易□乾》之九四曰:或跃在渊,无咎。子曰:上下无常,非为邪也。进退无恒,非离群也。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故无咎。《坤》之六四曰:括囊,无咎无誉。子曰:天地变化,草木蕃;天地闭,贤人隐。括囊无咎,盖言谨也,慎不害也。然则权之为用,圣人所难且慎也,可不谨乎,可不谨乎。

经: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亦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

传:道之所以为常者,以其体无名,故无为,用有名,故无不为。侯王能守此始与母之术,则万物之理得,而天下之事正,所谓我无为而民自化也。德化既淳,天下清静,苟利欲之情将有萌兆,吾必以此大道之质奠而正之,使无得动矣。夫上德无为而无以为,则同於道矣。下德为之而有以为,则同於德矣。得於德者,必失於道,故有无为之心者,必有无为之迹。后世将寻其迹而忘其本,故为无为而至有为,故云无名之朴,亦将不欲者,将使心迹兼忘,则至於玄之又玄矣。夫能心迹兼忘,事理玄会,则天下各正其性命,而无累於物之迹焉。首篇以常道为体,常名为用,而极之於重玄。此篇以无为为体,无不为为用,而统之以兼忘。始末相贯,而尽其体用也。

道德真经传卷之二竟

#1亦将不欲:原本此句后衍『於不欲』三字,据指海本删。

#2若在其前后:疑作『若在乎下』。

4-道德真经传卷之三

道德真经传卷之三

吴郡陆希声传

经: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前识#1者,道之华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传:上德合道,不以德称,无以而为,故有常德。下德失道而同於德,有以而为,故无常德。上德之用,法乎自然,故无以为而无为也。下德之用,法乎无为,故有以为而为之也。夫仁者兼爱,皆有为而为,能无以仁为功者,上也。义者禁非,亦有为而为,能有以义为利者,上也。何则?若以仁为功则滞於为仁矣,若不以义为利则徇於非义矣。夫礼之上者,所以辨上下,定民志。至於陈玉帛,尚往来,斯礼之末节也。今礼敬於人,人未之答,彼诚失礼之微者。我乃鲍然变色,奋肱而引之,则失礼复甚於彼矣。夫礼所以防争,失之於末则反以起争,斯乃世俗之常情,不达礼之大本故也。老氏举其失礼之甚,讥其起争之由,将使人反礼之本,复归於太一者耳。《记》曰:爱人而不亲,则反其仁;礼人而不答,则反其敬。故克己复礼而不尤於人。《易》曰:谦以制礼。又曰:谦,德之柄。苟能执谦之柄,复礼之始,则指撝而无不利,安有攘仍之失哉。且上德无为自然合道,失於上德,法乎无为,故曰失道而后德耳。夫法乎无为,德业着矣;有为而为,仁功见矣;裁而利之,上义明矣;制而防之,上礼立矣。故曰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也。夫失於彼者得於此,此天下之常理也。故忠信之质衰於中,而祸乱之机兆,则制礼以防其乱,故礼居乱之首。大道之华发於外,而愚昧之情或,则崇智以导其愚,故智为愚之始也。前识者,智也。智为先见之明,而照於未形之理者也。然则仁义礼智皆圣人适时之用,所以与世污隆,随时升降者耳。故执古御今,则以道德为之本,礼智为之末。化今复古,则以礼制为其始,道德为其终,所谓损之又损之以至於无为者也。夫豢豕为酒非以为祸,而酒之流祸生焉;仁义礼智非以为乱,而治之弊乱至焉。惑者不知利欲之为乱,乃欲归罪圣智,因谓绝而弃之,则可以复於上古之治,一何过哉,一何过哉。故曰论礼於淳朴之代,非狂则悖;忘礼於浇漓之日,非愚则诬。在於寻流还源,去末归本,正礼义以反仁德,用有名而体无名,则自然之道不远而复矣。所谓大丈夫者,且将断此而不疑,安处於道德之本,不滞於礼智之末者耳。何为其然乎?作法於治,其弊犹乱;作法於乱,弊将若何?故去彼华薄,取此厚实,斯乃执古御今之深旨也。於乎礼亦有之,祭天一献,贵质也。器用陶匏,贵素也。明酒之用而玄酒之尚,莞箪之安而稿秸之设,皆贵本也,安可忽之哉。

经: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其致之一也,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贞而贵高将恐蹶。故贵必以贱为本,高必以下为基。是以侯王自谓孤、寡、不谷,此其以贱为本也。非乎?故致数舆无舆,不欲琭琭如玉,珞珞如石。

传:夫一者,道之子,物之始也。能抱其子,复其始,则万物莫不遂其生之理矣。虽天道之与神明,地道之与山谷,莫不以得一之故而能清灵宁盈耳。《易》曰:天下之动贞夫一。故侯王得之则为天下贞,所以致之其道一也。然唯其致之,不可恃之,故戒其无以此为也。苟恃其清灵宁盈,则必将裂发歇竭矣。於乎万物恃其生,天理必灭。侯王恃其贞,贵高必蹶。特加贵高之言,将戒侯王之深旨也。亦既戒之,而又演之,曰其所以得贵为王侯,必以贱者为根本也。其所以高居大位,必以下民为基址也。至於孤寡不谷,皆下贱之称也,而侯王以此自称者,此以下贱为本之谓也。穷极其致,何以明之?夫士农工商具於民,然后有国焉;轮辕箱轴备於用,然后有舆焉。今指舆而数之,则皆轮辕箱轴耳,不见有舆也。指国而数之,则士农工商耳,不见有国也。然则士农工商,国之贱下者也,国之所以存,以贱下为本耳。故侯王当以贵自戒,不欲琭琭然如玉之贵异;当以贱下为本,故宜珞珞然如石之凡贱也。

经: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无。

传:夫权也者,以反为动而合於正者也。实也者,以弱为用而制於强者也。天下之物皆生於有形,有形之物必生於无形。天下之事皆生於有兆,有兆之事叉生於无兆。故知反之为动,必生於弱之为用,则动微之几,必生於静冥之理。然则几生於理,终归於理,权生於实,终反於实,此皆道之通变覆却相济者也。

经: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颣,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唯道,善贷且成。

传:《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道也者,通乎形外者也。形而下者谓之器。器也者,止乎形内者也。上士知微知彰,通乎形外,故闻道而信,则勤行之。中士在微彰之际,处道器之间,故闻道而疑信相半,故若存若亡。下士知彰而不知微,止乎形内,故闻道则大笑之。不唯笑之,且将非之矣。夫道也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苟不为下士所非笑,则不足以为真精之道矣。然则为下士所非笑者,岂不以立言有云乎。夫体道者,与日月合其贞明,而其光不耀,斯明道若昧也。与天地合其易简,而其用不可为典要,斯夷道若颣也。与四时合其运行,而其动必反於玄妙,斯进道若退也。常处卑下,而终不可渝,斯上德若谷也。常居溷浊,而终不可涅,斯大白若辱也。衣被天下,而不有其仁,斯广德若不足也。生畜万物,而不显其功,斯建德若偷也。复其性以御其情,斯质真若渝也。正乎内而行乎外,斯大方无隅也。以若拙之匠,陶甄天下而不为近功,斯大器晚成也。以不言之教,鼓动万物而不事小说,斯大音希声也。事无事,莫睹其用,斯大象无形也。为无为,莫识其体,斯道隐无名也。夫唯善济贷於万物,而不责其报,是以万物受其生成而不知其德,故下士闻此道而笑之,不信其能若此耳。

经: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炁以为和。人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自称。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人之所教,亦我义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於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传:夫真精之体,生妙物之用,炁形既具,万物生焉。夫阴阳相交而为冲炁,冲炁运化而成万物。然万物之生也,莫不背阴而向阳,冲炁行其中,所以和顺其生理也。圣人立教之指,必原夫天地之道,穷万物之理,然后知人之生也,亦以冲炁为主焉。何以明之?夫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其始有精爽,谓之魂魄。魄者,阴也。魂者,阳也。阴阳化淳,而冲和之炁行乎其间,所以成形神也。故冲和之炁全,则神与形相得,神与形相得则为生。冲和之炁散,则神与形相离,神与形相离则为死。死者不可复生,散者不可复全,故必能养其浩然之炁,然后可以合於自然之道。《易》不云乎,天地之大德曰生。生也者,盖圣人之所重也。圣人之所以重其生者,何将以行道也。道也者,域中之所尊也。虽大包天地,细入毫芒,要而言之,在於身心而已。是以为道之人务治身心之要,治身心之要在处众人之所恶。然则孤寡不谷皆众人之所恶,而王公自以为称者,将以损身心之强梁,而求益於道德者也。在《易》损之为善,莫善於惩忿窒欲。惩忿窒欲则其心日明,其心日明则可以益於理矣。为益之美,莫美於迁善改过。迁善改过则其身日正,其身日正则可以损其事矣。所谓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也。夫人之所以教,教人日益;我亦教人,教人日损。故损之又损之,以至於无为也。夫道以柔弱为用,不与物争,故物莫能与之争,所谓不损益之者也。强梁者以暴害物,物亦害之,故不得尽其生理,所谓莫益之或击之也。吾知彼强梁为万物所恶,故以此柔弱为众教之父。何以明之?夫水以至柔为用,而穿於石之至坚;炁以无形为体,而入於物之无间。是知有为之教本於事,以刚健为主;无为之教本於理,以柔顺为先。吾见水之攻至坚,炁黑之入无间,是以知无为之有益,有为之有损也。夫行多言之教,滞有为之事,则有为之有损也。行不言之教,通无为之理,则无为之有益也。多言之教,有为之损,举天下皆是也。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则天下希及之。於乎知我者希,则我者贵信矣。

经: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是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传:夫名者,立身之表也。有其实则身见尊於当时,名亦扬於后世。苟以矫激为之,不足施於事实,则名虽闻人#2,身必弃於有道矣。货者,发身之资也。得所用则身以好施见重,货不为己而积。苟以贪冒得之,不能散於仁惠,则货虽满堂,身必薄於有德矣。得窃名黩货之讥,而亡其修身约己之道,二者孰为病乎?故甚爱名者叉生伪,则大伤其实矣。多藏货者必招盗,则厚失其资矣。故知足则不贪货,知止则不贪名。不贪货则不辱,不责贪则不殆。夫唯如此,则其名可以长有,其货可以久守矣。

经: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传:夫圣人道济天下,而犹虑一物不得其所,则成众务而不弊矣;德充四海,而不敢介然自矜於怀,则应万机而不穷矣。行至易之道而不径庭,因自成之器而不雕镌,陈至当之理而不文饰。夫如此,则物遂其性,人尽其能,天下之事不劳而自定矣。究其所以然者,皆自然而胜耳。犹躁作者胜祁寒,静正者胜祁暑,非有心於寒暑,而寒暑不能侵之。故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天下之动贞夫一,故清静可以为天下正也。

经: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於郊。罪莫大於可欲,祸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传:夫天下有道之世,天子则守在四夷,诸侯则守在邻国,虽有甲兵无所用,虽有健马无所乘。百姓顺其教化,复於农桑,辟污莱以艺树,粪田畴而播殖,故民咸安其土,而敦其亲矣。天下无道之时,天子则外攘四夷,诸侯则外侵邻国,故兵甲动於境内,戎马驰於四郊。百姓困於力役,失其本业,桑梓尽於樵薪,荆棘生於陇亩,民咸去其乡而叛其君矣。於乎无道之君毒痛天下,原其所以其恶有三心。见可欲非理而求,故罪莫大焉;求而不已必害於人,故祸莫大焉;欲而必得,其心愈炽,故咎莫重焉。然自非圣人不能无欲,欲则不能无求,求而不知足,祸之甚者也。於乎未有多求而多得之者,故求而知足者,其求必寡则易供,故其求常足矣。

经:不出户,而知天下;不窥牖,而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

传:夫圣人之为治也,必推其身心以及於天下,故当食而思天下之饥,当衣而思天下之寒,爱其亲以及天下之老,爱其子以及天下之幼。夫如此,不俟出户而天下可知矣。夫圣人之治也,必反诸身心以合於天道,故己好生则知天道之生万物也,己成务则知天道之成四时也,己乐善则知天道之与善人也。天以悬象示其道,圣人亦以身心合於道,又安用窥牖而后见天道哉。夫不能反推於身心,而嚣嚣然自以天下为己任,劳其神,苦其形,孜孜矻矻有为於天下之事者,吾见其不能为治矣。何者?夫天下之事一日万机,不能秉要执本,而务治其末,则形神劳矣。夫神大劳则竭,形大劳则弊,形神俱劳则危殆及之矣。徒勤劳於末流,竟不得其万一,是以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故《记》曰:欲治天下,先治其国;欲治其国,先治其家;欲治其家,先治其身;欲治其身,先治其心;欲治其心,先诚其意。故君子不诚无物,皆反推於身心之谓也。夫不行天下而能察知人情,不见天象而能名命天道,则不为勤劳之事,而能成乎至治,反推身心故也。孔子曰:唯天为大,唯尧则之。又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欤。此之谓也。

经: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之,以至於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传:夫为学者,博闻多识,以通於理,故日益。为道者,秉要执本,以简於事,故日损。夫理明则事定,故学之日益,实资道之日损也。夫浊於乱政,静之可以徐清,故损之在渐,不可顿去,则损之又损之也。安於弊俗,动之可以徐生,故损之至乎无为,则能无不为矣。夫有为者,缘人情而作之法制,故有事。有事则民劳,民劳则叛之。无为者,因物性而辅之自然,故无事。无事则民逸,民逸则归之。夫圣人之心常虑一物失其所,将欲救弊乱之要,在於取天下人之心。取天下人之心,在使其自来归之耳。故为无为,事无事,俗化清静,则民乐推而不厌。若有为有事,政烦民劳,则百姓望而畏之,故不足以取天下之心也。

经: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得善矣。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得信矣。圣人在天下惵惵,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传:圣人体道无为,物感则应,应其所感,故无常心。然百姓之心常欲安其生而遂其性,圣人常使人人得其所欲,岂非以百姓心为心乎?苟百姓有好善之心,圣人亦应之以好善,其本善者,吾因以善辅之。苟有不善之心,吾亦因而善待之,使感吾善,亦化而为善,则天下无不善,百姓皆得所欲之善矣。至於百姓有好信之者,吾亦以此化之,则百姓皆得所欲之信,而天下无不信矣。故圣人在天下,惵惵然应於物感,未尝少息,而其心浑然与天下为一,未尝自有所为。故仲尼之所绝者有四,谓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是以能无可无不可,无为无不为,故百姓皆注其耳目於圣人,若婴儿之仰慈母,圣人视之唯恐其伤也。

经: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避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传:夫生必有死,理之常也,达生死之理,则能安其常。苟违其常,则越於生理。越於生理,则陷於死地必矣。然则知生有常理,不违理以存其生者,十中有三人耳。知死亦常理,不违理以避其死者,十中亦三人耳。若乃爱其生,违理而存之则反失,恶其死,违理而避之则反得者,亦如之。何为其然?求生之厚越於生理,是以动而乖常,则之於死地。故善摄生者则不然,知生有常理,则守道抱德而不厚其生;知死亦常理,则乐天知命而不忧其死。生死不能动其心,患难不能夺其志,则陆行遇挚兽而不惊,入军冒白刃而不詟,虽处患难与不遇同。何以致其然耶?有心害物,物亦害之;有信及物,物亦信之。我无心害物,故兕虎无所投其爪角;有信及人,故甲兵无所容其锋刃。是知生理不存於中,则死地不见於前。仲尼曰:忠信则水火可蹈。盖近之矣。

经: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爵而常自然。故道生之畜之,长之育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传:夫物生而后畜,畜而后形,形而后成。其所由生者,道也;其所以畜者,德也;形其村者,事也;成其用者,势也。万物以能生,故尊道;以能畜,故贵德。道德以生畜之,故自然为万物所仰,岂有授之爵位而后见尊贵哉。然道者真精之体,德者妙物之用,体可以兼用,用不可以兼体。道可以兼德,德不可以兼道。故禀其精谓之生,含其炁谓之畜,遂其形谓之长,字其材谓之育,权其成谓之亭,量其用谓之毒,保其和谓之养,护其伤谓之覆,此之谓大道。既生之而不执有,既为之而不矜恃,既长之而不宰制,此之谓玄德。营魄章言人同於道德,今此章言道德同於人,是以其辞同而其理通也。

经: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殁身不殆。

传:天下万物固有所始,始天下者,其唯无名乎。天下万物固有所生,生万物者,其唯有名乎。然则无名为天下之始,有名为万物之母。夫无名有名,存乎体用,用因体生,故复以无名为有名之母也。故曰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即道生一也。夫一为道之子,道为一之母。道谓真精之体,一谓妙物之用。既得其体,以知其用。既得其用,复守其体。体用冥一,应感不穷,然后可以无为而治,故能殁身不殆也。

经: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谓袭常。

传:兑者,嗜欲所之生也。门者,云为之所由也。以性正情,则嗜欲之原塞矣;以理正事,则云为之路闭矣。夫如此,然后可以无为无不为,故终身不复劳也。开其源而弗塞,则长其嗜欲之情;通其路而弗闭,则济其云为之事。如此则形神俱劳,终身不可救矣。知塞兑闭门之术,是见於微小也。挫嗜欲之锐,解云为之纷,是守其柔弱也。守柔弱则物不能加,可谓强矣。见微小则事不能昏,可谓明矣。明者内景谓体也,光者外照谓用也。出应於事,反归於理,是以用归体,故曰用其光,复归其明也。以用归体,则与道合。道用柔弱,嗜欲不生,故能驰骋云为,而不为万物所害。若嗜欲不除,强梁於事,事烦则害理,是自贻其灾殃。故能以见微守柔为用,即是密用真常也。

经: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彩,带利剑,餍饮食,资货有余,是谓盗夸。非道也哉。

传:老氏言,若吾嚣然略无知道之心,始欲希於当世,则唯所行之为务,务其苟合於当世也。使我介然微有知常之明,方将行於大道,则唯所施而是畏,畏其不合於大道也。夫大道之云犹亨衢也。亨衢平易,无往不达,以其大直,不患小迂。世人欲速由於捷径,是以崎岖迷惑,不达所趋。故圣人病之,慎所施教,畏其导民於邪路,终不合於大道焉。噫,入其国,其政教可知也。观朝阙甚修除,墙宇甚雕峻,则知其君好土木之功,多嬉游之娱矣。观田野甚荒芜,则知其君好力役,夺民时矣。观仓凛甚空虚,则知其君好末作,废本业矣。观衣服多文彩,则知其君好淫巧,蠹女工矣。观佩带皆利剑,则知其君好武勇,生国患矣。观饮食常餍饫,则知其君好醉饱,忘民事矣。观资货常有余,则知其君好聚敛,困民财矣。凡此数者,皆盗用民力以为夸毗,故谓之盗夸。盗夸者,非有道之治也。然则盗用之云,阴取之而民不知也。所谓唯施是畏,其在此乎。

经: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祭祀不辍。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乃余;修之乡,其德乃长;修之国,其德乃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传:善建者以道镇国本,则深根固蒂而不可挺拔。善抱者以德怀民心,则无绳约而不可解脱。夫如此,则子孙享祚长久,故祖宗祭祀无辍绝也。故修道於身,则其德用淳真。修道於家,则其德行有余。修道於乡,则其德教久长。修道於国,则其德化丰大。修道於天下,则其德施周普。故以治身之道反观吾身心,身心能体於道,则德乃真矣。以治家之道反观吾家人,家人能睦於亲,则德有余矣。以治乡之道反观吾乡党,乡党能信於友,则德乃长矣。以治国之道反观吾国民,国民能遂其生,则德乃丰矣。以治天下之道反观吾天下之人,天下之人能无欲,则德乃普矣。吾何以知天下国家以及身心之然哉?以此反观之乃知耳。《易》曰:观我生,观民也。其是之谓乎。

经: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峻作,精之至。终日号而不嘎,和之至。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炁曰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传:夫至人性含淳厚,情无嗜欲,泊然未兆,有如赤子。赤子者,无心害物,物亦无心害之,故蜂虿虺蛇经之而不蠹螫,攫鸟猛兽遇之而不搏据,虽筋骨至弱而拳握甚固,虽情欲未萌而阳德自作,虽终日啼呼而声无嘶嘎,皆以纯精不散,和炁常存,故能至此耳。至人之德神矣,又何以异於此乎?故能知婴儿之和柔而法之,乃德之常也。能知和柔为常德而用之,乃心之明也。夫生为常理,德之大也;能顺常理,福之首也。苟厚其生而益其福,既失常理,必致凶灾,故益生曰祥也。志能动炁,炁能动志,以心任炁,炁盛心强,故心使炁曰强也。夫物之壮者必至於老,心之强者必至於暴,道以柔弱为用,故强壮者谓之不道,知其不道则可早已。《易》曰:不远复,无祗悔。此之谓也。

经: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故不可得而亲,亦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亦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亦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传:知道者以心而不以辩,谭道者以辩而不以心。故大丈夫去彼辩说,取此心悟,塞其嗜欲之端,闭其云为之路,挫俗情之锋锐,解世故之纷纠,上和光而不皦,下同尘而不昧,是谓微妙玄通,与物大同者也。上交於道而不谄,故不可得而亲昵。下交於器而不渎,故亦不可得而疏隔。澹泊无欲,故不可得而利诱。卑顺不争,故亦不可得而陷害。处上而不重,故不可得而贵宠。处卑而不污,故不可得而鄙贱。道德自尊,非人使然,此所以为天下之至贵。

经: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夫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民多利器,国家滋昏;民多智慧,邪事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无事而民自富,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欲而民自朴。

传:夫正名则不滥,可以治国矣。奇谋则不穷,可以用兵矣。二者才足救患而已,非可久可大者也。将欲可久可大者,莫过於取天下之心。夫唯取天下之心,莫过於无事,及其有事,则不足以取天下之心矣。吾何以知其如此哉?夫天下有事,则多其禁忌避讳,将以治万民也。万民以其有事,不得安其业,故弥贫。百姓有欲,则多其利用器具,将以助国家也。而国家以其有欲,不得静其治,故滋昏。民多智慧,欲以防狡猾,狡猾益有以欺之,故邪事滋起。法令滋彰,欲以防奸宄,奸宄愈得以取之,故盗贼多有。此皆不塞其源而务壅其流,故其弊愈益而不可止。既此有事不足以取天下人之心,是知唯无事者则可以取天下之心矣,故老氏举圣人之言云者,以示不敢自专,其所举之言盖《三坟》之文也。老氏为周柱下史,遍观上世之遗书,故举其言以证其必然耳。《传》序云:弥纶黄帝。盖此类也。我无为则人遂其生,故其俗自化;我无事则民复其业,故其家自富;我好静则人保天真之性,故其事自正;我无欲则人绝夸企之情,故其质自朴。苟有事有欲,而望致民於富寿之域,吾未见其可也。

经: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耶。正复为奇,善复为妖,民迷其日固以久矣。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传:夫有道之君闷闷然以宽大含容为政,民皆乐其生而遂其性,故淳淳然归於朴厚。无德之君察察然以聪明苛急为政,民皆失其业而丧其本,故缺缺然至於凋弊。则闷闷之政,世人为之慢政,而其民实乐;察察之政,世人谓之能政,而其民实弊。亦犹世之所谓祸者,莫不畏恶之,以其畏恶之,则福立其中矣。世之所谓福者,莫不喜好之,以其喜好之,则祸藏其间矣。虽祸福相因,莫知所极,考其善恶,岂无正耶。夫政宽民淳可谓正道,祸中生福可谓善训。而世人之迷,其日固久,知正道而不遵,反为奇邪,闻善训而不信,复为妖孽,斯至人之所叹也。是以圣人以大方为德而无所割正,以至廉为行而无所剧伤,以大直为心而无所肆讦,以天光为用而无所炫曜,此所谓闷闷之政,岂同於察察之治乎。

道德真经传卷之三竟

#1识:原本作『失』,据指海本改。

#2各虽闻人:原本『虽』作『为』,据指海本改。

5-道德真经传卷之四

道德真经传卷之四

吴郡陆希声传

经:治民事天,莫若啬。夫惟啬,是谓早复。早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

传:夫治民事天之要莫如於啬。啬也者,俭约之至也。啬於事则素约,於理则质,质以事天,则天降休佑,所谓诚则能着也。素以治民,则民跻富寿,所谓俭则能广也。夫唯能守质素,则速反淳德,是以早复也。早复者,斲雕成朴,化浇为淳,是谓重积常德。重积常德,则可以有为,故无所不克。无所不克,则可以无为,故莫知终极。莫知终极,则殁身不殆,故可以有国者也。有国者所以治民事天之本,皆在於啬,故啬为有国之母焉。能守有国之母,则其道可长,其德可久。以为国本则根深而不可拔,柢固而不可掘。以为国命则生长而不知夭绝,视久而不昏懵。

经: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者,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传:夫治万乘之国若烹肤寸之鲜,虽调其水火,要在不挠之。挠之则鱼伤,鱼伤则糜斓於鼎矣。以道莅天下亦若是已,虽和其政教,要在不扰之。扰之则民伤,民伤则溃乱於国矣。然则圣人之治天下,其要在於不伤人,如此则鬼神皆感圣德,亦不敢伤於人。今举以道莅天下,乃言其鬼不神者,夫利物於明者莫如圣,害物於幽者莫如鬼,故举其极睽而求其反合,所以究幽明之故也。在《易□睽》之上九曰:见豕负涂,载鬼一车。先张之弧,后说之弧。此之谓也。夫不伤之德自圣人始,今先言其鬼不神,盖欲反归於圣人耳。夫鬼以害物为神,今所以不能害物者,以明神之不伤人故。鬼不能为神,所以不伤人者,以圣人不伤人故也。夫圣人不伤人,故鬼神亦不伤人。今既先举鬼神不伤人,故反言圣人亦不伤人。夫圣人者,岂唯致鬼神不伤人,亦使人不伤鬼神,人神相依,两不相伤,则幽明之感皆归德於圣人,故曰德交归焉。

经: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交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而下大国,则取大国。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国不过欲兼畜人,小国不过欲入事人,两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为下。

传:大国者,众国之所归。下流者,众流之所会。众流之所会,故为天下之交;众国之所归,故为天下之牝。牝之为言,以卑静自守,而为众牡所悦者也。夫牝之所以常胜於牡者,非以其柔且静、复能为物之下乎?然则雌静卑下之卫,果可以胜躁动强梁者也。故大国之君得此术则取小国,小国之君得此术则取大国。大国下小国,是道之动,故曰或下以取。小国下大国,是道之用,故曰或下而取。大国之意不过欲兼畜小国,以成其大;小国之意不过欲入事大国,以存其小。将使小大各得其所愿,则大国之君宜先下小国,小国之君必欣然而入於大国。夫如此,则真所谓天下之交牝矣。夫小国而下大国,不过自全而已,大国以下小国,则天下归之,是以大国宜先下也。

经: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弃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不日求以得,有罪以免耶?故为天下贵。

传:道者广大包容,故为万物之渊奥。善人得道之用,若怀其宝。不善人赖道以全,故为所保护。夫美其言者可以市於众,尊其行者可以加於人,况道之微妙玄奥,无所不可。善人得以为宝,不善人得其所保,如之何善则贵之,不善则弃之也。老氏以至慈为心,故举而叹之。夫不善之人,何弃之有乎?所以立天子、置三公,正以教不善者耳。若善则贵之,不善则弃之,则不善之人无复迁於自新之善,长见弃於世矣,又安用天子三公之教化哉?由是言之,虽奉其合拱之璧,先以驷马之乘,徒遑遑而求贤才,不如安坐而进於此道也。然则自古及今所以贵此道者,何哉?不日求之必可得,有罪可以免耶,何为其然?夫道在近而人求诸远,则不可得矣。故求道不远,在知其反,能反诸身心,则求而斯得矣,岂非求之必可得乎?然人之所以多罪恶者,以不知道也。苟能知道之体,得道之用,则解纷挫锐,攻坚胜强,而人莫与争,物莫能害,岂非有罪可以免乎?故《记》曰:道也者,不可须臾离,可离非道也。自非若此之善,又安足以为天下之至贵哉?

经: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大小多少,报怨以德。

传:夫体道之士微妙玄通,应世之为而本无为,应时之事而本无事,应物之味而本无味。其体虽大而朴甚小,其用虽多而要甚少,其术在於澹泊清静,不为万物所挠耳。夫唯如此则无欲,无欲则无私矣。夫恩者,私之所畜。怨者,恩之所萌。唯圣人能无私,无私故无私恩,无私恩故无私怨。众人则不然,以其有私,故有恩怨。然则天下有怨,圣人以德德之;人之不善,圣人以善善之。故民用和睦,而上下无怨矣。以德报怨,此之谓乎。《记》所谓宽身之仁者,盖以众人言之耳。仲尼曰:行满天下无怨恶。曾谓圣人而有怨於物者乎?

经:图难於其易,为大於其细。天下难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矣。

传:夫枢机之发,天下之至易也,及其动天地,天下之至难也。诚明之至,天下之至细也,及其致悠久,天下之至大也。故欲动天地者,叉以慎言为要;将致悠久者,必以致曲为本。秉要执本,而天下之理得矣。皆始於易者小者,而成乎难者大者,是以圣人终不为大,而能成其大也。夫轻於然诺者又寡於期信,由始多容易则终多艰难,故与其有诺责也,宁有己怨,与其言浮於行,不若行浮於言。如此者,虽圣人犹难之,而况於众人乎?夫唯其始不易,是以其终无难,故始不轻诺则终不寡信,必然之理,可不勉乎。

经: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破,其微易散。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乱。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层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传:天下尚安则易持其盈,家国已危则难定其倾;奸心未兆则易谋消灭,恶状已形则难图泯绝;蘖芽尚脆则其患易破,枝干既成则其祸难挫;悔吝尚微则其忧易散,凶咎既彰则其孽难追。故圣人为之於未有,则其恶不萌;治之於未乱,则害不生。是以圣人之治,无知无欲,见其机,慎其微,使百姓日用而不知。若不豫为之防,早为之治,其犹植木始於毫末,足可搔而绝,及其合抱以至於不可伐;筑台起於累土,足可蹶而圯,及其九层以至於不可毁;远行始於足下,足可踵而旋,及其千里以至於不可还。《易》曰:履霜坚冰至。此之谓也。

经: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民之从事,常於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传:夫位者,圣人之大宝。国者,天下之神器。神器者不可取而为之,取而为之者必败。大宝者不可执而有之,执而有之者必失。故圣人之享天下也,乐推而不厌,故无所取为。无所取为,故无败。圣人之据大宝也。功成而不居,故无所执有。无所执有,故无失。凡民之情则好於有为,有为则多事,多事故有败。故其从事於世也,常於垂成而败之。何为其然?不慎其始故也。苟能慎其始,虑其终,则莫若於少欲,少欲则少事,少事则无败。以其慎始之於始,则能终无败事。本其慎始之心,故使慎终无败事。所以两举败与无败者,以明凡圣之相远。然则众人之所欲者,货色也。所不欲者,清静也,圣人则欲其所不欲,是以不贵难得之货。众人之所学者,事迹也。所不学者,无为也。圣人则学其所不学,所以反众人之所过。厚其所以然者,将以辅万物之自然耳。故不敢为,不敢执,是以能无败无失也。

经: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理,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知此两者亦楷式。常知楷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

传:夫古之善为道以治天下者,非以发民聪明,使益其巧智也,将以涂民耳目,使反於愚拙也。是何也?夫民之所以难治者,以其多智也。若又发其聪明,则智益多而巧愈甚,故所务塞其兑,闭其门,使无知无欲而已。苟发其聪明则奸诈渐作,奸诈既作则必为法令以禁制之。法出而奸愈生,令下而诈愈起,以至刑罚不足畏其意,杀戮不能服其心,於是乎天下大乱,此民以智知国之贼害也。苟能涂其耳目,则奸伪不生,而乱贼不作,民跻富寿之域,斯乃天下之福,此民不智知国之福善也。能知民以智知国之为贼,则绌聪明以愚之;能知民不以智知国之为福,则敦朴厚以镇之。是乃稽古之法式。能知稽古之法式,则是玄妙之常德。常德深远,与物俱反,然后天下各复其性,以至於大顺矣。

经: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是以圣人欲上。人,以其言下之;欲先人,以其身后之。是以处上而人不重,处前而人不害。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传:《易》曰: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桥谦,人道恶盈而好谦。谦之为德,卑以自牧,故江海以谦为德而为百谷所归往,圣人以谦为德,故为天下所先上。圣人岂欲先上哉?天下乐推而不厌耳。所以言欲先上者,举圣人以劝众人耳。然则圣人之处先上者,岂争而得之耶。《书》曰:汝唯不争,故天下莫与汝争能;汝唯不矜,故天下莫与汝争功。此之谓也。

经: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夫唯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也夫。我有三宝,保而持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夫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舍其慈且勇,舍其俭且广,舍其后且先,死矣。夫慈,以战则正,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传:天下皆以老氏道德广大,不显明智,似乎不肖之人。老氏自以为唯我道至大,故能似彼不肖。若使人世以为肖,则吾道之细也久矣,又安得称为大哉。《传》所谓宁武子其智可及,其愚不可及,盖近之矣。然吾道虽似不肖,而其所宝可三,保而持之可以为治,则慈与俭、不敢为天下先是矣。夫慈愍於物者,必能勇於拯救,所谓仁者必有勇也。俭约於用者,必能广於振施,所谓节用而爱人也。不敢先於天下,则必能成器用之长,所谓用九,见群龙无首,吉也。今世之所谓肖者,则不然,舍其慈愍,而苟为勇义以陷物,则过涉灭顶矣。舍其俭约,而苟为广施以费用,则伤财害民矣。舍所以后其身,而苟欲先於天下,则犯上作乱矣。夫如此者,皆不合於道,自取灭亡者也。然此三宝最以慈为贵,夫慈於物则忧爱之矣。爱人者人亦爱之,忧人者人亦忧之。人忧之则助之,故以阵则行列自正;人爱之则保之,故以守则城池自固。是知天将救斯人也,必以慈爱赋之。人有慈爱则阵必正,守必固,是以慈爱为卫也。《易》曰:自天佑之,吉无不利。此之谓也。天将弃斯人也,则必以凶德厚之,人有凶德则阵必乱,守必亡,是以凶德为蹶也。《语》曰:天厚其恶,恶厚将崩。此之谓也。

经: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争,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也。

传:善治士卒者,慈以爱人,不先犯物,故不为刚武。善於战斗者,唱而后应,不好凌敌,故不至威怒。善於胜敌者,不以利动,因势而取,故不为先举。善於用人者,卑身损己,与下者齿,故常为之下。用师则以和而克,故为不争之德;使民则悦以犯难,故为用人之力。如此者,所谓天道自然,其间无巧,乃可以克配上帝,乃古者之至极。

经: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是谓行无行,攘无臂,执无兵,仍无敌。祸莫大於轻敌,轻敌则几丧吾宝。故抗兵相加,哀者胜矣。

传:老氏痛当世用兵,以好杀为本,故举古之军志以明不得已之征。夫用师之法,为主者以起戎为谋,为客者以应敌是务,进虽少渐近於杀,退虽多转近於生,故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犹勇於敢则杀,勇於不敢则活也。故将前趾於顺行则若无行可列,将奋臂而先登则若无臂可奋,将操其兵则若无兵将引。其敌则若无敌,常以慈爱为本,不乐杀人,人感其慈爱,争为之用,若手之救头,若子之救父,卒至无敌於天下。夫无敌於天下者,是战而胜也。战而胜者必多杀人,多杀人者莫大之祸。夫如此,则近於丧吾所宝之慈矣。既多杀人,不慈甚矣,而曰几亡吾宝者,何也?我本以慈爱,不乐杀人,不得已而至无敌,非吾志也。既非本志,则为丧矣,犹未大失,故曰几亡。由此言之,则举兵相加,若胜负未定者,能爱其民则铃全其胜矣。何者?夫爱其民者,必哀其死,民知君之哀民之死,必反哀君之亡,故相率用命,以政其胜。始以爱民为本,终以哀死致胜,故曰哀者胜焉。

经: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唯无知,是以不吾知也。知我者希,则我者贵。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传:老氏言,吾所言之言必有物,故甚易行,而天下之人昏於欲,故莫之能行。然吾所行之事铃有君,君谓理也。夫唯天下之人无能知此者,是以不知我也。若夫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则知我者希矣。夫唯人所不识,而我独能有之,则在我者贵矣。是以圣人被褐以晦其外,怀玉以贞其内。经所谓质真若渝,此之谓也。

经:知不知,尚矣。不知知,病矣。夫唯病病,是以不病。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传:明白四达,若不知者,其知尚矣。不知此明白四达者,其知病矣。夫唯能病其所病,是以其病不能病。圣人所以不为知所病者,以其能病其知之病,是以其知不能病也。

经:民不畏威,则大威至矣。无狎其所居,无厌其所生。夫唯不厌,是以不厌。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此。

传:《易》曰:小人不见利不劝,不威不惩,小惩而大戒,此小人之福也。故曰:屦校灭趾,无咎。小人以小恶为无损而弗去,故恶积不可掩,罪大不可解。故日:荷校灭耳,凶。此民不畏威则大威至之谓也。夫小人之所以不畏威而弗去恶者,心之过也。大威至而不可解者,身之祸也。圣人则不然,知其心所以去其过,爱其身所以畏其祸,故能养其生而全其形矣。夫心者,神之所常居也。无以嗜欲亵之,则不狎矣。神者,形之所以生也。无以多事劳之,则不厌矣。夫唯人不厌神,是以神不厌人,则所谓知其心,有过则去之,不自见能养其生也。自爱其身,有祸则畏之,不自贵能全其形也。若贵能全其形,若见能养其生,是教民以非道养生,非理全形矣。故去彼见贵,取此知爱。

经:勇於敢则杀,勇於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恶,孰知其故?是以圣人犹难之。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繟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传:勇於果敢,杀之道也。勇於不果敢,生之道也,此两者俱勇而所施各异,勇於敢则害物之命,勇於不敢则利物之生。然则天之所恶其勇敢乎?其强梁乎?勇敢者杀物,强梁者杀己,谁知天恶勇敢强梁者之故,能以巽顺柔弱为用乎?《书》曰:高明柔克。故天以柔弱为德也。何以明之?天不与万物争而万物自伏,此善胜也;不与百姓言而百姓自信,此善应也;不与四时期而四时自至,此自来也。虽有三德,不为物先,然而垂象见吉凶,知之於未兆,福善祸淫不差毫发,可谓善谋者矣。故天之禁网虽恢恢然疏缓,而反道败德者未尝失之。《书》曰:为善天降之百祥,为不善天降之百殃。此之谓也。

经: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人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常有司杀者杀。而代司杀者杀,是代大匠斲。夫代大匠斲,希有不伤其手矣。

传:天下之民常为利欲所陷,虽之於死而犹不止,如之何当世之君作为严刑酷法,趋欲以死惧之哉。若使民常惧死,吾得奇邪者杀戮之,则人当谁敢更为奇者。今虽得杀之,而为者不已,则知民不畏死亦已明矣。然则作为严刑酷法,既不可以威众,则天下有罪者,宜付之於至当。故圣人法天明威,以制五刑,主至当之刑谓之司杀者。《书》曰: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故刑期无刑,惟刑之恤。若世主不使司杀者以至当之理议谳罪人,而苟任其情自专杀戮,是犹代大匠斲朴矣。夫不善於斲而苟以代人,则必齾斤析指而功用不就,则所谓希有不伤其手者矣。故管仲曰:人君修官上之道,而不言其中,故人君下及官中之事,则有司不任,无代马走,无代鸟飞。此之谓也。

经: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民之轻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轻死。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於贵生也。

传:古者公田籍而不税,后世什一而税,亦天下之中也。今之在上取民食税之多,则民不得不饥矣。古之在上者,无为无欲,是以其民少事,各遂其性。今也其上有为有欲,是以其民多事,不得安其生,故至於难以致治也。民之生也,盖有常理,不可厚也。苟厚其生,必过於理,过理生生,必得其死。是以轻至於死,由於生生。夫唯无以其生为生者,是以外其身而身存也。外其身而身存,则贤於贵其生者远矣。

经: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不胜,木强则共。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传:夫生则柔弱,死则坚强,人与万物同归於此,是以圣人守柔弱,恶坚强。故兵强於众,则诸侯共加其国矣;木强於干,则枝叶共生其上矣。故强干大本常处於下,柔条弱枝常处於上。木犹如此,况於人乎?况於国乎?

经:天之道,其犹张弓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而奉有余。孰能以有余而奉於天下?其唯有道者乎。是以圣人为而不恃,成功而不居,其不欲见贤耶。

传:《易》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阳主升,阴主降。阳升极天则降,阴降极地则升。此则抑高举下,盖张弓之象也。天道盈虚,一章七闰,损日之有余,补月之不足。人道则不然,损其不足之民,而奉有余之君。孰能法天之道以为人道,损己之有余,以奉天下之不足?其唯有道之士乎。在《易》损下益上曰损,损上益下曰益,以下为本也。是以圣人能为之而不恃其事,能成功而不居

其所。以其不欲见贤於人,故天下谓之似不肖,皆损有余奉不足之旨也。

经:天下柔弱莫过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故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故圣人言: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故正言若反。

传:夫溜之细可以穿石,是用其柔弱,无物可以易之,则知柔弱胜刚强,其理明矣。天下莫不明知其如此,而莫能效而行之,故老氏举圣人之言以劝之,盖亦《三坟》之遗文也。能受国之垢污乃可为社稷之主,能受国之不善乃可为天下之王,斯言甚正而观之若反。《传》曰:山泽纳污,国君含垢。盖近之矣。

经: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於人。故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传:夫上下相亲,民则无怨。民之不亲,大怨作矣。虽能和之,其伤不复,既有余怨,安足以为善哉,必也使无怨乎?古者结绳为约而民不欺,破木为契而民不违,何者?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故圣人之心与百姓心犹左右契耳。契来则合而不责於人,故上下相亲,怨用不作。后世不能执左契以应物,而守常彻以轨民,用此求和,必有余怨。是知有德之君则司心契以无怨,斯得善矣。无德之君则司彻迹以和怨,安足以为善乎?夫天道无所私,唯善人是与,犹圣人执左契,唯以与物为心也。

经:小国寡民,使民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传:夫小国寡民,势不足以自存者。使有道莅之,犹能使民虽有什伯之器,终不用之於戎事,故民乐其生而重其死,安乎土而不转徙。不远交以求援,故虽有舟舆,无所乘。不近攻以取利,故虽有甲兵,无所陈。上下相安,幽明不欺,使民复结绳之约用之而不违。嗜欲甚寡,故甘其粝食,美其俭服。征税甚薄,故安其常居,兴其淳俗。与国比邻相望於远近,鸡鸣犬吠相闻於都鄙,如此其密迩也。然而无欲无求,各得其所,有以至老死而不相往来者,治之极也。老氏所以陈道德之教,其志於此乎。

经: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圣人无积,既以为人#1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传:信实之言不必美者,以其质也。美好之言不必信者,以其华也。善於心者不必辩,本乎朴也。辩於口者不必善,贵乎言也。知其要者不必博,少则得也。博於事者不必知,多则惑也。圣人唯善是与而无私利,故无所蕴积。尽以善为人,而己得善斯愈有也;尽以利与人,而己得利斯愈多也。天之道,春夏生之畜之,秋冬成之熟之,是利而不害。圣人之道,顺物之理,而不与物争,盖法天而然也。

道德真经传卷之四竟

#1为人:原本作『与人』,据指海本改。

道德真经新注(李约)

经名:道德真经新注。唐李约注。四卷。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洞神部玉诀类。原经无章名。

道德真经新注序

自然之道静,故天地万物生於其中。人为万物之主,故与天地为三才焉。老君在西周之日,故秉道德以救时俗。道者,清净自然之道也。德者,以法久而失,修而得之谓之德也。故曰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是谓域中四大焉。盖王者,法地、法天、法道之三自然妙理,而理天下也。天下得之而安,故谓之德。凡言人属者耳,故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言法上三大之自然理也。其义云:法地地,如地之无私载。法天天,如天之无私覆。法道道,如道之无私生成而已矣。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例也。后之学者不得圣人之旨,谬妄相传,凡二十家注义皆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即域中五大矣,与经文乖谬,而失教之意也。岂王者只得法地而不得法天、法道乎?又况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义理疏远矣。源流既挠,支派遂昏,或宗之为神仙书,或语之以虚无学,论者非云先黄老而后六经,乃浅俗之谈也,殊不知六经乃黄老之枝叶尔。余少得旨要,故辩而释之,盖清心养气,安家保国之术也。

2-道德真经新注卷之一

道德真经新注卷之一

李约注

道经上

自然之性静,故天地万物生。生久而凌替,修之令反自然,故曰道。凡三十七章。

道可道,可道者,非至道也。非常道。谓惟恍惟惚也。名可名,可名者,物之质也。非常名。谓曰大曰逝也。无名,天地之始;此上明道之精妙,趋於言说,离於名称。道生天地之初未有人,未有人,即谁强名道。有名,万物之母。三才既具,品物流形,含育之义明,母子之名立,圣人自此而垂教。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儌。儌,边也。人之大端不出於有欲与无欲也。故有欲者不游乎道中,而忘怀者独见夫精妙。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在道则一,为物则二。同谓之玄。玄,黑也。夫五色置於晦冥之中,则无辨矣。能使异名为造一,可谓乎玄中玄。玄之又玄,愈玄愈不可测。众妙之门。夫如是,方可达於万化出入之所由。

天下有天下之主也。皆知美之为美,

斯恶已;若所美与众同,岂非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若所善与众异,则诚不善也。故有无之相生,对而生也。难易之相成,迭相成也。长短之相形,并可见也。高下之相倾,起交争也。音声之相和,不独为也。前后之相随。殊不定也。此皆效上之验。是以圣人必不与前言同。处无为之事,置心於清静中。行不言之教。正身以率下也。万物作而不辞,不扰故不失业,谓自得故不谢。生而不有,使生成者,我之力也,我何有是力乎?为而不恃,得云为者,我之功也,我何恃此功矣。功成而不居。其不欲见贤也。夫唯不居,是以不去。无心而理,是谓不居,而功自成,是谓不去。

不尚贤,使民不争;夫能不尚己贤,孰与我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若以不贪为宝,则下皆化之,又何人为盗也?不见可欲,使心不乱。凡与我对者,无不忘之,则心必自静。是以圣人具下句也。虚其心,外物不复入於内也。实其腹,元和不复出於外也。弱其志,专思柔也。强其骨。能保精也。常使人无知无欲,其理如此,故人化之,皆复於朴。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令见反朴者而思齐焉。为无为,则无不治。为不失於无为,则不患於不理。

道冲而用之,虚己以应物也。或不盈。故功德满时也。渊兮似万物之宗。渊然深静,不可测知,故似为庶类之宗师。挫其锐,能抑进取。解其纷,善释雠嫌。和其光,参其明也。同其尘,入其暗也。湛兮似或存。用无不同,性无所杂。吾不知谁之子,但识其能,莫知其父。象帝之先。帝,生物之主也,群化皆处其后,唯道能居其先。象,似也。道性谦,故不言定,处其先而云似。

天地不仁,仁,恩也。夫恩生乎心,天地无心,焉得恩?以万物为刍狗;刍,草也。夫报起乎情,刍狗无情,焉得报?圣人不仁,圣人法天地之无心,但虚怀而在土,则何仁之有乎?以百姓为刍狗。百姓象刍狗之无情,遂忘帝力於其下耳。天地之间,其犹橐钥。橐无底,曰橐炉锤之,家用鼓风。钥,笛之类,伶伦之人吹之以为之乐。二者皆虚中无情,所以应求不倦。天地如之,所以不仁也。虚而不屈,屈,穷也。虚故不穷也。动而愈出。故愈动而愈应。多言数穷,不如守中。有心而言,则有时而竭;虚中而应,则无日而穷。

谷神不死,谷中虚则能以响答声,不知答声者谁哉?既不知而不测,谓之神乎神答,长在不死,何也?人能虚心则物无不应,如神不离身而长存也。是谓玄牝。玄者,幽暗也。牝,女子也。女子处幽闺之中,是谓玄牝。此玄牝性柔而静,不以外伤内,所以能制不测之神於身也。又玄鼻牝口也,空虚吐纳元气,为阴阳之根。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行如玄牝,可谓得道之门。既得道矣,则道为天地之根。绵绵若存,道体微妙,绵绵似不能自持,要今古常在。用之不勤。虽微妙,若其应用也,未尝辞倦。人能得之,则性全神王,致无期之寿。又言吐纳之道也。

天长地久。今市未始无之。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所以长生,以其不营养其生而得之。是以圣人是能法天地者。后其身而身先,所以先於人者,由善退而致也。外其身而身存。所以不殆者,为能自薄也。非以其无私,故能成其私。夫能不私於己而私於人,人之私未必成而己之私已成矣。

上善若水。至善人如水性。水善利万物,物莫不蒙其润。而不争,善委顺也。处众人之所恶,夫下流者,天下之恶归焉,人皆避之,水独处之。故几於道。几,近也。居善地,静居则善於地。心善渊,澄心则善於渊。与善仁,施与则善於仁。言善信,赴言则善於信。政善治,为政则善於理。事善能,行事则善於能。动善时。运动则善於时。夫惟不争,故无尤。尤,过也,水性若此,善人如之,是以处无过之地也。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持满者鲜能不倾,未若止而居中。已,止也。揣而锐之,不可长保。磨而至锐,保其不折,未之前闻。揣,磨也。锐,薄也。金玉满堂,莫之能守;贾害者宝,积必杀身,孰云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位高而倨患自掇也,岂得尤人。功成,事遂,身退,天之道。夫为功而功成,图事而事遂,则当退身不处亢极,是合天道亏盈也。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人之生也,必载魂,魂是阳神,阳神欲人生。魄是阴鬼,阴鬼欲

人死。故老子教人营卫之法,不使妄出构祸也。营卫之法,无过抱一。一,专一也,抱专一之心,魄故无由离身,合於前境也。专气致柔,能如婴兄乎?能专养和气,至四体之柔弱似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玄览,心也。心灵通,虽幽远,亦能览而知之。人皆多欲,役之无度,遂生瑕秽,不能照烛,故令以道洗涤,除其尘累也。爱民治国,能无为乎?夫身修者,未闻其国不理也。民者,国之本也。无为者,理之要也。若得理之要。以临其国,是谓爱民而理国也。天门开阖,能为雌乎?天辅有德,而爱民之君守雌用静,动不离道,故天门长开,授其福祚,不者阖矣。明白四达,能无知乎?有至德如日,无所不烛,能令群下不知之乎?生而不有,有则下知也。为而不恃,恃则非圣人也。长而不宰,物不知谢生之所也。是谓玄德。冥运之至。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厥初为车,则以椎为轮,不三十辐则不可以转行也。车之利用,当厢中之无也。因其用无,以成运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古者为器,则合土而陶之,瓯盎成焉,故有器之用,亦藉中无也。因其用无,节其饮食。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当营窟之时,则斩陵阜而为室,凿户以出入,开牖以通明,人得居中,中无故也。因其用无,警其凝滞。故有之以为利,有形之物,资空无以为利。无之以为用。虚无之道,托器质而昭用。

五色令人目盲,久而视之,则荧然无见,故若盲。五音令人耳聋,听之移时,则昏然无闻,故若聋。五味令人口爽,咀之不辍,则差然无别,故若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奔逐狐兔,困不暇息,故若心之发狂也。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没命求於重宝,无因进德,故行妨。是以圣人引圣人之行以抑上五者。上五者,世人皆矻矻营逐,曾不知退,故以为腹之义以示之。为腹不为目,目无厌,圣人不为。腹知足,圣人为之。故去彼取此。去目目视外,故云彼。取腹腹实内,故云此。

宠辱若惊,惊辱与宠,同则无辱矣。贵大患若身。贵身与患,一则无患矣。何谓宠辱?尊荣曰宠,贬责曰辱。宠为下,辱因宠生,故辱为上,如汲黯积薪之义。得之若惊,恐辱将至。失之若惊,能思过也。是谓宠辱若惊。可为宠惊之相似。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贵厚其身,则触途忧患。及吾无身,吾有何患?及不私其身,忘其形,遂失患之所在。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以寄天下;贵身之人,为君必求美服厚味,则必竭生人之资,人孰不怨?共以天下寄之,非久长也。故爱以身为天下,若可以托天下。惊宠之人为天下主,既爱其身,则必防其辱,不扰於人,人无不亲附,共以天下托之。托之者,是抑与之也。

视之不见名曰夷。目可以观色,不可睹道,而视之者徒得其夷。夷,平也,为漠漠然无异见。听之不闻名曰希。耳可以闻声,不可以聆道,而听之者但得其希。希,无也,亦少也,或终身不得,或亦得之。搏之不得名曰微。手可以执质,不可以执道,而搏之者只得其微。微,妙也,彷佛似有追之又失。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以上三者将穷於道,竟无所得,不若混而为一也。其上不皦,其下不昧。凡物皆上明而下暗,唯道高而无上,故不皦,卑而无下,故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於无物。绳绳者,长远不绝也。及责其实而欲名之,则复归於无物也。是谓无状之状,既不可名,信无状矣,而云之状,其故何哉?明道虽非其状,诚能生於众状,故云之状也。无物之象。岂如物之形象,可得而见。是谓惚恍。恍,有也。惚,无也。谓有不可,谓无不可,故以惚恍名之。迎之不见其首,无来时也。随之不见其后。无去日也。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虽非视听可得,又非寻摘所知,自古有之,谓之曰道。今欲执守,未闻其方。方在虚心,心诚能虚,道将自至,然后执之以御群有,无不致理。能知古始,是谓道纪。道为大古之始,人能知而复行,是谓得理化之纲纪。

古之善为士者,说古昔之时,有善以道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独究至道,尽其微妙,墙仞高深,不可窥测。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道在於心,不形於色,故人不可得识。将欲化导,故强为容。容以悟物也。豫若冬涉川,方冬之时,坚冰必至,而涉川者固无虑於垫溺,所以悦豫。犹若畏四邻,虽处欲不染,如涉冬川,犹惧迹生切。自韬晦如逃难者,恐四邻知之。俨若客,其无为也,如客之俨然也。涣若冰之将释,复不凝滞,如沐之浮也。敦兮其若朴,又恐流而不反,将思复於本者。旷兮其若谷如谷虚容。浑兮其若浊。不独清也。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唯善士也。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不安於安,次来次灭,善士之道也。归此道者,不欲盈。盈则失之。夫唯不盈,故能弊不新成。唯不盈者,故能弊其所新。

致虚极,守静笃。笃,厚也。将欲求道集於身者,必须先致其虚。令虚至极,则道必自至於身中矣。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恐人未信守静是得道之由,故以此喻明之。万物动作,吾观其摇落之后,生气无不归於静中也。夫物芸芸,皆复各归其根。夫物芸芸,茂盛至秋。秋冬之交,生性未有不归於根者,为根静故也。归根曰静,若动则不能更生也。静曰复命。万物至十月,其气皆归於根。冬至后,乃一阳生,方萌芽动也。周而复始,此自然之本也。复命曰常,常生之道。知常曰明。明故知也。不知常,妄作凶。若昧於知常,则所动皆妄,必不能与吉会也。知常容,心虚则知常,故能容众也。容乃公,无所不容,为无私也。公乃王,无私者,物皆归附也。王乃天,王道无偏,如天之覆。天乃道,其功莫大,又能忘之。道乃久,忘公之主,福祚敢忌。没身不殆。爱及甘棠,洗其人乎?言至人立功,立事,立言,立法,万古不朽,身谢而神存也。

道德真经新注卷之一竟

3-道德真经新注卷之二

道德真经新注卷之二

道经下

李约注

太上,下知有之;远古之君,民下知有之尔,未尝闻其令也。其次,亲之誉之;蒙德故亲之,沐仁故誉之。其次,畏之侮之。直者畏之,奸者侮之。信不足,有不信。初以伪诱之,是信不足也。后以诚示之,人亦不之信。犹其贵言。不知贵言贱信,已至斯弊,犹贵其言,则淳和之风不可至也。功成事遂,百姓谓我自然。由无教令,是有此俗。

大道废,有仁义;大道非欲避仁义而废之,而仁义立,故大道不得不废,由时舍本崇末也。智慧出,有大伪;智慧出,非欲兴大伪,而大伪不得不兴,为凭迹而生也。六亲不和,有孝慈;父慈子孝之日,岂有曾参之名?国家昏乱,有忠臣。君贤臣良之时,焉有比干之节?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圣弃智,则无法令。无法令,则民不忧其抵犯。民不忧其抵犯,则恣而为生,与其名韩之时,而计其利不啻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膻行之仁义,则天下不奉不及之法,皆复於自然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绝越常之巧,则其利均。其利均,则民各足。民各足,则谁为盗贼?此三者,以为文未足,故令有所属。属,继也。三者足以教君,夫足以教民,故更继四句。见素去染也。抱朴,守本也。少私忘己也。寡欲。丧偶也。

绝学无忧。若为人间之学,举措皆有悔吝,故忧之。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唯阿同出於口,便有喜怒之变。善之与恶,相去何若?善恶同生於心,岂有胡越之远。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人之所畏者,当须畏之,若不畏则祸患立至。荒兮其未央哉。世人之学,学皆如此,则自然之性,日向荒凉,未有休止之势也。众人熙熙,殉欲之貌。如享太牢,贪可知也。如登春台。增淫志也。我独怕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老子云:我於人间之学绝来已久,今纵见之,情实怕然,未有兆朕,似婴儿之未孩者,未识人之意也。乘乘兮,若无所归。乘乘者,乘其所乘也。圣人无心,所遇便乘之而往,安知彼之与此,而谓之归。众人皆有余,於俗学皆似有余力。我独若遗。唯我於俗学,则似神不足而遗忘。我愚人之心也哉,非也。纯纯兮。素朴未散,故耳。俗人察察,骋严朋也。我独闷闷;似无能也。俗人昭昭,矜有知也。我独若昏。若藏端也。忽若海,寂兮似独所止。如虚舟之泛泛兮,在巨海之中未尝有所止泊者也。众人皆有以,是故不闲。我独顽似鄙。我独不知有人间之事,其庸顽也如边鄙之民。我独异於人,形同人群,心游物表。而贵求食於母。母,道也。食饲也。我所以独异於人者,为求饲於道也。道亦以我能绝俗学,故常以元和妙气而饲之。

孔德之容,唯道之从。孔,甚也。容,受也。从,顺也。其有德之人,其心清虚,唯容受至道,从顺而行之。道之为物,唯恍唯惚。道之为物,虽恍惚无常,然恶烦杂而托清虚也。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惚,无也。恍,有也。其中者,其中心也。象,罔象也。若其心中从惚兮无物,而为恍兮有欲,则其道化为罔象也。恍兮惚兮,其中有物。若其心中从恍兮有欲,而能为惚兮无欲,则其道复化为妙物,湛然居於心中也。窈兮冥兮,其中有精,窈,深也。冥,暗也。精,道之妙也。言道以精妙之气,出入於万物之中,莫见其

朕,唯虚心者能得之。其精甚真,得不假之精,遂成真人也。其中有信。诚能虚心,则精应不失也。自古及今,其名不去,古犹今也,今人虚感应其不失,因知古之感者其应亦然也。以阅众甫。阅,寻阅也。甫,始也,。寻阅古始,得道者众矣,一一皆以无欲而得之矣。吾何以知众甫之然?以此。老子曰:我何以知得道之人如此?以其上事而知之矣。

曲则全,无所不顺,孰为我害?枉则直,屈如不言,终必自申。洼则盈,唯下下者,天下归心。弊则新,不重所得,方能进修。少则得,不分其志。多则惑。好殉群方。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唯守道而已,天下不敢违。不自见,故明;晦己能,能必昭也。不自是,故彰;亡己是,是必着矣。不自矜,故长;以短自与,而长反归。不自伐,故有功。夫唯不居,是以不去。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其行如前,则无不伏。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但行之当,自见其效。

希言自然。慎言者,不唯寡尤,亦乃合自然之道也。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此二者伤物太甚,故不可久为。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於人乎?天地有形之至大者,为暴风疾雨损於物,犹不敢久为,而瓦至细之人而欲多言伤自然之气乎?故从事於道者,希言者,其人也。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各以其类会也。同於道者,道亦得之;同於德者,德亦得之;同於失者,失亦得之。同类相遇,皆相得也。信不足,有不信。不信希言合道,而以多言获戾,则悔而求之,虽发丹诚,而从事於道之人,亦不足信也。

跂者不立,跂踵之浪,不堪持久。跨者不行。跨阔其足,安能致远?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由跂者跨者生自见等行,是皆妄作,且越天真,有一於身,则为人伦之弃物,况兼之乎?其於道也,曰余食赘行。其可恶也,如食之残,如形之剩肉也。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凡庸之物,犹或致嫌,则有道之人固不留意於此。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元气圆凝之时,未有天地也。寂兮寥兮,至虚至静。独立而不改,不与物群,复不随物化也。周行而不殆,备行万物之中,又无时而危也。可以为天下母。为能生育。吾不知其名,无得而称。强字之曰道,字以表德,为有生天生地之德,故字道以表之。强名之曰大。名以召实,为其无所不包,故名曰大。以示於人人欲修之,当有所谓矣。大曰逝,已不在大。逝日远,又逝处复失也。远曰返。远追之不获,俄然返於虚心也。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王虽不得比於三大,其为大也亦次之。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道已下三大,皆自道而生。王已上三大,皆令王法则。人法地地,地体静载而生物,法之者令与地同,同地故云地地也。法天天,天德广覆而无私,法之者令与天同,同天故云天天也。法道道,道性忘功,法之者令与道同,同道故云道道也。法自然。人能法三者,皆与为一,始可称王尔,则为万人之中一人尔。言地天道三者,皆有自然妙理,王者当法之尔。自然理者,是覆载生成皆不私也。

重为轻根,万物莫不由根而生者,为根重也。静为躁君。故兆民未有不受制於君者,为君静也。是以君子行终日不离辎重。君子欲有所诣,必先备其辎重,用防寒暑饥乏之患。

虽有荣观,燕处超然。超然者,超脱之貌也。荣观,春台也,燕燕尔也,治容之所也,此皆守重静者之能超脱者也。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物之与人皆守重静,如何天下之主不重其身,轻其出入也。轻则失臣,轻其举措则难服事,故失臣心。躁则失君。躁其情性,不自安静,则失其君位。

善行无辙迹,行道无迹。善言无瑕谪,言道无谪。善计不用筹算,守清静,不假筹算。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闭七窍诸门,群魔不能入。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清五脏诸神,外物不能诱。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潜行如上之善,道被草木,而而况人乎?。是谓袭明。内行而外不见。故善人,不善人之师;善人能以善与人也。不善人,善人之资。资,给也。不善人是善人可资之物者也。不贵其师,不爱其资,皆至於道,遂相忘也。虽知大迷,是谓要妙。忘师资,俗以为迷,道以为妙也。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有雄武之材而不用,能雌伏以为心,则为众所归,如天下深溪也。为天下溪,常德不离,谦德不离其身,则如溪为百川所凑。复归於婴兄。和气充具。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式者,法也。韬白如黑,则天下之人,罔敢不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抱此晦用之德,於身常无差失。复归於无极。其德若此,故福寿不可量。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以荣如辱,则其量如谷,无所不容纳也。为天下谷,常德乃足,量无不容,德无不备,复归於朴。朴,器之本也,德备则能返本。本,道也。朴散则为器,器周於用者,道散则众器成焉。圣人用之则为官长,圣人用道,居群材之上,理化其不明道者。故大制不割。怀至道,故能制服生灵,当以无为守之,非加刑法也。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取天下之欢心。吾见其不得已。以有为取之,我见此必不得已。已,语助也。天下神器,不可为也。神器者,人也。身中居神,所以谓之神器。人性恶扰,有为则扰人,故知不可以取天下。为者败之,为之则民散也。执者失之。不信厚言,固守本意,则必失帝业。故物或行或随,若行有为於前,必败失随其后。或呴或吹,仁德曰陶,严刑曰吹。或强或羸,民安则强,民散则羸。或载或隳。抚之则载,虐之则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有为之验若此之甚,为天下者恶得不去之哉?以圣人之为理,则就其中去甚者、奢者与泰者。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古善为相者,安民强国,则以道不以兵。其事好还。克敌之师,师踵未还,已为所报。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妨耕耨,故荆棘是生。大军之后,必有凶年。战伐之后,杀气犹凝,冲和未行,不产嘉谷也。故善之果而已,不敢以取强。佐君合以道,不合以兵。必不得已,则择其善将者,则必果敢不以好胜为心也。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是果而勿强。若使善者将甲讨难,必定不矜、不伐、不骄,何谓也?为果以谦,不果以强,强则违道。物壮财老,是谓不道。物至壮则老,兵至於强未必不败,皆为不合道也。不道早已。知不合道,能早止者,善矣。已,止也。

夫隹兵者,不祥之器,隹,好也。兵,五兵也。兵为害器,隹好非善。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物皆好生恶死,有好兵之国,凡物尚恶之,况有道之士,焉肯居其国也?君子居则贵

左,君子体仁以长人,居必贵於发生之位也。用兵则贵右。主兵者,以杀为志,故用必贵於摇落之方。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君子器以文德,不以干戈。不得已而用之,非其器而用之,盖不得已也。恬淡为上。所用之以止寇,殊不得其滋味。胜而不美,以恬淡为上,故以胜为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乐,爱也。若以胜为美,则是爱杀人也。夫乐杀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人咸恶死,孰肯景附?故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各从其类。偏将军处左,虽为主杀之官,而无主杀之权。上将军处右,专於征伐。言以丧礼处之。依置柩之所。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君子为将,则曰:我实无德,民有何辜,一朝杀伤,殆至於死。故兴言而涕从也。战胜以丧礼处之。使居其位,不必衣其服,一则顺其杀气,二则抑用兵者之心也。

道常无名,今谓之道,是强名也。朴虽小,所以视之不见。天下不敢臣。怀其道,尚为王者师,况敢以道为臣妾者乎?侯王若能守,天下将自宾。宾,服也,守道不忘则无远不服。天地相合,以降甘露,天地交泰,能降甘露,以旌侯王能守道也。人莫之令而自均。王道无偏,故德泽平施,岂待命令。始制有名,道至於此,始可制服有名之物。有名之物,即山川可祭之神,林泉可征之士。名亦既有。如此,有名之物有封禅而必从伏林泉,而尽出朝见也。夫亦将知止,夫此辈亦将知安於所止。知止所以不殆。殆,危也。有名之物依於有道之君,而安於乐土,况百姓乎?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与江海。有道之主在於天下君臣道合,上恩下流,下情上达,如川谷之与江海通流也。

知人者智,智者不惑,故知人也。自知者明。明者见於未萌,故不履於非道。胜人者有力,人所以胜人者,非有势力,即有膂力。自胜者强。能自修德以服人,殊强於有力者。知足者富,若足於一瓢,则富於万国。强行者有志。行事始终如一,是有志节矣。不失其所者久人而无常,必不能久行其道。死而不亡者寿。人能行道以利天下,所垂法则制度皆生於神识机智,一成之后,万古传之,是身死形谢而神长存,故曰寿也。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大道泛泛兮,不击於一方,而云可左可右者,略举两端,明备万物。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生育之功成,亦不名我有。爱养万物而不为主。主则非忘功也。常无欲,可名於小;世人之无欲者,赤子也。而道於物无欲,可是如赤子之小者乎?万物归之而不为主,可名於大。万物悉归於道,道又不与为主,可是傲然为大,不顾於物者耶?是以圣人终不为大,圣人法道,法於为小,不法於为大者,恐失谦也。故能成其大。本无为大之心,翻成远大之业。

执大象,天下往,大象,道也。未有一物不因道而为形象,若执此道以临天下,民无不归往也。往而不害,安平泰。既归之,当安之。非清平之中,泰然舒息不可也。乐与饵,过客止。乐,音乐也。饵,饮食也。夫音乐饮食,人之所欲,岂有过之而不留止者乎?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过客所以留止者,以其有阅目实腹之物也。此大象之道,将出於口,以告於人,则淡之其无可味,如何使人慕之?且人性恶多事,好无为,道性无为,故人欲之矣。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既,尽也。虽视听不足得其形声,必能用之,亦无穷尽。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

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此四者,兆之初起,可谓之微,便能固其源而绝之萌也。柔弱胜刚强,夫祸之始生柔弱也,终至茂盛刚强也。将欲除之於柔弱之时,则全胜於刚强之日。鱼不可脱於渊,鱼若脱手而入於渊,则不可得而制也。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利器者,机事也。凡事机微之时,则能制之,不使至其强大,此实理身理国之要道也,必不得示诸小人。若机落小人之手,则何异夫鱼之入渊乎?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为而无心,故能无所不为也。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不失无为,则无不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者,无为之本也。夫无为也,则无迹,当何名之?君执此以镇人,人孰敢妄动者也?无名之朴,亦将不欲。兼忘守道之心,乃合自然之素。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夫有心於静者,则无时而静也。今放之於自得,我无一物於胸中,然后君臣上下各正性命。

道德真经新注卷之二竟

4-道德真经新注卷之三

道德真经新注卷之三

李约注

德经上

凡四十一章

上德不德,人不见其迹,则谓之不德。是以有德;物不改其朴,然后知有德。下德不失德,慕前王之美,恭守而不坠。是以无德。物性稍移,是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不为而得。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为而得也。上仁为之始化道而为仁也。而无以为,虽为之而无心。上义为之始化道而为义。而有以为。专於制断。上礼为之始化道而为礼。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赠答失所,故有斯怒。故失道而后德,上德合道,故云失道。下德次之,此所以有德、有仁、有义、有礼。既失上德,则下德为继之。失德而后仁,下德有失、仁教嗣兴。失仁而后义,仁教又替,义方遂行。失义而后礼。是非合宜,已谢於时,拜跪玉帛;将盛於世。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乱者,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也。忠信者,道德也。若以礼比於道德,诚为衰薄。用救於乱,则舍礼何从。前识者,是先识礼人也。道之华礼可以悦人之目,是谓道花也。古花字,今华字是也。而愚之始。适可为愚者,检逸之初也。是以大丈夫大丈夫者,丈夫雄者也。丈夫之雄性,必方直不徇浮俗,故《昌言》云:若大丈夫,则必行道德,不敦末礼也。处其厚不处其薄,必致身於道德,不置身於衰薄。居其实不居其华,实如草木之实,能实人之腹,故居之。花如草木之华,徒阅人之目,故不居也。故去彼取此。去花而取实。

昔之得一者,在下文也。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谷得一以盈,神得一以灵,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自天地已降至于侯王,所以能清等,皆得道之一,故令侯王正身以正於人,故云天下贞。贞,正也。其致之,既知得道,其致之如是,岂得失之哉?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谷无以盈将恐竭,神无以灵将恐歇,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贵高将恐蹙。灵,颠覆也。若得之而不守,故其患若此也。故贵以贱为本,王贵也,民贱也,王以民为本,故有民则有王也。高以下为基。九仞之山,一篑之基,若为基不固,山必颓矣。将存其贵,不安於民,则民散而王蹶矣。是以侯王自谓孤寡不谷,此其以贱为本耶?非乎?孤,子无父也。寡,妇无夫也。不谷,生无养也。此三者,人之所恶,而侯王称之,岂非以贱为本耶?非乎者,言正是以贱为本也。故致数舆无舆,就舆数之,但得轮辕等众材也。则就王数之,但得卿士等兆民也。若散众材,则无成舆之日;不安兆民,焉有为王之时?不欲碌碌如玉,落落如石。碌碌,贵貌也。落落,贱貌也。玉虽贵,因石而生;王虽尊,因民而有。以此不欲如玉,欲如石者,敦本故也。

反者道之动,道体寂今也,动反也,所以反者为物性之有刚也,故设权刚以待之,亦冀反其寂也。弱者道之用。柔弱者,道之常用。物皆知之,今再明者?恐因权刚之义,便谓道用合然矣。天下万物生於有,万物皆自有形天地而生也。有生於无。即有形天地自道而生。道,无也。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闻之而悟,遂勤行而反本。中士闻道,若存若亡;闻之而疑,犹可教也,使知道也。下士闻道,大笑之,闻之而惑,故大笑,则不可使白方也。不笑不足以为道。道为下士入耳之音,则不足为贵。建言有之:建,立也。立言明中下二士疑其大笑之由。明道若昧,行昭而用晦也。进道若退,内勤而外怠也。夷道若颜,颣,丝之不匀者。履平而若险。上德若谷,无心而善应也。大白若辱,性洁而迹污也。广德若不足,道不形於色也。建德若偷,才不露於外也。质真若渝,至绝反如滥也。大方无隅,无岸谷可见也。大器晚成,不日求以得也。大音希声,希,无也。无声乐也。大象无形,无状之状。道隐无名。自建言已下,皆是大道隐於无名也,故上士洞悟而勤行,中士疑而进退,下士惑而大笑,识此之由。夫唯道,善贷且成。道不以三士不同,亦均贷和气,皆使生成。而勤行者独还和於道中,而疑笑者并乾没於元气也。

道生一,谓应感而生一气也。一生二,一始生阴气,二始生阳气也。二生三,三者,阴阳相感通而生和气也。三生万物。和气聚而生万物也。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凡物皮质外周曰负阴。皮质,阴气为也。骨髓内充曰抱阳。骨体,阳气为也。道气柔弱,贯通其间而和之。人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王公之和气柔弱,为万物本,故能以不祥为称,是以为天下君。故物或损之而益,称不祥,诚自损也,物无不宾,非益而何?或益之而损。恃贵者,己自益也,民皆离心,非损何也?人之所教,亦我义教之。人欲立教教人者,亦当以我柔弱之义教之,则服膺者莫不归於性命之城。强梁者,不得其死。君强暴则失臣不之心,覆亡无日。人强梁则为众所加,颠踬可待。吾将以为教父。父,人之先也。吾以柔弱之义为众教之先。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夫和气者,天下至柔之物也。若人驰骋之,则化为天下至坚之物。无有入於无间,将欲复和气而为至柔者,但能无有驰骋之志,明和气自入於无间之心,化为至柔之物也。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老子云;我见无为驰骋者,则能令和气长在於心,柔弱而长生也,所以知无为有益於人也。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不言於人,无为於己,其为益也,天下罕能及此。

名与身孰亲?名可舍,身不可舍,则何者疏也?身与货孰多?货失而可求,身亡而难得,则何者少也?得与亡孰病?得则亡身,亡则全真,则何者为利?故甚爱必大费,欲过於分,所损亦重。多藏必厚亡。积而不散,十九而死。知足不辱,足於心则常荣。知止不殆,止於分则常安。可以长久。必无中道而夭。

大成若缺,德全者,故貌如不足也。其用不弊。其应物也,无所不能也。大盈若冲,内实者,故外如虚也。其用不穷。至於济众未尝竭也。大直若屈,含垢而不申也。大巧若拙,不矜其能。大辩若讷。似不能言。躁胜寒,物极则反,故夏至则一阴生乎其中矣。静胜热,否极则泰,故冬至则一阳生乎其中矣。清静为天下正。正者,躁静之中,则二月八月也。故大成以下至于大辩,皆适躁静之中,得天下之正者也。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有道之主嗣庸君之后,则必拨乱反正,偃武修文,是以前王所征之马走在道路,今我不用,却使还家粪理农业。天下无道,戎马生於郊。无道之君继清平之后,恃以府藏充实,遂好攻战,侵人土地,所以士不解鞍,长在境上。罪莫大於可欲,於求物之中,尚有其数。祸莫大於不知足,经於目者,辄无所舍。咎莫甚於欲得。见与不见,咸欲求之,则天下之物靡有孑遗,此皆无道之君所行之事。故知足之足,知止於足,则土阶茅茨,未为不足。常足矣。不踰於分,贵安人,此有道之君也。

不出户,以知天下;以身度之,天下可知。不窥牖,以见天道。法天而行,不必窥牖。其出弥远,其知弥少。不知民安在於无事,反为事以安之,则事出弥远,而民安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知民安由己已,但无事则民安矣,不必行於天下也。不见而名,守道在位,则太阶自平,岂待窥牖见而明之?不为而成。成此至理,由乎不为也。向若为之,则无因及此也。

为学日益,为学者日益闻见也。为道日损。为道者日损云为也。损之又损,一损尚浅,再损方深。以至於无为。损至於无损,乃游乎环中。无为而无不为。功成不宰,是无为。生成万有,是无不为也。取天下常以无事,无事,无为不顺人之事,言与众同好恶,非自取便於身之事也。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若取便身之事则烦人,人烦则离散,安可以取天下也?

圣人无常心,如虚舟之泛然也。以百姓心为心。百姓所乐者,君为成之。善者吾善之,不违其性。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圣人自善身,而恶者自化之为善矣,终不役物以从己也。信者吾信之,不夺其志。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圣人自推诚於天下,而人自化之为信,非制之使为也。圣人在天下,惵惵焉,圣人在天下常惵惵焉轸虑,虑一物之不安也。为天下浑其心。天下之民欲乎无事,故吾浑心同民之欲。百姓皆注其耳目,百姓皆倾注耳目,以观听圣人从民之欲否。圣人皆孩之。圣人念而抚之如赤子,宁忍以事扰之。

出生入死,邪妄出於心则生,入则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内五藏,外八使,耳目鼻口手足及三漏,内外都十三之徒侣也。八使驰於外,五藏纳於内,共陷人以至死。若以无事,各清其司,则致人以全生也。又云:五藏、五形、三田为十三,头及四肢为五形。三田,《黄庭经》云:上丹田脑也,中丹田心脾之间,下丹田肾中气海也。人之生动之死地,十有三。人之求生誙誙然,咸投足於死地者,亦由十三诱之。夫何故?问往死地之由。以其生生之厚。对曰盖缘过求世物,充养太丰,是使十三之徒杀人得便也。盖闻善摄生者,摄,养也。善养生者,则约彼十三於清静之中,放此一身於忘形之地。陆行不遇兕虎,兕虎皆猛兽,能以爪角伤人,我无害物之心,故不值此类。入军不被甲兵,兵能残人,甲可御害,我无斗志,故不假带此器。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若专以害物为心,则虽蜂趸至微,不能不以毒中人也,而况虎兕等乎?苟无伤物之志,虽被猛兽利兵,又何以加我乎?又云:兕虎甲兵比类身中贪邪也,言清静无为则祸患无因而入,疾病无由而生也。夫何故?问免死之由。以其无死地。十三之徒为清静所排,不令引五贼三尸入於心地,则无死地可入也。若失清静於毫厘,则五贼三尸间隙而进,得措其角爪刃矣。

道生之,始贷气也。德畜之,遂含育也。物形之,质方具也。势成之,四时更生,物遂化就。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物虽至愚,未有不知父母而尊贵之。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爵而常自然。世人之尊贵者,为受帝王锡命也。而道德不假於此,自有生成之功,故为物所尊贵也。故道生之畜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有如此力,故不假爵命也。生而不有,有则收其仁也。为而不恃恃则居其功也。是谓玄德。可谓阴德。

天下有始,始,本也,万物资之所以生。以为天下母。母,养也,万物由之所以成。既知其母,又知其子;以知道之母,物为之子明矣。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既知子由生,则知守母以存其子。没身不殆。道既扶之,何危之有?塞其兑;缄无默之目也。闭其门,杜多言之口也。终身不勤。遂形逸而神王。开其兑,济其事,民之於欲也甚勤,以道防间,犹恐其逸,况开济者乎?终身不救。祸已成矣,不可匡救。见小曰明,造形则悟。守柔曰强积弱所致也。用其光,复归其明。观守母存子之法,得法则收视而守中。见小守柔,是其法也。无遗身殃,能不以祸自偿。是谓袭常。可谓潜至长生之道。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介,孤介也。疾时不行正道之道,故曰若使我孤介之士有知天下之分,则使直道大行於天下。唯施是畏。唯,独也。独施正直,是畏众邪?大道甚夷,实君臣之坦途也。而人好径。以时人好邪道,我权轻不能制。朝甚除,盛修饰也。田甚芜,夺民时也。仓甚虚,民乏食也。服文彩,君财丰也。带利剑,好戎装也。默饮食,祆珍羞也。财货有余,厚歙得也。是谓盗夸,不义而得,非盗而何,曾无作色,乃更夸示。非道也哉。也哉者,叹辞也。盗已非道,况更矜夸?诚如斯人,实堪兴叹。

善建者不拔,善建国立身者必以德,以德者则身不危而国不拔。拔,倾拔也。善抱者不脱,脱,失也。夫建国者抱民,立身者抱神,若皆以德,则无脱失也。子孙祭杞不辍。辍,止也。善以德建国抱民者,则子孙繁昌,世世祭杞不辍止时也。修之於身,其德乃真;以德修身,诸伪咸尽。修之於家,其德乃有余;以德修家,庆流后嗣。修之於乡,其德乃长;以德修乡,日益远大。修之於国,其德乃丰;以德修国,君民充实。修之於天下,其德乃普。以德修於天下,则比屋可封,化被异域,故梯山航海而朝贡焉。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但对观之,则兴亡可见。吾何以知天下之然?以此。以上事所以知之也。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夫怀德深者,性之与状并如赤子。赤子以其始生,其色赤,故因而名之。毒虫不螫,毒虫者,蜂姜也,以尾端肆毒曰螫。猛兽不据,猛兽,虎豹也,以爪击按曰据。玃鸟不搏。玃鸟,雕鹗也,以羽距击触曰搏。含德之士,尽丧诸偶全其神,故得三者常避之。又云:三者比身中贪邪毒害也,言含德如赤子,则贪邪毒害无由干身也。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喜怒而权握至坚者,性专也。未知牝牡之合而竣作,精之至。岂识男女之会而阴常劲者,精全也。终日号而隘不嘎,和之至。虽啼之竟日而声不斯者,和之极也。知和曰常,赤子有此三能者,以和之至也。而含德之士知之,故常存。知常曰明。能知常存可谓明矣。益生曰祥,於自然之分,加之毫芒,则化凶为祥也。心使气曰强。和气至柔而为强者,由心发怒使之然也。物壮则老,壮固老之阶也。是谓不道,既不能自老反少,则必无全和之道。不道早已。令止而不为也。

知者不言,忘言者,知之盛也。言者不。未知,故滞言也。塞其兑,不要目视。闭其门,不假口说。挫其锐,摧其志也。解其纷,虚其心也。和其光,时明则明。同其尘,时暗则暗。是谓玄同。无所不同。故不可得而亲,仁不见也。不可得而疏;迹无污也。不可得而利,善外物也。不可得而害;不贪饵也。不可得而贱。抱道德也。故为天下贵。为人至此,始可为天下至道。

以政治国,用教令者。以奇用兵,尚诈计也。以无事取天下。独无事者取天下人心,顺而为帝王,与夫二子之为理,岂同日而论哉。吾何以知天下之然?以此。我何以知以政与以奇不足以取天下,唯无事者乃能取天下之心而为之主,以下文知也。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此说以政之君也,禁令繁密,民皆虑其抵犯,不敢云为,日至贫也。民多利器,国家滋昏;民皆畏死,因须挟藏弓矢以卫其生,故国家日益昏乱。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此说以奇之君也,志在用兵,笃好奇诈,兼崇攻守之具,则民莫不役智诈淫奇之物也。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法物者,则巧极人之所作之物也。所作之物出於常情,独悬善份,是以多有窃其法式,盗其财物,由按物滋彰之过也。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但拱默而已,而民皆化之。我好静而民自正,我但以静自持,而民皆化,不为邪也。我无事而民自富,我但无事,民不失业,当自富矣。我无欲而民自朴。我但无欲,而民自崇本也。

其政闷闷,君不生事以扰民,似闷闷然无所能为。其民淳淳;民安於清静之中,故日益於敦厚也。其政察察,君政严而民无所措其手足。其民缺缺。动则触纲,故畏而避之,由是日益凋残。祸兮福之所倚,倚,因也。聪明之君省己修德,从凋残之中一变为淳和也。福兮祸之所伏。伏,藏也。庸昏之主以淳和为己德,遂虐法,从淳和之中复化为凋残也。孰知其极?如纠缠也。其无正耶?祸福倚伏,岂无正耶?必有正耳,正在有道之君也。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以正为诈,以善为妄,此迷惑之人常情也。人为此迷,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久矣。是以圣人方而不割,自正而不恶物邪。直而不肆,不引之使人见。光而不耀,葆之而不炫也。廉而不秽。不以己洁而嫌物污。

治人事天,莫如啬。啬,俭也。治人得人心,事天合天道,无如节俭。夫唯啬,是谓早服。夫独能行俭德者,则民无不早宾服也。早服谓之重积德,俭德为一,早服为二,自一至二谓之重积。重积德则无不克。克,能也。积德则无不能也。无不克则莫知其极,无所不能,则不可量。莫知其极,可以有国。德不可量,然后能为有土之君。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母,养也。有国有民,以道养之,则社稷福祚,可以久长矣。是谓深根固带、长生久视之道。如艺树,根探则蒂固,虽有大风,亦不能拔其本,落其花实也。积德之言,其厚国也亦如是矣。凡言长生久视,言圣人立法於不朽,以济活天下无穷之利,非存有碍之形也。

道德真经新注卷之三竟

5-道德真经新注卷之四

道德真经新注卷之四

李约注

德经下

治大国,若烹小鲜。若烹小鲜者,使其自熟则全,搅之烂矣。善理民者,使其自得则安,扰之乱矣。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道化所被,民无灾害,故其鬼如无神也。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鬼实有神,神不损物。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圣人爱民如赤子,鬼亦助福之。夫两不相伤,幽明各得其所。故德交归焉。君不乏神之祀,鬼能致福於君,故云其德交归也。

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大而用谦,孰敢不伏,故交相归附。天下之交牝,常以静胜牡,天下之人所以交归者,以其能处下流也。如牝胜牡,盖以静下言,未有不牡求牝者也。以静为下。故为牡动所求。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大能为下,则小自归诚也。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小能为下,则大以礼遇也。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皆有所以。大国不过欲兼畜人,所为下者,不过欲兼畜小国,使为附庸,益其土宇者也。小国不过欲入事人。所以下,意在入事大国,欲使他邦不敢兴伐也。两者各得其所欲,皆遂其志。故大者宜为下。偏戒大者,恐恃强不为谦也。

道者,万物之奥,道於万物之中最深最奥,能与庶品为根本也。善人之宝,善人之道,修身可以长生,故用为宝。不善人之所保。不善人者,是下士也,下士曾无向道之心,及有祸难,则以为保冀其庇护也。美言可以市,交易之中,能甘辞者,出则易集,求则易得。尊行可以加人。行高者,始可以教加於人也。人之不善,何弃之有?人无不善,但化之不至也。故立天子,置三公,天子,万民之主也。欲以其道付之,令化不善之人,又恐忽其道,更置三公以佐之。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三公有大璧先良马而进之,亦忠臣之分,然不如坐进此深奥之道於君,以集雍熙之化。古之所以贵此者何?欲发明道妙,故设此问。不日求以得,对曰:以其不可一日求而得之,当须绵历年代,积功累行而后致之。有罪以免耶?行成道备之人,纵有逆鳞忤旨之罪,亦免诛免责。免耶者,叹美之辞。故为天下贵。以此古今共贵之。

为无为,为生於心,为则心乱。事无事,事出乎志,有事则志昏。味无味。尝味者,口嗜之则口爽。大小多少,报怨以德。德是上三无也,人能行此三德,则心必虚明,虚明则能见怨之初起,起於小小而能绝之,则无大矣,起於少少而能除之,则无多矣,如此报之,则何怨之有?怨是乱昏爽也。图难於易,小则易也。为大於细。少是细也。天下难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细。此必然之理,善图为者,在兆朕之时也。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慎微之至。故能成其大。由是成乎圣人。夫轻诺必寡信,夫存诚者,必重其所许也。多易必多难。不图其终者,故每事为易。是以圣人犹难之,慎厥始也。故终无难。为难於初,故易於末。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防之於未然,故易也。其脆易破,故其微易散。於始生之时则除之,故不难也。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乱。是居存虑役之士也。合抱之木,生於毫末;大不可除。九层之台,起於累土;高不可掩。千里之行,始於足下。远不可止。为者败之,为者是除祸胎,任其滋长,使至成熟,故谓之败。败犹可循复也。执者失之。执者由长恶不俊,遂至绝灭,故谓之失。失者,无复更生也。圣人无为故无败,败起於为,不为何败?无执故无失。失因於执,不执何失?民之从事,常於几成而败之,皆有始而无卒。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本末不衰,则无不成。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欲人之所不欲,故视金玉如遗土也。学不学,以复众人之所过,学人之所不学,故能抑群生之踰分。以辅万物之自然,为此二行者,以佐万物之性,咸使归於天真。不敢为焉。守慎故不敢妄为也。

古之善为道者,说古有道者,欲使今世之君效之。非以明民,不以道明示於民者,恐其生异志也。将以愚之。潜以道浸润,令反其质朴。民之难治,以其智多。奸智多则怀巧诋,是以难理。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使多智者治国,则必行蠹政,则民乱矣,故是国之贼也。不以智治国,国之福。若以淳朴为政,则必行无为,则民安,故是国之福也。知此两者亦楷式。楷,模也,式,法也。为贼为福,是两者。两者亦甚易知,知之则当违害而就利。常知楷式,是谓玄德。常知福可任之,贼可去之,致苍生於太平,是君有不测之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阴德深不可知,远不可窥,夫然乃能与万物复归於自然之性。然后乃至大顺。皆复天真,则无所不顺也。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王者,往也,江海善居众流之下,是以百谷无不臻凑。是以圣人是能法江海者。欲上人,必以言下之;将欲居於人上,故先以其言下於人。欲先人,必以其身后之。将欲居於人先,故须退身在於人后也。是以处上而人不重,民皆欣戴,犹以为轻。处前而人不害,人皆悦随焉无加伤。是以乐推而不厌。谦之力也。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我以谦德化下,下皆化之而为退让也。

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天下之人皆言我道大似不贤者。夫唯大,故似不肖。我则语之,夫大人,故其愚不可及也。若肖久矣,其细也夫。若贤使人得之者,此乃为天下至细之人久矣。吾有三宝,我虽不肖,然有三行,可谓修身理国之至宝也。宝而持之。人若以为宝,持之不舍,则何往而不利。一曰慈,慈,仁也。二曰俭,俭,约也。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处群动之后也。夫慈,故能勇;勇於济物。俭,故能广;节用,故有此赡。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其长。自下行成,升高业就,故得为天下君长,尧为九州长是也。今舍其慈且勇,不仁而勇,勇必损物。舍其俭且广,不约反,奢必见之。舍其后且先,先己而后人,人必衔怨。死矣。此三行或阙其一则死矣,况皆不行乎?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将能用慈抚养士卒,士卒心无贰,故战则胜,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慈德动天,天故救助,以其将能用慈卫於士卒也。

善为士者不武,以道不以武也。喜战者不怒,以谋不以怒也。善胜敌者不争,以德不以争也。善用人者为之下。以谦不以力也。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上四善,人能行之则未有不应也。其如此,故得上合天道,是古之极致者也。

用兵有言:因时君所好而进其道,用兵之言在下文。吾不敢为主主先物而动。而为客,客和而不唱。不敢进寸不擅侵人。而退尺。自守以候变也。是谓行无行,敌寇我封,遂行以止之,非怀杀伐之志。攘无臂,无怒不攘,故似无臂。仍无敌,不争胜,故不引斗也。执无兵。以德不以力也。祸莫大於轻敌,夫为客之道,莫先於是举。轻敌则几丧吾宝。宝,身也。若轻敌深入,靡不舆尸。故抗兵相加,则哀者胜之。两国举兵,主客势敌,至於交锋克捷,则素慈衰於士卒者胜也。此是因用兵进以慈之道也。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云我言无为,则易知。将欲行之,又何难矣。天下莫能知,莫能行。天下扰扰,皆徇有为。有为与无为背,故皆不能行。言有宗,事有君。以道为宗,以德为君。夫唯无知,是以不我知。无知者,是识不及理。人之不能知我至言,行我无为,则道德何由至哉?知我者希,举世少有能知我有道德者。则我者贵。知而法之,贵无以比。是以圣人被褐怀玉。内有至宝,外无光仪,是以天下莫能知也。

知不知,上;智周万物,无所不知,而云我何知,此真知也,得非上乎?不知知,病。墙面而立,一无所知,而云无所不知,斯妄人也,岂非病矣。夫唯病病,是以不病。真知者,乃能以妄知为病而病之,则真知不病而妄知病矣。圣人不病,以其病病,向若自病,则不能病人也。是以不病。验此则不病明矣。

人不畏威,则大威至。威之大者,死也。人皆以小恶为无伤,遂积之盈贯。贯盈而死,是非大威至乎?无狭其所居,居神者,心也,多欲则神居狭矣。无厌其所生。生人者,神也,神留则不死。夫唯不厌,是以不厌。若能清虚,则人神相爱也。是以圣人自知自知虚心则神留。不自见,若自见,则是不畏威。自厌不厌生也。不自贵,若自贵,则是狭其居。故去彼取此。去自见与自贵,取自知与自爱。

勇於敢则杀,若勇敢於欲,则天必杀之。勇於不敢则活。若於欲勇於不敢,则天下必活之。常知此两者,谓敢与不敢也。或利或害。不敢则为利,敢则为害也。天之所恶,孰知其故?天恶勇敢。是以圣人犹难之。斯缘知天之所恶。天之道,说天道以诫於人也。不争而善胜,天虽顺物,物孰敢不听命也。不言而善应,虽无言教,四时百物无不应之。不召而自来,虽不呼召,三光列耀莫不随之。繟然而善谋。繟然至宽,至於杀敢,活不敢,未尝匮乏,画夜行度,未始差忒。若然者,如其中有善运筹之主也。天网恢恢,疏而不失。虽网目至疏大,而为恶者不能脱免。

民常不畏死,已困於刑法也。奈何以死惧之?更以死刑威之,岂有畏者。若使民常畏死,时政宽,则民不轻生。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於畏死之中有民为诈抵法,以吾君人之势,必得执而杀之。所不敢者,不敢代天也。常有司杀者杀。所以无漏钢者。夫代司杀,是谓代大匠斲。以君代天,如拙夫之代良匠也。夫代大匠斲,希有不伤其手矣。以不能代能,则不堆残朴,亦必伤手。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上厚敛则下不足,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上多事,则下皆设奇以应之,是以难理。人之轻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轻死。此言人属在君也,上贪营养太丰,诛求过分,国民十室九空,民咸怨上,上遂覆亡,是非轻死也。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於贵生。厚生则生亡,外生则生存,以此较之,则不贵生者贤於贵生者也。

人之生也柔弱,道在也。其死也坚强。道去也。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气在也。其死也枯槁。气散也。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目击可知。是以兵强则不胜,兵者,不祥之器,违天天之好生,故抑之使强者不胜也。木强则共。木本强大而条柯柔弱,故柔条共生於强本也。强大处下,柔弱处上。以生死并之,柔生而强死,以上比之,又弱居上,而强处下,彼区区自为下而取死,倒置何深。

天之道,其犹张弓乎?以人所解喻天道难知,则虽远可见。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抑高举下,损长与短,张弓如此,始可命中。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日中则昃损也,月晦则朔补也。朔,苏也。人之道则不然,人道与天道背,此人之道言暗君俗人也。损不足以奉有余。则割无以资有。孰能以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谁能同天,唯有道之人为君,则遏强抚弱,为人则以财赈乏,此言贤君哲士也。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不处,其不欲见贤。不伐其美,不处其德者,盖不欲令物见己之贤也。

天下柔弱莫过於水,观其随器顺人,孰能先之?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攻坚之胜,水有不易之道。柔胜刚,弱胜强,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水能攻坚则知柔胜刚,谦为人伏则知弱胜强,此天下无不知见,至於行之,则尽莫能者。故圣人言: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人所恶者垢秽,圣人能受之,故为社稷主也。受国不祥,是谓天下王。人所忌者不祥,圣人能称之,故为天下王也。正言若反。能行柔弱者,则为主为王,此实正言也,而俗尚刚强,故以为反。

和大怨,怨者,心气不平也,和使其无事也。必有余怨,若以事和之,则翻济其怨。安可以为善?若翻济其怨,则自然为恶也。是以圣人执左契,不责於人。凡左非用事之所也。契者,符会之目也。、圣人执心无事,但思与万民心气符同,适自无怨,何必责於人也?故有德司契,若善和冤者,但司与人民会同而已。无德司彻。若闲和怨者,则专司事以明示於民,怨是用生,岂云和矣。彻,明也。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有德之主,善人也,天道常以福祚与之。

小国寡民,理大如小,意在简省贵,欲安民也。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什,物也。伯,成数也。器,民之所用生资也。由君无为,使民有此资业,虽数至於百,亦不税而用之。使民重死乐业故不轻生也。而不远徙。为无苛政。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舟可以济於水,舆可以行於陆,民既各足,故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甲兵皆君之利器也,无为故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将反古也。甘其食,知足,故所食皆甘。美其服,止於分,故无服不美。安其居,欲绝,故陋巷斯安也。乐其俗。无事,故其俗自乐也。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相去近也。民至老死,不相往来。无所求也。

信言不美,信言者,说道也,淡乎其无味,故不美。美言不信。美言者,诱人也,甘言故无信。善者不辩,善者贵行,不事谈说。辩者不善。滞言不行,故非善也。知者不博,知者贵无事也。博者不知。犹贵学固未知。圣人不积,积而能散。既以与人己愈有,演德以教人,人受其益,而圣德益明,如镜照人,人见其好恶,恶者修饰,好者加劝,而镜明不减。既以与人己愈多。散财以恤贫,贫获其济而圣财不匮,如井任民汲,引汲者蒙其利,而井不竭也。天之道,利而不害;天道,阳也,故好生而恶杀。好生故云利,恶杀故云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圣人所为,常顺於物,物无不敬从也。

道德真经新注卷之四竟

道德真经次解(唐佚名氏)

经名:道德真经次解。唐无名氏着。上、下两卷。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洞神部玉诀类。原经无章次,整理者补。

道德真经次解序

述:夫事有万端,义归一揆。鼎分三教,理出百家。皆体古而存今,尽遣邪而归正。莫不明标轮贯,互说端倪,欲使是者是而非者非,白者白而黑者黑。其那淳风虽散,天道犹同。众圣肩随,群贤角立。孔子有言不顺之诮,丘明有事不辄之称。转治转繁,益整益乱。所以《礼》尚大顺,《易》贵随时。天既无言,人从何欲。洎乎造化之内,品物之中,虽任自然,各循本性。匹夫所能,圣人其有不识,匹夫所为,圣人其有不解,况复玄元妙旨,大道精微?岂可轻言,妄称得理。先者经过遂州,见龙兴观石碑上镌道德二经,细而览之,与今本又别。字多差错,全无注解,亦无篇题。事既异同,义皆向背。旧云为而不恃,此云为而恃。旧云不尚贤,此云不上贤。旧云不敢为,此云不敢不为。旧云跂者不立,此云喘者不久。旧云田甚芜,此云田甚苗。旧云多言,此云多闻。旧云无私,此云无尸。旧云不释,此云不汋。旧云不克,此云不充。旧云小鲜,此云小腥。略叙一十条,不可徧举。其於义类,自有区分。后学前贤,各怀所见。睹斯遗阙,宁无补云。不度荒虚,随文解释,分为二卷,名曰次解。不继他人之作,自成一家之文。孰是孰非,世多鉴裁。聊示同好,希毋忽焉。谨序。

道德真经次解

经名:道德真经次解。唐无名氏着。上、下两卷。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洞神部玉诀类。原经无章次,整理者补。

道德真经次解卷上

道经

此本与旧本虽不同,自有义理。细而议论,别有旨趣。将来君子,勿妄移改商较也。

一章

道可道,非常道,

道之一字分为三等,上道字属无为无名之大道,中道字是有形可名之道,下道字谓常行应用之道。

名可名,非常名。

亦分为三等,上名字是未有名之名,中名字是可呼之名,下名字谓常行应用之名。

无名,天地始;初也有名,万物母。

当天地未分时,为无名之始。及其清浊既分,清为天,浊为地,天覆地载,万物尽在其间,如母之养子。母犹大道也。

常无欲,观其妙;常有欲,观其徼。

万物之在世也,圣人观其要妙,本从道生,复从道灭。缴犹尽也,妙犹生也。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

有欲无欲,同出於道。

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既有同,可谓玄矣。其中皆有妙用,为之又玄。世间万物,并属於此妙门而出也。

二章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

万物从妙门出后,故有五色眩目,五音聆耳,五味爽口,为美矣。殊不知五色盲目,五音聋耳,五味烂肠,斯为恶矣。

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世人善解施设,上至军国,下及黔黎,皆能巧立机权,日生万变,成功立事,应用无穷矣。殊不知机权先起於心,应变全劳於己,功未成而身已殂,事未立而名已丧,为不善矣。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去声先后相随。

无中生有,有中生无,有难必有易,有长必有短,有高必有下,有音必有声,有先必有后。相生相成,形势倾夺,唱和随逐,世之六者,苟不相舍。下文云圣人以无为为治,故免於斯。

是以圣人治,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兴也而不为始,先也为而侍,侍凭於道。成功不处。夫唯不处,是以不去。

圣人以无为而治天下,不烦言教,万物自然。万物兴而不与争先,所行倚恃於道,成功立事,不处其中。若夫不处,其功不去。

三章

不上贤,使人不争;

不居贤能之上,故人不与争位。

不贵难得之货,使人不盗;

不积聚难得之宝货,故人无可盗窃。

不见可欲,使心不乱。

情欲不起,心神不乱。

圣人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

虚心适道,实腹修德,弱志顺物,强骨安身。

常使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不为也。

常使世人尽知,无为无欲,知后不敢不为,圣人之治世也。

为无为,则无不治。

若以无为治世,天下无不治也。

四章

道冲而用之,又不盈,渊似万物宗。挫其锐,解其忿,和其光,同其尘,湛似常存。

道性冲虚,用之又不盈满,根本深邃,与万物同宗。圣人禀之,天下莫及也。所以挫锐如愚,解忿守纯,和光共位,同尘浑俗,故得湛然常存於世。

吾不知谁子,象帝之先。

圣人与大道差肩,故不为人子。大道在天地前生,圣人亦在天地前生,故称象帝之先。象帝,天地也。

五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刍草狗畜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圣人奉天地,合道德之生成,不以仁莅物,谓百姓与万物各有自然之性也。

天地间,其犹橐钥,

橐,囊也,钥,管也。

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闻数穷,不如守忠。

橐钥空虚如天地,受气愈出,谓行道也。多闻惑正见,不如守忠诚。

六章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门,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谷,养也。玄属鼻,主生,为天也。牝属口,主死,为地也。鼻纳清气,口吐浊气,使联绵不绝,恬淡养神,外不入,内不出,即终身无勤劳之事。唯圣贤能修,世人罕有能行之者。

七章

天地长久,天地所以能长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久。

天地体道而生,任万物自生,故能长久。

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以其无尸,土也故能成其尸。

圣人后身先人,外身守道,不为万物主,故万物赖其为主也。

八章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又不争,处众人之恶,故几近也於道。

水性体道,形质柔弱,临高就下,随方顺圆,众恶皆归,含容一切,不与物争,为万物利,故近道。

居善地,

随地形,势高下。

心善渊,

水心空虚,如道不实。

与善仁,

水性有仁行,善利济万物。

言善信,

应物如响。

政善治,

洗濯一切不净。

事善能,

青黄赤白,并从所须。

动善时。

顺时而动,不失其宜。

夫唯不争,故无尤。

如此不与物争,故无过尤。

九章

持而盈之,不若其已;揣度也而锐之,不可长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名成,功遂,身退,天之道。

执持有为,纵得盈满,不如其止。揣度世事,得其佛锐,未是身宝。堆金积玉,得满堂屋,不可长守。倚恃富贵,但恣骄倨,必招殃咎。是以圣人成功立事,顺天道而退之。道盈虚,晦明不定。

十章

载营魄抱一,道也能无离。

神曰魂,形曰魄,身如车乘,载其魂魄。抱守其一,日夕经营,使魂魄不离其身。

专气致柔,能婴儿。

专守元气,使其柔弱如婴兄,无有分别。

涤除玄览,要妙能无疵。

洗涤要妙,使无疵病。疵犹病也。

爱人治国,而无知。

当委大道,不俟见知。

明白四达,而无为。

通达四方,使契无为。

天门开阖,而为雌。

天门者,长养之门也。常守雌,不为雄。

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圣人生长其身,畜养其身,不有其身,不恃其身,不宰伐其身,可谓玄妙之德也。

十一章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造器皿具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此说无中生有也。假令造车一乘,有轮有辐有毂,当其未成车之时,心中亦有此用也。譬如埏埴,是造器皿之具,当其未成器之时,心中亦有此用也。又比屋室,当其未成门户窗牖之时,心中亦有此用也。有形之后,便成利济;无形已前,可为妙用也。

十二章

五色令人目盲,

青黄赤白黑,若观外色,失其正色,是盲。

五音令人耳聋,

宫商角征羽,若听他声,失其正声,是聋。

五味令人口爽,

酸苦甜咸辛,若就其味,失其於恬淡。

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

捕逐物命,放荡神情,令人颠狂,生贪欲心。

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金银珍宝,好之者妨人正行。

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为腹修内,为目修外,故去彼修外而取此修内。

十三章

宠辱荣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宠为下,

失意宠增。

得之若惊,失之若惊,

宠辱相依,得失俱惊。

是谓宠辱若惊。何为贵大患若身。

五行相克,四大相侵,故为大患。

吾所以有大患者,为我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不有其身,不恃功名,故无大患。

故贵以身於天下者,可托天下;爱以身於天下者,可寄天下。

宠从辱起,患自身生。圣人宠至不喜,辱来不惧,故无大患。贵身无辱者,可托天下与之。爱身无患者,可寄天下与之。此是人君寄托天下,与圣贤共治也。

十四章

视之不见名曰夷平也,听之不闻名曰希达也,博取也之不得名曰微妙也。此三者不可致诘问也,故混而为一道也。其上不皦明白,其下不忽,蝇蝇为不绝义不可名,复归於无物。是无状之状,无物之像,是谓忽怳物色也。迎之不见其首初也,随之不见其后终也。执古之道常行之道,以御今之有今时之事。能知古始温故,是谓道纪。

大道不可目视耳听,博取穷诘,故混一以求之。在上位不皦白,在下位不疑忽,其义不绝,复归於道,谓之无物。是形状之状,物色之像,忽有忽无,乃号忽怳。道无初终,故迎随不见。但执古来常行之道,可御今之有为。能知自古始终,是谓道之纲纪也。

十五章

古之善为士者,

修道之士。

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强为之容:豫若冬涉川,

有所畏惧。

犹若畏四邻,俨若容,

常行敬礼。

涣若冰将汋泮散,混若朴,旷若谷,

谷能广大。

沌若浊滥也。浊以静之徐清,

滥中得理。

安以动之徐生。

身安后万物生。

保此道者,不欲盈。

若见此道,故无盈满。

夫唯不欲盈,能弊复成。

古来善修道之人,有玄妙深邃之事,遁迹藏名。世人不识,强作容貌,以混时俗。如冬涉川有所恐惧,如居处畏邻里,如客有礼,如冰结而散,纯质如朴,旷荡如谷,常如浊滥。於浊滥处能清,於安静处能生,又不盈满,常处弊暗,能守处其道。

十六章

致虚极,

至大道域。

守静笃厚也。万物并作兴也,吾以观其复。

万物所归曰复。

夫物云云,

各有所生。

各归其根。归根曰静,

修道至虚极之处,乃见万物或生或灭,又见万物云云,尽有根本所归,还归於静。

静曰复命。复命曰常,

不变易也。

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

认得其道,乃知分命谓明。见其道一也,若不知常於分上,妄有作为,是凶。言越分而行也。

知常容,容能公,公能生,

无私自生。

生能天,

有长养恩。

天能道,

体道而行。

道能久,

无生无灭。

没身不殆。

既知其常,能容世上一切好恶曰公。至公无私,能生万物,如天与道同德,知此者终身不见危殆也。

十七章

太上,

居高太上谓之太上。

下知

知物类情。

有之;

故有其道。

其次,亲之

能顺万物,

誉之

善其所生。

其次,畏之

畏有生灭。

侮之。

轻侮万物,不得其道。

信不足,有不信,其犹贵言。成功遂事,百姓谓我自然。

圣人睹万物纷乱,常存信贵言,成功立事,百姓不知其所由,谓是自然之道矣。

十八章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大道之行也,无平陂,无诈伪,无亲疏,无忠孝。大道之废也,有仁义,七义出於不平;有智慧,智慧因於为立言;有孝慈,孝慈为无敬恭;有忠臣,言主失其治道也。

十九章

绝圣弃知,人利百倍;

圣人立法化人,智者设计兴利。有法则有罪,有利则有害。

绝仁弃义,人复孝慈;

仁能济物,义可立事,济有不济,事有不事。

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巧作机权,利美天下,贼从奸生,盗因利诱。

此三者,言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

言三者不足为文法。故令有所属。别立教令,使其各有所属。

见素抱扑,少私寡欲。

见素,去华也。抱扑,纯质也。少私,去己也。寡欲,无忧也。使人属此四者。

二十章

绝学无忧。

学有所不足,绝之守道则无忧。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美之与恶,相去何若?

唯诺不相离,美恶不相舍。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

谓生死二途,未见之时,不得不畏。

莽其未央。

大道无有中央四方。

众人熙熙,如享大牢,如春登台。

熙熙,和乐也。大牢,事宴之属。春台,有所观瞻。

我魄未兆,若婴兄之未孩,魁首也无所归。

如婴儿未有分别归依也。

众人皆有余,我独若遗。

众人有为,常有余剩。圣人虚寂,如遗弃物。

我愚人之心,纯纯。

纯如愚人,无所见闻。

俗人昭昭,明也我独若昏;

俗人事明,圣人守暗。

俗人察察,我独闷闷。

俗人孜孜若不及,圣人闷闷常无事。

忽若晦,寂无所止。

如处中夜,无所正取。

众人皆有以,

用也。

我独顽以鄙。

众人举止皆有作用,圣人守朴如顽鄙夫。

我欲异於人而贵食母。

众人有恢殷之心,圣人如子求食於母,言不自作为也。

二十一章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

大德之人能圆容一切,谓从於道也。

道之为物,唯怳唯惚。怳惚中有物,怳惚中有像。

道无形质,忽有忽无,於有无之间,能生物像。

窈冥中有精,其中有信。

窈冥,道也。有其真精,求之必应,不失信也。

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览也终未也甫善也。吾何以知终甫之然哉?以此。

从古至今,不勉此法,用阅诸善。圣人知诸善自然从此而生也。

二十二章

曲则全,枉屈也则正,洼则盈,弊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

曲己则事全,枉身则表正,洼浅则盈.溢,故弊则自新,少求则得多,多求则惑乱,所以抱一为法式也。

不自是,故彰;不自见,故明;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

不自是则别有能,不自见则更见远,不自伐则善立功,不自矜则道理长。

夫唯不争,故莫能与争。古之所谓曲则全,岂虚语?故成全而归之。

曲己从物,物莫能争,古行此道,岂是虚言。事成之后,全归圣人。

二十三章

希言自然。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於人?

道本无言,常贵自然。飘风,猛风也,不终一朝。骤雨,暴雨也,不终一日。天地尚不能用风雨行权,世人争以言教立事。

故从事而道者,道得之;同於德者,德得之;同於失者,道失之。信不足,有不信。

随从其道者得其道,随从其德者得其德,随从其失者失其道。但存其信,物无不信,谓不重言也。

二十四章

喘者不久,跨者不行,自见不明,自是不彰,自饶无功,自矜不长。其在道曰余食馔行,物有恶之,故有道不处。

喘谓失道也。跨,执道也。失道者不久,执道者不行也。言自见自是,自饶自矜之人,如有残吃食,如负馔而行,其有道者皆恶之。

二十五章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漠独立不改,周行不殆,可为天下母。

道本虚寂,无有伴党,不以晦明改节,周行天下而无危殆,煦育万物,如母养子。

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往也,逝曰远物不及也,远曰返归也。故道大,天大,地大,王大。域中四大,而王居其一。

道生在天地之前,行在天地之后,求之则不见形,用之则有应,故强立名为大。大求不得为逝,逝求不得为远,远求不得为返。返谓却归於道,道与天地并,王皆称其大,而王还守其道。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地生万物,故人法之。天养万物,故地法之。道生天地,故号自然也。

二十六章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

轻佻为枝叶,重厚为根本。躁挠为民,安静为君。

是以君子行终日不离辎重。

谓抱道怀德,如有辎重也。

虽有荣观台榭,燕处宫室超然。如何万乘之王国君,以身轻天下。轻则失本道也,躁则失君。

君若不重,则失其道,躁挠则失其位也。

二十七章

善行无辙迩,善言无遐适,

无有踪迹,所在皆到,无有言教,所在皆行也。

善计不用筹算,

世有不策之事,筹算不到,非道莫知。

善闭无关楗不可开,善结无绳约不可解。

有关楗绳约者,铃可开解,以其道关结者,不可开解。

是以圣人常善救人而无弃人,常善救物而无弃物,是谓袭承也明。

以善救不善人,总令归善。圣人不唯救人,亦善救物,此是承袭昭明之理。

故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

善人教不善人,故称其师。不善人受教行道,故有资益於善人。

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

世有不为人师者,是不爱资益也。虽有其智,是大迷惑也。

此谓要妙。

以教人救物为要妙也。

二十八章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蹊。常德不离,复归於婴兄。

雄强雌弱也,守弱如蹊众流,则德不离身,使懦弱似婴儿也。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法也常德不贷,与也复归於无极。

知其洁白,守其暗昧,是法式也。又不将洁白贷与人,令其同欲,自欲归於至极之理也。

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於朴。

荣自辱生,荣失归辱,不如守辱。辱如谷,受天下之恶,为德足合於质朴也。

朴散为器,圣人用为官长,是以大制无割。

成器之后便为朴散,有大制者不宰割天下,言官长从朴而能理也。

二十九章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止也天下神器,不可为作也。为故败之,执持也。者失之。

天下万物有盛衰,陵谷有迁变,四时如流,奇器能神不可止也。其有窃神器,逆天物,强欲为治者,是返道

败德也。

夫物或行或随,或嘘或吹,或强或羸,或接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夫物行善则恶随,行恶则善随,冷者要嘘,热者愿吹,强者恃壮,弱者授羸,未有可接,早有所隳。是以去甚,恶极也。去奢,恶华也。去泰,恶骄也。

三十章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

兵用讨不庭,以道治天下者,四海自宾,不假用於强兵,其事自归於人主之德。还犹归也。

师之所处,荆棘生。

兴兵之后,在处伤残,田园荒废,故生荆棘。

善者果敢也而已,不以取强。

善为治者,果敢於道,故不敢强。

果而勿无也骄,果而勿矜,果而勿伐,

不自恣也,不衒己也,不恃功也。

果而不得已,是果而勿强。物壮则老,谓之非道,早已。

果敢於不得已,则是其道也。不於强壮果敢,谓不涉於道。言非道者,事不可也。

三十一章

夫佳善也好也兵者,不祥吉也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善好用兵者,谓之不吉。万物皆恶,是有道不同兵也。

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

左主治,右主权。。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

君子以道为器,失道用兵。

恬淡为上,故不美。

恬淡为无征伐也。有战争则於国不为美事。

若美必乐之,是乐杀人。夫乐之者,则不可得意於天下。

若美用兵,是乐战争,乐战争是乐杀人,乐杀人必失天下之人意也。

吉事军礼尚左,丧礼尚右戎丧。偏将军居左,上将军居右,言以丧礼处之。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国君居中,故有左右。左属阳,主治。右属阴,主杀。偏将佐邦统,右将主权变。古者以礼乐征伐,虽兴兵,常怀恻慜之心,及其胜也,哀慜焉,谓之丧礼也。

三十二章

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不敢臣。

道本无名,字朴又微小,人有守之者,不被天下臣服,言不能使有道德之人也。

王侯若能守,万物将自宾。

国君富有天下,若能守无名之大道,万物尽宾。

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

天行甘泽,在处皆徧,非人力所均,言道能普也。

始制有名,

新造成万物也。

名亦既有。

成器也。

夫亦将知止,

万物休也。

知止不殆。

不见危殆。

譬道在天下,犹川谷与江海。

万物始因道而生,生而复灭,不有其生,则不危殆。如川谷下流,往而不返,有所归也。

三十三章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以智知人,不若自知。用智损心,自知明道。

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以力胜人,不若自胜,自胜者强於胜人。

知足者富,

世财无限,己身有限,苟或知足,便是富有。

强行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强行上件之事,有志於道,不失其由,可以长久。人死之后,魂气归於天,形魄归於地,道德不亡,可谓寿矣。

三十四章

大道泛,其可左右。

大道泛溢,无有涯际,不可立其左右。

万物恃以生而不辞,功成不名有。依被万物不为主,可名於小;万物归之不为主,可名於大。

万物虽恃大道而生,名立功成,不知名属於大道。万物依大道,不恃其主,故名於小。万物终赖大道为主,故名其大也。

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圣人体道,不有其名,故成可大之名。

三十五章

执大象,大道也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乐五音也与饵饮馔也,过客止不久住也。道出言,淡无味,视不足见,听不足闻,用不可既。

圣人执大道,往天下而治,人多安泰。安泰之后,皆重欢乐饮馔,乐极则哀,礼烦则乱,又以道约之。欢乐似游客所止,不久便过,不如守淡静无味之道,即用不可尽也。既犹尽也。

三十六章

将欲噏之,必固张之;

先以道张之。

将欲弱之,必固强之;

先以道强之。

将欲废之,必固兴之;

先以道兴也。

将欲夺之,必固与之。

先以道与之。

是谓微明。

此为返掌之道,能用此者,事无不从。

柔弱胜刚强。鱼不可脱於渊,国有利器,不可示人。

柔弱是水,刚强是鱼,鱼不可离於水也。利器为柔弱,治国可以示人。柔弱欲行理,道用柔弱为利器也。

三十七章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王侯若能守,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定也之以无名之朴。无名朴亦将无欲,无欲以静,天下自正。

大道本无为,则无所不为。王侯将有为化万物,万物被化之后,复示以浮。朴令人无为,无为则无欲,无欲则安静。王侯以安静治,则天下自然归於正道。

道德真经次解卷上竟

道德真经次解卷下

德经

述夫道者,万物之始也无形;德者,万物之用也有象。德生於道,道成於德,至德至道,一也。得之者生,失之者死。圣人居道德之先,故无生无死。世人在道德之后,故有死有生。得之者无取,失之者莫寻。在无德无取之中谓之得道,於有作有用之际谓之得德。矧乎其有,全不知道德浮泛、生死流浪性命者,不可胜纪,故老子说《道经》焉、《德经》焉。

三十八章

上德不德,是以用也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上德之人,不恃其德,故有其德。下德之人,常执其德,故无其德。

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

上德无为,无事可为。下德有为,有所作为。

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

上仁合德,亦无可为。上义制断,以有可为。

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

上礼有求,故无以应之。攘臂者,时谓展手取物也。礼为执行五常也。

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

失自然而后有德业,失德业有仁行,失仁行有义路,失义路有礼仪。存礼仪,则薄於忠信,而失自然,为紊乱之首也。

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

世之愚人,只见其前,不顾其后,只慕其始,不保其终,譬之果木,但爱其华叶,不取其结实也。

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

处其重厚,不居浮薄。取其结实,不爱华叶。

故去彼取此。

去彼之华,取此之实。

三十九章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一谓正道以清清静也,地得一以宁安宁也,神得一以灵通灵也,谷得一以盈盈满也,万物得一以生生长也,王侯得一以为天下政政化也。其致之谓弃一也,天无以清将恐裂毁裂也,地无以宁将恐发发泄也,神无以灵将恐歇虚歇也,谷无以盈将恐竭空竭也,万物无以生将恐灭灭绝也,王侯无以贵高将恐蹙颠蹙也。

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

贵因贱显贵,高因下显高。

是以侯王自谓孤寡不毂,

车毂也,谓众辐所凑。

此其以贱为本耶?非?故致数誉无誉。

孤单寡少也。王侯德及天下,故数其美誉,非欲受其美誉也。

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

玉少而贵,石多而贱,有德者不求贵而求贱也。

四十章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之物

生於有,有生於无。

动静合道,柔弱用道。万物因有而生,却归於无也。

四十一章

上士闻道,勤能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上士禀清气而生,闻道勤行。中士禀和气而生,闻道如存若亡。下士禀浊气而生,全不知道。道与俗反,故有可笑。

建言有之:

初立言时。

明道若昧,

道明之后,常如暗昧。

进道若退,

遁迹隐名,为进其道。

夷平也道若类,

大道平正,有如类物。

上德若俗,

德虽居上,不离凡俗。

大白若辱,

洁白之人,常如受辱。

广德若不足,

德广无边,故常不足。

建德若偷,

立德之人,如偷盗物,畏人知也。

质真若渝,

真正之人,常似渝滥。

大方无隅,

四方阔远,难定疆隅。

大器晚成,

造大器物者,不可以卒成。。

大音希声,

至大者莫若於雷,不可以长吼。

大象无形,

大象,天地也,无有定形。

道隐无名。

道不可以名字呼也。

夫唯道,善贷且成。

唯道贷与人精气,使各遂其生成也。

四十二章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人之所恶,唯孤寡不毂,而王公以为名。故物或损之而益,益之而损。

道生一气,一气生二仪,二仪生三才,三才生万物。万物负荷其阴,常抱其阳,用冲气和上下。取孤寡比王公,损益之道,人之常也。

人之所教,亦我义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

以强梁者为鉴戒,欲使人常守柔弱之道矣。

四十三章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柔弱胜刚强也。

无有入无间,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无间是无间隔之处,将无为之道入得无间也。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少有人得之。希犹少也。

四十四章

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是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名疏身亲,不可损身而逐名。身少货多,不可丧身而求货。得有得病,失有失病,有爱有费,有藏有亡。欲要长久,知足守分,不见危殆矣。

四十五章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故也。大满若冲,其用不穷匮也。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躁胜寒,静胜热,清静能为天下政。

道德成满之后,以亏缺冲和为称,则其用无故弊穷匮,所以直似屈,巧如拙,辩由讷。躁热皆烦挠之名,寒静则无事之境,为正理之本也。

四十六章

天下有道,却去也走马亦戎马也以粪事田园也。天下无道,戎马甲兵也生於郊。

国君有道,不事走马而事田园。无道则戎马徧於郊野,言好甲兵也。事田园,劝农也。事甲兵,害物也。

罪莫大於可欲,祸莫大於不知足,咎莫甚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

可欲之罪,求遂志也,殃咎及身。若不知足,是好贪欲也。故知足,凡事皆足矣。

四十七章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

天下之道,一也。户内与天下无二也,但修其内,自知其外。天道与人道合,但修其身,天道必应,何假远行窥牖也。故圣人不以出门求,不以见闻取,不以言论得,自然而成也。

四十八章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之,以至於无为。无为无所不为。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为博学日有所益。为道德日有所损,谓损情欲也。使至於无为无事之际,则天下之心无难取矣。

四十九章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

百姓有欲,圣人无为。以无为之心,从有欲之心,随其性矣。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得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得信。

善者,善解祗对,不善者,亦善解祇对,为得其善道。信者,信之,不信者,亦信之,为得其信理也。

圣人在天下惵惵,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忄亥恤之。

圣人惵惵孜孜,与百姓混同其心,百姓注目望恩,圣人皆忄亥恤之。

五十章

出生入死,

修道则出生,耽欲则入死。

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死地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

人之在世,生死是常。纵死十分之中三分,有其生路。纵生十分之中三分,是其死路。为其求生之厚,不免有死有生,故动则犯其死地。

盖闻善摄养也生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丘乃。

害人者,兕有角,虎有爪,兵有刃。

兕无所驻其角,虎无所错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陆行知晨夕,入军识进退,能养生,善避害,故无死地。

五十一章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

万物赖道生德畜,形立身成,故尊道而贵德。

道尊德贵,夫莫之爵而常自然。

道德自然,非因爵赏而称尊贵。

故道生之,德畜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谓道能生、畜、长、育、成、熟、覆、养之后,不宰其生,为之玄妙也。

五十二章

天下有始道也,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万物也。既知其子,复守其母却守其道,没身不殆。

万物从道而生,故为其母。母须知其子,子须知其母,子母守为,不失其道,故身无危殆。

塞其兑目也,闭其门口也,终身不勤。开其门,济其事,终身不救。

守道者,口不贵言论,目不观好恶。违之者,事无穷救,身受勤劳。

见小曰明,

明见其微

守柔曰强。用其光,道也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谓袭常。

凡事从小至大,守柔自强,动用归道,莫失其常,故无身殃。

五十三章

使我介善也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

使我善知,有其大道。所畏者,施行不得俗为,知道易,行道难也。

大道甚夷,其人好径。

大道如平路,人不好行,尽往邪径。

朝甚除,

日有除改,为改易衣服器皿,好玩仆马宅舍之属,

田甚苗,仓甚虚,

田畴虽有苗稼,其那仓库空虚,言费用多。

服文彩,

衣美服饰,谓绫罗绵绣也。

带利剑,

好弓剑也。

厌饮食,

烹宰不暇。

资货有余,

积聚宝货,多金玉也。

是谓盗跨,非道也哉。

如此所好,与盗贼无殊。跨是者,非道德也。

五十四章

善建立也不拔,

善建立事者,不可抽拔。

善抱不脱,

善抱道者,不可脱落。

子孙祭杞不辍。

有道德者,子子孙孙世世不绝祭祀。

修之於身,其德能真;

正真无邪。

修之於家,其德有余;

德业有余。

修之於乡,其德能长;

为事长远。

修之於国,其德能丰

万物丰饶。

修之於天下,其德能普。

德泽普褊。

故以身观身,

修身则吉,不修则凶。

以家观家,

修家则理,不修则乱。

以乡观乡,

修乡则和,不修则争。

以国观国。

修国则政,不修则亡。

以天下观天下。

修天下则混同,不修则渍散。

吾何以知天下之然?以此

圣人用此道,可以观天下。

五十五章

舍德之厚,比於赤子。毒虫不螫伤也,攫鸟猛兽不搏。

厚舍容道德之者,常如赤子,无心於物,故鸟兽见之不为伤害。搏犹害也。

骨弱筋柔而握固,

赤子柔弱,虽柔弱而能熟持坚固,为元气在也。

未知玄牝之合而竣精气结实作,精之至。终日号而不嗄声散为嗄。和之至。

玄牝,夫妇之道也。其未知之,则正精常存。号而不散,言和气至也。

知和曰常,益生曰详,

审度精气。

心使气曰强。

不使则住。

物壮则老,谓之非道。非道早已。

能知和气常存,用心审度,使资益於身为强明,又长守柔弱,壮则非道也。

五十六章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忿,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故不可得亲,不可得疏,不可得利,不可得害,不可得贵,不可得贱,故为天下贵。

知道者不言,为守道也。不知道者常以言语,欲行其道也。知道者塞兑闭门,挫锐解忿,和光同尘,所以无有亲疏、利害、贵贱,与道同於玄德,故得天下贵之。不知道者反此。

五十七章

以政之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以此。

政可以治国,奇可以用兵。用兵将奇谋异茉,驱之死地,不可示以哀诚。治国欲安治民,莫示以奇诈。先除己之患难,然后可以拓土开疆。圣人知此二者,为政治之然也。

天下多忌讳,而人弥贫;

忌多叛乱,故立其制。讳不从所欲,故行其刑。

人多利器,国家滋昏;

人以利害为器用,是国家政治之昏乱。

人多知巧,奇物滋起;

人足奇巧,多异物以惑众。

法令滋彰,盗贼多有。

贼盗数起,畏法令而为之。

故圣人云:我无为而人自化,

不肃而成。

我无事而人自富,

各从所欲。

我好静而人自政,

不设法,以临人。

我无欲而人自朴。

不立名教,无人委知。

五十八章

其政闷闷,其人蠢蠢;其政察察,其人缺缺。

为政闷闷,其人蠢静。为政孜切,其人残缺。

祸,福之所倚侍也;福,祸之所伏藏也。孰谁也知其极?

人倚有祸,修福助之。不知福生,却有祸至。

其无政。

失其治也。

政为奇,善复为谈。人之迷,其日固久。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秽,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失其政洽,政事翻作奇诈,善事复为訞乱,人迷惑久固於斯。圣人方圆而不割,廉慎而不秽浊,正直而不申肆,韬光而不晶耀也。

五十九章

治人事天,莫若式法也。夫唯式,是以早伏。早伏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充,无不充,莫知其极。能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母犹道也,可以久长。深根固蒂深植其根,蒂无标落。长生久视之道。

治人情,事天时,莫若守法式,故得万物早归伏。归伏之后为重积德,积德充满,莫知物之穷极。能知穷极,可以治国,然后为母。深根固蒂,为善保国家,可大可久也。

六十章

治大国,若烹小腥小腥杂类。以道莅临也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

圣人在上,禽鱼遂性,而况於国乎?以道莅天下者,时气雍和,淫厉不作,故鬼不能为神也。万物皆有其神,为神则伤人。唯正神不伤人,圣人体道,亦不伤人,故交归於德。

六十一章

大国者下流,天下之郊,天下之郊牝。

牝,雌也,为柔。

常以静雌守静也胜牡。

牡,雄也,为刚。大国如川源下流,众物皆归,天下混一,四方为郊,常以柔胜刚也。

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以下大国,则聚大国。故或下而取,或下而聚。夫大国不过欲兼畜人,小国不过欲入事人。夫两者各得其所欲,大欲畜,小欲事。故大者宜为下。

大国以礼小国,小国以礼大国,大国欲畜人,小国入事人。虽两有所求,大者宜下取。

六十二章

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不保。

深奥者莫过於道,善人所为你宝,不善人不解所保持。

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

善能取与。

人之不善,奚弃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

天子治三公,三公治百职,百职治万民,故无弃人。

虽有拱璧以四马骏马,不如坐进此道。

道与四马拱璧皆能行,唯修道者身不往。

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故为天下贵。

古者云:不须日行大道,济利一切,但无罪僭,便为贵也。

六十三章

为无为无作用也,事无事不劳役也,味无味守淡泊也。大小多少,报怨以德。

大之与小,多之与少,尽以德服之,必无怨恶也。

图难於易,为大於细微也。天下难事,必作於易,大事必作於小。

凡事先易后难,从小至大,则难事易为,大事易作。

夫轻诺必寡信,

先轻唯诺,后必无应。

多易必多难。

容易施为,终难成立。

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

历试诸难,后成功德。

六十四章

其安易持,

安静则易保持。

其未兆易谋,

未有形兆,则易谋度。

其毳易破,

当织毳时,则易破除。

其微易散。

物微小,则易为分散。

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乱。

治乱於未乱之前,为事於未成之际,豫备不虞。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重之台,起於累土;百仞之高,起於足下。

从微至着,以小成大。

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人之从事,常於几微也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世人执着有欲,动则乖违。圣人常事无为,不见衰盛。世人又不能敬始慎终,才拟施为,早已败失。

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备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欲於不欲,学於不学,不重货财,不贪名位,如此则备见众人之过,乃辅成万物,以至於自然,此盛人之旨也。

六十五章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人,将以娱之悦乐也。人之难治,以其知故谓有分别。以智治国,国之贼害也,不以智治国,国之德富有其事。知此两者以智不以智也,亦为楷式定法也。常知楷式,是谓玄德治本玄。德深远,与物反,然后乃至大顺。

古之为治者,非要人明好恶,有分别,只欲使其娱乐,无识无知。如有所知,故为难治。智慧生奸,诈深为贼,害之端。玄德用楷式,时情尽遣,归於大顺。

六十六章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

江海下流,百谷归之。

是以圣人欲上人,以其言下之;

谓存恤也

欲先人,以其身后之。

行济度也

是以处上其人不重责也,处前而人不害损也,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以其无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圣人在位有接下奉上之心,处前有先人后己之德,众无厌倦,常日乐推,谁能与争?

六十七章

天下皆以我大,不笑。夫唯大,故似不笑。若笑久,其小。

天下以道至大,故不可笑校,谓其大,故不笑校。若人笑校得久,有也其小矣。

我有三宝,宝而持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

以慈俭不先为三宝,圣人如珍宝执持。

夫慈,故能勇;

慈为救物,故勇。

俭,故能广;

俭能节用,故广。

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

不为先,能谦让,故得为长。

今舍其慈且勇,舍其俭且广,舍其后且先,死矣。

今勇而不慈,广而不俭,先而不后,为取死之道也。

夫慈,以陈军阵也则正,以守狩音则固守城邑也。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阵以慈则不杀,守以慈则不害。应天顺人,自有救卫。

六十八章

古之善为士者不武存治道也,善战者不怒不尚煞也,善胜敌者不争能阵无战,善用人者为下。

两军相交,礼在其间。

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

武以定难,善治国者无难,故不尚武也。若事不获己而用兵戈,不怒其寇,不与敌争,以礼下人,务取其胜,将德配天,是古之极法也。

六十九章

用兵有言。

古人有言。

吾不敢求为主为祸之首而为客,

言不获己。

不敢进寸而退尺。

无侵吞之意也。

是谓行无行,

有令无行。

攘无臂,

有收无取。

执无兵,

有兵无用。

仍无敌。

以法行军,何敌之有。

祸莫大於侮敌,

怀轻敌也。

侮敌则几亡吾宝。

自己兵也。

故抗拒也兵相加,若哀者胜。

善战虽无敌可当,若轻敌必丧自己。夫两兵相加,柔者胜强。

七十章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

无私也,无难也。

天下莫能知,莫能行深奥也。言有宗,事有君。

出言依宗祖,为事存君臣。

夫唯无知,是以莫我知。

世有所不知,圣人亦不能知之。

知我者希,则我者贵。

知道者希,则道者贵。

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弊衣为被褐,抱道为怀玉。

七十一章

知不知,上

得其道也。

不知知,病。

强去知解。

圣人不病,

无所思虑。

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病於所知,故得无病。

七十二章

人不畏威,则大威至。

出入慎虑,必无大过。

无狭其所居,

无容愁悴,常存止取。

无厌其所生。

生期有限,何可逼迫。

夫唯不厌,是以不厌。

乃可长生。

故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

不求见闻,自知也。不爱荣华,自贵也。

去彼取此。

去彼亡生,取此得道。

七十三章

勇於敢则杀,

汏去便往。

勇於不敢则活。

审度事宜。

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恶,孰知其故。

人不知天道贵无欲,恶利害。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不言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天道常健,所以自胜自应,自来自谋。万物虽众,以道网罗,拟往何之?故无疏失。

七十四章

人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人世少有全身远害者。多恣贪叨,不畏刑法,是不惧死也。

若使人常不畏死,而为奇者,吾试得而杀之,

若人不畏死,世有奇者,焉得取次而杀之?

孰敢?

谁敢杀识死之人也。

有司杀者杀。

主刑宪者

夫代司杀者,是代大匠斲。

秉法之人斲权也。

夫代大匠斲,希不伤其手。

虽大匠少有伤其手,或失之轻,或失之重。

七十五章

人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

赋敛重也。

人之难治,以其上有为,是以难治。

酷法临人。

人之轻死,以其生生之厚,是以轻死。

重滋味,积珠金。

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於贵生。

求生之厚者,死。求生之薄者,生。

七十六章

人之生柔弱,其死坚强。

神魂在则柔弱,其散也坚强。

万物草木之生也柔义,

微生曰义。

其死也枯槁。

气存则柔弱,其绝也枯槁。

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不胜,木强则拱。

兵务和众,木要中材。

故强大居下、柔弱处上。

枝梢处上,根株在下。兵士在前,主军在后。

七十七章

天之道,其由张弓。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人道则不然,损不足奉有余。

天贵和顺,弓尚调均,大小无偏,高下有等,以此治世,谓之太平。人道不然,奉强遏弱,将少就多,谓就权要。

孰能有余奉天下?唯有道者。

分上所有,将济不足。

是以圣人为而不恃,成功不处,斯不贵贤。

圣人推功让禄,德及贤良。

七十八章

天下柔弱莫过於水,而攻坚强莫之能先,其无以易之。

水能淬铁,不可易也。

故柔胜刚,弱胜强。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阴能消阳,柔能胜强,天下少有知者,少有行者。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谓天下王。正言若反。

国之艰难,诸侯当之。天下多难,唯王治之。是谓为政之道。

七十九章

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

先有怨恶,后能平治,未足为善。

是以圣人执左契符契也,不责於人,故有德司契,无德司辙。

有德者,凡事与人符契,不责於人。无德者,常欲使人合辙,故有怨雠。辙犹迹也。

天道无亲,常与去声善人。

天道无有亲疏,常与善人合德。

八十章

小国寡人,有什伯之器才智之人而不用不任用也,使人重死而不徙。

小国无用大道治国之臣,而任有才智之士,使严立法制,禁戢人民,使人冒死而远适他国。圣人欲行大道,不用才智,使人重死而不去也。徙犹移也。

虽有舟举,无所乘之;

不劳运动。

有甲兵,无所阵之;

无有战争。

使人复结绳而用之。

却使还淳。

甘其食,美其服,

不饥不寒。

安其居,乐其俗。

家给人足,无有徭役。

邻国相望,

四境不侵。

鸡狗之声相闻,

邻里相近

使人至老死,不相往来。

使人一世自足,至死不相借贷。

八十一章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

直露情诚。

知者不博,博者不知。

不必采访。

善者不辩,辩者不善。

不假繁艳。

圣人不积恣音,既尽也以为人己愈胜也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圣人无积聚,圣人为人,人为圣人,圣人与人,人与圣人,所以转多转有也。天道有利而不害,圣人有德而不争也。

道德真经次解卷下

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

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
经名: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作者:唐玄宗李隆基。十卷。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洞神部玉诀类。参校本:敦煌卷子P.3592、P.2823、S.4365 号。
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释题
老子者,太上玄元皇帝之内号也。玄玄道宗,降生伊亳,肃肃皇祖,命氏我唐。垂俗之训,无疆之祉,长发远祥,系本瓜瓞。其出处之迹,方册备记。道家以为玉晨应号,马迁谓之隐君子,而仲尼师之。翻经中其大谩问礼,叹乎龙德,是孔丘无间然矣。
在周室久之,将导西极,关令尹喜请着书,於是演二篇焉。明道德生畜之源,罔不尽此,而其要在乎理身理国。理国则绝矜尚华薄,以无为不言为教,故经曰: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又曰:我无为而人自化,我无事而人自富,我好静而人自正,我无欲而人自朴。理身则少私寡欲,以虚心实腹为务。故经曰:常无欲以观其妙,又曰:不贵难得之货,不见可欲,又曰: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而皆守之以柔弱雌静,故经曰:柔胜刚,弱胜强,又曰:知其雄,守其雌,此其大旨也。及乎穷理尽性,闭缘息想,处实行权,坐忘遗照,损之又损,玄之又玄,此殆不可得而言传者矣。其教圆,其文约,其旨畅,其言迩,故游其廊麻者,皆自以为升堂睹奥,及研精覃思,然后知其於秋毫之端,万分未得其一也。
经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故知大道者虚极妙本之强名,名其通生也。庄子曰:太初有无,有无者,言有此妙无也。又曰:无有无名,无名者,未立强名也,故经曰:无名天地之始。强名通生曰道,故经曰:有名万物之母。庄子又曰:物得以生谓之德,德,得也,言天地万变,旁通品物,皆资妙本而以生成。得生为德,故经曰:道生之,德畜之,则知道者德之体,德者道之用也。
而经分上下者,先明道而德之次也。然体用之名,可散也,体用之实,不可散也,故经曰: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语其出则分而为二,咨其同则混而为一,故曰可散而不可散也。则上经曰:是谓玄德,又曰:孔德之容,又曰:德者同於德,又曰:常德不离,下经曰:失道而后德,又曰:反者道之动,又曰:道生一,又曰:大道甚夷,是知体用互陈,递明精要,不必定名於上下也。
经,径也,言通径也,又常也,言通径常行之道。每惟圣祖垂训,贻厥孙谋,听理之余,伏勤讲读,今复一二诠疏其要妙者,书不尽言,粗举大纲,以裨助学者尔。
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卷之一
道可道章第一
此章明妙本之由起,万化之宗源。首标虚极之强名,将明众妙之归趋。故可道可名者,明体用也。无名有名者,明本迹也。无欲有欲者,明两观也。同出异名者,明朴散而为器也。同谓之玄者,明成器而复朴也。玄之又玄者,辩兼忘也。众妙之门者,示了出也。所谓进修之阶渐,体悟之大方也。
道可道,非常道。
疏:道者,虚极妙本之强名,训通训径,首一字标宗也。可道者,言此妙本通生万物,是万物之由径,可称为道,故云可道。非常道者,妙本生化,用无定方,强为之名,不可遍举,故或大、或逝,或远、或近,是不常於一道也,故云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
疏:名者,称谓即物,得道用之名,首一字亦标宗也。可名者,言名生於用,可与立名也。非常名者,在天则曰清,在地则曰宁,得一虽不殊,约用则名异,是不常於一名也,故云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
疏:无名者,万化未作,无强名也。故《庄子》曰:太初有无,无有无名,但其妙本降气,开辟天地,天地相资,以为本始,故云无名天地之始。则《易》 之太极生两仪也。注云权舆者,按:《尔雅》云:权舆,始也。
有名,万物之母。
疏:有名者,应用匠成,有强名也。万化既作,品物生成,妙本旁通,以资人用,由其茂养,故谓之母也,母以茂养为义。然则无名有名者,圣人约用以明本迹之同异,而道不系於有名无名也。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疏:欲者性之动,谓逐境而生心也。言人常无欲,正性清静,反照道源,则观见妙本矣。若有欲,逐境生心,则性为欲乱。以欲观本,既失冲和,但见边徼矣。徼,边也。又解云:欲者思存之谓,言欲有所思存而立教也。常无欲者,谓法清静,离於言说,无所思存,则见道之微妙也。常有欲者,谓从本起用,因言立教,应物遂通,化成天下,则见众之所归趋矣。徼,归也。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
疏:此者,指上事也。两者,谓可道、可名,无名、有名,无欲、有欲,各自其两,故云两者。俱禀妙本,故云自本而降,随用立名,则名异矣。
同谓之玄。
疏:玄,深妙也。自出而论则名异,是从本而降迹也。自同而论则深妙,是摄迹以归本也。归本则深妙,故谓之玄。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疏:摄迹归本,谓之深妙,若住斯妙,其迹复存,与彼异名,等无差别。故寄又玄以遣玄,欲令不滞於玄,本迹两忘,是名无住,无住则了出矣。注云:意因不生者,《西升经》云:同出异名色,各自生意因。今不生意因,是同於玄妙。无欲於无欲者,为生欲心,故求无欲。欲求无欲,未离欲心。今既无有欲,亦无无欲,遣之又遣,可谓都忘。正观若斯,是为众妙。其妙虽众,若出此门,故云众妙之门也。
天下皆知章第二
前章明妙本生化入两观之不同,此章明朴散异因万殊而逐境,逐境则流浪,善化则归根,故首标美善妄情,次示有无倾夺,结以圣人之理,冀达还淳之由。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
疏:天下者,举大凡而言,凡在天覆之下也。美者,心所甘美也。善者,身所履行也。言天下之人,皆知以己心所甘美者为美,己身所履行者为善,故论甘则忌辛,好丹则非素,共相倾夺,竞起是非,皆由兴动於欲心,所以递成乎美恶。圣人知美恶无主,俱是妄情,妄情则不常,故云恶已。已,语助也。注云:神奇臭腐者,《庄子》云:所美为神奇,所恶为臭腐。
故有无之相生,
疏:此明有无性空也。夫有不自有,因无而有,凡俗则以为无生有。无不自无,因有而无,凡俗则以为有生无,故云相生。而有无对法,本不相生,相生之名,犹妄执起。如美恶非自性生,是皆空故,圣人将欲救其迷滞,是以历言六者之惑。
难易之相成,
疏:此明难易法空也。此以难而彼成易,此以易而彼成难,亦如工者易於木,难於埴。陶匠易於埴而难於木,故云难易之相成。若同其所难,则无易。同其所易,则无难。难易无实,妄生名称,是法空。故能了之者,巧拙两忘,则难易名息,亦如美恶无定故也。
长短之相形,
疏:此明长短相空也。以长故形短,以短故形长,故云长短相形。亦如凫胫非短,由鹤胫之长,故续之则忧。鹤胫非长,由凫胫之短,故断之则悲。见短长相,犹如美恶,既无定礼,皆是妄情。
高下之相倾,
疏:此明高下名空也。高下两名,互相倾夺,故称高必因於下,又有高之者,称下必因於高,又有下之者。又高则所高非高,又下则所下非下。如彼世间,几诸有名位,递为臣妾,亦复无常,是皆空故,故无定位。
音声之相和,
疏:此明和合空也。五音相和,成曲者谁?总彼众声,则能度曲。如世间法,皆和合成,则体非真,是皆空故,将欲定其美恶,岂云达观之谈?
前后之相随。
疏:此明三时念空也。日月相代,代故以新,如彼投足,孰为前后?则前后之称,由相随立名。名由妄立,谁识其初?过去未来,及以见在,三时空故,念念迁故,亦如美恶无定名也。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疏:是以者,说下以明上也。夫饰智诈者,虽拱默非无为也。任真素者,则终日指撝,而未始不晏然矣。故圣人知诸法性空,自无矜执,则理天下者当绝浮伪,任用纯德,百姓化之,各安其分。各安其分则不扰,岂非无为之事乎。言出於己,皆因天下之心,则终身言,未尝言,岂非不言之教耶。
万物作而不辞,
疏:作犹动也,辞为辞谢也。言圣人善化,无事无为,百姓不知,爰游爰豫,各自得其动作,而不辞谢於圣人。故击壤鼓腹,而忘帝力,此人忘圣功也。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
疏:令物各得成全其生理,圣人不以为己有。令物各得其营为,圣人不恃为己功。如此太平之功,弘济日远,犹且慎终如始,不敢宁居。此圣人自忘其功。注云:日慎一日《尚书》文也。
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疏:彼圣人者,稠直如发,慎终如始,本末不衰,未尝宁居而逸豫,是以日新其盛德,忘功而功不去,光宅而天下安,故云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不尚贤章第三
前章明万殊逐境,善化则归根,此章明贵尚不行,无为则至理。首标不尚,绝矜徇之迹。次云圣理,示立教之方,结以无为,明化成而复朴也。
不尚贤,使民不争。
疏:尚,崇贵也。贤,才能也。言人君崇贵才能则有进,饰伪者徇迹而失真,失真叉是尚贤之由,徇迹定起交争之弊。不若陶之玄化,任以无为,使云自从龙,风常随虎,则唐虞在上,不乏元凯之臣,伊吕升朝,自得台衡之望。各当其分,人无觊觎,则不争也。
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
疏:人之受生,所禀有分,则所禀材器是身货宝,分外妄求,求不可得,故云难得。夫不安性分,希慕聪明,且失天真,尽成私盗。今使贤愚袭性,可否用情,既无越分之求,自轻难得之货。皆得性分,谁为盗乎?故《庄子》曰:不仁之仁,窃性命之情,而饕富贵。又解云:以人君不贵珠犀宝贝,则其政清静,故百姓化之,自绝贪取,人各知足,故不为盗。
不见可欲,使心不乱。
疏:希慕聪明,是见可欲。欲心兴动,非乱而何?今既不崇贵贤能,亦不妄求越分,则不见可欲之事,而心不惑乱也。
是以圣人之治,
疏:圣人治国理身,以为教本。夫理国者,复何为乎?但理身尔。故虚心实腹,绝欲忘知,於为无为,则无不理矣。
虚其心,
疏:夫役心逐境,则尘事汨昏,静虑全真,则情欲不作。情欲不作,则心虚矣。《庄子》曰:虚室生白,谓心虚则纯白独生也,故曰虚其心。
实其腹,
疏:腹者,含受之义,足则不贪,欲使道德内充,不生贪爱,故云实其腹。注云属厌而止者,春秋间没汝宽谏魏献子辞也,欲以小人之腹,为君子之心,属厌则足而不食也。
弱其志,
疏:志者,心之事,事在心曰志。欲令心有所行,皆守柔弱,故知心虚则志弱矣。
强其骨。
疏:骨者,体之干,既其道德内充,常无贪取,不贪则腹实,腹实则自骨强矣。
常使民无知无欲,
疏:圣人所以行虚心实腹之教者,常欲使百姓无争尚之知,贪求之欲,令其自化尔。
使夫知者不敢为也。
疏:夫无知无欲者,已清静也。则使夫有知者渐陶淳化,不敢为徇迹贪求,而无为也。
为无为,则无不治矣。
疏:夫得其性而为之,虽为而无为也。且绝尚贤之迹,不求难得之货,人因本分,物必全真,於为无为,复何矜徇化?既无馨而无臭,人故不识而不知,淳风大行,谁云不理?
道冲章第四
前章明贵尚不行,无为则至理。此章明妙本之用,在用而无为。首标道冲,示至虚之宗物,次云挫解,明冲用之释纷。又说和同之妙所在,不杂光尘,结以象帝之先,欲令尽知归趣尔。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
疏:冲,虚也,谓道以冲虚为用也。夫和气冲虚,故为道用。用生万物,物被其功。论功则物疑其光大,语冲则道曾不盈满,而妙本深静,常为万物之宗。云或似者,道非有法,故不正言尔,他皆仿此。
挫其锐,解其纷。
疏:挫,抑止也。锐,铦利也。解,释散也。纷,多扰也。冲虚之用,物莫之违,故铦利之心,多扰之事,念道冲和,自令抑止释散矣。此则约人以明道用。注云俗学求复者,《庄子□缮性篇》云:缮性於俗,俗学以求复其初,言铦利纷扰,因欲而生,故念道则挫解,俗学则弥结矣。
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
疏:道之冲用,於物不遗,在光则与光为一,在尘则与尘为一。无所不在,所在常无。冲用则可混光尘,妙本则湛然不维,故云似或也。
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疏:吾者,老君自称。象,似也。老君云:吾见至道冲用,生成万物,寻责所以,不测由来,既无父道之人,故莫知道为谁子。生物必资於道,故似在乎帝先。注云帝者生物之主,《易》云:帝出乎震,辅嗣云:帝者,生物之主,兴益之宗也。又解云:兆见曰象,言此生物之帝,能兆见物象,故谓之象帝尔。
天地不仁章第五
前章明妙本冲用,体用而无为。此章明兼爱成私,偏私则难普。首标刍狗万物,示天地之兼忘,次喻橐钥罔穷,明用虚而不挠。结以多言数屈,欲令必守中和。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疏:仁者,兼爱之目也。刍,草也,谓结草为狗,以用祭祀也。《庄子》曰:师金谓颜回曰:夫刍狗之未陈,巾以文绣。及其已陈,则苏者取而爨之。今天地至仁,生成群物,亦如人结草为狗,不责其吠守之功,不以生成为仁恩,故云不仁也。则圣人在宥天下,视彼百姓,亦当如此尔。注云蔽盖之恩者,《礼记》孔子#1曰:蔽盖不弃,为埋狗也。不独亲其亲者,《礼运》之文也。
天地之间,其犹橐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疏:橐,韛也,谓以皮为橐,鼓风以吹火也。钥,笛也,言天地能刍狗万物者,为其间空虚,故生成无私而不责望,亦犹橐之鼓,风,笛之运吹,常应求者,於我无情,故能虚之而不屈挠,动之愈出声气。以况人君虚心玄默,淳化均一,则无屈挠,日用不知,动而愈出也。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疏:多言者,多有兼爱之言也。多有兼爱之言,而行难遍,故数穷屈不遂,是知不如忘怀虚应,抱守中和,则自然皆足矣。注云不酬者,酬,答也,谓空有其言,而行不酬答。
谷神不死章第六
前章明兼爱成私,偏私则难普。此章明至虚而应,其应即不穷。首标谷神,寄神用以明道。次云玄牝,辨玄功之母物。结以绵绵微妙,玄示虚应,则不勤劳也。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
疏:谷神者,明谷之应声,似道之应物,有感即应,其应如神。神者不测之名,死以休息为义,不测之应,未尝休息,故云谷神不死。玄,深也。牝,母也。谷神之应,深妙难名,万物由其茂养,故云是谓玄牝。
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疏:玄牝之用,有感必应,应由物出,故谓之门。天地,有形之大者尔,不得玄牝之用,则将分裂发泄,故资禀得一以为根本,故云是谓天地之根本也。
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疏:绵绵者,微妙不绝之意。虚牝之用,应物无私,微妙则称为若存,无私故用不动倦。
天长地久章第七
前章明谷神虚应,虚应#2不穷,此章明天地无私,无私#3故长久。首则标天地以为喻,次则举圣人以转明,结以无私成私,将欲劝勤此行。
天长地久。
疏:此标章门也,天以气象,故称长。地以形质,故称久。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疏:前句标问,此假答云: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覆载万物,长育群材,而皆资察於妙本,不自矜其生成之功用,以是之故,故能长久。又解云:不自生者,言天地但生养万物,不自饶益其生,故能长久。
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疏:是以圣人效天地之覆载,叉均养而无私,故推先与人,百姓欣赖,为下所仰,故身先也。不自矜贵,而外薄其身,天下归仁,则无畏害,故身存也。
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疏:天地所以能长久,圣人所以先存者,非以其无自私之心,故能成此长久先存之私乎?
上善若水章第八
前章明天地无私生成则长久,此章明至人善行柔弱故无尤。首标若水,示三能之近道。次云居地,书七善之利物。结以不争,劝守#4柔而全胜也。
上善若水。
疏:上善者,标人也。若水者,举喻也。至人虚怀,於法无住,忘善而善,是善之上。上善之行,如水之能,具在下文,皆含法喻。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
疏:水性甘凉,散洒一切,被其润泽,蒙利则长,故云善利,此一能也。天下柔弱莫过於水,平可取法,清可鉴人,乘流遇坎,与之委顺,在人所引,尝不竞争,此二能也。恶居下流,众人恒趋,水则就卑受浊,处恶不辞,此三能也。
故几於道。
疏:几,近也。利物明其弘益,不争表其柔弱,处恶示其含垢,此水性之三能,唯至人之一贯,其行如此,去道不遐,故云近尔。
居善地,
疏:至人所居,善能弘益。如水在地,利物则多。又地道用卑,水好流下,同至人之谦顺,几道性之柔弱,故云居善地。
心善渊,
疏:至人之心,善於安静,如水之性,湛尔泉渟。水静则清明,心闲则了悟。渊,深静也,故云心善渊。
与善仁,
疏:至人弘济,常以与人。善施之功,合乎仁行,如水润物,无心爱憎,故云与善仁。
言善信,
疏:上善之人,言必真实,弘化凡庶,善信不欺。如彼泉流,岂殊坎险,故云言善信。注云:行险而不失其信者,《周易》坎卦辞也。
政善治,
疏:政,正也。至人於事,动合无心,正容悟物,物因从正。正则自理,非善而何?如彼水性,洗涤群物,令其清静,故云政善治。
事善能,
疏:至人圆明,於物无碍,凡有运动,在事皆通。通则善能,是名照了。如彼水性,决之为川,壅之为池,浮舟涵虚,无所不为,是善能也。
动善时。
疏:至人之心,喻彼虚谷,方之镜像,物感斯应,如彼水性,春泮冬凝,与时消息,故云动善时。
夫惟不争,故无尤。
疏:尤,过也。至人善行,与物无伤,虚心曲全,未曾争竞,波流颓靡,委顺若斯,既不违逆於物,故无尤过之地矣。
持而盈之章第九
前章明至人善行柔弱故无尤,此章明凡俗溺情骄盈故有咎。首标持盈揣锐,示其难保。次云金玉富贵,戒此贪求。结以名遂身退,令忘功而不处也。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
疏:持,执也。盈,满也。已,止也。言人心贪爱,求取无厌,执守保持,
使令盈满,积财为累,悔吝必生,故圣人戒云:不如休止。
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疏:揣,量度也。锐,铦利也。凡情滞溺,贪求荣利,故揣量前事,铦锐
欲心,鬼瞰人怨,坐招殃咎,故曰不可长保也。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
疏:假使贪求不已,适令金玉满堂,象有齿而焚身,鸡畏牺而断尾,且失不贪之宝,坐贻政寇之忧,其以贾害,岂云能守?此复释持盈也。
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疏:遗,与也。富则人求之,故便欺物。贵则人下之,故好凌人。骄奢至而不期,殃咎来而谁与?因骄获咎,骄自心生,故云自遗尔。此复释揣锐也。
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疏:此举戒也。夫满则招损,谦便受益。惟彼天道,尚不常盈,故功成者隳,名遂者亏。欲#5求长保,未闻斯语。当须忘功与名,退身辞盛,如彼天道,不失盈虚,则无忧责矣。
载营魄章第十
前章明纵欲溺情骄盈故有咎,此章明养神爱气不杂则无疵。营魄已下至涤除,戒修身所以全德。爱人已下至明白,示德全可以为君。结以生之畜之,表玄功之被物也。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
疏:载,初也。营,护也。言人受生始化,但有虚象,魄然既生,则阳气充满虚魄。魄能运动,则谓之魂,如月之魄照日,则光生矣。故春秋子产曰: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为魂,言人初载虚魄,当营护阳气,常使充满,则得生全。若动用不恒,消散阳气,则复成虚魄而死灭也。《庄子》曰:近死之心,莫使复阳。故令营护虚魄,使复阳全生,抱守淳一,不令染杂,无离身乎,则生全矣。此教养神也。
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
疏:专,专一也。气,冲和妙气也。人之受生,冲气为本,若染杂尘境,则冲气离散,神不固身,故戒令专一冲和,使致柔弱,能如婴儿,无所耽着乎。此教养气。
涤除玄览,能无疵乎?
疏:涤,洗也。除,理也。玄览,心照也。疵,病也。人之耽染,为起欲心,当须洗涤除理,使心照清净,爱欲不起,能令无疵病乎。此教涤心也。
爱民治国,能无为乎?
疏:爱民者,使之不暴卒,役之不伤性。理国者务农而重谷,事简而不烦,则人安其生,不言而化也。此无为也,能为之乎?
天门开阖,能为雌乎?
疏:修德可以为君,为君须承历数,即天门者,帝王历数所从出也。开谓受命,阖为废黜,天降宝命,以祚有道,能守雌柔,可享元吉。故云能为雌乎?又解云:《易》曰:一阖一辟谓之变,言圣人设教,应变无常,不以雄盛,而守雌牝,亦如天门开阖,亏盈而益谦也。
明白四达,能无知乎?
疏:帝王既受历数,临御万方,若能守雌静,则其德明白,如日之照四达天下,功被於物不以为功,所谓忘功若无知者,故云能无知乎?
生之畜之。
疏:下经云道生之,德畜之,此云生之畜之者,谓人君法道清静,令物得遂其生成,效德弘济,令物各尽其畜养,故云生之畜之。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疏:物得遂生,圣忘功用。遂生则生理自足,忘功则功用常全。斯乃无私而成私,不宰而为真宰也。故生而不有者,令物各遂其生,君不以为己有也。为而不恃者,令物各得其动用,而不自负恃为己功也。长而不宰者,居万民之上,故云长,而不恃其功,故云不宰也。如是是谓深玄妙之德矣。
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卷之一竟
#1『礼记』二字据敦煌卷子P.3592 补。
#2『虚应』二字原无,据敦煌卷子P.3592 补。
#3『无私』二字原无,据敦煌卷子P.3592补。
#4守:原作『中』,据敦煌卷子P.3592 改。
#5欲:原作『钦』,据敦煌卷子P.3592 改。
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卷之二
三十辐章第十一
前章明养神爱气不杂则无疵,此章明利有用无相资而功立,故乾坤为太易之蕴,辕厢成用无之质,标车器以为喻,存利用以结成。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
疏:辐三十贯於一毂,明少者多之所宗也。当其空无,方有车之运用。明无者有之所利也。夫道者何?至无至一者也。故能鼓动众类,磅礡群材,适使万殊区分,成之者一象;众窍互作,鼓之者一响。则原天下之动用,本天下之生成,未始离於至一者也。且就车而轮,则辕厢有也,车中空无也,车中空无,乃可运用。若无辕厢之有,则空无之运用息矣。车中若不空无,则辕厢之类,皆为弃物。故乾坤成列,而易功着焉,万化流动,而道用彰。是以借粗有之用无,明至无之利有尔。
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
疏:埏,和也。埴,粘土也。注云陶匠者,《尚书》云:范土曰陶。匠范和粘土,烧成瓦器,亦取其中空虚,以用成受物也。
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
疏:凿,穿也。门傍窗谓之牖。古者穴居,故《诗》云:陶复陶穴,谓穿凿穴中之土以覆其上,故云凿尔。后代圣人易之以宫室,取其室中空虚,所以人得居处。庄子曰:室无空虚,则妇姑勃蹊,谓争路也。《尔雅》云:宫谓之室。
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疏:有之所利,利於用。用必资无,故有以无为利也。无之所用,用於体,体必资有,故无以有为利。注云形而上者曰道,形而下者曰器,《易》系辞文也。自无则称道,涉有则称器,欲明道用,必约形器,故首唯借喻於三翻,终欲用无於一致尔。
五色章第十二
前章明利有用无相资故功立,此章明染尘逐境驰骋则发狂。首标色声,戒伤当所以为病。次云畋猎,明逐欲所以焚和。结以圣人去取,示全真保性之要尔。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
疏:色谓青黄赤白黑,音谓宫商角征羽,味谓酸咸甘苦辛。爽,差也。目视色,耳听声,口察味,伤当过分,则不能无损。故坐令形骸聋盲,爽差失味尔。又况耽滞世间声色诸法,不悟声色性空,岂惟形骸之有聋盲,此亦智之聋盲者尔。
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
疏:此言耽声滞色之人,驰骋欲心,亦如畋猎,但求杀获,欲心奔盛,逐境如驰,静而观之,是心发狂病也。
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疏:难得之货者,言人身以村器为货,难得之货者,则性分所无,求不可得。云不安本分,矫性妄求,既其乖失天然,所以妨伤道行。
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
疏:腹者,含受而无分别。目者,妄视滞於色尘。无分别则全和,故为之。滞色尘则伤性,故不为也。
故去彼取此。
疏:彼目妄视,故去之。此腹含受,故取之。
宠辱章第十三
前章明染逐尘境驰骋则发狂,此章明宠辱若惊贵身故为患,首两句标宗以起问,次十句因问以明理,后四句贵爱不矜,假寄托以结成。
宠辱若惊,
疏:若,如也。言宠辱之惊相如也。夫操之则宠,舍之则辱,言人不能心齐荣辱,矜徇功名,执权既以为光宠,失势自伤於卑辱。光宠则矜恃,卑辱则惊嗟,故陈戒使其若惊,欲令齐其宠辱。
贵大患若身。
疏:贵,矜贵也。若亦如也。身者祸患之源,夫耽玩声色,矜竞荣华,皆为有身,遂成患本。即贵其身者,复何异乎贵大患矣?即身本是患,等无有异,未能无患,柢为有身。即此贵身同贵大患,若能无患,亦复亡身,是知患由贵生,身由患有,故云贵大患若身。
何谓宠辱?宠为下。
疏:前标宠辱若惊,恐人不晓,故设问云:何谓宠辱?还自答云:宠为下。所以明宠为下者,夫恃宠则骄盈,骄盈则生祸,因宠获祸,则宠为辱本,故知宠为下。
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
疏:得则为宠,失则为辱,若惊者,故宠辱循环,故宠为辱本。世间众生,得宠则欣喜,得辱则惊惧,故圣人戒之,祸福循环,譬之纠缠,宠辱无定,岂可独惊?辱来既惊其祸患,宠至亦惊其骄逸,其惊相若,故云是谓宠辱若惊。
何谓贵大患若身?
疏:恐人不晓,设问以明。
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
疏: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执有身相,好荣恶辱,辫是与非,不得则大忧以惧,心神内竭於贪欲,形骸外因於奔竞,葡然疲役,非患而何?
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疏:无身者,谓能体了身相虚幻,本非真实,即当坐忘遗照,隳体黜聪,同大通之无主,均委和之非我,自然荣辱之途泯,爱恶之心息,所谓帝之悬解,复何计於大患乎?故云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注云委和者,庄子丞答舜云:身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
故贵以身为天下者,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者,若可托天下。
疏:言人君有自矜贵其身以为天下之主者,贵身则凌人,人故不附,可暂寄尔。若自爱其身以为天下之主者,爱身则慈人,人则乐推,故可托身於万人之上,长为之主。然此章首标惊宠辱,终以寄托者,欲明惊宠辱不若忘宠辱,有贵爱不若忘贵爱,托天下不若忘天下,故又云有大患为吾有身,惊宠辱未能物我都忘,则百虑一致,矜有则万殊争长,故忘宠辱则无所复惊,忘身则无为患本,忘天下则无寄托之迹,然后上有太上之君,下有下知之臣,无为无不为,不德而有德矣。
视之不见章第十四
前章明贵身为患,令兼忘而不有,此章明妙本无象,故在用而皆通。首三句言不可求之声色,次六句明寻责必归於无物,又五句示妙用之难测,后四句结引古以证今。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传之不得名曰微。
疏:此明道也。夫视之者,以色求道,听之者,以声求道,搏之者,以形求道。道非色声形法,故求竟不得,以不得故,欲谓之无,乃於无色之中,能应众色,无声之中,能和众声,无形之中,能状众形,是无色之色,无声之声,无形之形,故谓之希微夷。希微夷者,谓明道而非道也。夷,平易也。希者,声之微妙也。传,执持也。
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
疏:三者,夷也、希也、微也。致,得也。诘,责也。混,同也。妙本微妙精一,难名色声形法,焉得诘责?欲以色声形诘,但得希微尔。谓三也,三者假名,欲明道用,道非色声形等,则混为一矣。
其上不皦,其下不昧。
疏:皦,明也。昧,暗也。夫形质之物,皆有定方,在上者则明,在下者则暗,唯妙本惚恍不可定名,则在上亦不明,在下亦不昧,而能上能下,能明能暗,非天下之至赜,其孰能与於此乎?
绳绳不可名,复归於无物。
疏:绳绳者,运动不绝之意也。妙本生化,运动无穷,生物之功,强名不得,物物而不物,生生而不生,寻责则妙本湛然,未曾有物,故云复归於无物也。
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
疏:状,形状也。象,物象也。言妙本混成,本无形质,而万化资禀,品物流形,斯可谓有无状之形状,有无物之物象,不可名之为有,亦不可格之於无,无有难名,故谓之惚恍。
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
疏:至精无形,至大不可围,故迎之者不见其首,随之者不见其后。无首则无始,无后即无终,无始无终,故非随迎所得也。
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
疏:此明古先帝王常以无为道化,以化於人,故戒今能执守古之所行无为之教,以御理今之有为之事,则不言而化矣。
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疏:前云执古之道,将引之使行。此云能知古始,明道行必化。故重云帝王能知古始,无为而理,当抱守淳朴,爰清爰静者,是知无为之理,是道之纲纪也。
古之善为士章第十五
前章明妙本无象,则在用而皆通,此章明玄通之人,常不盈而能弊。首标古之五句,明善为所以微妙。次云豫若七句,示德容所以难明。孰能下两句,表进修之徐生。保此下终篇,结证成而不滞。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
疏:古,昔也。士,事也,言古昔之人善以道事者,精微要妙,玄寂通达,体道了言,涣然无滞,而其宇量深邃,不可识知。
夫惟不可识,故强为之容:
疏:夫惟善士,虽正容可以悟物,而宇泰发於天光,德量难窥,故强为容状,且求委顺之迹,将以引化凡愚。
豫兮若冬涉川,
疏:豫,闲豫也。若,如也。川喻代间爱欲,所以陷溺众生,善士虽处代问,不为爱欲所染,如冬涉川,故多闲豫。冬涉川所以闲豫者,冬冰坚壮,无坠陷之忧尔。
犹若畏四邻,
疏:犹豫,疑难也。夫善士无爱欲,故多闲豫,及观其行事举动施为,恐不合道,故多疑难。如今之人,有事畏四邻知,而加戒慎。
俨若客,涣若冰将释。
疏:善士於爱欲无所造作,如客对主人,但俨然肃敬尔,虽於爱欲如客对主人,而为善之行,不凝滞於物,泱然若春冰之散释,无留碍尔。
敦兮其若朴,
疏:敦,敦厚也。朴,质朴也。言虽不凝滞於物,而绝浮竞,其德行敦厚,若质朴无所分别。
旷兮其若谷,
疏:旷,宽也。言善士怀道抱德,宇量旷然宽大,於物悉能含受,如彼虚谷,无不包容。
浑兮其若浊。
疏:善士心照清静,而能容物,和同光尘,不自殊异,浑然如浊,物莫能知。
孰能浊以静之,徐清?
疏:因上文云若浊,便举水之澄清,以况善士之心无染,则自然静止。孰能於世间爱欲混浊之中,而以清静道性而静止之,令爱欲不起,亦如水浊而澄静之,令徐徐自清乎?孰,谁也。
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
疏:此教於法无滞也。谁能以清静之性静止爱欲,如水之性。已得徐清,若便安於此清,而久滞,滞则非悟,未名了出,当须更求胜法,运动增修。为道既损之而又损,按行亦次来而次灭,则清静之性,不滞於法,而徐动出也。生犹动出尔。
保此道者,不欲盈。
疏:滞法安清,是名盈满,故云若欲保全此徐清徐生之道,当须无所染着,得无所得,令复滞清求生,是伤盈满,则妨道行,故云不欲。
夫惟不盈,故能弊,不新成。
疏:夫能无所凝滞,以至无为,於法无住,不盈满者,常以新证之法为弊薄,更求胜法,不以为新成,而便滞着矣。
致虚极章第十六
前章明玄通之士常保道而不盈,此章明守静之人必归根而复命。复命为知常之要,守静是致虚之由,文相次以转,明理同归於道用,故知常则明了,行道乃久长。
致虚极,守静笃。
疏:虚极者,妙本也。言人受生皆禀虚极妙本,是谓真性。及受形之后,六根爱染,五欲奔驰,则真性离散,失妙本矣。今欲令虚极妙本必自致於身者,当须守此雌静,笃厚性情而绝欲,无为无狭而不厌,则虚极妙本自致於身。亦由水之流湿,火之就燥矣。致者,令必自来,如春秋致师之义尔。
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
疏:此明守静笃必致虚极之意。夫万物万形,动作不同,及观其归复,常在於本,《易》曰:雷在地中,复。复者,反本之谓也。故静则归复,动则失本也。
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
疏:此举喻明观复之意也。根者,本所受气而生也。今观万物,花叶芸芸,及其生性,皆复归於其根而更生,虚极妙本,人所禀而生也。今观情欲熙熙,能守静致虚,则正性归复命元而长久矣。本作云云者,如注释之。
归根曰静,静曰复命。
疏:物归根则安静,人守静则致虚。木之禀生者根,归,根故复命。人之禀生者妙本,今能守静致虚,可谓归复所禀之性命也。
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
疏:能守雌静笃厚,以致虚极妙本,
致虚则复命,可谓得常矣。能知守常,是曰明了。失常妄作,可谓无常。不常其德,穷凶必矣。注云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者,《易》恒卦文也。
知常容,
疏:知常曰明,明则鉴物,物来必应,无不含容,故曰知常容。
容乃公,公乃王,
疏:能含容应物,乃公正无私,无私则天下归往,是谓王矣。
王乃天,天乃道,
疏:惟天为大,唯王则之,其德同天而无不覆,故云王乃天。王德如天,则无为而理,道化乃行,故云乃道。
道乃久,殁身不殆。
疏:言守静政虚,归根复命,其德如此,可以为王。王德合天,能行其道,道行则久享福祚,天下之人就之如日,戴之如天,泽之如雨,望之如春,则终殁其身,复何危殆之事?故云殁身不殆。
太上下知章第十七
此章上论淳古之风,下逮浇漓之俗,欲明失道之渐,将辩致弊之由,故前章明守静则致虚,此章示无为则复朴,朴散则亲誉遂作,无为则谓我自然,庶夫道化之君,专此不言之教。
太上,下知有之。
疏:太上者,淳古之君也。谓为太上者,尊之也。言太上之君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臣下但知上有君,尊之如天,大而在上,被四时生育之美,不知何以称其德,故云下知有之。
其次,亲之誉之。
疏:太上之君殁,黄帝尧舜氏作,施教行善,仁及百姓,故亲之。柔弱致平,功高天下,故誉之。亲誉生前人之迹,矫徇为后代之患,故《庄子》曰:吾语汝!大乱之本,必生尧舜之间。何也?以其迹存乎千载之后故尔。
其次,畏之侮之。
疏:黄帝尧舜氏殁,下及三王五霸,浸以凌迟,严刑峻制,故畏之。明不能察,故侮之。下议罪而求功,上赏奸而生诈,相蒙若此,可谓寒心。
信不足,有不信。
疏:此复释畏之也。百姓畏君之刑法,侮君之教令者,皆为君信不足於下,故令下有此不信之人尔。
犹其贵言。
疏:此复释亲之誉之也。百姓所以亲爱君之善行,称誉君之功业者,由君有德教之言,故贵重君言而称誉之尔。古犹字与由字通用。
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疏:此复释太上下知也。夫淳朴不残,孰为牺樽?道德公行,亲誉焉设?故太上之世,下忘帝力,适令功成事遂,百姓皆以为自然合尔,不知所以亲誉报施也。
大道废章第十八
前章明步骤,殊时道存,故淳朴不散。此章明风俗,颓弊失道,则仁义遂行。秃施髢而病求医,虽云由愈,数米炊而简发栉,何其伤性,故直举八句,将以明其极弊,冀还返於淳古也。
大道废,有仁义。
疏:大道废者,代俗浇漓,人人浮竞,玄晏之风斯泯,穆清之化不存,失至道无为之事,故云废也。废则有兼爱之仁,裁非之义,踧足薛於其间矣。故庄子曰:道隐於小成。小成谓仁义等,各自其成,不能大通,故谓之小成尔。
智慧出,有大伪。
疏:智慧出者,谓后代之人役用智慧,立法以检俗,制典以诂奸。恐其不信,作符玺以信之。恐其不平,为斗斛以量之。而不仁之人兼盗符玺,并窃斗斛。则夫智慧之作法,适足侈大其诈伪,故云有大伪矣。
六亲不和,有孝慈。
疏:六亲者,父子兄弟夫妇也。夫大同之俗,无自私之亲,及乎上下不和,怨恩私起,则有扇枕温席,人谓之孝。出复入顾,人谓之慈。被慈孝之名,有自矜之色,殊不知大道之代,天下为家,上承下绥,自然之分足。视人犹己,不独亲其亲,则天下之人皆可孝也。人亦视之犹己,不独子其子,则天下之人,皆可慈也。则孝慈之名,复何所施乎?
国家昏乱,有忠臣。
疏:忠者,人臣之职分,而云有忠臣者何?由人主失御臣之道,令佞主之人获进,亲君於昏暗,使生祸乱,则有见危致命,蒙死难以匡社稷,而获忠臣之名。若夫道化大行,无为清静,圣皇多士,尽是夔龙,彝伦攸序,无非作乂 ,然后忠孝之名息,淳朴之道兴,则於忠臣孝子何有?此四者颓弊之极也,焉得不返之於淳朴乎?
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卷之二竟
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卷之三
绝圣章第十九
前章明风俗颓弊,失道而仁义遂行。此章明绝弃多门,还淳则盗贼无有。首六句且绝矜徇之迹!次三句将明立教之方,后四句示行门之由趣尔。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
疏:圣者,有为制作之圣。智者,凡俗矜徇之智。制作之圣则有迹,矜徇之智则非真。失真是生巧伪,逐迹坐令丧本,故皆绝弃之而令其淳朴。天和既畅,矜徇不行,是人有百倍之利也。
绝仁弃义,民复孝慈。
疏:前章云大道废,有仁义,此云绝仁弃义,民复孝慈者,明大道之世,所谓玄同,民无私亲,悉皆慈孝,故理至则迹灭,事当而名去。今六纪废绝则孝慈名彰,若绝兼爱之仁,弃裁非之义,江湖无濡沬之进,慈孝有自然之素,故民复於大孝慈矣。
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疏:绝巧者,绝雕琢非法淫过之巧。弃利者,弃徇财兼并乾没之利。夫盗贼者生於羡欲不足,令绝巧则人不争,弃利则人自足,复谁为盗贼乎?故云无有。
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
疏:三者,谓绝圣弃智一也,绝仁弃义二也,绝巧弃利三也。此三者且令绝弃,未有修行,故以为此三者於文不足以垂教,更令有所属着,在下文见素等是也。
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疏:欲求绝圣弃智,则常见真素。欲求绝仁弃义,则怀抱质朴。欲求绝巧弃利,则当少私寡欲。三绝虽於文不足四,行则修身有余,将欲禁绝於中心,故必取资於内行尔。
绝学无忧章第二十
前章明绝弃多门还淳,则盗贼无有,此章明畏除俗学若昏,故独异於人。首一句标门以示绝,次七句举喻以明理,又一十七句格凡圣以对辩,后两句论独行以结成。
绝学无忧。
疏:绝学者,绝有为俗学也。夫人之禀生,必有真素。越分求学,伤性则多。若令都绝不为,是使物无修习,今明乃绝有为过分之学,即庄子所谓俗学,以求复其初者,若分内之学,因性之为,上士勤行,未为不绝也。故曰绝学无。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
疏:唯,恭应也。《周礼》曰:先生召,无诺唯而起。阿,慢应也。《汉书》曰:不谁何绾?谓何问也。此举喻也,唯之与阿,同出於口,唯恭则善,阿慢则恶,学之不绝,只在於心。绝之则无忧,不绝则生患。同出於口,故云相去几何?只在於心,故去相去何若?若能了学无学,学相皆空,於知忘知,不生分别,则唯阿齐致,善恶两忘也。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
疏:人之所畏者,畏慢与恶也。夫慢则为过,恶则被嫌。被嫌则人所弃薄,为过则物多尤怨。以况有为俗学,增长是非,若不畏而绝之,是皆违分伤性,故不可畏而绝之也。
荒兮其未央哉。
疏:荒,废也。慢恶为过,俗学失真,是皆可畏,故当绝弃。若不绝而弃之,则正性荒废,其未有央止之时。《诗》曰:夜未央,言更漏尚多也。此云其未央,言俗学伤性无息止期,故前途尚多,云未央也。
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
疏:熙熙者,情欲摇动之貌。此明不畏绝俗学之人。夫俗学有为,动生情欲,熙熙逐境,役役终身,如馁夫之临享太牢,恣贪滋味。冶容之春台登望,动生爱着。太牢者,牛羊豕也。春台所以为爱着者,谓其卉木滋荣,禽鸟鸣匹,阳和陶然,易淫荡也。故《邠诗》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汝心伤悲,迨及公子同归也。
我独怕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
疏:我,老君自称,言我畏绝俗学,抱道含和,独能怕然安静,於彼世间有为之事,情欲等法,略无形兆。如彼婴儿,未能孩笑,无分别也。孩者,别人之意。《庄子》曰:不至於孩而始谁。
乘乘兮若无所归。
疏:乘乘,运动之貌也。众人动生耽着,常有执求,故若有所归往。我本无心,怕然安静,乘流则逝,值坎而止。若彼行道之人,无所归趣,不汲汲也。
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
疏:众人俗学耽着,矜夸巧智,是法皆执,自为有余。我独损之,未尝凝滞,心无爱染,故若遗忘也。
我愚人之心也哉,纯纯兮。
疏:言我於诸法中,体了无着,故若遗忘,岂如愚人之心也?但我心纯纯,质朴无爱欲,故若遗尔。
俗人昭昭,我独若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
疏:昭昭,自矜衒巧智也。若昏者若昏昧无所分别也。察察者,施教立法以绳下也。闷闷者,无心宽大之意也。所以昭昭矜衒,察察施教者,皆由不绝俗学与有为,故圣人畏绝,若昏默也。
忽若晦寂兮,似无所止。
疏:绝学之人,忽忽无心,常苦昏昧,而心寂然,曾不爱染,於法无往,故似无所止着尔。
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似鄙。
疏:凡俗之人,不畏俗学,所以耽滞逐境,未曾休息。我於世间,独无分别,有似鄙陋。顽者,无分别也。鄙者,陋不足也。而心实了悟,故云似尔。自众人熙熙下,皆对明也。
我独异於人,而贵求食於母。
疏:此两句,结成也。我独异於人者,异於不绝俗学之凡人也。即上对明诸法,与凡人异。凡人爱染有为,我独遗忘情欲。凡人於诸法分别,我独等无是非。故云异於人。而贵求食於母者,老君戒人守朴全和,少私寡欲,绝视听之耽着,杜声名之奔竞。令如婴儿,但求食於母尔,故云而贵求食於母。
孔德之容章第二十一
前章明畏绝俗学若昏,故独异於人。此章明一从顺至道甚真,则能阅众甫。首标孔德两句,明德人之顺道。次道之为物下十句,畅妙本一之精。自古下五句辩应用之名,结生成之德尔。
孔德之容:唯道是很。
疏:孔,甚也。从,顺也。容,容状也。欲明行人所以顺合至道,故云甚有德人之容状若何?言甚有德人之容状,唯虚极之道是顺尔。
道之为物,惟恍惟惚。
疏:此明虚极妙本为物形状,即孔德所从之道也。虚极妙本,强名曰道。道之为物,其运动形状若何?言此妙本不有不无,难为名称,欲谓之有,则寂然无象。欲为之无,则湛似或存。无有难名,故谓之为恍惚尔。
惚兮恍兮,其中有象。
疏:此明降生本迹也。惚,无也。恍,有也。兆见曰象。妙本无物,故谓之惚。生化有形,故谓之恍。斯则自无而降有,其中兆见一切物象,从本而降迹也。
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疏:物者,即上道之为物,谓妙本也。妙本降生,兆见众象,修性反德,则复归无物。无物即道也。言人修性反德,不离妙本,自有归无,还冥至道,故云其中有物,言有妙物也。此摄迹以归本也。
窈兮冥兮,其中有精。
疏:窈冥,深昧也。虚极降生,修性反本,摄迹归本,妙物或存,窈冥深昧,不可量测,含孕变化,中有至精,故云其中有精也。
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疏:至道妙物,既本非假杂,变化至精,故其精甚真。生成之功,遍被群有,物感必应,曾不差违,故云其中有信。
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
疏:阅,度阅也。甫,本始也。言道德生成之功,窈冥真精之信,始终无极,今古不渝,故物得道用之名,天清地宁之类,自古至今,常不去也。故注云:生成之用,既今古是同,应用之名,故古今不去也。以此精真之信,度阅万物本始,令各遂其生成之用尔。
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疏:又详云吾何知万物本始皆禀於道,道必度阅之,令达其生成用然哉?答云:以此甚精甚信,凡今万物皆禀生成,故知之尔。
曲则全章第二十二
前章明从顺至道甚真,故能阅众甫,此章明抱一为式不争,则所谓曲全者六句示诚全之行,是以下两句标圣行,以明次四句覆释曲全至弊新,夫唯下结不争必全而归尔。
曲则全,
疏:曲者,委曲从顺者也。言人能委曲从顺,不与物忤,则可以全身,故云曲则全。
枉则直,
疏:枉者,受屈於物。直者,可以正曲也。《春秋》曰:正曲为直,言人虽不与物忤,若物来枉己,己能受屈,彼必惭惧而自修整,则是己之直可以正曲,故云枉则直。
洼则盈,
疏:洼,坳下。盈,满也。此喻说也。夫地之助下,水铃流满。人守撝谦,德便光大。能曲能枉,坳下也;则全则直,满盈也。故云洼则盈。
弊则新。
疏:弊,薄恶之谓也。曲枉洼等,皆自处弊薄也。能处弊薄,人必推先,故其德行日新矣,故曰弊则新。
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
疏:夫少自取者,则无失,故云得。多自与者,人必争,故云惑。修身既尔,修道亦然,当须抱守淳一,自全真素。若欲广求异门,则招乱惑,故亡羊必因歧路,丧生谅在多方。是以圣人抱一不离,可为天下法式矣。式,法也。
不自见故明,
疏:此覆释曲则全也。言人能不自见其美,尝委顺於物,其全德日益明白也,故云故明。
不自是故彰,
疏:此覆释枉则直也。言人能为物受枉,不自申说,以为己是,是必无尤。故其直自彰着也,故云故彰。
不自伐故有功,
疏:此覆释洼则盈也。言人不自伐取,尝为谦让,则人不与竞,其功归己。如地坳下,水必盈焉。故云故有功。
不自矜故长。
疏:此覆释弊则新也。言人能守弊薄,不自矜炫,则人必推敬,善行益长,故云故长。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疏:夫唯曲全等行,皆是委顺不争,柔弱既胜於刚强,谦虚自归於枉直,则天下人物谁能与争乎?故云莫能与之争。
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疏:此引古以结曲全也。言自古有此曲全之言,岂虚有此言而无实者哉?若能曲顺不逆者,信有全理,归之於己尔,故云诚全而归之。诚,信也。
希言自然章第二十三
前章明抱一为式不争,故所谓曲全,此章明契道忘言执滞,则自同於失。首一句标宗以明理,次五句举喻以申教。故从事下,广理喻以结成。
希言自然。
疏:此明言教不可执滞。希言者,忘言也。夫言者在乎悟道#1,悟道则忘言,不可都忘,要其诠理,但自然之理,不当有与不有,希言之义,亦不定言,故以希言之言,用显自然之理,故云希尔。若能因彼言教,悟证精微,不滞荃蹄,则合於自然矣。故云希言自然。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疏:飘风,狂疾之风也。骤雨,暴急之雨也。夫风者所以散物,雨者所以润物,若狂疾暴急,则害物而不久。以况言教所以诠理,若执言滞教,则无由悟了,必失道而生迷。故风雨不可飘骤,言教不可执滞也。欲明忘言,即合自然,故举飘风骤雨之喻尔。
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於人乎?
疏:孰,谁也。设问云:谁为此飘风骤雨者?答云:天地。天地至大,欲为狂暴,尚不能久,况於凡人执滞言教,而为卒暴,不能虚忘,渐致造极,欲求了悟,其可得乎?
故从事於道者,
疏:从者,顺也。虚极至道,冲用无方,在物则通,未尝凝滞,故凡人欲体斯妙道而顺事#2者,不当有所执滞尔,故云从事於道。
道者同於道,
疏:顺同於道之人,故谓之道者,谓能顺事於道,则不凝滞,悟了言教,一无封执,可与道同,故云同於道尔。
德者同於德,
疏:德者,道用之名也,谓其功用被物,物有所得,故谓之德尔。谓体悟之人,顺事於道,岂唯自能了出,抑亦功济苍生。苍生被其德,德者忘其功,凡所施为,同於道用,故云德者同於德尔。
失者同於失。
疏:失者,谓执滞言教而失道也。夫言教者,道理之筌蹄也,有筌蹄者,乃得鱼兔,今滞守筌蹄,则失鱼兔矣。执滞言教,则失妙理矣。失理则无由得道,是自同於失也。故云失者同於失。
同於道者,道亦得之。同於德者,德亦得之。同於失者,失亦得之。
疏:此明气同则应也,故虎啸风生,鹤鸣子和。性殊则肝胆楚越,道合则夷夏同人。以类相从,物无违者,故同道则道应,同失则失来。犹方诸挹月而水流,阳燧照日而火就尔。故云同於道者,道亦得之。
信不足,有不信。
疏:言人之所以不能体了,证理忘言,谓於信悟不足而生惑滞,既生惑滞,则执言求悟。执言求悟,则却生迷倒,是有不信应之也。故云有不信也。
跂者不立章第二十四
前章明理契言忘执滞,则同於失者,此章明自见自是矜伐,故物或恶之。首两句举喻示难求,次四句明虽求亦不得。其於道下,将申戒劝令,有道之人不处。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
疏:跂,举踵而望也。跨,以跨挟物也。此举喻也。夫延颈举踵,欲求远望,翘跂则危,故不可立。以跨挟物,物必为碍,必不可行,亦如众生,自见自是等也。故跂者不立,跨则不行,自见则不明,自是则不彰,断可知矣。
自见者不明,
疏:夫自见之人,失於殷鉴,露才扬己,欲以自明,殊不知动则见尤,物无与者,己之事业,终於昧然,故云自见者不明。
自是者不彰,
疏:言人不能曲全而自以为是,且欲大夸诸己,而以出众为心,求彰名迹,以自光大,直为怨府,人所不堪,众毁日闻,故难彰着。故云自是者不彰力
自伐者无功,
疏:夫谦者德之柄,让者礼之文,苟失斯道,无从而可,况自专固伐取,欲以求功,不让则争,功斯滥矣。故云自伐者无功。
自矜者不长。
疏:盛德若愚,昔贤通议。矜衒名器丑行,则多人所鄙薄,坐招嗤诮,自矜虽欲求益,胥怨物不推长,故云自矜不长。
其於道也,曰余食赘行。
疏:余食者,残余之食。赘行者,疣赘之行也。残余,食之秽,疣赘,身之病。以此向见自是等行,其於道而论之,如残余疣赘,人所共恶也。谓之赘行者,为自见自是等为德行之疣赘,故云赘行。《春秋》曰:人将不食吾余。《庄子》曰:附疣悬赘,出乎形而侈於性。
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疏:此自见自是等,既若余食赘行,凡物尚或恶之而不为,故有道之君子不处身於此事矣。四
有物混成章第二十五
前章明自见自是於道为余食赘行,末云有道不处。此章明曰大三逝赞道,乃先天混成,终令法道自然。首标有物混成六句,将明妙本之绝趣,物被其功。次云吾不知下六句,欲表强名之由绪,名亦不可得。故道下六句,示知四大之生育,申戒人君之法。下至终篇,教以法道自然,无为清净耳。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疏:有物者,妙物也,即虚极妙本也。将欲申明强名,所由不可,即此道,故云有物尔。言此妙物混然而成,含孕众象,寻其生化,乃在天地之先,故云先天地生尔。
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
疏:寂寥者,叹有物之体寂寥虚静,妙本湛然,故独立而不移改,物感必应,应用无心,遍於群有,故周行而不危殆。
可以为天下母。
疏:妙本生化,遍於群有,群有之物,无非匠成万物,彼其茂养之德,故可以为天下母尔。母以茂养为义也。
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
疏:字者表其德,右者定其体。老君云妙本生化,冲用莫穷,寂寥虚静,不可定其形状。先天地生,难以言其氏族。故吾不知其名,但见其大通於物,将欲表其本然之德,故字之曰道。见其包含无外,将欲定其至无之体,故强名曰大。凡物先名而后字者,以其自小而成大,以道先字而后名者,是以从本而降迹尔。
大曰逝,逝曰远,远曰返。
疏:夫滞於一方者,非天下之至通也。故天职生覆而不能形载,地职形载而不能生覆,唯妙本之用,用无定方,虽则强名曰大,而复不离於大。自大而求之,则逝而往矣。自往而求之,则远不及矣。自远而求之,则复返在人身心,故曰远曰返。庄子曰:夫道於大不终,於细不遗。
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
疏:因强名曰大,而举所以次大者,故天能颠玄在上,垂覆万物,地能宁静於下,厚载万物,王能清静无为,而化万物,此三大也,吾道一以贯之矣。
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
疏:域中者,限域也。今玄域中之大道,不只在域中,若云约所见而言,则天地自为限域,道亦不在域中矣。夫惟寄语以申玄理,亦不必曲生异义,存文以防疑难,众说皆未尽通。今明域者,名也,以名为体,以为物无名外之体,故曰域中。若举道则道在其中矣,举天名则天无遗体矣,故云域中。即有名之中,有此四大。云而王居其一者,王为人灵之首,有道则万物被其德,无道则天地蒙其害,故特标而王居一,欲令法道自然。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疏:人谓王者也,所以云人者,谓人能法天地生成,法道清静,则天下归往,是以为王。若不然则物无听归往,故称人以戒尔。为王者当去地安静,因其安静,又当法天生化,功被物矣。又当法道清静无为,忘功於物,令物自化。人君能尔,即合道法自然,言道之为法自然,非复仿法#3自然也。若如惑者之难,以道法效於自然,是则域中有五大,非四大也。又引《西升经》云:虚无生自然,自然生道,则以道为虚无之孙,自然之子。妄生先后之义,以定尊卑之目,塞源拔本,倒置何深?且尝试论曰:虚无者,妙本之体,体非有物,故曰虚无。自然者,妙本之性,性非造作,故曰自然。道者,妙本之功用,所谓强名,无非通生,故谓之道。幻体用名,即谓之虚无。自然道尔,寻其所以,即一妙本,复何所相仿法乎?则知惑者之难,不诣夫玄键矣。
重为轻根章第二十六
前章举域中称大,终令法道自然,此章明重静为君,以戒身轻天下。首两句标宗以示义,次两句举喻以即明。又四句伤人君之失道,末两句述轻躁以为戒。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
疏:根,本也。草木花叶之花叶轻,花叶禀根蒂而生,则根蒂躁,既重为本,故曰重为轻根。夫重则静,轻则躁,躁则静轻者根,则静为躁者君矣。是知重有制轻之功,静有持躁之力,故权重则属鼻之绩斯举,心静则朵颐之求自息。
是以君子终日行,
疏:君子者,谓人主也,言其志可以君人子物,故云君子。辎,屏车也。重者是轻者原也,此举喻也。言人君常守重静,犹如所为之不离辎重。行者若失辎重,则无所取给,必遭冻馁。人君若好轻躁,则臣下离散,必生祸患,故云终日行不离辎重。
虽有荣观,燕处超然。
疏:夫人君好重静,则百姓不烦劳,若登高台,泛深池,撞钟舞女,以为荣观,则人力凋尽,乱亡斯作。故戒云虽有荣观,当须燕尔安处,超然远离而不顾也。
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
疏:天子提封百万井,出赋六十四万井,出戎马百万匹,兵车万乘,故云万乘之主。奈何者,伤叹之辞也。天下者,大宝之位也。夫万乘之主,四海必同,当令子孙.千亿,本枝百代。善建则无为偃化,善抱则有截归仁,奈何承此重器,耽乐是从,以身充欲,沦胥以败?是以一身之欲,而轻大宝之位,甚可伤叹,故曰奈何。
轻则失臣,躁则失君。
疏:夫君多轻易必烦扰,烦扰则人散,谁与为臣?故云轻则失臣,此戒人君也。为人臣者,当量能受爵,无速官谤。若矫迹干禄,饰诈祈荣,躁求若斯,祸败寻至,坐招窜殛,焉得事君?故云躁则失君,此申戒人臣也。
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卷之三竟
#1从『在乎悟道』到下文『用显自然之理』一节,敦煌卷子P.2823 作『在理执滞,非悟教之人,理必因言都忘,失求悟之渐,则明因言以诠理,不可都忘,悟理则言忘』。
#2事:原文无,据敦煌卷子P.2823 补。
#3法:原文无,据敦煌卷子S.4365 补。
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卷之四
善行无辙迹章第二十七
前章明重静为君,以戒身轻天下,此章明行言无滞,欲令常善救人。守重静,理在无为。善行言,贵乎忘遣。首标五善之行,次明善救之慈,故善下畅兼忘之训,虽知下结妙要之旨尔。
善行无辙迹,
疏:此明法性清净也。行谓修行也。法性清净,是曰重玄。虽藉勤行,必须无着,次来次灭,虽行无行,相与道合,故云善行。能如此,则空有一齐,境心俱净,欲求辙迹,不亦难乎?故云善行无辙迹。
善言无瑕谪。
疏:此明善行之人不滞言教也。瑕,病也。谪,责也。言谓教也。夫善行无边,则能了言教,不为执滞,於言忘言,是善言也。能如此,遗象存意,理照言忘,於彼言教,一无病责,故云善言无瑕谪。
善计者,不用筹算。
疏:此明言教无滞,则不异门也。夫执言滞行,辩是与非,适令巧历亦不能计。若能了诸法皆方便门,究竟清净,不生他见,则无劳筹策算数,自能深入一乘。善计若斯,何劳筹算?故云善计者不用筹算。
善闭者,无关楗而不可开。
疏:此明不计异门,则欲心自闭也。横曰关,竖曰楗。夫善行善闭,不耽不滞,则心照清净,境尘不起,故云善闭虽无关楗,其可开乎?故云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
善结者,无绳约而不可解。
疏:此明善闭之人,心与道合也。结,系也。绳,索也。约,束也。解,散也。夫坐忘遗照,深契道源於诸法中,尽能不滞系心於此,故云善结。夫用绳约者,绳散则约解,以道结者,心静则道冥,适使万缘尽兴,终能一无所染,虽无绳索约束,岂可解而散乎?故云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
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
疏:是以者,引下以明上也。言圣人心虽凝寂,教则流通,故常用善能以救人,必令释然而达解,大慈平等,无所偏隔,几是於人,尽皆善诱,故云常善救人,故无弃人。
常善救物,故无弃物。
疏:物者通有识无识也。救人善教,故不弃人,救物善心,亦无弃物,令动植咸遂,无有夭伤者,故云常善救物,故无弃物。
是谓袭明。
疏:袭,密用也。明,了悟之。善行救人,在於忘遣,若滞教矜有,辙迹必存,故虽常救人,终使慧心无滞,如此密用,则悟了。故云是谓袭明。
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师。
疏:师,法也。夫善人者,离诸爱染,则心清净,於法无滞,则教圆通。取喻於水,物来斯鉴,所鉴者则形而有象,能鉴者见象而无心。善人正慧若斯,故可为不善人之师法也。
不善人,善人之资。
疏:资,取也。夫火有炎,寒者附之。闻道勤行,必资宗匠,既说先生之善,须伏弟子之劳,则不善之人,善人可取以役使尔。
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知大迷,是为要妙。
疏:夫初地进修,两存学相,未能忘教,故贵爱师资。若能了其行门,则学无所学,师资之名既去,贵爱之字不存。然此章大宗,教之忘遣,语以渐顿,不无阶级,论其造极,是法都空,故前举为师为资,示进修之路,后云不贵不爱,导悟证之门。则明所以贵师为存学相,学相既空,自无所贵。所以爱资为存教相,於教兼忘,故不爱资,相忘江湖,自无濡沬。乍闻斯道,凡俗不悟,执学滞教,则必以为大迷,故老君格量云,虽知凡俗以为大迷,於道而论,是谓要妙也。
知其雄章第二十八
前章明行言不执,常善所以救人,此章明雌辱为行,常德於焉复朴。首标知雄等三段,明修行则渐造於极。次云朴散下两句,示造极则必有成。终云大制一句,论圣功之御用,以结成其深旨。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
疏:知,辨识也。雄,刚躁也。雌,柔静也。夫物贵全和,法求中道,雄则过亢,雌则卑弱,俱未适中於善行,必当缘笃以为经,故知其雄躁,则当守其雌静。守其雌静,亦当知其雄躁。知雄守雌,则可知雄。守雄则败,败则妨行,故特戒守雌柔。能守雌柔,是谓谦德,物所归往,如水归溪矣。《尔雅》曰:水注川曰溪。
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於婴儿。
疏:知雄守雌,是为善行,物所归往,为天下溪。能如此者,则真常之德曾不离散。常德不散,即是全和。全和之人少私寡欲,泊然未兆,乃如婴儿,故云复归於婴儿也。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
疏:白,晤明也。黑,暗昧也。式,法也。夫能守雌静,则德行昭明,德虽昭明,不以矜物,当如暗昧,自守淳和,能如此,则可为天下之法式矣。
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於无极。
疏:忒,差忒也。极,穷极也。知白守黑,是谓德全。德全之人,可为天下法式,则真常之道随应而用,应无差忒,用亦不穷,故云复归於无极。
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
疏:荣,尊荣也。辱,卑辱也。夫为天下法式,则其德尊荣,德虽尊荣,常守卑辱,以和为量,无不含容,如彼空谷,物来斯应,故云为天下谷。
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於朴。
疏:朴,道也。虚受应物,如彼谷神,真常之德,是乃圆足,足则复归於朴尔。夫道为德体,德为道用,语其用则云常德乃足,论其体则云复归於朴。归朴则妙本清净,常德则应用无穷,非天下之至通,其孰能与於此者?
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
疏:器,形器也。自知雄已下论修性反德,则复归於道。此云朴散为
器者,明德全合道,即能应用。应用迹粗,涉於形器,故云朴散则为器也。既涉形器,其材用必有精粗,故凡人用之,适能独全淳朴,圣人弘济,则为群材之官长尔。
故大制不割。
疏:此明圣人用道也。夫圣人德全,大制群有,法乾坤之施洒雨露之恩,各畅其和,不知其力,令动植之物咸遂生成,曾不割伤以为己用,故云大制不割。
将欲取天下章第二十九
前章明雌辱为行,常德必归於朴,此章明矜执则失神器,故不可为。首标将欲下六句,明宝位之有所在,以戒奸乱之臣。执者失之一句,示历数之不于常,将警昏淫之主。故物下辩物倚伏之数,是以圣人下戒人君甚泰之尤。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
疏:天下者,大宝之位也。夫皇天命帝大制群生,必待历数在躬,然后君临万宇。而奸乱之贼,凶暴之夫,将欲以力取天下而为之主。既诛夷之不暇,何天禄之可望?故老君戒云:吾见其如此之人,必不得所为之事。已,语助也。
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
疏:天下大宝之位,所以不可力为也者,为是天地神明之器,将以永终圣德之君,而令流布恺悌之化,岂使凶暴之夫力为而得毒螫天下乎?是知必不可为,为亦必败。此戒奸乱之贼臣也。
执者失之。
疏:人君者,或拨乱反正,或继体守文,皆将昭德塞违,恤隐求痪,若执有斯位凌虐神主,坐令国乱无象,遂使天道栅淫,神怒人怨,是生灾濡,乱离斯作,谁奉为君?当失斯位矣。此戒帝王也。
故物或行或随,或呴或吹,或强或羸,或载或隳。
疏:此明凡物不常,事亦倚伏也。呴,暖气也。吹,寒气也。强,壮也。羸,弱也。载,事也。隳,坏也。且夫为之则败,执之则失,亦如凡物或行之於前,或随之於后,或呴之使暖,或吹之使寒,或有扶持使强,或抑损之令弱,或有引而载事,或推之而隳坏,且同纠缠,不可准绳,唯当以欲从人,方可乐推而不厌尔。
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疏:是以理天下之圣人,睹行随之不常,知矜执之必失,故约己检身,割贪制欲,去造作之甚者,去服玩之奢者,去情欲之泰者。论名数,且为三目。征其实,乃同其一条。甚奢泰者,皆过分尔。
以道佐人主章第三十
前章明矜执则失,是以去甚去奢去泰。此章明兵强好还,不可果其矜伐。首云以道,戒臣不以兵为辅佐。师之所处下明好兵则必致不祥,故善者下示不得已而方用,物壮下结恃强而必败。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
疏:以,用也。佐,辅也。还,报也。言为人臣者,当用道化无为辅佐人主,政君尧舜,是曰股肱。舞干羽於两阶,修文德於四海,令执大象而天下往,太阶平而寰宇清,若震耀戈甲之威,穷黩侵伐之事,亢兵以加彼,彼必应之,其事既好还报,则胜负之事谁能预克?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
疏:师,军旅也,又《易》曰:师,众也。夫兴师动众,则人劳於役,行则赍居送,则妨功害农,农事不修,故生荆棘。大军之后,积费既多,和气致祥,兵气感害,水旱相继,稼穑不生,故必有凶荒之年,以报穷兵之怨尔。
故善者果而己,不敢以取强。
疏:《春秋》曰:杀敌曰果,今明杀敌者令不相侵,止其为暴,是知杀敌为果,即止敌也。老君曰:凡事不得已,而欲用兵,用兵之善,但求止杀,令不为寇,必不以众暴寡,凌人取强。取强则事好还报,是以戒令不敢,故云不敢以取强。
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
疏:夫用兵之善,果於止敌。止敌自矜,未名善胜,故虽止敌,慎勿矜夸。矜夸则伤於取功,故虽果於止敌,戒云勿伐其功。伐取其功,是则自为骄泰。骄泰则乐杀,故败不旋踵,此为炯戒,可不慎乎!
果而不得已,是果而勿强。
疏:夫果於止敌者,非好胜而凌人也,但前敌来侵,事不得已,敢去果而不得已。已,止也。用兵应敌,是非求胜,能如此者,胜不恃强,故云果而勿强。
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疏:凡物壮极则老,兵强极则败,故兵之恃强,犹物之用壮,物用壮适足以速其衰老。兵恃强则不可全其善胜,兹二事者,是谓不合於道。贤臣明主,知其不合於道,当须早止不为,故云不道早已。已,止也。
夫佳兵章第三十一
前章明强兵好还,不可果其矜伐。此章明佳兵物或恶之,不得已而用之。首则陈戒不祥,明有道者不处。次云胜而不美,示乐杀之为非。吉事下举喻以明,结以丧礼处之,所以表非乐战。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
疏:佳,好也。兵者,韬略之属也。祥,善也。器,材器也。君子进德修业,叉慎厥初,藏器於身,俟时而动,当游心道德之囿,阅思坟语之林,使光昭令名,开济成务。而乃有以兵谋韬略为好者也,夫谋略之设,以正为奇,谋兵铃之书,先声后实,皆在乎攻战杀伐,故为不善之村器尔。
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疏:畜德於身,是为能事。既为不祥之器,是以凡物尚或恶之,况有道君子,焉肯处身於此?故云有道者不处。
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
疏:左,阳也。右,阴也。阳好生,阴好杀。好生,故平居所贵。好杀,故用兵所贵。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
疏:上文云佳兵者不祥之器,所以明用兵则尚右而好杀,有道者故不处之。此云兵者不祥之器,对结上文,明非君子之器,君子以道德为材器,故无不利尔。
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
疏:夫文德者,理化之器。兵谋者,盖其辅助也。故文则经纬天地,武则克定祸乱。虽天生五材,废一不可,而武功之用,定节制宜,是知用之有本末,行之有逆顺,皆在乎事,不得已而后应之,谓四夷来侵,王师薄伐,所当示之以恩惠,绥之以道德。既同蚊蚋之螫,故无凭怒之心,推此而言,以恬淡为上也。
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
疏:夫不能以德怀来,而用兵求战胜,故虽克胜,犹惭德薄,不以为美。夫胜又多杀,故以胜为美者,是好乐杀也。
夫乐杀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
疏:夫天地好生,物皆含养。仁人者当顺天德,以全济为务,焉可苟逞诈力以快?贪残之人,人必不附,欲求得志,不亦难乎?故好乐杀人,即不可得志於天下矣。
吉事尚左,凶事尚右。
疏:左阳而生则吉,故吉事尚左。右阴而杀则凶,故凶事尚右。《礼记□檀弓》曰:夫子与门人立拱而尚右。二三子亦尚右。夫子曰:二三子之嗜学也,我则有姊之丧故也。二三子复尚左。
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言以丧礼处之。
疏:上将主军,则专杀,故处右。偏将为副,不专杀,故处左。今左尊而右卑,上将军却居右者,言用兵之道同於丧礼尚右。今上将军居右,是以丧礼处置之尔。
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
疏:夫战而求胜,必杀人众多。胜而不美,故悲哀伤泣。夫人惟邦本,本固邦宁,今交战杀之,故仁心恻隐,为之哀泣,不亦宜乎?
战胜,则以丧礼处之。
疏:夫战而获胜,胜则受爵。武功居右,是非吉位,故云丧礼处之。但以战为不祥之器尔,亦何叉服缞扶杖,然后称之为丧礼乎?诸注此义者,皆云古有斯礼,寻阅坟典,既无所据,今所未安,故不录也。又引秦伯向师而哭者,此乃哀败,非战胜也。
道常无名章第三十二
前章明佳兵不祥,故有道不处。此章明侯王守道,则万物自宾。首标无名,将以明道,次举守道,而能降瑞。始制下广其制用,譬道下将示结成。
道常无名。
疏:应用不穷,唯感所适,道之常也。常在应用,其应非一,故於常无名,故云道常无名。
朴虽小,天下不敢臣。
疏:朴,妙本也。语其通生,则谓之道。论其精一,则谓之朴。故云小尔。而应用匠成,通生一切,则至大也。故无敢以道为臣者尔。
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
疏:言侯王若能抱守妙本精一,无为无事,则入埏仰化,四海归仁,沐德饮和,将自宾伏矣。
天地相合,以降甘露。
疏:侯王守道,以致和平,则无凌沵灾害,地平天成,二气交泰,以相和合,降洒甘露,善瑞侯王也。
人莫之令而自均。
疏:莫,无也。天降甘露,惠施无心,人无命令,自均若一,亦如王侯称物平施,无偏无党,既惠化而大同,自东自西,亦何思而不服。又解云:言侯王守道以致善瑞,则人自和平,无烦命令,自然均一尔。
始制有名,名亦既有,
疏:制,御也。有名者,天下有名之物也。既,尽也。言侯王抱守精一,则天降善瑞,惠化无心,均平若一。如此始能制御有名之物,物归有道,故有名之物亦尽为侯王所有矣。
夫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
疏:殆,危殆也。侯王守道而化,万物当自宾服,则夫有名之物,亦将知依止於侯王。能依止有道之君,所以无危殆之事矣。故云知止所以不殆。
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与江海。
疏:此结侯王守道,则天必应之,故云譬有道之君在理天下,陶以仁德,则自致太平。和气感天,天瑞必应,犹川谷之水,而与江海通流尔。
知人章第三十三
前章明侯王守道,则万物自宾。此章明所以宾服有道之君,皆由自知自胜。自知则明了,自胜则全强,结以死而不亡,戒令不违天理尔。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疏:知,识察也。夫心与境合,是以生知。生知之心识察前事,是名知法。言人役心生智,知前人之美恶者,则俗谓之智尔。若反照内察,无听以心,了心观心,不生知法,能如此者,是谓明了。故云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疏:胜人者,谓以权势制胜於人,如此之人适可谓之有力尔。自胜者,自能制胜其心,使心柔弱,柔弱之道,物不能加,故可全其强尔。故下经云:守柔曰强。又曰:柔胜强,故曰自胜者强。
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
疏:知足在心,心若知足,则无贪求,虽箪食瓢饮,傲然自足,可谓富矣。强勉力行,曾不懈怠,自知自胜,终久不渝,可谓有志节矣。
不失其所者久,
疏:知足强力等行,人所常行,若不失其所恒,即是久能行道者矣。又解:动不失所者,则可以长久。
死而不亡者寿。
疏:死者,分理之终。亡者,夭枉之数。寿者,一期之尽。言委顺得常,不失天理,颓然任化,而去者得一期之尽,可谓寿矣。若不鞭其后,则生理不全,单豹有婴儿之色,张毅有丰高之贵,不终天理,焉得谓之寿乎?故庄子曰:天下莫寿於殇子,而彭祖为夭。
大道泛兮章第三十四
前章明宾服有道之君,由能自胜。此章明能成光大之业,皆为法道忘功。首标大道泛兮,示左右略无封吵。次云功成不有,明小大难与为名。是以圣人下,举圣人不贵其身,以成光大之业。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
疏:泛兮者,无系之貌也。言道之为物,非阴非阳,非柔非刚,泛然无系,能应众象,可左可右,无所偏名。故《庄子》曰:夫道未始有封。
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不名有。
疏:言天地万物皆恃赖大道通生之功,以全其生理,而大道化生,妙本无心,虽则物恃以生,而道不辞以为劳倦。又解云物不辞谢於道尔功者,生成之功也。言大道生物之功备成,而不以其物为己之有。又解云:道之生物,德备功成,其功虽成,曾不名有,言忘功也。
爱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於小。
疏:此声解义也。云可名於小者,言不可名小尔。夫道生万物,爱养熟成而不为主宰,於彼万物,常无欲心,岂是道之狭小邪?故云可名於小者,言不可名小尔。
万物归之不为主,可名於大。
疏:万物归之者,归道生成之功也。言万物归道,道不为主,有此万物弃而不收,岂是道不广大?故云可名於大尔,言不可名大道尔。既云可左可右,所以非小非大。非小非大,固难与为名。注云:有万不同者,《庄子》 文也。
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疏:言理天下之圣人,布德施惠,淳风偃化,物遂生成,法道忘功,不自为尊大,故能成其光大之业尔。
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卷之四竟

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卷之五
执大象章第三十五
前章明道可左右,则物被爱养之功。此章明王能用道,则人归平泰之化。首标执象,以明归往之义。次云乐饵,举喻归往之由。道之出口下,申明无为不言之教,以劝人君之用道尔。
执大象,天下往。
疏:执,持也。大象,道也。此言人君执持大道,以理天下,无为无事,物遂其生,候日观风,皆归有道,故云天下往。
往而不害,安平泰。
疏:言天下四方之人,慕化而往,帝王以道抚绥,而不伤害之,则安於太平矣。平者,言政教之和平也。太者,功业之光大也。
乐与饵,过客止。
疏:乐,音乐也。饵,饮食也。此举喻也。言人君执大象,而天下之人归往,亦如人家有音乐饮食,则行过
之客,皆为之留止。
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
疏:道之出口者,言人君约道德清净之法,以为不言无为之教者,初出於口,淡然无味,岂如俗中有亲誉畏侮等,以为滋味乎?
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
疏:既,尽也。道化无为,淡然平正,既不为察察之苛酷,亦无滋彰之法令,故视不足见,听不足闻,而岁计有余,淳风和畅,动植咸遂,其物光亨,故用不可尽也。
将欲歙之章第三十六
前章明能行道化,人人所归往。此章明道或用权,国之利器,归往则归於平泰,利器则不可示人。初标歙张之权,次示柔弱之行,终结渊鱼之喻,以明权道之微。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
疏:歙,敛也。此明圣人用权道以摄化众生也。夫人既有钝根利根,故教有权有实。圣人欲量众生根性,故以权实覆却相明,利根众生见善则迁,有过则改,略示方便,则深达根源。钝根众生,惑滞滋久,自非以权摄化,不可令其归往,故将歙敛其情欲者,则先开张,极其侈心,令自困於爱欲,即当自歙敛矣。强弱等义,亦复如是,推而行之,无不信矣。乍闻斯语,以为非道德之意,深达玄极,然后明权实之由。故注云君子行权贵於合义,小人用之以为诈谲。下文又云不可示人者,正以权道之难故尔。
是谓微明。
疏:权道摄化,其理其微,而校其所由,效则明着,故云是谓微明。
柔弱胜刚强。
疏:《易》云:巽以行权,欲明巽顺谦卑,则可以行於权道。故欲歙,先与之张;欲弱,先与之强,而卒令其歙弱者,是柔弱之道能制胜於刚强也。故云柔弱胜刚强。
鱼不可脱於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疏:脱,失也。利器,权道也。夫鱼之在水,犹人主秉权。鱼失水,则为人所擒,权道假示非其人,则为小人所窃弄,而为诈谲矣。
道常无为章第三十七
前章明道或用权,示以歙张之术。此章明权必合义,将镇无名之朴。故道常无为,侯王守之而自化,朴不欲天下以静而自清。老君因言以明无言,说教而欲遗教。故演畅此章於上经之末,将寄兼忘於玄悟之人尔。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疏:道性清净,妙本湛然,故常无为也。万物恃赖而生成,有感而必应,故无不为也。夫有为者,则有所不为也。故无为者,则无所不为也。
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
疏:侯王若能守道清净,无为无事,则万物将自感化,君之善教而淳朴矣。
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
疏:无名之朴,道也。欲作者,欲动作有为也。吾者,王侯自称也。言人禀承善教以化,君德无为清静矣,而复欲动作有为者,吾则将以无名
之朴而镇静之,令其清静不欲动作也。
无名之朴,亦将不欲。
疏:上言凡人欲动作有为,人君则将无名之朴而镇静之,今言於彼无名之朴,亦将不欲者,若执无名,还将有迹,令此众生寻迹丧本,复入有为,则与彼欲心等无差别。故初用无名之朴以镇静苍生欲心,苍生欲心既除,圣人无名亦舍。喻如药以理病,病愈而忘药;舟以济水,水济而遗舟。若水已济而仍守舟,病已除而复尝药,岂唯不达彼岸,亦复更生患累矣。
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
疏:夫无名之朴既将不欲,不欲之欲於此亦忘,则泊然清静,是名了出。君无为而上理,人遂性而下化,不烦教令,而天下自正平。故云天下将自正也。
上德不德章第三十八
此章首标道用之名,将明德全之化。德全则淳朴不散,代无濡沫之边。道废则仁义遂行,俗有浇漓之弊。将欲变而更化,以令求复其初,故先述上德之无为,次述仁义之流遁,结以去华居实,使其复朴还淳。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疏:上者,举时也。德者,辩用也。谓上古淳朴,无为而理,体道之主,任物自然,是上古之淳德,故云上德。至德潜运,人无能名,故云不德,而淳风和畅,物遂生成,德用常全,故云有德。注云物得以生之谓德者,《庄子》杂篇之文。
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疏:此言淳风渐散,德亦下衰。故圣人美无为之风,而百姓尚无为之进,尚迹为劣,故云下德。进着,则有德可称,故云不失。称德不失,则迹涉矜有。矜有之弊,淳朴不全,故云是以无德。
上德无为,而无以为。
疏:此覆释上德也。夫上德者潜运,无为而理,淳朴不散,故无名进。今言上德无为者,但含孕淳朴,适自无为,非知无为之美,而为此无为,故云而无以为,岂惟无进可矜,抑亦无心自化,故注云此心迹俱无为矣。
下德为之,而有以为。
疏:此覆释下德也。下德为之者,为心美无为之化,而为此无为,故云为之。语心虽欲无为,论迹即涉矜有,故云而有以为。言下德之为,有所以为也。故注云心无为而迹有为尔。
上仁为之,而无以为。
疏:此下明道废则仁义遂行,言上仁者谓以仁为上,他皆效此。仁者兼爱之名,大道之行,物无私惠,淳风渐散,兼爱遂存,今明所以为兼爱之仁,故云上仁为之,行仁而忘仁,虽有施而不求报,兼爱则难遍,终是小惠未孚,是以语心常为有事,故云为之。论迹即近无为,故云而无以为。注云此则心有为而迹无为也。
上义为之,而有以为。
疏:义者宜也,谓裁制断割,令物得宜。夫淳朴已残,是非斯起,将欲裁非就是,令得所宜,故云上义为之,谓心欲裁非就是,有所以而为,故云而有以为。注云此则心迹俱有为也。
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
疏:礼,履也,谓可履而行之也。庄子曰以礼为翼,所以行於世也。失制礼者,所以救衰弊也。故礼经三百,威仪三千,曲为之防,而事为之制,淳源一失,众务争驰,且存检外之迹,非曰由中之数,故揖让崇其礼文,玉帛昭其报施,往而不来,非礼;来而不往,亦非礼。今上礼为之,往而莫应,则攘臂而怒,以相仍之,故云攘臂以仍之。
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
疏:此却明致弊之由也。失道者,夫上德也。上德合道,故云失道尔。上经云大道废,有仁义。庄子曰道隐於小成,道无不存。而此云失者,约人而言尔。故时淳则大道公行,俗浇则小成遂作。小成作而大道隐,仁义行而至德衰,此则世俗浇漓之殊。圣人适时之务,淳朴渐散,则失道而后德,德又下衰,则失德而后仁,兼爱迹存,则失仁而后义,裁非不足,则失义而后礼。且论礼於淳朴之世,非狂则悖,忘礼於浇漓之旦,非愚则诬。是故圣人救世之心未尝有异,而夷险之迹,不得一尔。
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
疏:夫者,发语之端也。言末代圣人行於礼教者,由救忠信之衰薄尔,若使人怀忠信,复奚假於礼法乎?而乱之首者,以礼防乱,则但可为治乱之首尔,而非道德之化也。
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
疏:前识者,制礼之人也。谓之前识者,言在人性识之前而制此检外之礼。道顺人性,礼存外迹,以之比道,乖失质素,所以为道之华也。而愚之始者,夫礼以静乱,因乱救之,贵在协和,归乎淳朴。而世之行礼者,不务由衷之性,唯务形外之饰,敬爱不足,币帛有余,非达观所存,诚为愚者之首。故云而愚之始也。
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
疏:大丈夫者,有道之君子,即前上德之君也。道德无为,谓之厚实,礼义有为,谓之薄华。言圣人先道德之化,故云处厚处实,后礼义之教,故云不居华薄。
故去彼取此。
疏:彼谓礼义也,此谓道德也,圣人去礼义之浮华,取道德之厚实,故云去彼取此。确论圣人百虑同归,二际俱泯,岂有彼此,而去取耶?设教引凡论之尔。
昔之得一章第三十九
前章明上德下礼,淳漓不同,故举丈夫去取之行,示物向方。此章明物得道用而成,履道则存,矜之则丧。故叙侯王谦卑之德,以为诚首。
昔之得一者,
疏:昔,往古也。一者,冲和之气也,称为一者,以其与物合同,古今不二,是谓之一。故《易□系辞》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盖明道气在阴与阴合一,在阳与阳合一尔。言昔得者,将明原始要终,抑末归本。故引昔得以证今得文,得一之数,略於下。
天得一以清,
疏:气象之大者,莫大乎乾元,故先标之为得一之首。纯阳之气由得一,故能穹窿广覆,资始万物尔。
地得一以宁,
疏:形质之大者,莫大乎坤仪,纯阴之质,由得一故,故能盘砖厚载,资生万物尔。
神得一以灵,
疏:神者,妙万物以为言,由得一故,故能通变无方,不可形诘尔。
谷得一以盈
疏:水注川为溪,注溪为谷,言谷得一,故能泉源流润,盈满不竭尔。
万物得一以生,
疏:物者,通该动植有识无情,总谓之物,得冲气故,故能生成运动而不歇灭。
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
疏:侯王,人主也,侯者五等之爵,王者万乘之主,言侯王得一,故能永有天下,无思不服,而为天下正平也。本或作贞字者,贞即正也。
其致之。
疏:此总释前义而生后文。致,得也,言天之清澄,地之宁静,神之灵变,谷之盈满,物之生成,侯王之正平者,何以致其然耶?皆得道之妙用尔。此明得道之为益。下文明失道之为损尔。
天无以清将恐裂,
疏:无以者,致诚之辞也。以,用也。夫矜存者丧,执得者失,言天得道用以致清浮,若不守道冲和,而但矜用其清,将恐至於破裂不成象也。
地无以宁将恐发,
疏:言地得道用,而致宁静,当须忘其宁静,若矜用其宁,将恐至於发泄不成形也。
神无以灵将恐歇,
疏:言神得道用,而能灵变无方,当须忘其精灵,若矜用其灵,将恐至於歇绝,不能妙用也。
谷无以盈将恐竭,
疏:言谷得道用,而能虚受,当须盈满,若矜用盈满,将恐至於枯竭,不能流润也。
万物无以生将恐灭,
疏:言万物得道用,而能生成,当须忘其生,若矜而有之,将恐至於死灭,不为生灵也。
侯王无以贵高将恐蹶。
疏:蹶,颠仆也。侯王得道之用,而能为天下之主,当须忘其尊崇,谦以自牧,若矜其尊贵,将恐至於颠仆,不能正定天下也。注云圣教垂代本为生灵。虽远举天地之清宁,而会归侯王守雌用道也。书云天生万物,唯人为灵,元后作人父母,是知圣教所属在乎一人,虽始诫天地,使忘清宁之功,终诫侯王,无矜化育之德。用谦之道,具如下文。
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
疏:贵高斥侯王,贱下谓黎庶,言侯王因黎庶而得贵,是知贱下为贵高之本基也。书曰人唯邦本,本固则邦宁,人君务谦聚人,可谓固邦之本。注云令乐其恺悌三化者,诗云恺悌君子,人之父母。恺,,乐也。悌,易也。言君子有乐易之德,爱养於人,故百姓思之,如子之於母也。若为德反是,则人离散矣。
是以侯王自谓孤寡不谷,此其以贱为本邪?非乎?
疏:是以,结前义也。侯王自谓孤寡不谷者,左氏春秋云,孤与二三臣悼心失国是也。称寡人者,即先君以寡人为贤之例是也。又按,礼无父称孤,无夫曰寡,谷,善也,不谷,犹不善也。凡此三名,人之所鄙,而侯王以为称首者,盖谦以自牧,不矜其尊也。此其以贱为本邪者,言若此岂非以贱为本。非乎者,假问之辞,答云实是以贱为本尔。
故致数舆无舆。
疏:故者,仍上之辞也。前明侯王因贱得贵,贵无定相,其理难明,故借数舆以比之。极舆之数,竟无舆名,乃是轮辕假合,为舆之名。本以喻侯王,数,侯王之贵,竟无贵名,乃是饯下,假借为侯王之贵本。轮辕为舆本,当存本则有舆,亡本则无舆。贱为贵本,当存本则有位,亡本则无位。言此者欲戒侯王爱养下人,不弃茕独尔。
不欲琭琭如玉,硌硌如石。
疏:夫玉贵而石贱,如玉者自贵也,如石者自谦一也。侯王既以钱为本,故不欲琭琭如玉而自尊贵,当须硌硌如石,以守谦卑也。
反者道之动章第四十
前章明天地得一,以戒矜执之弊。此章明权实两行,将申反经之义。不矜则全夫贵本,合义则方可与权,欲令深悟道无,所以再明冲用也。
反者道之动,
疏:反以反俗为义,动是变动之名,谓权道也。言众生矜执其生,而失於道,故圣人变动设权,令反俗顺道尔。注云反经合义者,经,常也,义,宜也。今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有以无为用,初则乖反常情,而后合顺於道,故谓此为道之运动也。孔子曰可与立,未可与权。权道反常而难晓,故举棠棣之喻,言其华先反而后合,以喻权道先逆而后顺尔。
弱者道之用。
疏:此明实道也,言人皆贱弱而贵强,是知强粱雄躁者,是俗之用也。道以柔和而胜刚,是知柔弱雌静者,是道之常用,故云弱者道之用尔。
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无。
疏:言天下有形之物,莫不以形相禅,故云生於有,穷其有体,必资於无,故列子曰形动不能生形而生影,无动不能生无而生有,故曰虚者天地之根,无者万物之源,言此者欢令众生穷源识本而悟道尔。有无既尔,权实亦然,故注云实之於权,犹无之生有也。又云至道冲寂,离於名称,谓诸法性空,不相因待者,言道至极之体,冲虚凝寂,非权亦复非实,何可称名?诸法实性理中,不有亦复不无,事绝因待,所言物生於有,有生於无者,皆是约代法而言尔。若知数舆无舆,即知数诸法无诸法,岂有权实而可言相生乎?悟斯理者,可谓了出矣。
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卷之五竟
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卷之六
上士闻道章第四十一
前章明权实两门,是道之动用。此章明明道若昧,唯上士勤行。初明三士闻道,信毁不同。次建言下,明道德之行门。后夫唯下,结善贷之功用尔。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
疏:上智之士,深识洞鉴,闻道权则微明,实则柔弱,闻斯行诸,皆不懈怠,故云勤而行之尔。
中士闻道,若存若亡。
疏:中庸之士,明昧未明,闻说妙道,或信或否,谓明则若存而信奉,谓昧则若亡而疑惑,未果决志,故曰若存若亡。
下士闻道,大笑之。
疏:下士识不及理,闻道不信,谓为虚诞,则嗤笑之,亦犹章甫致贱於越人,和璞见遗於楚国,故《庄子》云:曲士不可以语於道矣。
不笑不足以为道。
疏:至道幽玄,深不可识,明而若昧,理反常情,下士蒙愚,所以致笑。若不为下士所笑,未曰精微,乃是浅俗之法,不足以为道。非代间法,故为凡愚所笑,是以为妙道也。
建言有之,
疏:建,立也。将立言以释上士勤行之道,中士存亡之致,下士大笑之由。有之者,指下明道等尔。
明道若昧,
疏:明,照了也。昧,昏暗也。谓道德行人以昧养明,遗形去智,而实明了,故云若昧。言上士勤行,於明若昧,下士不达,是以笑之。中士初闻明道,故若存,后闻如昧,故若亡尔。
进道若退,
疏:进道之人,内心不起,外事都忘,功名日损,大成若缺,下士观之,如似退败之尔。
夷道若颣。
疏:夷,平也。颣,丝之不匀者。夫识心清静,尘欲不生,坦然平易,与物无际,而外若丝之有类节也。
上德若谷。
疏:言勤行之士谓之上德,德用光备,光备则无不含容,故云若谷尔。
大白若辱。
疏:白,纯净也。辱,尘垢也。得纯净之道者,晦迹同尘,故称若辱,而实纯白,独全备尔。
广德若不足。
疏:言至人德无不被,广也。守柔用谦,故常若不足也。《史记》曰: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若愚不足。
建德若偷。
疏:建,立也。偷,盗也。建立阴德之人,潜修密行,如被盗窃,常畏人知,故曰若偷。
质真若渝。
疏:真,淳一也。渝,变改也。言道德行人,其德淳一而无假饰,若可渝变,与物同波而和光也。
大方无隅。
疏:方,正也。隅,角也。夫砥砺名节,以作廉隅,此为求教之人,非曰大方之士。磨而不磷,在涅而不淄,大方也。而能和光同尘,不自殊异,无隅也。故曰大方无隅。
大器晚成。
疏:备物之用曰器,器以晚成,故能成大,是以上士勤行,积功而证,得之於渐,非一朝一夕,故曰晚成。
大音希声。
疏:夫道能应众音,大音也。听之无声,希声也。以况圣人开演一乘,则法音广被,待感而应,故曰希声。
大象无形。
疏:夫涉形器者,则滞於一方矣,唯大象之道,本无形质,随感而应,能状众形,故曰大象无形尔。
道隐无名。
疏:因其通生则强谓之道,忘其功用,则隐无名氏。欲明名以铭体,而妙本无象,则体不可名,故曰道隐无名。
夫唯道,善贷且成。
疏:此结道之功用夫,叹也。唯,独也。贷,施与也。叹羡此道虽复无名无氏,无形无声,独能布气施化,贷施万物,且成之熟之,故曰善贷且成尔。
道生一章第四十二
前章明三士所闻之道,能生万物。此章明万物生化之由,必资三气。初明冲气柔弱,令万物抱以为和。次云孤寡不谷,戒王公以谦自处。结以强梁不得其死,示其修学之元尔。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疏:道者虚极之神宗,一者冲和之精气,生者动出也。言道动出和气,以生於物,然应化之理由自未足,更生阳气,积阳气以就一,故谓之二也。纯阳又不能更生阴气,积阴就二,故谓之三。生万物者,阴阳交泰,冲和化醇,则遍生庶汇也。此明应道善贷生成之义尔。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疏:言物之生也,既因阴阳和气而得成全,当须负荷阴气,怀抱阳气,爱养冲气,以为柔和,故广成子告黄帝曰,我守其一以抱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岁而形未尝衰。是知元气冲和,群生所赖。老君举此者,明人既禀和气以生,则气为生本,人当因柔和,守雌弱,以存本也。
人之所恶,惟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
疏:冲气柔弱,为生之本,故举王公谦卑以敦其本。孤寡不谷,不善之名,非尊崇之称,人所恶之,而王公以为名者,谦之志也。王公为风化之主,存亡所系,天下具瞻,若不崇尚谦柔,以安社稷,则物所不归。故谦柔为本,以致巍巍之功也。
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
疏:故者,仍上之辞也。损,贬毁也。言王公称孤寡以自毁损,则为百姓乐推,尊敬而事之,而致益也。或益之而损者,若王公贵宠其身,居上而骄,则下人离散而致损也。《书》曰:满招损,谦受益,斯之谓也。
人之所教,亦我义教之。
疏:人谓人君,为政教之首,一国之风,系乎一人而化。故老君唱言曰,人君欲行言教以化人者,当须用我冲虚柔弱之义以教之尔。
强梁者不得其死。
疏:强梁谓刚暴屈强之人也。刚暴之人,失养生之要,又自失其天命,不得寿终而死。严仙人曰,强秦以专制而灭,大汉以和顺而昌。强梁失道,刚武者失神,生主已退,安得长存?注云动与物亢,物或击之。亢,敌也,物击之者,易益卦上九爻辞云,莫益之,或击之尔。
吾将以为教父。
疏:父,本也。此句结修学之元,老君举强梁者亡以之为戒,柔弱者全以之为劝。以为教父者,父为子本,言吾将此柔弱之教为众教之本,如子之父,故云教父尔。
天下之至柔章第四十三
前章明众生背道强梁,所以不得其死。此章示人正性柔弱,修之则与道合。同文殊途,以发明理会,归而齐致。首标举道性柔弱之本,人傥有得,失之成坚强之过。后吾是以下,明无为之道,广有利益,众教莫能先。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疏:夫人之正性,本自澄清,和气在躬,为至柔也。若驰骋情欲,染着代尘,为声色所诱,则正性离散,为至坚也。
无有入无间。
疏:无有者,谓人了悟诸法,一无所有,则返归正性,与道合同,入无间矣。无间,道也。入谓与道同也。以道为无间者,明道性清静,混然无际,而无间隙尔。
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
疏:吾者,老君自称也。此章亦通诫人君以无为化理天下,故老君云:吾见众生正性柔弱,及乎驰骋奔竞,则至坚强。若使照了心境,则一无所有,即合道矣。是知清静无为理身理国,有益於人也。以法推之,有为之教,不及无为之有益也。
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疏:至道无言,物之以生。圣人无为,化之以清。即不待立言,然后成教。天下希及之者,言九流百氏,希有能及无为之教者。又云自非体道之君,莫之能及,故曰希之尔。
名与身孰亲章第四十四
前章明正性柔弱,驰骋所以至坚。此章明名货亲疏,爱藏所以为患。初三句,标问得亡孰病。次两句,详答致患之由。后知足下,结劝令守分,则可长久尔。、
名与身孰亲?
疏:此以名较量身也。孰,谁也。详问云:夫以矜徇功名,保养身命,两者既异,谁可与全真保年之道为亲乎?伤代人不能忘名以存身尔。
身与货孰多?
疏:多者可贵重之意也。言身与货两者既别,谁可多贵邪?云此者欲令悟身为多,不贵於货可也。注云掷玉毁珠者,《庄子》外篇之辞尔。
得与亡孰病?
疏:此总问上二句得名货与亡名货,谁为病也?得名货则亡身,存身则亡名货,历然殊致,为病可知。而迷倒之徒,莫之先觉,故后文详答之尔。
是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
疏:此二句总答前问。甚爱又大费者,此答名与身孰亲。费犹损也,亲犹爱也。甚爱名者,矫企情性,损费心神,所爱既甚,所费弥大矣。多藏秘厚亡者,此答身与货孰多。藏货既多,其亡亦厚,剑玉贾害,譬诸怀璧,诗书发冢,只为含珠,唯货之损,可为殷鉴矣。
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疏:辱,损累也;殆,危亡也。夫不迩声名,知足也。不殖财货,知止也。知足故名当其实而无过分之累。知止故货不多藏,而无贪求之害。既不辱不珍,乃可长存而久寿尔。
大成若缺章第四十五
前章明身货孰亲,爱藏所以为患。此章明戒盈若缺,其用所以不穷。次初七句,标立行之楷模。次两句,明静躁之优劣。后清净下,结释清净则可为天下正尔。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
疏:凡曰学人,功行大成,众德圆备,常自虚忘,有如玷缺,如是则材用不穷也。道德大成之君,亦复如是,等天地生育之功,齐日月照临之德,所成理大,故曰大成。然不恃其成,有如亏缺,以斯为用,用则无穷。
大盈若冲,其用不穷。
疏:冲,虚也。穷,匮也。此明圣人禄位充盈,恭俭自牧,不为盈满,故若冲虚。所谓有若无,实若虚,故其运用而无穷匮。
大直若屈,
疏:直,正也。屈,曲也。前四句兼明体用,此下三句但出其体,不书其用。略文以见义,类可知也。夫洁己而垢人,举直而措枉,小直也。不执是以辫非,不正己而矫物,大直也。曲随物宜,故云若屈也。注云直而不肆,上卷道经之文也。
大巧若拙,
疏:矜粉绘之工,骋钩绳之妙,小巧也。因村致用,任物成功,不失其宜,大巧也。无所裁割,不见其功,似若朴拙尔。庄子称造化刻雕众形,而不为巧也。
大辩若讷。
疏:合譬饰辞,结绳窜句,小辩也。行不言之教,辩雕万物,穷理尽性,
大辩也。至言去言,无所抑扬,如謇讷。
躁胜寒,静胜热。
疏:此举喻以示教也。以执成者必败,持满者必倾,故圣人功济天下,不见成功,其如缺,所以无弊。位尊万乘,不视成位,其若冲,所以不穷也。恐人不晓,故寄阳气动静以喻之。躁,动也。胜,极也。言春夏阳气发於地上,万物因之以生,阳气动极则寒,寒则万物由之以衰死,明躁为死本,盛为衰源,喻功成不缺者又败,持盈不冲者必倾,有为刚躁者必死。静胜热者,谓秋冬阳炁静於黄泉之下,静极则热,热则和气发生也。万物因之以生,生托静而起,故知静为生本,亦为躁君。取喻大成大满,由能缺能冲,所以无弊无穷,而致生尔。夫能无为清静者,则趣生之本。此劝人当务静以祈生,不当轻躁而赴死尔。
清静为天下正。
疏:此结明前义也。夫圣人有以观神阳炁之进退,知躁为趣死之源,静为发生之本,理人事,育群生,持本以统末,务清净之道,则可以为天下之正尔。
天下有道章第四十六
前章明五大之行,用广修学之门。此章明三大之愆,以彰可欲之弊。初标有道无道之损益,次明为罪为咎之所由,后结知足之为德,以戒贪求之生患尔。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
疏:却,屏去也。粪谓理田也。天下有道,谓以道为理,无为化行,守在四夷,疆场无事,不必多贪土地,以困黎元。所以屏却兵革走马之事,人得俶载南亩以粪理田园也。
天下无道,戎马生於郊。
疏:郊者,交也,谓二国郊境之际拒守之地也。天下无用道之君,则荒塞有不宾之虏,故兵戎军马生育於郊境之上,谓久而不还。
罪莫大於可欲,
疏:犯法为罪,贪求为欲,言戎马生郊之罪,由人君贪求土地,见土地可欲,欲心兴动,将起贪求,此罪之大者,故云罪莫大於可欲也。
祸莫大於不知足,
疏:祸,害也,神不佑也,夫亡败之祸缘何而来?由贪土地,求而无厌,不知止足,致神道不佑,而婴祸害。人之有过,过非一途,贪之为祸,祸之大尔。
咎莫大於欲得。
疏:咎,殃咎也。夫贪冒之雄,欲心增侈,得之不已,而又求之,非道得之,则不旋踵自招殃咎,不亦宜乎?可欲,谓欲而未得,初起贪心,罪轻於祸,不知足者,得而更须,祸重於罪。莫甚於欲得者,谓求之已得,欲心尚无厌足,则咎之为过,斯又甚於祸也。
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疏:此结有道之君也。言有道之君,无欲广大,不贪土地,固於本分而知足,则为天下乐推,身安国理,此知足之足,乃至於让而常足矣。注云物足者非知足,心足者乃知足,知足者谓足在於心,不在於物,循涯守分,虽少而多,有欲无厌,虽多亦少矣。
不出户章第四十七
前章明天下有道,欲令知足常足。此章明教不出户,示以不为而成。初两句标不出则能知,次两句明人和则天下顺,又两句示弥出之
为失,后四句结无为而化成尔。
不出户,知天下。
疏:有道圣君,无为而理,言教不出於户外,淳风自洽於寰区,此可谓知理天下之道尔。又解曰:人君善教天下,应之以善,则不烦出户而天下可知,故《易》曰:君子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况其迩者乎。此之谓也。
不窥牖,见天道。
疏:人天相应,精气交通,人君为政以德,则象纬以之不迷,威侮五行,则阴阳由其舛候。故《书》曰:休征则肃时两若,咎征则蒙恒风若是知行发於己,象着於天,岂俟窥牖然后见也?《易》曰:言行,君子所以动天地矣。
其出弥远,其知弥少。
疏:此明失道之君也,不能处无为而恭己,将欲申教令以化人,令出弥远,既失无为,所知政理,更为寡少。
是以圣人不行而知,
疏:此覆释不出户而知天下也。无事无为,教令不出故云不行。近取诸身,遂知来物,故我无为而人自化,岂待言教出户,然后谓之知乎?
不见而名,
疏:此覆释不窥牖见天道也。夫鹤鸣即子和行,感而天动,原小可以知大,审己可以知物,元吉所召,在乎其人,则太平之化可得而言尔,何必窥见然后名乎?故云不见而名。
不为而成,
疏:此总结不出不窥之义也。夫以上有所为,下必有扰,今圣人凝神端扆,玄默庙堂,君无为,人无事,百姓家给,万化自成。
为学日益章第四十八
前章明不出不窥,可以知政理之道。此章明为学为道,则至乎无为之事。首两句,示进修忘遣之渐。次三句,明损有归无之益。后四句,结成其意,戒有事不足以化人矣。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
疏:为,修为也。损,忘损也。言初修学者,日求见闻以为益,因益为道,则忘遣功行以为损,所以者何?夫为学者,莫不初则因学以知道,修功而补过,终则悟理而忘言,遗功而去执。故注云益见闻为修道之渐,盖言其初也。损功行为悟道之门,盖言其终矣。
损之又损,以至於无为。
疏:损之者,谓损为道者之功行也。又损之者,谓除忘功行之心也。斯乃前损忘迹,后损忘心,心迹俱忘,可谓造极,则以至於无为矣。
无为而无不为。
疏:夫有为则有碍,有碍则有所不为,今既无为,无为则无碍,故能无所不为也。以谓契道,则应用而周普也,故上巷云: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取天下,常以无事。
疏:此劝人君行无为也。取犹摄化也,摄化天下,必须为无为,事无事,无事则下人不扰,无为则百姓自安,以斯临往,于何不可?所言常者,无为御物,不可斯须离也。
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疏:夫有事谓政令烦苛,禁网凝密,令苛则人扰,网密则刑烦,百姓不安,四方离散,欲求摄化,不亦难乎?故此有事不足以取天下矣。
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卷之六竟

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卷之七
圣人无常心章第四十九
前章明为道日损,示修学忘遣之门。此章明圣人无心,表虚怀应物之用。初六句,标圣人无心而应物。次两句,示圣人混迹而用心。后两句,结百姓归善之由,明圣人均养之德尔。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
疏:圣人虚忘,物感斯应,应必缘感,感既不一,故应无常心。心虽无常,义存慈救,百姓有不信不善之心,故混同用心,而以化导,故云无常心矣。
善者吾善之,
疏:此应感之义也。吾者,圣人也。善者回向正道之心,圣人奖之以进修,以果其行,使至夫忘,善之大善尔。
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矣。
疏:不善者,谓习染增迷,信邪背道,圣人亦以善道而引汲之。德善者,令化圣德而为善尔。
信者吾信之,
疏:信谓闻道勤行,心无疑执,圣人应之以至诚,赞成其善,以至於深信尔。
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矣。
疏:不信谓强梁背教之人,圣人亦以平等正信而化导之,令化圣人之德,舍伪而归信也。故云德信尔。
圣人在天下惵惵,为天下浑其心。
疏:此明圣人混迹用心也。惵惵,忧勤也。圣人在宥天下,统御寰区,惧众生不归善信,故惵惵者皆为天下,百姓未能信善,故圣人混同於物,而用其心也,故云天下浑其心尔。
百姓皆注其耳目,
疏:百姓被圣德而归善,即淳化而观风,故皆倾注耳目以观听,取则於圣人尔。
圣人皆孩之。
疏:百姓既倾注耳目观听圣人,圣人观慈母之於赤子,故云皆孩之。又解云:百姓有分别之心,圣人化使一从善,令如婴兄,无所分别尔。
出生入死章第五十
前章明圣人无心,混心应善信之行。此章明出生入死,善摄起患累之门。前五句,标安时处顺之人。次五句,明深变求化之类。后八句,结善摄之行,以示长生久视之门。
出生入死。
疏:了悟生死,不厚其生,名为出生。迷执人我,动之死地,名为入死,此标章门也。
生之徒十有三,
疏:徒者,类也。此泛论众生能安生理,不自矜贵,适来为时,一无封执,如此之者,大泛而论,十中有三人尔。此谓顺理者少,而逆理者多也。
死之徒十有三。
疏:此亦泛论安死之道,不拒变化,适去为顺,一无惊怛,如此之者,亦十中有三人尔。
人之生,动之死地十有三。
疏:此释迷执之人,养生失理之徒也。言人虽欲修生,不能了悟,动往丧生之地,安生之理既失,顺死之道又乖,如此之辈,亦十中有三人尔。
夫何故?
疏:此设问众生动之死地之由。
以其生生之厚。
疏:此正答言:众生动之死地者,以其耽滞有为,溺情纵欲,厚自奉养,以全其生,养之太厚,故动之死地尔。
盖闻善摄生者,
疏:摄,卫也,谓善能以道卫生之人,妙观生本,本来清静,於生忘生,不以情欲而滑其和,唯以冲虚而养其性,物莫能害,故称善摄。
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
疏:不期而会曰遇,按《山海经》兕出湘水南,苍黑色。《尔雅》云,形如野牛,一角,重千斤。善摄生之人,不起心害物,所以陆行不遇於兕虎,入军不被於甲兵,故虎兕甲兵亦无伤害之意尔。
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
疏:前明善摄生之人,内无害心,所以外不遇兕虎,今明设於逢遇此,无伤害之心,自然彼无容措之处,是知忘情於物者,则海上之鸥可驯而狎,陆行之兽可系而游,况伤害乎?故无是也。
夫何故?
疏:此问虎兕兵刃是害人之物,今不投措其爪角,无所容其兵刃者,其故何也?假问其故,以晓於人尔。
以其无死地。
疏:此正答也。夫见有其身者累,生生之厚者死。今善摄生之人,照法性空,悟身相假,故能於生忘生,不为厚养之过,无私顺化,故无死地可处尔。既心无死地,夫何虎兕兵刃能害之乎?
道生之章第五十一
前章明出生入死,善摄超患累之门。此章明道生德畜,不宰有自然之贵。首标妙本应感生成之美。次明万物尊贵道德之由。故道生之,复赞生畜之功。生而不有下,结叹忘功之德。
道生之,德畜之。
疏:道生之者,言自然冲和之炁,陶冶万物,物得以生,故云道生之。注云妙本动用降和炁者,妙本,道也,至道降炁,为物根本,故称妙本。德畜之者,德,得也,畜,养也。谓万物得道用,而能畜养斯形,则约兹畜养之处,而受德名,故云德畜之。
物形之,势成之。
疏:道生德畜,品物流形,故云物形之。注云乾知坤作兆形位者,《易□系》云:乾知太始,坤作成物。天地为形,上下为位,斯皆道功,寄乾坤以为用也。势成者,言道为万物作天时地利,阴阳之势,而物资之以成,故云势成之。
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
疏:以道德为生畜之功,故凡厥怀生,莫不尊尚於道,敬重於德,此劝示众生,令敦本而崇道也。
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爵,而常自然。
疏:夫代之尊荣者,必由人君爵命然后为尊,今道之所以尊,德之所以贵,盖以生成之功被物,故物尊贵之,非假爵命而常自然尊贵尔。
故道生之,德畜之。
疏:此覆结初章道生之义也。始之为生,养之为畜。
长之育之,
疏:增进曰长,抚字曰育。
成之熟之,
疏:辅相曰成,成遂曰熟。
养之覆之。
疏:资给曰养,荫庇曰覆。八者皆道德功用之谓,所以万物尊而贵之。
生而不有,
疏:道生万物,不见其有生之可名,忘生之义,结上道生之义也。
为而不恃,
疏:德之为养,不见有物之可为,不恃其功,结上德畜之之义也。
长而不宰。
疏:以道德忘生育之功,故虽居万物之长,长育成熟,不为主宰,责望於物,言此者欲令人君法道生育,而忘其功尔。
是谓玄德。
疏:此叹忘功之德也。玄者深远不测之名,大道虽能生能畜,而终不恃不宰,德施周普而名进不彰,岂非深远不测之德乎?
天下有始章第五十二
前章明道生德畜,不宰有自然之贵。此章明守母存子,归明无遗身之殃。首标七句,能生之本劝,令知子守母。次六句,示绝欲之戒,塞兑闭门。后六句,叹美修证之功,结成袭常之行。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
疏:资炁曰始,资生曰母,言道德以冲和妙炁,生成万物,物得以生,如母之生子,故云以为天下母。如母虽殊於道炁,布化常一,故上经云无名天地始,有名万物母。言此者,欲令人知源识本,守母而存子也。
既得其母,以知其子。
疏:言人既得冲和之炁,茂养为母,当知其身是冲炁之子。
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殁身不殆。
疏:言人既知身是道炁之子,从冲炁而生也,当守道清净,不染妄尘,爱炁养神,使不离散,人从道生,望道为本,今却归道守母,故云复守尔。殁身不殆者,言人能常无欲以归道,则可以终竟天年,而无危殆也。
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
疏:此明绝欲守母之行也,兑,悦也,谓耳目爱悦声色,鼻口爱悦香味,六根各有所悦。门以出入为义,言诸根色尘之所由也。若塞其爱悦之视听,则祸患之门闭矣。祸患之门闭,则终身无有勤劳也。故云终身不勤。
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
疏:此明失道之行也。开其视听之门,济其爱悦之事,则祸益患增,故终身不能救理也。
见小曰明,
疏:此示防患之源也。恶兆将兴,细微必察,故忧悔吝之时,存乎纤介,令守母之人,防萌杜渐,理之未乱,能知此者,可谓之明。
守柔曰强。
疏:守柔弱之行者,处不竞之地,人不能加,同道之用,能如此者,可谓之强。
用其光,复归其明。
疏:光者外照而常动,明者内照而常静,由见小守柔,则为明。为强不矜,明而用强,故虽用光外照,还归内明,此转释见小守柔之义,使息外归内,故曰复归其明也。
无遗身殃,是谓袭常。
疏:遗,与也。殃,咎也。言用光照物,於物无着,还守内明,不自矜耀,守母存子,返照本源,自无殃咎。是谓袭常者,密用曰袭,人能察微远害,守柔含明,如是等行者,是谓知子守母,密用真常之道也。
使我介然章第五十三
前章明守母存子,欲归明无遗身殃。此章明介然用知,则行道有唯施之畏。初三句,明有知则乖道。次两句,示道正而人邪。又七句,明有知之生弊。后两句,叹盗夸之非道,而以为戒尔。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
疏:使我者,老君假设之辞也。介然谓耿介然,有知之貌。夫道非知法而伐人,欲以有知行道,故老君患其蔽蒙,唱言之曰:使我介然矜其有知,欲行无为大道於天下者,有知则与道相乖,而失无为清静之化,唯所施为,将害於物,甚可畏惧也。
大道甚夷,而民好径。
疏:夷,平也。径,邪捷之道。言大道坦然平易,而人好从邪径,且大道之化,贵夫无为无事,则平易,而代之从事,不能息智於无欲,将役心应务,始虽好径而求捷,终则失道而焚和,故云人甚好径。
朝甚除,
疏:除,理也。言好径之君不尚无为之化,但以有为为理,虽云甚除,有为则伤巧诈,故云尚贤矜智,则生巧伪。又解云:朝廷修理峻宇雕墙,故云甚除。
田甚芜,
疏:草长曰芜,淫巧浮食,则农事荒芜,既阙嘉生之报,何望如坻之积?
仓甚虚。
疏:年登则禀实,农废则仓虚,自然之理也。
服文彩,
疏:青赤为文,色丝为彩,言贱质而贵文也。
带利剑,
疏:利剑者,武备也,夫文德者,理国之器用也,武功者,文德之辅助,而文为本,武为末,今若专事武功,是弃本而崇末也。
厌饮食,
疏:厌,饮食也。是庖厨之丰厚,厌饫芳鲜,上多玉食之资,则下有冻馁之患矣。
财货有余。
疏:财货谓钱帛珠玉之流也。多藏厚敛,有余也,末学不贪为宝,但欲多财累愚尔。
是谓盗夸,非道也哉!
疏:非理而取为盗,矜其所有为夸,且头会箕敛,取於不足,纵欲而费,奉其有余,傲然自得,以为夸尚,谓之为盗,不亦宜乎!所为如此,则非吾欲行之道矣。也哉者,伤叹之辞。
善建章第五十四
前章明好径之君,若盗夸而非道。此章明善建之主,享不拔而长存。首标以道立国,修身之益。次故以身下,明观身观家之法。后吾何以下,结叹慧照所知之验云。
善建者不拔,
疏:建,立也,不拔,谓不倾拔也。言人君善能以道建邦立本者,因百姓之不为,任兆人之自化,然后陶以淳朴,树之风声,使仪形作孚,乐推而不厌,则功业深固,万方归德,斯所谓善建者,何可倾拔乎?
善抱者不脱。
疏:抱,守也。脱,离也。善以道怀抱百姓者,动而悦随,何可脱离也。且夫乐饵所在,过客犹止,况夫道德者,进於此乎?以之御物,为物所归,固其宜也。
子孙祭祀不辍。
疏:祭,荐也。继世曰祀,谓后代子孙荐礼於祖宗也。辍,止也。注云:言善世以道德,匡抱之君功施於后,爱其甘棠,况其子孙乎。而王者祖有功,宗有德,故周之兴也,始於后稷,成於文武。周之祭也,郊祀后稷,宗祀文王。故虽卜代三十,卜年七百,毁庙之主流溢於外,而后稷、文王郊宗之祀不辍止也。
修之於身,其得乃真。
疏:此下明少修少证,多学多得,故修之身,谓一身修,修之家,谓一家修,始於一身,终於天下,例可知也。言善立之人,照了真性,真性清静,无诸伪杂,伪杂既尽,德乃真纯。
修之於家,其德有余。
疏:修道於家,上和下睦,移修身於家,故其德有余福也。故《易》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修之於乡,其德乃长。
疏:按:《周礼》二千五百家为乡。言一乡修道,礼义兴行,尊卑有序,闾闬相比,不党於亲,一家修道,德犹未广,一乡尽修,德乃长久。
修之於国,其德乃丰。
疏:修道於国,俗易风移,还淳反朴,不偏於所近,一乡修道,犹未为遍,一国尽修,乃丰厚。
修之於天下,其德乃普。
疏:普,遍也。夫百姓归厚,在君之化,修之庙堂,德流海外者,盖内正其身,不言而化,不教而理,下之应上,如响应声,德无不周,乃为普也。
故以身观身,
疏:观者,照察也。注云以修身之法观身,能清静者,谓观身实相,本来清静,不染尘杂,除诸有见,有见既遣,知空亦空,顿舍二偏,回契中道,可谓清静而契真矣。
以家观家,
疏:以修家之法观家,家人和穆,则福善有余。
以乡观乡,
疏:用此修乡之法观乡,乡人尽修其道,尊卑顺序,道化渐广,德乃延长也。
以国观国,
疏:以修国之法观国,国人尽修,勤而且俭,德乃丰盈也。
以天下观天下。
疏:夫以天下观天下者,复何所观哉?亦但观身尔。人君清静,无为
道化,善建善抱,自然百姓胥附,国祚人安矣。
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疏:此假设之辞也。老君言我何以知天下善建则不拔,善抱则不脱,福德弘益之然乎?盖以此观身等观而观之,自我刑范,由内及外,则知之尔。《易》曰:观我生,观其生,将欲自观而观人也。
含德章第五十五
前章明善建之主,享不拔而长存。此章明含德之人,独知和而不害。首五句,标含德所以不搏。次骨弱下五句,明全和所以不嗄。知和则明了,使气则强梁。物壮下,申劝强梁之人,欲令不为是行。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
疏:含,怀也。言至人含怀道德之深厚者,内为道德之所保,外为神明之所护,比若慈母於赤子也。此理难晓,故借喻以明之。故寄赤子之生和,以况至人之全德,赤子婴儿之小者,取其内无分别,不生害物之心尔。
毒虫不螫,猛兽不据,玃鸟不搏。
疏:此释至人之全德也。毒虫蜂蔓之属,猛兽虎兕之属,玃鸟鹰鹯之属,螫谓以尾端行毒。据,按也,谓以足据按物也。搏,持也,谓以爪搏持物也。言至人德全於内,和气冲盈,心冥乎道,故有毒虫不能螫,猛毅之兽不能据,惊玃之鸟不能搏,盖以其至顺德厚之所玫也。
骨弱筋柔而握固。
疏:此下明赤子全和也。赤子筋骨柔弱,持握不当牢固,令拳手执物能自固者,岂非和气不散之所致也?
未知牝牡之合而竣作,精之至。
疏:雌曰牝,雄曰牡,竣者气命之源也。言赤子心无情欲,未辨阴阳之配合,而含气之源动作者,岂不由精气纯粹之所致乎?
终日号而不嗄,和之至。
疏:嗄,声嘶破也。赤子竟日啼号而声不嘶破者,岂不由和气至纯之所致乎?
知和曰常,
疏:此结赤子以和气至纯而声不破,因之以及教,言人能如婴儿,知和柔之理,修而不失者,是谓知真常之行也。
知常曰明。
疏:人能知真常之行,而保精爱气者,是曰明达。了悟之人知和知常,叹同德之美,后益生使气,举失道之过。
益生曰祥,
疏:祥者,吉凶之兆,言人不能全和於知常,而营生於分外,殊不知分外求益,然於滋多,则求益生过分,是凶祥也。故《庄子》云,常因自然,而不益生。
心使气曰强。
疏:夫心有是非,而气无分别,故任气则柔弱,使心则强梁,今失道益生之人,役心使气,气为心使,是曰强梁,故《庄子》云,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
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疏:此明强梁失道之过。壮者,刚毅也。老者,衰惫也。夫物盛必衰,壮极则老,夫用心使气,矜其强壮者,自致衰老,谓之不道,道贵柔弱,今恃强壮,既与道不同,故劝令早已。
知者不言章第五十六
前章明含德之人,独知和而不害。此章明悟道之士,能了言而无执。首两句,示理畅而言忘。次七句,明静尘而不染。是谓下,明不染者与玄同德。故不可下,明同德则不可毁誉。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疏:知者,了悟也。言者辩说也。夫至理精微,玄宗隐奥,虽假言以诠理,终理契而言忘。故了悟者得理而忘言,辩说者滞言而不悟,故曰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塞其兑,闭其门。
疏:且如天下有始章所释,彼则约道清静,以塞六根爱说,此则因教辨忘,将息滞言之累。於言无执,故云塞其兑,不为荣辱之主,可谓闭其门。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疏:此四句已出上经道冲章彼则就道以论功,此则据人以明行,上下两经,互举其文者,以其於济物修身之义有功,故望言之。
是谓玄同。
疏:叹夫体道之人既已不滞言教,又能和光混迹,行符於道,是谓与玄同德。
故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
疏:言玄同之人,心无偏私,不可得亲而狎之,和光顺物,不可得疏而远之。
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
疏:恬淡无欲,不可得从而利之,处不竞之地,故不可得犯而害之。
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
疏:体道自然,非爵禄所得贵也,超然绝累,非凡俗所得贱也。
故为天下贵。
疏:玄同之士,悟理忘言,塞兑闭门,根尘无染,锐纷既解,光尘亦同,其行如此,故为天下之所尊贵也。
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卷之七竟

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卷之八
以政治国章第五十七
前章明悟道之士,能了言而无执。此章明以政之君,失无为之自化。三句标门以示义,次十句,设问以明理。后五句,示无事可以取天下。
以政理国,
疏:此上三句并标宗也。以,用也,政,教也。有为之君矜用政教,而欲为治,不能无为,任物自化,欲求致理,未之前闻也。
以奇用兵,
疏:奇,变诈也。不祥之器,君子恶之,况加变诈之名,而无节制之用,是以兵犹火也,不戢将自焚,故知奇变之兵,非制胜之道也。
以无事取天下。
疏:此亦标也。有道之君,无为而理,夫无为则无事,无事则不烦,不烦则百姓自化,而天下太平矣。
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疏:吾何以知,发问也。其然,犹如是也。以此,答也。老君详问,我何以知取天下必须无事无为,以下文云天下多忌讳,则人弥贫,我无为则人自化,验可知尔。
天下多己心讳,而民弥贫。
疏:此覆释以政理国也。为天下之主,不能敦清静以化人,崇简易以临物,政烦网密,下人无所措其手足,避讳无暇,动失生业,日就困穷,所以弥贫。
人多利器,国家滋昏。
疏:此释上以奇用兵也。利器者,权谋也。夫权道在乎适时,不得已而方用,人君若多用权谋,不能反实,下必应之以谲诈,故云滋益昏乱也。
人多伎巧,奇物滋起。
疏:伎,能也。巧,工巧也。奇物谓刻镂雕琢宝货珍玩之属,言人君不尚纯朴而好浮华,则百姓效上而为奢泰,驰竞淫饰,日以繁多也。
法令滋彰,盗贼多有。
疏:法,刑法也。令,教令也。君上不能寡欲以御人,而欲彰法令以齐物,人既苟免而无耻,吏则窃盗而为奸,上下相蒙,故令盗贼多有也。
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
疏:此释无事以取天下也。我谓圣人也,夫圣人之德,不尚伎巧,体道之主,所贵无为,无为之为,无所禁忌,下化上之无为,故云而民自化。
我无事而民自富,
疏:上无赋敛,下不烦扰,耕田凿井,家给民足,故云而民自富。
我好静而民自正,
疏:人生而静,天之性也。上好安静,无以动摇,及下被君德,率性而自正也。
我无欲而民自朴。
疏:人君诚能内守冲和,外无营欲,则下之感化自淳朴也。
其政闷闷章第五十八
前章明以政之君,失无为之自化。此章明以政必败,示祸福之所由。初标二政,宽急不同。次明祸福二门,倚伏无准。人之迷下,叹众生之迷执。是以圣人下,举圣德以劝修。
其政闷闷,其民淳淳。
疏:闷闷,无心宽裕也。淳淳,质朴敦厚也。言无为之君,政教宽大,任物自成,既无苛暴,故其俗淳淳而质朴也。
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疏:察察,有为严极。缺缺,凋弊离散也。有为之君,其政峻急,以法绳人,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故凋弊而离散矣。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
疏:祸兮福所倚者,前言闷闷之政,俗以为恶,而人反淳淳质朴敦厚,岂非福因祸而生也?福兮祸所伏者,伏,藏也,察察之政,俗以为善,物却缺缺而凋弊,岂非祸伏藏於福中而发也?孰知其极者,夫失道丧德,习伪尚华,祸福循环,倚伏无准,谁知穷极者?
其无正耶?
疏:此言祸福之极,岂无正定耶?但由於人不能体道无为,妄生迷执,失其正尔。
正复为奇,善复为妖。
疏:此释迷正所由也。言众生迷於祸福正处,於正不明,以正者为奇诈,於善不了,以善者为妖祥,故若无正尔。
民之迷,其日固已久矣。
疏:此叹众生迷於正善,反以为奇为妖,其所由来尚矣,故云其日固久。
是以圣人方而不割,
疏:方,由正也。此举圣德以劝修,圣人弘道济代,万物向方,身行正方,物则应之而自正,非立教裁割於物,使从己也。
廉而不秽,
疏:廉,清廉也。秽,浊也。圣人率性清廉,自然化下,秽彼之浊,以扬其清,有本为剧字,创者伤也,圣人廉以成行,不伤於物。
直而不肆,
疏:肆,申也。圣人之行不邪,彼自从而正直,非为彼之不正,而申直以正曲也。
光而不耀。
疏:光者谓明智也,圣人虽有明智而韬晦之,不以炫耀,故云光而不耀。圣德如此,自然百姓淳淳而从化也。
治人事天章第五十九
前章明无为之政,人致淳和。此章明理人事天,无过用俭。初标理人事天,莫先于啬。次夫唯下,转通前义,是谓下,举深根之喻,以况长久之道。
治人事天莫若啬。
疏:啬,爱也。言人君将欲理化下人,敬事上帝,为德之先,无如爱费,即俭德也。检即足用,可以聚人。粢盛丰备,天享明德,故云莫若啬也。
夫唯啬,是谓早服。
疏:夫唯啬,迭出上文也。是谓早服,释俭啬之义。凡有七转义,皆效此。夫唯者,发语之辞也。服者事也,夫唯能俭爱之君,理人事天,以俭为政者,是以普天之下,亦当早服事於君。
早服谓之重积德。
疏:何故普天仰化,率土归仁?由行节俭,节检则百姓早服事之,是重积其德以尔。
重积德,则无不克。
疏:克,能也。君若厚积其德者,其为政也,人力普存,其事天也,吉无不利,则四方向化,无有不能制服者。
无不克,则莫知其极。
疏:此谓君德无有不能制伏者,则殊俗慕化,绝域观风,无远不至,故莫知穷极也。
莫知其极,可以有国。
疏:言人君德化无远不及,万人所归往,神明所福享,然后可称为有国。故《易》云:王假有庙有家是也。过此以往,岂为国乎?
有国之母,可以长久。
疏:母者,道也,以茂养为义,夫所以得称一有国者,只缘有道而茂养苍生,若尔福祚永昌,可以长久。
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
疏:夫积德之君,以道为国,则可以长久,故举根蒂之喻,以申其义理也。蒂,花趺也。夫草木根深则荣茂,蒂固则不落,乃长久也。以喻积德之君,埋根於道,固蒂於德,命延谓之长生久视之道。
治大国章第六十
前章明理人俭爱,则万方早服。此章明早服不扰则其德交归。初归理国之喻,不可有为。次明德及鬼神,两无伤害。后结叹交归之德,以劝有国之君。
治大国,若烹小鲜。
疏:此喻说也。小鲜,小鱼也。言烹小鱼不可挠,挠则鱼渍。喻理大国者,不可烦,烦则人乱,皆须用道,所以成功尔。
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
疏:以,用也。莅,临也。人神处幽为鬼神者,灵效之谓。夫人有求则神为应。今若上德之化,人自安全,岂惟上忘帝力,亦不旁请鬼神,故处幽之鬼,无以效其明灵也。
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民。
疏:此覆释鬼无效灵之义。非其鬼不神者,非谓鬼歇灭.而不为神,但妖之将兴,由人有迭,人恒其德,则神不见怪而伤人也。《春秋》曰:其炁焰以取之。
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
疏:所言神不伤人者,岂但神灵无效,而不能伤害於人?而圣人以道临人,无为不扰,百姓自正,故云圣人以道莅天下尔,将欲发明圣德,故重云亦不伤人。
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疏:两者,谓圣与神也。夫人,国之本,亦神之主,若鬼神伤人,则害国之本,圣人伤人,则匮神之主,今两不相害,故德交归,岂唯神圣独丰,抑亦兆人咸赖。
大国者下流章第六十一
前章明以道莅物,则其德交归。此章明以德下人,则物归谦让。初标大国用谦,故能摄化。次故大国下,叙大小各得所欲。后故大者下,偏诚大国,特宜用谦。
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
疏:江海处众流之下,百川委输,故曰下流。施之於人,是谦德也。夫人君者,有道则国存,无德则人散。故处大国者,当下流开纳,令天下之人交会而至,则能全其大,故曰下流天下之交。
天下之交牝,牝常以静胜牡。
疏:天下之交,牒出前文,所以结下流之义也。言天下之人,所以交会至者,犹大国谦下之故,喻如牡者,常以雌静,为牝动者所求,故云牝常以静胜牡。
以静为下。
疏:前云天下之人,所以友会而至者,由人君用谦卑之道,则如牝者常以雌静而能胜牡者,由以安静为下故尔。
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
疏:故者,仍上之文,以结成前义也。言大国之君,所以不事威武,而用谦卑之德,以柔服之,小者将欲怀来附庸之君,取其小国之人而为臣妾尔。
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
疏:言大国之君既以谦卑之道而柔服小国,小国之君则朝聘会盟,不敢离叛,以卑下之礼而事大国者,则欲取大国之威,以为援助尔。
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
疏:《春秋》曰:师能左右之曰以。下或下以取者,言大国用谦卑之道,以取小国,则令其可左右,故云以取。或下而取者,言小国用谦下之道,归事大国,但可承奉而求援助,不能令其左右随意,故云而取。
大国不过欲兼畜人,小国不过欲入事人。
疏:言大国尊崇谦下,以取小国者,更无余意,不过欲兼畜小国之臣,为人君之长。小国用谦,陈荐赞币而取大国者,不过欲入事大国,资为援助尔。
两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为下。
疏:大欲畜养,小欲入事,两遂其愿,故云各得所欲。大者宜为下者,夫物未尝以小轻大,而必以大凌小,将恐大国之君,骄盈致祸,鲜能下之,故诫云大者特宜为谦下尔。
道者万物之奥章第六十二
前章明以德下人,则大小各得其所欲。此章明以道化物,则善恶皆蒙其资估。初标道体冲奥,次明立教化人。后古之下,叹道之功,可为尊贵尔。
道者万物之奥。
疏:道者,妙本之强名也。奥,内也。言道包含无外,是万物资始之所,故为万物之奥内。《西升经》云:道深甚奥,虚无之渊,此之谓也。
善人之宝,
疏:宝者,珍宝之谓也。善人者,体道无为,身心清静,故宝贵之无暂违也。
不善人之所保。
疏:保,任也,倚也。不善之徒,心尤明智,感於积习,平居则忽道,婴难则求之,以身保任於道,倚以求安也。
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
疏:此喻说也。言不善之人,亦在教之而已。注云:甘美之言,可以求市。尊高之行,可以加人,以况於圣人以甘美法味之言,尊高清静之行,以化不善之人,亦如市贾之集,相率而从善矣,故下云。
人之不善,何弃之有?
疏:言人言行不善,何弃遗之有乎?当导之以善道,冀从化而悛恶,不可弃之而不化,故云何弃之有?
故立天子,置三公。
疏:三公,谓太师、太傅、太保也。天子无为,三公论道,皆所以垂训立教,化不善之人。《书》云:天工人其代之,此之谓也。
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
疏:合拱之璧,璧之大者,驷乘之马,马之良者。言三公辅相,虽以璧马献之至尊,未足珍贵,不如进无为之道,令化恶归善尔。拱璧先驷马者,古者朝聘将进驷马,以璧为导,故称先也。《春秋》云:乘韦先牛十二犒师之类是也。
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
疏:举古证今,令物生信。古之即前文善人宝道也。问其所以宝贵此道,其意何也?
不日求以得,有罪以免耶?故为天下贵。
疏:此答释贵道之意,不日求以得者,言道在於悟,悟在了心,非如有为之法,积日计年,营求以致之尔。但澄心窒欲,则纯白自生也。故云不日求以得,有罪以免耶者,夫妄心起染,则业累斯生,若悟道虚心,则罪因自灭,岂如执滞之人,动生悔吝,婴彼罪罚方求免耶?以是之故,故为天下善人之所宝贵尔。
为无为章第六十三
前章明妙本冲奥,坐进是辅相之门。此章明玄默无为,息怨成修证之行。首标坐忘绝欲,次示杜恶防萌。后是以下,举圣人之德,以申结劝尔。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大小多少,报怨以德。
疏:为,造作也,修道行人则坐忘,去欲心,无造作,凡所施设,功与化冥,於为非为,故日无为。此明心也。即事不滞,故於事而无事,此明身也。即味不耽,故於味而无味,此明口也。三业既尽,六根尘自息尔。若夫大小之为,多少之事,苟涉有为之境,无非怨对之雠,若能体彼无为,舍兹有欲,悟真实相,无起虑心,自然怨对不生,可谓报怨以德尔。
图难於其易,为大於其细。
疏:图,谋度也。为,营为也。夫情欲伤生,皆生於渐,无不始於易而终成难,初於细而后成大,今谋度其始易之时,则於终无难。营为於初细之日,则於后无大。若为难於难,为大於大,祸乱已作,纵欲图而为之,将无益於患难也。
天下难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细。
疏:作,起也。此迭上文原祸难之所起。难事必起於易,欲令於易而图之。大事必起於细,欲令於细而去之,其类实繁,不可具举,故以天下而总言之尔。
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疏:前明凡人常为难大之事,故多败多难,是以举圣人终不为难事大事,故能成其尊大。
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
疏:此结喻也。夫不三思而后言,轻易其然诺者,必少忠信。不谋始而慎终,多易其行事者,后必生难而为患累。
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
疏:圣人即有道之君也,犹难之者,难为轻诺多易之事,况不如圣者乎?圣人犹难为轻诺多易,故终无难大之事尔。
其安易持章第六十四
前章明无为玄默,示息怨修道之门。此章明思患预防,标绝情去欲之行。初六句,迭明防患之渐。次六句,举喻生患之由。复两句,论为执之迷。又六句,申异凡之行。后七句,推圣人不欲不学之意,劝凡俗易持易谋之心。
其安易持,
疏:安,静也。持,执也。言人之受生,正性清静,感物而动,则逐欲无穷,今明欲心未动安静之时,将欲守之,令不散乱,则甚易持执,故云其安易持。
其未兆易谋。
疏:兆,萌渐也。谋,度也。情欲将起,未有萌兆。谋杜绝之,亦为甚易。故云其未兆易谋。
其脆易破,
疏:言欲心已动,柔脆未坚,将欲除之,易消破也。
其微易散。
疏:微,细也。祸患细微,未至於大,防之於初,欲令散释,亦甚易尔。
为之於未有,
疏:为,修除也。此一句释前易持易谋两句也。所以易者,明欲心未起之时,修除杜绝,则欲恶不生,故云为之於未有。
理之於未乱。
疏:此一句释上易破易散两句也。所以易者,明欲恶虽有,尚自脆微,未成祸乱,故易理尔。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层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疏:此言患生於微,而成於着,喻如合抱之木,始生如毫毛之末,此明自性而生也。九层之高台,起乎一篑之上,此明积习而成也。千里之远行,始於举足之下,此明遂行不止也。则天下之事诚以细微为始,而人多忽之,遂成患本,故举三喻以证上文。
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疏:为谓营为也。执谓执着也。言人不能为之於未有,理之於未乱,而更有所营为於性分之外,执着於尘境之中,故必祸败而失亡也。
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
疏:圣人无为安静,故素分成全而无败,虚忘无执,故真性常存而无失。
民之从事,常於几成而败之。
疏:几,近也。言常俗之人从於善事,常以功业近成,不能慎终,乃复亡败也。
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疏:此老君重申劝戒也。人若能慎末如初,终始常一,则其事无败也。故《书》 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
疏:此明圣行以斥凡也。难得之货,内谓性分所无,外谓珠犀宝贝。圣人於欲无欲,内不务於性分之所无,外不营於累德之宝货,故云不贵难得之货尔。
学不学,复众民之所过。
疏:凡夫贵难得之货,故矫徇矜尚以学性分之所无。圣人不求过分之学,常全自然之性,是於学不学,如此者将欲归复众人所过分之学尔。
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疏:辅,佐也。自然,物之本性也,众生起妄,失於本性,圣人慈诱,劝学无为,将以辅佐物之自然,真性不败,故不敢为於俗学与多欲也。
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卷之八竟
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卷之九
古之善为道章第六十五
前章明思患预防,标绝情去欲之行。此章明好智生患,示玄德大顺之规。初明为道之化,次辩以智之贼。知此下,示料简以为法。常知下,叹用功而劝修。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
疏:言古之人君,善能用道为化者,贵夫无为恬淡,非炫耀其道,明示於人,将导以纯和,杜绝智诈,令质朴如愚尔。
民之难治,以其智多。
疏:人之所以难理化者,正以其智太多。智之太多,由人君不明道以临下,是使下人役用其智,而生奸诈,故难理尔。
以智治国,国之贼。
疏:以,用也。贼,害也。言人君任用智诈之臣,使之理国,智多则权谋将作,谋用则情伪斯起,伪起则道废,有害於国,故云国之贼。
不以智治国,国之福。
疏:人君不任智诈之臣,但求淳德之士,使坐进无为之道,行宣大朴之风,交泰致和,是国之福也。
知此两者,亦楷式。
疏:两者,谓用智与不用智也。楷,模也。式,法也。人君知用智则为贼,不用智则为福,即当去贼而取福,知此者可为理国之楷模法式也。
常知楷式,是谓玄德。
疏:玄,深也,妙也。人君常能知此两者为楷模法式,是谓深远玄妙之德也。
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
疏:此结叹也。玄德之君,无为而化,不测其量,深也;所被无外,远也。故能与万物反归妙本,然后乃至大顺於自然真性尔。
江海章第六十六
前章明好智生患,示玄德大顺之规。此章明善下为主,标圣人不争之德。初举江海之喻,善下则为王。次明圣人用谦,乐推而不厌。后结不争之德,以示修学之门。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
疏:言江海所以能令百川朝宗而为王者,以其善居下流之所致也。故《易》云:地道变盈而流谦,此举喻也。故地道用谦,则百川委输而归往,圣人用谦,则庶人子来而不厌尔。
是以圣人欲上人,以其言下之。
疏:此合喻也。言圣人欲上於人,则以其谦言下之。夫圣人岂欲居人上而以言下之邪?但圣人知满必招损,故言则谦柔,名则孤寡,以下於物,而盛德鸿业,自然为物所推尚尔。
欲先人,以其身后之。
疏:圣人亦不知先人,直以伪谦,后己先物,物自先之尔。
是以圣人处上而人不重,处前而人不害。
疏:此结前也。圣人临大宝之位,居至极之尊,劳身而逸人,薄己而厚物。在上,人得以生,故不以为重。处前,人得以理,故不以为害。
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
疏:圣人之德,弘济无私,与物为春,望之如日,既不为重为害,是以天下之人乐推崇而无厌倦也。
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疏:今天下乐推圣人而不厌者,岂不以圣人言则下之,身则后之,以其不与物争先?故天下之人莫能与圣人争先者。
天下皆谓章第六十七
前章明善下为王,标圣人不争之德。此章明喻大不肖,示三宝以慈之行。初六句,标道大,所以不肖。次五句,示三宝,劝其用慈。又八句,复释以慈之利,舍慈之害。又四句,结叹以慈之德尔。
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
疏:肖,似也。老君云,天下人皆谓我道虚无广大,似无所象似,故下文答之。
夫唯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也夫。
疏:此答不肖之所由也。夫唯我道广大,迥超物表,固非凡情探赜所知,故得称大。若其有所象似,如代间法者,则失其所以为大久矣。是微细粗浅之法,与修不殊,何足称大乎?也夫者,语助尔。
我有三宝,保而持之。
疏:此明所以似不肖者,正以有此三行与俗不同,故老君言我道虽大无象似,然有此三宝,甚可珍贵尔。代人当须保持执守,以修身理国尔。
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
疏:此列三宝之数也。体仁博施,爱育群生,慈也。节用厚人,不耗於物,俭也。为事始和而不唱,不敢为天下先也。弘益之义,具如下文。
夫慈故能勇,
疏:此覆述三宝之功也。凡人贪竞不慈,勇於果敢,致有穷屈,今圣人以慈为行,故勇於济度。后引证《论语》曰:仁者必有勇。
俭故能广,
疏:以其节俭爱费,不伤财,不害人,故功施益广。
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
疏:损己益人,退身进物,是不敢为天下先也。故物乐推而成神器之长尔。
今舍其慈且勇,舍其俭且广,舍其后且先,死矣。
疏:且,苟且也。代情多欲,动与道违,舍其利物之慈,苟且害人之勇,舍其节用之俭,苟且奢泰之广,舍其谦退之后,苟且矜伐之先,如此之行,有违慈俭。以之理国,则国亡,以之修身,则身丧,故云死矣。
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
疏:慈为三宝之首,故偏叹美也。夫用慈以拒战,则能全众。用慈以捍守,可以安人,皆不失慈,故能胜固也。
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疏:救,助也。卫,护也。天道福善,善人则吉无不利,故以慈战者,天将助之。以慈守者,天将护之,战胜守固,始赖用慈之功救之卫之,终获孔明之助尔。
善为士章第六十八
前章明惟大不肖,示三宝以慈之行。此章明为士不武,标四善配天之极。首标四善之行,次叹是谓不争,结善可以配天,将明古之要道。
善为士者不武,
疏:士,事也。武,威武也。明德之君,用道为理,行慈俭而育物,不威武以御人,所尚以慈,故云不武。
善战者不怒,
疏:师出应敌,事在慈哀,蚊蚋致螫,驱除而已。是知善战在乎止敌,不在乎凭怒,故云善战不怒。
善胜敌者不争,
疏:夫以慈不争,由乎尚德。若用力争胜,非善胜也。令柔远能迩,尽畅慈和,不与敌争,敌人自伏,故云善胜不争。
善用人者为之下。
疏:夫善用其人,以言谦下,人必尽力,可以成功。故《易》曰:以贵下贱,大得人也。
是谓不争之德,
疏:此结上文善士者常柔而不武,善战者常慈而不怒,善胜者常让而不争,善用人者常谦而为下。夫如是者,物竭其能,人贵其用,皆由谦下之所致,岂非不争之德乎?
是谓用人之力,
疏:夫玄默恭己,谦虚下人,人皆欢心,思竭其力,故《易》曰:悦以使人,人忘其劳,是用人之力也。
是谓配天古之极。
疏:此总结上来四善之行,不争之德,能行之者,可以配天称帝,是古之至极要道也。
用兵有言章第六十九
前章明善士为行,不争故可以配天。此章明用兵有言,轻敌则几忘吾宝。初一句,标宗以设问。次六句,示行以辩明。后四句,申戒用兵,知慈哀者必胜。
用兵有言:
疏:老君疾时,轻敌政祸,乐战杀人,故托古以申诫,所称有言,谓下句也。
吾不敢为主而为客,
疏:吾者,用兵之人也。先唱为主,后应为客,主先唱示,生事而贪,客后应示,以慈自守,欲明古者用兵,常有诫令,当须以慈自守,不可生事而贪。故云不敢为主,而为客也。
不敢进寸而退尺。
疏:夫以道退守,则善胜。进兵取强,则败亡。故进虽少犹伤於贪,退虽多愈得谦让。今鄙其竞争,则云不敢进寸,尚其慈让,故云而退尺也。
是谓行无行,
疏:夫行师在乎止敌,止敌贵乎不争,今为客退尺,善胜不争,虽行应敌,与无行同矣。
攘无臂,
疏:攘臂,所以表怒。善战不怒,故若无臂可攘,故曰攘无臂。
仍无敌,
疏:仍,引也。夫引敌欲有所争,今以不争为德,则是无敌可引,故曰仍无敌也。
执无兵。
疏:执犹持也,兵者五兵戈矛之属也。夫执持兵者,将歌杀敌,以慈为主,自戢干戈,则有兵本无杀意,是则与无兵同也。
祸莫大於轻敌,轻敌几丧吾宝。
疏:几,近也。丧,失也。宝谓慈也。夫为祸之大,莫大於轻侮前敌,好事交争,如此则近丧失吾慈之宝矣。今且失慈,以战则败亡,以守则离散,代间之祸,虽非一途,离散败亡,祸之大者也。
故抗兵相加,哀者胜矣。
疏:抗,举也。夫两国举兵以相加,则由其君用道,其将以慈,矜哀於人,不求多杀者获胜矣。
吾言甚易知章第七十
前章明用兵之言,戒其轻敌。此章明畅理之教,示其易知。易知则必有宗君,轻敌则丧其慈善。初标圣教易知,次明迷途不晓。言有宗下,解释易知之意。夫唯下,辩说不晓之由。后叹圣人之怀玉,以勖勤行之上士尔。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
疏:老君云我所言以畅於理,理畅则言忘,故易知也。吾所言事者,事於无事,事简则无为,故易行也。
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疏:此叹众生不能了言无言,执言而滞教,惑於言教,故莫能知也。不能悟事无事,烦事而不约,迷於尘事,故莫能行也。
言有宗,事有君。
疏:此覆释易知易行所由。宗,本也。君,主也。夫言者所以在理,得理而忘言,故言以不言而为宗本。事者所以在功,功成而遣事,故事以无事为君主。此岂不易行邪?
夫唯无知,是以不我知。
疏:不我知者,谓不知我也。夫唯代人之惑,无了悟之知,封着名相,不能畅理,於事执事,於言滞言,是以不知吾教以无言无事之意。又解云:老君言夫唯我所知,唯在无知,而天下之人用知求知,是以不知我也。
知我者希,则我者贵。
疏:希,少也。则,法也。老君言知我忘言契理之意者,至希少也。若能法则我言而行之者,则可尊贵矣。
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疏:褐,裘也,贱者之服。袭裘褐者,所以蔽下之粗衣也。玉者洁而润,可以比德於君子,言此者欲明圣人内心慧了,外状如愚,故云被褐,以慧了之心,故云怀玉。
知不知上章第七十一
前章明畅理之教,示其易知。此章明了悟之心,虚忘为上。首标迷悟有异,执迷成奸。夫唯下,结叹圣人了知是病,故不强知。
知不知,上。不知知,病。
疏:夫法性本空,而非知法,圣人悟此,不有取相之知,於知不着,故云不知,是德之上。此释悟也。不知知病者,言常俗之人不知知法本非真实,於此无知之理,强谓有知,有取着之缚,所以为行之病,此辩迷也。
夫惟病病,是以不病。
疏:众生强知。妄生见着,而为病恼。夫惟能病强知之病,於知忘知,则不为强知所病,故云是以不病。
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疏:圣人正智圆明,了悟实相,於知忘知,故不为知之所病,所以者何?以其病,凡夫有强知之病,故说真智以破之。妄知之病既除,真知之药亦遣,故云不病也。
人不畏威章第七十二
前章明了心之智,以虚忘为上。此章明迷妄之病,有可畏之威。初标人不畏威,则祸累斯及。次无狭。下,劝人虚心静欲,则神不厌人。后举圣行证成,示其去取。
民不畏威,则大威至。
疏:有威可畏,谓之威。夫欲恶之来起於微末,积成病累,为彼大威,人不能慎其细微,则至於大可畏也。
无狭其所居,
疏:神所居者心也,人当忘情去欲,宽柔其怀,使灵府闲豫,神栖於心,身乃存也。
无厌其所生。
疏:身所生者神也,厌,恶也。人由神而生,故谓神为所生也。神明托虚好静,人当洗心息虑,神自归之。若嗜欲黩神,营为滑性,则精气散越,则生忘故,劝令无厌所生之神,以存长久之道。
夫惟不厌,是以不厌。
疏:善贷曰道,资形曰神,人能爱道存神,故云夫唯不厌。除垢止念,惟精惟一,神不厌人,故云是以不厌。
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
疏:自知者反照内省,防害於微,令无可畏之事。不自见者,不自彰见其才能,炫耀於物,违理失常,以招患也。
自爱不自贵。
疏:圣人自保爱其身,绝去嗜欲,令神不厌,身不自贵者,不自矜贵其身,凌虐於物,以聚怨耳。
故去彼取此。
疏:去彼自见自贵,取此自知自爱,圣人得平等智,了法性空,理无去取,开教化,引凡愚,寓言之尔。
勇於敢章第七十三
前章明迷妄之病,有可畏之威。此章明勇敢之为,成杀身之咎。初标敢与不敢,利害之殊。次明天道谦柔,戒人勇敢。后叹天网之报,以劝善士之修。
勇於敢则杀,勇於不敢则活。
疏:刚决为勇,必果为敢,言强梁之人,无所畏忌,失於谦柔,决於果敢,犯上作乱者,则是杀身之道也,故云勇於敢则杀。勇於不敢则活者,人若於事静慎,敛身知退,所决在於不敢强梁犯患,则是活身之道,故云勇於不敢则活。
知此两者,或利或害。
疏:两者,敢与不敢也。言人能知勇敢则杀而有害,不敢则活而有利,当须勇於不敢。此两者在勇虽同,所施则异,故云或利或害。
天之所恶,孰知其故?
疏:孰,谁也。故犹意故也。勇敢於有为之人,动则有害,乃天道之所恶,而代俗之人,谁能知其意故者乎?
是以圣人犹难之。
疏:此举圣以励凡也。夫以圣人之明,犹难於勇敢,惧其为害,况於凡人欲为勇敢,焉得无害乎?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
疏:因上言天之所恶,故此下四句广明天道谦虚,以戒人事勇敢。人怀胜负,所以有争,天道平施,唯善是与,物莫之违,故云善胜也。
不言而善应,
疏:天何言哉?但福善祸淫,吉凶咸应,故曰不言而善应也。
不召而自来,
疏:凡物之来,皆由命召,今天不召於物,而使从己,而万物自来而顺之,则负阴抱阳,春生夏长,皆非召而来也。
繟然而善谋。
疏:天道玄远,繟然宽大,垂象示变,人可则之,故云善谋。
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疏:恢恢,宽大也。此覆释上天道等义也。天道网罗虽复宽大,疏而且远,赏善罚恶,不失毫分也。
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卷之九竟
民常不畏章第七十四
前章明勇敢於有为,自成杀身之咎。此章明有为则轻死,必犯司杀之诛。首五句,陈戒用刑。次一句,指明司杀。后四句,举用刑代杀,必有愆咎。
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疏:言人不能守道清静,而放纵情欲,动之死地,积习生常,曾无畏者,人君当以清静为化,而教导之,奈何更以刑法诛杀恐惧之乎?
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
疏:此明人君化以无为,人皆少欲,各全其生,常畏於死。而独有为於奇诈不善之行者,适令吾势得执而杀之,亦孰敢即杀。所以不杀,为自有天网司杀之也,故下文云。
常有司杀者杀。
疏:司,主也。天监孔明,无所不察,奇诈之人,不得其死,是有天之
司杀者杀之矣。
夫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斲。
疏:言不善之人,司杀自杀,人君用势得执杀而便杀之,是代司杀者杀人,不得天理,犹如拙夫代大匠斲木矣。
夫代大匠斲,希有不伤其手矣。
疏:大匠斲木,动合方圆,拙夫代之,必失绳缠,恶得不损其材而伤其手乎?天网不失,神理昭明,人君任刑,代彼司杀,恶得不害於人而丧其天和乎?奈何以死惧之,斯之谓也。
人之饥章第七十五
前章明有为则轻死,必犯司杀之诛。此章明厚敛则人贫,是生有为之弊。初三段迭明所以为弊。夫唯下,结叹令其贵生。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
疏:夫人,国之本也。若政烦赋重,而人贫乏,则国本斯弊,弊则危矣。是以下人不足,由君上食用赋税之太多,是以令其饥乏尔。
民之难理,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理。
疏:蠢尔苍生,资君以理,为理之本,谅在无为,故我无为而人自化。今人所以难理者,由君上之有为,有为则政烦而人扰,动生大伪,是以难理。
民之轻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轻死。
疏:人之所以轻入死地,丧其生者,皆以其违分求生,养生太厚,不顾刑网,以徇所求,是以轻死。
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於贵生。
疏:夫生也有涯,安分则足,既不可违,亦不可加。若营生於至当之外,则惑矣。故不厚其生而生全,求厚生而生丧。故知夫无以生为忧者,是贤胜於矜贵其生之人。
人之生章第七十六
前章明厚敛则人贫,是生有为之弊。此章明有为则心欲,故丧和气之柔。初标生死之二途,次举草木之两喻。结以强大处下,戒令必守和柔。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
疏:人之生也,和气流行,自然以之柔弱。人之死也,和气离散,四肢以之坚强。言此者,示柔弱坚强为生死之戒。
万物草木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
疏:此举喻也。万物草木,气聚而生,故枝叶敷荣而柔脆,气竭而死,则条干变衰而枯槁。前明有识,此举无情者,以气聚散为荣枯,有识者,以道存亡为生死。
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
疏:此结前义也。言草木生则柔脆,死则坚强,则知人之为坚强之行者,是入死之徒。为柔弱之行者,是出生之类。
是以兵强则不胜,
疏:此下转结前义也。用兵有言,以慈为主,故云兵恃强则败,欲明人恃强则死尔。
木强则共。
疏:木本强大,故处於下。枝条柔弱,共生於上。盖取其柔弱者处上,强梁者在下,故下文云。
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疏:总结上文,木根本强大,则枝叶共生其上之义,欲明强梁之人,常在柔弱之下尔。
天之道章第七十七
前章明有为则心欲,是丧和气之柔。此章明强梁必招损,故示天道之喻。初一句,标天以申戒。次五句,举喻以明天。又八句,总合前义。以下毕圣德以结劝尔。
天之道,其犹张弓乎?
疏:此法喻双举也。夫天道玄远,非喻不明,故举张弓以昭天德。张弓之法,具如下文。
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
疏:夫张弓之为用,当合村定体,令弛张调利。高者抑之,下者举之,为架前之时准的也。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为发矢之时远近也。如此则能命中矣。天道亦然,日月寒暑,一往一来,来则损其有余,往者与其不足,则成岁功矣。人君者,当法於天道,抑强扶弱,损有利无,故举亏盈益谦,欲令称物平施尔。
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疏:此明人道不能同天损益。注云衰多益寡者,《易□谦卦》之辞也。
孰能以有余奉天下,惟有道者。
疏:孰,谁也。老君疾时不能同天道,下济以恤於人,光大其德,故举天道以劝云,谁能同天之道,损其有余,以赒奉不足者乎?唯有道之君,乃能然尔。
是以圣人为而不恃,
疏:此引圣人以证上有道之义,恃犹矜恃也。圣人法天平施,德被於物,不见其功,故云不恃。
功成而不处。
疏:圣人知功成而处,天必损之,故虽道治寰区,功济天下,归美名於群材,而不处其功绩尔。
其不欲见贤。
疏:此结释不恃不处之意也。其不欲见贤者,圣人虽盛德内充,而嘉声外隐,所以不恃为,不处功者,正欲隐德晦名,不欲令物见其贤能尔,此亦损有余之意也。
天下柔弱章第七十八
前章明强梁必招损,以示天道之喻。此章明柔弱则受益,故赞水德之能。初五句,标水之胜功。次四句,叹莫能行者。又五句,证释前义。后一句,转结上文。
天下柔弱,莫过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
疏:水之为性,善下不争,动静因时,方圆随器,故举天下之柔弱者,莫过于水矣。而攻坚强,莫之能胜者。夫水虽柔,而能穴石,石虽坚而不能损水,若以坚攻坚,则彼此而俱损,以水攻石,则石损而水全,故知攻坚伐强,无先水者,故云莫之能胜。
其无以易之。
疏:夫水虽至柔,用攻坚强之物,无能易之者,岂不以其有不争之德而无守胜之心乎?理国修身,亦常如此。
故柔胜刚,弱胜强,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疏:柔弱之道,胜于刚强。天下之人,皆知此义,但惑于自贤,以己为尚,无能行其所知,故云莫能行。
是以圣人言:受国之垢,是社稷主;受国不祥,是谓天下王。
疏:举圣人之言,证成上义,此即能行以柔胜刚之行者。垢,秽辱也。言人君能含受垢秽,引万方之罪在己,则人仰德美,而不离散,社稷有奉,故云是谓社稷之主也。受国不祥,是谓天下王者,祥,善也,有君能谦虚用柔,受国之不祥,称孤寡不谷,则四海归仁,是谓天下王矣。
正言若反。
疏:此一句结上文也。夫受国垢浊,却为社稷主受国不祥,却为天下王,其言乖背,不同于俗,故老君详赞云,是必真正之言,行之而信,但常俗闻之,初若乖反尔。
和大怨章第七十九
前章明柔弱则受益,故赞水德之能。此章明法令则生弊,必为余怨之迩。初明立教和怨,未足为义大。是以下,明有德执契,其怨不生。后天道下,明天道无亲,唯善是与。
和大怨,必有余怨。
疏:厥初生人,身心清静,而今耽染尘境,失道沦胥者,情欲之所为也,则知与身为怨之大者,其唯情欲乎。和,调和也。此言百姓因于情欢而生矫伪,人君不能以我无为,令其自化,方欲设教立法,制其奸诈,调而和之,故曰和大怨。必有余怨者,既设教立法不能无迹,斯迹之弊,还与为怨,故云必有余怨。
安可以为善?
疏:设教立法,其进生弊,既有余怨,则安可为善?则是缮性于俗学以求复其初者尔。若能上化清静,无事无为,人有淳朴之风,迹无余怨之弊,方可为善矣。
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於人。
疏:左契者,心也。心为、阳藏,与前境契合,故谓之左契尔心圣人立教则有连,有迹则是余怨,故执持此心,使令清静,下以化人,则无情欲,不烦诛责,自契无为矣。
故有德司契,无德司彻。
疏:司,主也。彻,通也。言有德之君主司心,契则人将自化。无德之主,不能虚心而忘己,唯欲作法以通人,作法则弊生,故为无德尔。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疏:唯天道平施,而与善不欺,故司契清静者,天福其善,则言无不利。立法残伤者,天降以殃,则孽不可这,岂非皇天无亲,唯德是辅者乎?
小国寡民章第八十
前章明法令则生弊,必为余怨之迹。此章明淳朴则至理,自无矜徇之求。初标无为之风以劝勉,示人从君化则理。后明家给人足,无所企求也。
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
疏:寡,少也。什,伍也。伯,长也。器,材器也。此论淳古之代也。言国小者,明不求大。言人少者,明不求多。不求大,则心无贪竞。不求多,则事必简易。简易之道立,则淳朴之风着。适使有出人之材器,堪为什伍伯长,以统于人者,亦无所用之矣。
使民重死而不远徙。
疏:徙,迁移也。化归淳朴,政不烦苛。人怀其生,所以重死。敦本乐业,无所外求,各安其居,故不远迁移也。
虽有舟舆,无所乘之。
疏:舟舆之设,本以通水陆,济有无,既无往来,则舟舆弃舍,无所乘用矣。庄子云,至德之代,山无蹊隧,泽无舟梁。
虽有甲兵,无所陈之。
疏:甲兵所陈,本以讨不服,御寇敌,上行道德,下无离异,既却攻战之事,则甲兵韬戢,而无所陈也。
使民复结绳而用之。
疏:古者书契未兴,结绳纪事,故《系辞》云,上古结绳而理,后代圣人易之以书契,欲明结绳之代,人人淳朴,文字既兴,是生诈伪,今将使人忘情去欲,归于淳古,故云使人复结绳而用之。
甘其食,美其服,
疏:食之甘者,在于适。适则所食皆甘。服之美者在于当,当则所服皆美。苟不适当,虽玉食锦衣,不足称其甘美也。
安其居,乐其俗。
疏:无欲,故所居则安。化淳,故其俗可乐。若逐欲无节,将自不安其居,政苛日烦,焉得复乐其俗?
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疏:邻国相望,鸡犬相闻,盖言其近。人至老死不相往来者,由彼此俱足,无所求及故尔。
信言不美章第八十一
上下二篇,通明道德。始标宗旨,以开众妙之门。终结会归,将通得意之路。故寄信美以彰言教,论辩善以戒修行。书知博以示迷误,陈不积以教忘遣。假有多以畅法性,结不争以明圣人。将令学者造精微於言象之中,导筌蹄於理性外。悟教而能忘教,何必杜口於毗耶?因言以明无言,自可了心於柱下尔。
信言不美,
疏:信言者,圣教信实之言也。此老君欲以自明所演言教,化导众生,实为精信,故与俗相违,代人以为不美。
美言不信。
疏:美言,谓代教甘美之言也。言多浮华,动合于俗,既非信实,不可化人。信言所以不美,正以代教美言不信故尔。
善者不辩,
疏:悟教之善,在于修行,行而忘之,曾不执滞,故不辩说也。
辩者不善。
疏:但能辩说言教,曾不悟了,修行惑滞既多,故不为善。
知者不博,
疏:知,了悟也。博,多闻也。言体道了悟之人,在乎精一,不在多闻,故《庄子》云:博溺心也。
博者不知。
疏:夫多闻则滞于言教,滞教则终日言而不尽,既非了悟,故曰不知。
圣人不积。
疏:积,滞聚也。圣人妙达理源,深明法性,悟文字虚假,了言教空无,所说之理既明,能说之言亦遣,则于彼言教,一无滞积,故云圣人不积尔。
既以与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
疏:既,尽也。言圣人虽不积滞言教,然众生发明慧心,必资圣人诱导,故圣人以清静理性,尽与凡愚而教导之。於圣人慧解之性,曾不喊耗,故云愈有愈多。注云:有,明自性。多,明外益者,悟理之性既非他有,故云自性。因教之益不自中来,故云外益。明圣人教导凡愚,心弥慧解,故云愈有。惟敩学半,理益精畅,故云愈多尔。
天之道,利而不害。
疏:天道施生,长养万物,利也。无所宰割,不害也。此举喻欲明圣人之道弘益尔。
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疏:圣人之道,凡所作为,而与物不争者,为圣人无所积滞,与人愈有是以不争尔。
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卷之十竟

唐玄宗.宋徽宗.明太祖.清世祖《老子》御批點評,劉韶軍點評,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97

道德真经疏义(赵志坚)

经名:道德真经疏义。唐赵志坚注。六卷(原缺卷一至三)。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洞神部玉诀类。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四

原阙卷一至三

德经

上德章第一

道是微妙之本,本尊故称上。德是慈济之迹,迹卑故言下。今此卷中合有四十四章,大分三别,初一章立宗,次四十二章广谈义理,后一章结会归宗。初章之中,自有五别,初明德有要执,遂成上下,次明五德降杀,由人与时,三明意渐浇讹,失道行礼,四明忠信不足,华薄有余,五明有道丈夫,去华归实。四句一。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德者得也。与道相得,故云德也。德有二义:一者本德,道之妙用,随类生长,咸令有益。二者修证,契道之人,初得真性,终复本道,既能自得,又令他得,所得者道,故云上德。不德者,上德也。德与道契,利物弘深,功成逵隐,德不彰露,百姓日用而不知,万代资之而不识,此诠有德,高胜无比,故称为上。

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夫心境两忘,物我齐贯,与道玄同者,方谓之德。今则矜执未袪,封着犹在,虽则德亦备矣。自见犹存,为未全忘,故名为下。下十一句二。

上德无为,而无以为。

以,用也。无为言内心虚澹,无欲为为。无以为谓境物虚净,俗所有法,皆无用为。此迷上德之妙也。

下德为之,而有以为。

未能虚遣贵爱,有为成功立事,故云为之。欲荣利以润家,国名谥以扬己,故云有用为也。

上仁为之,而无以为。

仁者,恩惠之进。恤人不足,损己惠之,矜人有过,私恩宥之,此为之也。成济不以为功,施恩不望其报,此无以为也。荷恩者,众怀惠者多,从化如流,承风自靡,仁道最优,故称上也。

上义为之,而有以为。

义,宜也。人无分理,物失其宜,时有刚洁之士,不容私邪,明断是非,审分曲真,咸得分理,不失其宜者,义士之所为也。近徇荣禄,远吊功名,此有用为也。

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

礼,履也。俯仰进退,履践合度,谓之礼。攘,奋臂也。仍,引也。备得节文,名之为上。夫礼者制形之法,淳风渐浇,人情险薄,心不相与,形又倨傲,从外设法,且制容仪。庶使心逐形柔,内随外顺,身既合礼,心渐得理。然有情貌相反,形顺心违,心有奸欺,形不应礼,故有忿怒,奋臂更相牵引,此谓失礼之初,乱之首也。下四句三。

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

道即上德也。后德谓下德也。上德合道,故名为道。初为对道,所以称德。今对后德,复以为道。人既不能行於上德虚忘之道,而行下德有为之执。下德者,诸行备足,但不忘耳。仁者恩惠仁恕,德中之一行。时人不能具德,此独偏有一行。仁中最胜,故称为上。仁由行仁以得人,其次行义以断割。义以刑伏,仁以恩从。故仁胜义也。义犹用刑以伏心,礼唯制形以应节,故外有屈折之容,内无柔顺之行,斯则外君子而内小人,故有攘臂忿争者也。下六句四。

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

忠则诚心唯一,信则从命无二,自淳至浇,礼为下极,忠信之心歇薄,空事容仪,身遂心邪,故为乱首。且道心无限,唯贵淳一,故拥肿鞅掌之与居,而遗其屈折也。礼文有数,务存规矩,故进退俯仰之中,节称以为上。此则道贵心而礼贵形,夫制心者入道,制形者从俗,心无道而从俗,不乱如何。

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

前识有二:一者心实未知,口先言知,识在知前,故云前识。二者役此之心,竞为先识,夫知者先以心知而后口言,今乃心不知而口言,知者则口识在於知前,此为道中之华薄也。失淳厚之风,长贪竞之俗,故为失道之初,浇愚之始。下六句五。

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

丈,长也。夫,扶也。有大德而能长养群品,扶护苍生者,谓之大丈夫。其行心也,处其厚,不处其浇薄,唯道是务,岂知礼之所用乎。厚薄同是一物,但有好恶华实,则论真假,故华假不及实真。

居其实,不居其华。

大丈夫有道者也。心守真实,不处华伪,以此励人。

故去彼取此。

立身为行,去彼华薄,取此实厚。为厚实近道以为此,华薄远道故以为彼。

昔之章第二

大段之首,其中四十二章,广论诸义,前章明五德降杀至礼为乱,此明万人守本归道会理,前指其失,今示其得,随机汲诱,所以次之。章中四别,初明有色有形同资一气,次明生徒虽众咸劝无为,三明损高就卑示为久要,四明舍贵就贱方得归真。八句一。

昔之得一者,

一元气道之始生者也。古昔天地万物,同得一气,而有生成,此句总说生由下别陈得一。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

一气分为阴阳,阳气清上澄为天,天得一中之清气而为天,故清明也。阴气浊下凝为地,地得一中之浊气而为地,故安宁也。

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

一气之中有非阴非阳者,名曰和。阴阳既判,和之阴多者为鬼神,及山川之精,神鬼等为得一,精灵应用而不穷,川谷流益而不竭,川谷精灵亦如人之有神也。

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

万物者,怀生之总名。人最有灵,而居万物之首。王侯偏得中和之秀,而为众人之长,天下政教之主。

其致之。

致,得也。结上六事,同得一气,而有生成。下六句二。

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

一者气之始,至虚无象者也。天地得之以清宁,亦须守之以长久,若有为有欲,自当失一,则天无一以保清,将有昏浊破裂之象。地无一以守宁,恐招振动发泄之祸。夫一者可以始终得,不可始得而终失。此一初得之不由己,后失之必由人。故举裂发为戒也。

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

神若用一,冲虚自得,灵异不测,如则骄矜,必当功用休歇。川渎精灵,自大自满,与一相违,则川泽乾桔,水源焦灼。

万物无以生,将恐减;侯王无以贵,将恐蹶。

一者道之妙气,有形之本。人若能归本守一,则生全。逐末失一,则性灭。王侯无一以处贵,恐速败蹶,言崩坠也。此六事同戒憍盈,其天地神谷亦言及者,为天地神谷俱有精灵,因人戒勖,故遍及之。故序诀云:天地鬼神所宗奉,文同无一异矣。下五句三。

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

夫守一道者,唯有冲虚,无论贵贱,其有谦损下贱则近道而安全,矜夸贵高则违道而毁灭也。

是以侯王自谓孤、寡、不谷,此其以贱为本耶?非乎?

孤、独、鳏、寡,人中恶名。不谷,亦不善也。谷,禄也。自谦无德,不堪受禄,行心若是,岂非以贱为此言,能用一处贵耶,非者,问云是以也。下三句四。

故致数誉,无誉。

誉,赞美也。就誉推数,无可誉者,王因众责,共名为王。推王实体,无王定相,何则?四肢百体,各自有名。无名王者,若共名为王,则假合非实。检寻名起,从百姓来,由百姓自是虚假,名王何能有实。内则无王定体,外亦无王实名,内外皆无,非内非外,谁为名者。以此数誉,无誉可得。一切诸法例同此,妄有本作。舆及车者,并同此释然。此经文约理广义,体多含推斥,众缘洞忘,心相老君、庄子,具有成文。故庄子云:假於异物,托於同体,异物既假,同体未真。又云:今指马百体而不得马,而马系於前,谓之马也。又《西升经》云:合会地水火风四气,时往缘。地水火风言四大也。四气谓四时之气。四大假合,因时代谢,暂得成身,四大不能各生,要待众缘合会共成。人身四大各散身在何处,依文说义,不作此释。要须使依先儒训解,何以别於道俗之典乎。其傅奕徒,既其文未既其实,乃云流俗道士,染习胡义,若以道士可诬,遂云染习,欲将经论置在何方。

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

古本琭琭玉貌,硌硌石次玉也。今依仙公本禄禄驱驱之称,玉者人间所贵。落落废弃之名,石者物中之贱。为道者不欲如玉之贵,驱驰不息,宁当如石之贱,安闲归道。今不言处玉石之间者,为此章唯从下从贱,元无取中之意。

返者章第三

前明同气受生有为者,此明同人处代无事者,生逐末归本,对明得失有两别。前明弃迹有为归本无事,后明指陈生本令物依寻。两句前。

返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返,归本也。动者,事业也。凡人以移故就新为动。为道者舍末返本,是有道人之事业,故云道之动。身安心寂,不动也。舍有归无,云动也。亦犹远曰返先,既不去非远也,为无体名远也。今亦不来非近也,为身有之名返也,道无来往而有远返之名,心安然亦有返动之义。内心虚静,外行柔弱者,是返本之行。故云:弱者道之用。下三句后。

天下之物生於有,

有,一气也。虽未形,已是有气。故言有天地万法,皆从一气而生,故云生於有。

有生於无。

无,道也。一气从道生,故言生於无。推极生源指道为者,欲令众兆归心有所前,言返者返归此无也。

上士章第四

前明示道根本令物同归,此明上士不疑勤行信用。前勤后习,所以次之有三别。初明三人闻道信谤不同,次明引古法盲教人隐德,后明唯道善贷平等生成。七句一。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

道即前言无能生有为物返归者。上士闻有此道,信用勤行,心不疑惑,上士也。

中士闻道,若存若亡。

存,有也。亡,无也。虽闻有道,心不全信,时欲归趣,复疑是虚者,中士也。

下士闻道,大笑之。

闻道虚无寂莫,无为无形,不信此妙,拊掌大笑者,下士也。以此信谤辩士之上下。

不笑,不足以为道。

不足犹不得也。下士以柔弱为怯,不竞为愚,故笑之。下士不笑者,以多闻为强,辩争为德,诈妄为智,苟得为能此,实非道而为下士所重,故以为德而不笑。此岂可为道,故不足为道也。下十三句二。

是以建言有之:

以此虚忘柔弱,为下士所笑。故引古法言证成所笑之法,为是建言上圣法言也有之,则下文是也。

明道若昧,进道若退,

此是古圣法上士信而勤行,内心明而进修,外迹如暗若退。

夷道若类。

内心如道平夷,外迹不殊俗颣。有本作颣,谓节颣也。心平迹颣,与颣未殊。

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

谷者,虚容受纳,上德类之。内心洁素,外如洿辱,德业广备,迹似庸愚,

故如不足。

建德若偷,质真若渝。

偷,盗也。渝,变也。建立德行,如彼私窃,恐人知觉,意在藏名,因斥夸衒。有古本作输,谓委也。又云愚也。又作揄,引也。奕云异此字者,非书义也。但老君大圣为俗说经,务在当机得意为善,岂假腐儒训释,然后成经,虽有输揄,以偷义为正。渝又云浅色,内心纯质,守道不移,外迹顺时,随物变易。言浅者其迹非秽非净,似青白难辩之象也。

大方无隅,大器晚成。

此下四大,明道业成就方正也。行至正之道者,无小隅角,不修细行,细行妨道,小隅害正。大器者道心也。有为之物,虽大早成,无为道器,非久不成,故言晚成也。以此宽朝为暮望者。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大音谓诠道之言也。怀道者几感后应,无问无言,问道者寡,故大音希也。因戒多言,怀道抱德,身崇质素,不事修节,故云无形。此戒饰容仪。下三句后。

道隐无名。

此明道体至道无形,人共不见,故言隐,无体可名,所以无名。衣被通生,强名大道,前八若四大皆法,此道外隐内明,以为宗旨。

夫唯道,善贷且成。

此明道用。夫,叹也。唯,独也。叹美万法之中,独有道善能贷气,成就万物。言贷者暂借非长与也,且者权成非久固也,欲使蒙贷者不长往,得成者非久住,感贷荷成早来。有成有归由乎贷,且之功文有深意善贷。

道生章第五

前明道唯善贷成就德业,此明道有神妙为生源成德生形,所以为次有四别,初明生物因由令识根本,次明凡愚妄惑向背情生,三明举果戒因示其损益,四明强梁非命重最迷徒。四句一。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道至无也,一妙有也。至无不无,能生於一。道是一体,一是道气。气因体生,故云道生一。道虽生一,还在一中,神用资通,粗妙异耳。一外本道,元无亏减。一者,元气也,亦曰太和。以数言之谓之一,以德言之谓之和。为气之始复云元。气妙有不有,无色无声,不有而有,能生於二。二者粗气谓阴阳也。且一之为物也,从无涉有,至微至妙,理殊空寂,不得言无,器象未形,不可言有,包含万象,混在其中,有神用能清能浊,清气为阳,浊气为阴,阴阳同出,故云生二。阴阳分判,一布二事,二外本一,全然若旧。二又生三,三者形质已具,谓天地人也。纯阳清而为天,纯阴浊而为地,和气为人。和者一气兼阴阳之妙,三合为和。若以和清浊而为天地人者,此便以三生三。今言二生三,生为和,是一气布在二中,故唯言二。亦犹道遍三才,直以天地人为三,不可兼道为四。其天地人各怀阴阳和三气备足,然天地人外,阴阳和本气亦无耗损,其天地阴阳万物,若无和气不能自立,况能生物乎。已上从无适有,自妙向粗,谓之生非如今日以形相生也。其人始生而得和清浊二气,虚凝聚结,化生成形,其神识即和道之精秀,与天地同受气而生。故《西升经》云:吾与天地分一气而治,自守根本是也。三生万物者,天地生万物,人又生人,兼长养之,万物成得遂性。自此之后,皆是阴阳交感,以形相生,故云三生万物也。下五句二。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负,背也。抱,向也。冲,中也。人以背后为阴,故言负。心前为阳,故言抱。和气在中,通贯阴阳,调和腑脏然后形神全具,故云冲气以为和。草木从地而生,向天而长,同是负阴抱阳,等有和气,但无识异耳。

人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

此下明情欲萌生,爱恶斯起,则是众生造业之始。孤、寡、不谷,众人同恶,唯图富贵以自益,人共不与,反更害之。王公取孤、寡以自目,人共爱之。下两句三。

故物,或损之而益,益之而损。

物者,人之总称。王公以孤、寡自目,此自损也。终居富贵而益也。众人损物利己益之也。自益招损众人也。此文通结前后,下五句四。

人之所教,亦我义教之。

亦,易也。俗人所教,莫不易我无为之法,而行有为之教,故心无谦损,命有夭殇。

强梁者不得其死。

勇悍果决,损人益己,自强若梁,众物摧押,中途夭折,非理而亡,既非善终,不得其理而死。

吾将以为教父。

吾,老君也。父,本也。老君为强梁之徒,死不得免,故说自损抑之。教以为学者之本,校量损益,明示将来。此章初说生源使人思慕,后陈祸咎令知畏舍,此则前招后劝者,务使去末归本也。

天下章第六

前明强梁之徒不得其死,此明柔弱之类而合真举。柔对刚,所以为次有两别,前明雅志柔弱能破坚强,后明叹美无为俗情稀及。四句前。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至柔至坚,各有二义:一外二内。一外者万法之中,至柔者道也,至坚者金石也。驰骋犹走骤也。金石虽坚,为道贯穿,来往驰骋,其中若走骤。故《西升经》云:道之所以柔弱者,包裹天地,贯穿万物。二内者至柔谓道心也,至坚谓烦恼也。千生烦恼,坚如金石,唯有柔弱道心,善能攻击,咸得销也。

无有,入於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

无有者心也,无间者道也。心除缘念,诸有皆尽,故云无有。至道虚妙,无瑕无隙,故曰无间。入者契合也。道虽微妙,间乃为心,无所有者,契道内空,心外弥宽,以此校量,故知虚心之德,无为之行,於人大益。下三句后。

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稀及之。

知道者以身率众,口不言也。学道者目击心行,身无劳也。身无所为,心无所欲,先破烦恼,后入无间,无为之益也。夫不言者,则听者耳无所闻,无为者,则视者目无所见,闻见之外,则非常人之所知。故天下众人少能及此,有能察迹知心者,得不言之教也。

名与章第七

前明无为之德,不言利人,此明有为之俗,多贪害己。前得后失,所以次之有三别。初明校量名利於身孰亲,次明贪爱既深危亡亦重,后明断贪知足自得长生。三句一。

名与身,孰亲。

名者身外之虚誉,身者性命之实体。命无身则绝,身无名则久。故智者藏名远祸以全身,愚者贪名丧神以害命。所以设问身之与名二者谁亲。使自校量审令识悟,老君为时,人有杀身成名,伤其迷妄,故设此问,以戒君子。

身与货,孰多?

货,财之通名。求货者本拟养身,今有贪财亡身者,似以货多身少,愚之至也。是一臂重於天下,况全身之利多可计乎。此戒小人。

得与亡,孰病?

此双问。名利以失名利为病,得为不病。以道观之,得乃辱行伤义,以招祸患。此其病也。亡则身安,德茂福佑,生全是无病也。夫名利者,人所共资,当则为福,过则为祸,当过之分明者,鉴之。下句二。

是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

此以释答问名者。凶器爱之甚者,伤神害命,丧功损气,故是大费。贪求不已,得不能散,多积深藏,自招攻劫。凡为名利致死非理受害者,皆厚亡也。下三句三。

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知足者止分内,其分有二,一者性分,二者物分。性分者如人饥须食,寒须衣,腹饱身温,性已足矣。其盈裘不衣,余食不味者,性分外也。足则能止谓知也。若饱而更食,自成腹疾。温而又衣,交成热病。内有伤生之丑,外招饕餮之名,故是辱也。二物分者,我所应有之物,则是己分,分外不取为知止也,故无危殆。不止者分外强取,必有危亡。及之饱而更食,虽不知足食是己分,非他物也。为不自节,故有辱名。辱虽行丑,不至危亡。此则知足德优不足过浅,知止行劣不止过深,因行既有足止,不为辱殆所及者,故得保天年无夭损,自取长久,谁能短之。

大成章第八

前明贪名竞利身则两亡,此明遗利忘名德业成满,举福戒祸,所以次之有两别,前明有德能损方成满大,后明躁致缺损静符正道。五大前。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

弊犹穷乏也。行业大成者,终日谦虚,犹如缺损,德充於内,利物於外,其犹良井,随用不竭,故无弊乏。前为求名丧身者,由不忘也。今以忘名晦迹者,德寿全也。

大满若冲,其用不穷。

道德大满者,外相冲虚,如彼不足,随机应用,永无穷尽,既成又满,体德周备。

大直若屈,

心符正道,杜绝私邪,大直也。迹随尘俗,委顺无违,若屈也。

大巧若拙,

善为方便,妙得其宜,大巧也。因循故事,无所创为,若拙也。

大辩若讷,

甄别真伪,剖析嫌疑,大辩也。口无便佞,得意忘言,若讷也。下三句后。

躁胜寒,静胜热。

此谕说胜极也。寒,杀气也。热,生气也。阳气躁极则至寒,寒则万物凋落。阴气静极则至热,热则万物生长。以谕於人,为行躁极则德业自亏,故无成无满。恶多杀气则善事凋落,故实缺实冲。虚静极则有为自损,故若缺若冲。善气积则功德增长,故大成大满也。

清静为天下正。

清者外尘不染,静者内心不动。不染则六根清静,不动则五神安宁。以此和静之德,可为天下轨范,故云为正也。

天下章第九(原阙)

不出章第十(原阙)

为学章第十一(原阙)

圣人章第十二(原阙)

出生章第十三(原阙)

道生章第十四(原阙)

归元章第十五(原阙)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四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五

德经

使我章第十六

前明开兑有为,危亡难救,此明用知行道,畏惧诚深,殷勤戒勖,所以为次有三别,初明假设法言令物依信,次明人好邪道财德两伤,后明盗以夸人足验非道。三句一。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甚畏。

使我者假设之辞。介,大也。臧刘并以为小。今依二德,有知者有图之,智小有智,心行大道,施为教方,以劳己十。杀一人父兄犹戒,况有知施教者。上悖日月之明,下烁山川之精,中堕四时之施,熑渲虫,坐而受害,淳常之俗,因以浇漓,三才不和,五行失据,天下可畏,孰有比此所损若是,故不敢以纤芥之心有知行化。下九句二。

大道甚夷,民甚好径。

径,邪道也。仁义小行,有为薄福,俱非正道,并以为邪,繁徒逐之,唯

恐不及,心迷远大,岂知非正哉。大道平夷,无欲无事,内不劳心虑,外不费资财,安坐无为,天下从化,此谓大道之行也。人莫能知之。

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

朝者,弘道之庭也。五等同会,四夷共归,应表之以谦柔,旌之以俭素。除,殿阶也。亦谓除故饰新也。毁茅茨土阶之质,饰飞轩文陛之华,极雕峻以夸人,肆崇侈而自贵,此言朝甚除也。夺农功,役丁壮,东皋不作,南亩荒凉,田甚芜也。嘉谷不登,垣颓室露,百姓不足,家国无储,仓甚虚也。理身者朝谓心也,心为五神百灵之所会,名利得失之所交,是非思虑都集於心,故以为朝也。自可损之又损,以至无为,而乃轻质素,鄙淳朴,言无信实,词尚浮华,朝甚除也。嗜欲盈怀,是非积虑,灵府昏秽,智识不生,心田芜也。道业不修,功行亏阙,竖颈陈允,仓甚虚也。

服文彩,带利剑,厌饮食,资货有余。

身尚华饰,衣必轻绮,服文彩也。心好贪残,益己损物,带利剑也。百味盈前,无堪举着,厌饮食也。海内珍奇,积充府库,资货有余也。下两句三。

是谓盗夸。盗夸非道。

此前所有之货,本非己有,割剥百姓,如行盗矜己所有,谓之夸。祸咎诚深,何得是道,上来所斥,俱为不行大道。行仁义者已云废道,况仁义之外别游邪径哉。

善建章第十七

前明好径无厌,损人益己,此明贵真守分,修身利物。前病后药,所以次之。有三别,初明善人建志守道不移,次明修身及家为利渐广,三明以此观彼知为至亲。三句一。

善建不拔,善抱不脱。

建者,立事之初。拔者,倾败之后。立志为道,正其始固其基,不为时事倾拔者,可谓善其始也。抱,守持也。脱,失离也。守道坚固,终无脱失者,善抱也。

子孙祭祀不辍。

辍,止也。子孙祭祀,夫有宗庙者,子孙兴,则祭祀续。子孙衰,则祭祀绝。若建立雅志,守道无亏,积善之家,余庆弘远,上延祖弥,下及子孙,代有贤明,相继不绝,或有以子孙为浅俗者,然此《经》所说不以道俗为限,有子孙者岂不得怀道邪。下文则云修身,修家,广及天下,故知《经》意普被,道俗咸资,不可以黄服先生,顿隔白衣道士。下五句。

修之身,其德能真。

用道修身者,去嗜欲,除邪伪,精专守一,其德真矣。

修之家,其德能有余。

翼成后飞,德备能化,修身事毕,以此理家,兼使妻子还淳,安贫乐道,俗态时尽,德行日新,道业滋长,故是有余。

修之乡,其德能长。

有道居乡,邻里景慕,尊卑识序,贪竞知廉,其德增优,故曰长也。

修之国,其德能丰。

用道理国,人咸受润,风移俗易,人淳物盈,故云丰也。

修之天下,其德能普。

道之所在,类彼传灯,人无独亲,我有重积,化被遐迩,恩及幽明,蓬艾咸安,蠢动得性,无所不利,故谓之普也。下七句二。

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

夫欲观人,先自观身,然观有多法,今略言三,一者有观,二者空观,三者真观。一有观者,河上公云:以修道身观不修道身,孰存孰亡,乡国天下例然,但以存亡有迹观边,以知修与不修,故云有观。二空观者,观身虚幻无真有处定志。《经》云:要诀当知三界之中,三代皆空,虽有我身,皆应归空,故云空观。三真观者,则依此《经》为观,当观此身因何而有,从何而来,是谁之子,四肢百体,以何为质,气命精神,以谁为主,寻经观理,从道流来,初经一气,次涉阴阳,道布为精神,元和为气命,阴阳为质绪,大道为都匠,总此数物,陶治成身,心是阴阳之精,而为嗜欲之主,神是至道之精,而为气命之主,一身之用,无不周矣。诸缘共聚,各有精粗,精者为贤圣,粗者为庸愚,及诸鸟兽,皆遇然耳。此谓初身。从此已后,则以形相生,有识无情,各自为种,蓬恶渐起,读以成业,草木无情,种性不易,人兽有识,随业流转,以此文理,次第审观,历历分明。知道为母,道既是母,己即道子,识母知子,应早归母,故文云: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此诚真理,非明慧不知,故云真观。以是当须自爱自惜,不坠道风,专心事母,竭诚孝养,不可纵情贪染,轻入死地,将道种性沦没三涂,既知有母,不可安然有意寻求,先须知母所在,作何相貌。今且当观母之为物,既不是有,又不是无,来无所从,去无所适,离诸色象,不可相貌,求出彼空有,不可以方所定。迎不见首,随不见后,恍惚如失,不知所之。观母既知神妙莫测,实可尊贵深忆深思,勤行法则。法则之要事须异俗,不得住有,不得住无,空无所据、孤然不动,久而又久,不觉怡然,如有所得,向心比母,安措之法,虚静相类,心既类母,与一和同,道至神怡,故如有得。心冥此地,则是弱丧至家,玄珠已得,万事毕矣,余何所求。身既如是,次观家国,乃至天下,上从真圣,下及虻虫,同母共气,一法性耳。孔怀兄弟未独为亲,故《西升经》云:道非独在我,万物皆有之。万物不自知,道自居之,以身观身,要在於此。

吾何以知天下之然?以此。

老君假称吾以起问,示人得知之所由之,然犹如是也。以此,则此《经》也。此《经》为识母之良规,告悟真之要术,总万类而归一,混天地而大同者,唯此《经》独得之矣。《经》理虽明,得之者终须行,合绝思虑杜事萌无为,坐忘自验,非谬若勤,如披诵则语熟心迷,亦犹击潭求影,徒施鉴力。其空观者见空则诸有不染。真观者识真则伪妄自息。然则见空之心,犹对於有悟真之慧。空有俱真空,唯舍有真出空有也。文由理着,理为情通,了则无言,希同得意。

含德第十八

前明用道修身乡国同化,此明含德养物毒害无加。自人及物,所以为次有两别,前明淳和内充外物无害,后明知和有益不知致损。十句前。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

含怀道德深厚者,和气内充,物邪无害,其德深远,人莫能知,赤子共见,故借为喻。

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

毒虫蛇蜴类,蛇以口啮,蜴以尾刺。螫,行毒也。攫,搏也。又云爪持物也。此鸟能以爪搏持人将远食之。猛兽,虎狼之属。含德赤子并为淳和内充,故得毒虫猛兽不加搏捉,善气感物,乃至於此。

骨弱筋柔而握固。

赤子初生,未有毛发,肉赤蠢蠢,故云赤子。此时筋骨虚弱。以四指握拇指谓之握固。握者闭固和气也。淳凝未散,握不劳疲,自然如此,非为有心故然。

未和牝牡之合而腹作,精之至。

朘,赤子阴作动也。牝牡,牝雌,牡雄。未知阴阳交合之事,而阴动作者,良为和气充盈,非关情欲使然也。

终日号而不嘎,和之至。

嘎,声嘶咽也。终日号啼,声而不嘶咽者,和气内全之验也。下七句后。

知和曰常,知常曰明。

夫和之在身,声啼而不嘶,物毒而无害,人知有此益者,故日日勤行,守和之事以为常业,此是修行不断之常。下常是延生不变之常,身既得常,生知益明,故云曰明。上知但知和可行,此知心犹暗,下知为守和得益,则身常心明,前因后果,理自明矣。

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

祥者,吉凶之征侯。行益则吉候,行恶是凶候。益生者多贪厚养,日加祆怪,不祥之候也。气,和气也。心虚静则和气归,奔躁则和气散,变柔为刚,日益强猛。刚强者死之徒,与死同类,故是不祥。

物壮则老,谓之非道,非道早已。

物壮则老者,法喻双举内,言一身取诸物,先壮后老,天道之常,何乃非道。今言贪欲盛谓之壮,心识昏谓之老,二者俱失,故云非道已止也。既能告之以非道,则不可使久行,须加劝勉,令其早止。

知者章第十九

前明益生使气谓之非道,此明闭门塞兑方谓之真。以谓对失,所以为次有两别,前明塞兑不言敏於知道之行,后明忘贵与贱成於离俗之心。九句前。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夫道贵行,不贵言。心能知道,身力行之,不以利口多言,谓之知道。何则知道,离言言则非道,故不言也。若知而不行,言亦非道,况不知道,唯事多言。

塞其兑,闭其门。

门、兑,前已具释。塞闭有二,一以事闭,二以理闭。事闭者,口多贪味,以熏血成罪,自是非他,出言招祸。耳目闻见过患弥多,诸根起恶,昼夜不息。此则依《经》戒闭塞二理。闭者为能闻道,境不乱心,欲食亦无所味,欲言亦无所道,恣耳目之视听,不足见闻,放心神於有城,寂然不动,中人闭塞,先事后理,上士悛悟,心境齐忘,心虚境无,诚谓善闭。

挫其锐,解其纷。

挫,折除也。纷,结恨也。六情外闭,三毒内销,道来居心,纷锐自息,昔有今无,由道挫解,非谓尚在,将道销除。

和其光,同其尘。

和光晦已明也。同尘顺俗事也。此六句前文已有,今又言者,为其於人切要丁宁戒劝,故再言之。

是谓玄同。

玄者,无滞之名,是前诸行,内能知道,外能顺俗,内外中间亦无住着,与理冥一,故云玄同。下七句后。

故不可得亲,不可得疏。

玄同之德,虚淡之士,神凝物表,志洽道源,雅趣悬殊,故不可以俗情亲附。有道君子德芳兰桂,近益体熏,望风愈疾,故不可以常嫌疏远。

不可得利,不可得害。

无营无欲,不可以财色利。无过无名,不可以刑名害。

不可得贵,不可得贱。

鄙薄荣宠,不可以爵命贵。有道可尊,不可同厮役贱。夫亲疏利害,生於有心者也。今既万虑都损,嗒焉丧偶,利害贵贱,何能及之。

故为天下贵。

天下可贵者,唯前行也。至德高邈,玄同清远,荣利不能加,俗事无能动,幸逢此德,谁能不贵。已上六者,时代之所婴,常人之所患,唯当有道者,方能免焉。

以政章第二十

前明塞兑修身以知道为务,此明为道毕次当化人自我及物,所以为次三别,初明三德为用广局不同,次明假问知由示其可验,三明我但不作国富人淳。五句一。

以政治国,

用政治国者,诸侯也。政谓仁义礼信法令科条等,以为政教理人之法。然行之者烦,从之者劳,可以理小,不可以化大,故云治国。

以奇用兵,

奇,诈也。用兵者,如四凶逆人,悖乱天常,万姓不安,应须良策,用兵静难,智者当之,难则权道贵诈,不可久行。

以无事取天下。

取天下者,谓帝王也。无为无事者,是帝王之德。心无所欲,事无所为,不召於人,百姓归慕,四方同至者,不为有心取得,故云无事取天下。下十句二。

吾何以知天下之然?以此。

何以知,发问也。之然,犹如是也。以此者,只此三事校量以答释。奇政无事者才也。军国天下者位也。位得才则事理,才得位则道行,是故见才则知位之理乱,观位足辩才之优劣,故云以此也。

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

此明有事取天下者,损物如下忌讳,言上政弥贫,明下损忌非一类,故云多。忌讳则法令也。严科峻法,密若凝脂,拱手则内迫饥寒,从事则外罗刑宪,今约事明讳者,略言有三。一者家国忌讳,言谈者失其意。二者阴阳忌讳,为事者失其时。三者法令忌讳,营生者失其业。法之所设,本拟利人,以众从己,则於人不便。违则犯禁,从则失利,故贫也。以此验之,知非无事之主,若行至礼不讳,则人皆自富。

民多利器,国家滋昏。

人者贵贱之通称。利器谓机权谋计。堪以损人益己者,咸谓之利器。唯家与国,好事有为,上务权智以禁下,下生奸计以侮上,上下相谋,不行正道,人庶伪妄,君臣昏惑。

民多智巧,奇物滋起。

滋,益也。夫智巧者,忧劳之奇物,谓非常所有智巧之徒,好为异物,竞相夸尚,日益奇能,良由上贵珍奇,所以百姓浇华益甚。

法物滋章,盗贼多有。

法物谓刑罚之具,严科酷法,枷锁椎楚之属。施法物本拟防盗,楚法多而盗贼甚者,良由上好奇物,下无则盗,法网虽密,盗者弥巧,犯盗者众,故云多有。下五句二。

故圣人云:我无为,民自化;

此下明无事者之得我天王也。假设天王辞云:我在上无为,万方自然从化。无为言上政,自化明下益,四修义意例然。

我无事,民自富。

上无赋役之事,下无劳扰之人。万姓安居,四民复业,女功杼轴,男事耕耘,淳德充於内,良谷盈於外,故云富也。

我好静,民自正;

人犹水也,不动则清平,平则可以正物。不动由静,下动上行,物断私邪,人复淳正。上文云清静为天下正。

我无欲,民自朴。

欲者,须求爱染之始。朴者,心淳未散之前。上能无欲,下息贪淫,厌薄浮华,自还素朴。老君之教意,不徒然举此无为之益,对前有事之损,皇王得失,龟镜在斯。

其政章第二十一

前明化有奇政人逐浇淳,此明政有宽猛物致全缺,除繁未尽,所以次之有三别,初明政有宽急利害不同,次明祸福循环未有穷极,三明无为之政直己率人。四句一。

其政闷闷,其民淳淳。

闷闷,宽缓也。有本作闵闵,同门音,蒙昧也。淳淳,质直也。君上瞢瞢如暗,政教宽缓,则人皆任实淳厚若愚。变浇反淳,福之始也。

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察察,严急明政教之初。缺缺,具陈亡败之后。此为福修身者,心王宽静,则五脏安和,百关调理,如其好用。聪察则行业亏於外,神气丧於内,因以夭寿,故云缺缺。下八句二。

祸,福之所倚。福,祸之所伏。

倚,依也。伏,藏也。祸福者,善恶之报也。人能空虚其心,不为善恶,既无善恶,何有福祸。及其心行善恶,祸福自来,祸投於恶,福亦在中,但祸彰则言有,福隐则言无。人能改恶行善,则福从祸中而起,祸藏而福见,故云祸为福之倚。得福憍奢而行恶,则福灭祸生,祸为福之所伏。如其善恶不止,祸福终无尽期。心为善恶之主,其祸福倚伏,同在心中,祸福无形,随感即至耳。

孰知其极?其无正。

正者处中之主谓心也。福由善至,祸为恶来,祸福循环,谁知限极。良为偏邪之心,妄生善恶,其能忘善恶之心者,为正心也。

正复为奇,善复为祆。

上虽心忘,善恶为正,未能无心,执心为正,非至正也。异他善恶故为奇。不招祸福,虽言善未堪入道,复是祆。祆者,道之邪也。契道则滓秽未尽,处俗则憎恶有余,适为己之怪行,未始近於真善。

人之迷,其日固久。

奇是住正之癖,祆是执善之祸,怀病不悟,故谓之迷。舍邪恶,执正善,如在囊槛,谓之固。始乎祸福,终乎祆善,年劫长远,故谓之久。圣慈善救,属在下文。下五句三。

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秽,

方,正也。割,截也。秽,恶也。有本作刿,伤害也。凡有执正直邪为己祆行,圣人行大方正,混万法以为一,不割截邪曲,以从正直,自以性足,不求非为己廉,恶人贪秽以此内心真廉,亦同秽俗。破彼生祆,执善之行。

直而不肆,光而不曜。

肆,陈也。身行正直,口不申陈,扬名激贪,为己怪行四句,智德名义各殊,论其内心虚忘一也。善得虚忘名不出众,则愚者各自得见,智者效我韬光,明不乱群,暗无所慕,无为之化,於此大行。

治人章第二十二

前明祸福无极由乎政教有为,此明化人及天先以无为法式。化前从后,所以次之章中三别,初明无为法式化及人天,次明能用无为可以有国,后明无为久固自得长生。十一句一。

治人及天,莫若式。

及,犹至也。天,自然也。有本作事,事业也。式,法也。上文云圣人抱一为天下式。有本作啬,谓俭约也。然俭啬一行,未足以伏天下,故以式为正。化理百姓,遐迩同心,咸得至於自然之理者,无过,用无为之道,以为法式,则人无不理,天无不合,其事业者,理化万人,行无为以为事业者,既得万人之心,又合自然之道。

夫唯式,是以早伏。

伏,从也。率化万人,四夷早伏者,唯此无为法式,最为切要。

早伏谓之重积德。

德者,行道之迹,备含万德,增修不止,谓之重积。难化之人,早得从道者,,良为此德深广,重迭厚积,故得也。

重积德,则无不克。

克,犹果获也。惟德在躬,可以动天地,感鬼神,是物无违,何往不克。

无不克,莫知其极。

德既重积,物共尊崇,承风慕道,何有穷极。

莫知其极,可以有国。

莫知极有二。一者积德深广,量等太虚,无可涯测。二为人归者众数无限,极德至於此方可为主,以养一国之人。下两句二。

有国之母,可以长久。

国之母,则道也。道有生养之功,故以为母。人能有道用道,理国则国安人泰,祚历长久。下两句三。

是以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

为前积德之人,以道为国母而得长久,未言守母得久所由。今此具陈全生保国之妙用,戒理人之益。夫木之为物,下有本,上有实,本根深则不拔,实蒂固则不落。积德之人,身有道,心有德,无为守道,则命根深。虚心养德,则生。蒂固根深,则命不绝。蒂固则身不灭,命延则长生,身全则久视。长生言体,久视言用,故知深根固蒂者,而得长生久视之道也。

治大国章第二十三

前明无为化国泽被人天,此明以道莅人恩及神鬼。德覃幽显,所以次之有三别,初明举事为喻以明不可有为,次明就理正说以明人鬼蒙庆,后明德被幽显人鬼交亲。两句一。

治大国,若烹小腥。

烹,煮也。腥,有本作鲜,俱小鱼也。煮小鱼,任之则全,挠之则碎,喻理国者不可用有为也。上无为则天下理而国存,上有为则天下乱而国亡。天下存亡,大事也。人多不晓。煮鱼小事,可以喻大理。国既尔,况修身者敢事有为乎。下六句三。

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

莅,临也。用无为之道临天下者,非直人无恶,逆以犯上,亦令下鬼无神,祟以害人。

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

非为鬼无神灵而不伤害於人者,为上有道德之主,下鬼不敢妄作精邪。

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

此明归功於圣人,非为鬼有神,自不伤人,直为沐圣人之化,鬼亦怀恩履正,不敢伤害於人。下两句三。

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

两谓人鬼也。人处明不为掘冢戮尸,诃骂神鬼,此人不伤鬼也。鬼无灾怪祸祟於人,此鬼不伤人也。人以正道往天下,恩沾白骨,祭祀以时,则人德交於鬼也。鬼以神灵卫护福佑於人,则鬼德交於人也。此无祸相及,有福交归。

大国章第二十四

前明以道临物人鬼怀恩,此明大国行谦华夷慕德。前则用道被物,此乃行谦物归,有三别,初明大行谦下示其柔胜刚劣,次明大小俱谦更相畜事,后明偏戒大国特宜谦下。四句一。

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

地广人众,谓之大国。自谦处卑,谓之下流。小国慕德,竞来交会。

天下之交,牝常以静胜牡。

牝雌,柔和静明行谦者。牡刚强躁暴,喻夸竞者。雌静谦下,则为天下交归,故胜也。刚猛躁暴,则人皆叛散,故劣也。下八句二。

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

大国为能谦下於小国,则取得小国来归。修身者心自谦柔,则为众人归仰。王骀聚众,则其人也。

小国以下大国,则聚大国。

小国自知劣弱,卑词屈节,伏事大国,故得聚会大国之中,钦风请益,亦犹小见之流,除局促,慕弘远,内遣我人,外询有道,不自矜大谦损推人者,此人之下流也。

故或下而取,或下而聚。

或,不定也。大小虽殊,俱行谦下。大者取得小国,小者聚於大国。谦下是同,取聚斯异,故言或。

夫大国不过欲兼畜人,小国不过欲入事人。

大国行谦之意无过,只欲兼畜小国之人。小国意者亦无过,欲事大国。夫谦者,立身之道,岂为欲图畜事,然后行谦。今为大小自谦,同气相感,小者入大如归家,大者畜小如子弟,情得意洽,同由行谦,近既同人,远亦同道,圣人说法,时有浅深,为诱人我,强梁且言,不过畜事耳。下四句三。

夫两者各得其所欲。

两者,大小二国也。大欲畜小,今已得之。小欲事大,今又得之。两遂其愿,故云各得其欲。

故大者宜为下。

大小行谦,从来自下。今重云宜为下者,但为大有凌小之法,仍恐谦非久固,所以别戒大者,令其善始令终也。

道者章第二十五

前明大人有国天下归崇,此明至道无形怀生共宝。从德之道,所以次之有四别,初明道奥深玄唯善能宝,次明不善愚暗轻而不珍,三明圣心平等普救无遗,四明求之易得有罪咸免。三句一。

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

奥,深室也。道之深妙,如奥室之内,不可测量也。人从道生,人自不知,道在人中,人又不知者,良为人愚,道奥不识不重,唯当上智淑人,方能宝爱。下三句二。

不善人所不宝。

不善人谓下士也。行有邪恶,故名不善。心无明慧,所以不宝。

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

小人之求利也,甘词美说,佞媚前人,如市肆交易,苟求贱得。君子之争名也,尊高己行,意在加於人,上情图我,胜务取人先。此并不善之人,非有道者。下七句三。

人之不善,奚弃之有。

上来不善之人,非乐然也。情昏未悟,宁应则弃,方便设教,渐有庶几。

故立天子,置三公。

三公,师、傅、保也。既云不弃,须有教方,故立天子、三公。行权制伏,悬厚赏以进善,设严刑以止恶,此天子之不弃也。

虽以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

此道则万物之奥,善人所宝者。拱璧如两手合拱,驷马谓一乘之马。天子、三公之所乘。居则拱璧盈目,行则驷马先驱,诚为富贵之极,终不如无为坐忘,进修妙道。何则,璧马荣华,未免忧患,坐忘进道,上获神真。以此校量,不如远矣。此劝天子、三公,进修上道,前化不善令舍恶,今化王公令舍善。下四句四。

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邪?故为天下贵。

此明修道得益,不曰求言,不须劳身苦心,日日远索,然后称得。直以无为坐忘,道自来止,故云得也。《西升经》云:人能空虚无为,非欲於道,道自归之。罪是往时恶报,今因坐忘,罪自销灭。不曰求明,得之甚易,以免明销罪不难,有此神妙,故为上古皇王贤明出处共所尊贵也。

为无章第二十六

前明道奥精微不日而得,此明不日能作唯在无为。须陈得由,所以为次有三别,初明无为之行以德报冤,次明无为之心难大不起,后明圣绝机兆患难不生。五句一。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

事味者恒人之务也。无为、无事、无味者,为道者之业也。进德之人,以三事为正业,故能得道。凡人失道得罪者,皆由有为事味等。今欲免罪,得道者要籍舍有为,行无为,此明心也。身废营构,以无事为业,此明身也。厌薄甘肥,绝除有味,餐服玄道,此明口也。身、口者事味之所由,论其本则心也。若心得虚忘,则万累都尽,何独事味乎。

大小多少,报怨以德。

大小言事味等之体。多少言事味等之数。侵夺名利为小,杀伤人物为大。怨,恚恨也。或事有小能成大,积少成多,一小为大,犹自难图,况积少成多,何可除绝。唯当行无为者,旧罪日销,新业永断,以此德报对宿怨,则何怨不尽。故云:报怨以德也。下八句二。

图难於易,为大於细。

难是罪之报,易是因之小。无为无事之人,已无因矣,罪无从生。其有为有事之人,初因尚小,当即除绝,省功易尽,既不断除,渐至於大,事成重大难可图谋。

天下难事必作於易,大事必作於小。

作,起也。言天下者,谓凡是难大之事,皆起於易小之时。色类既众,不可具言,故以天下总之。

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

夫,凡也。诺,许也。凡是轻易许人者,其言易也。为无其行后必违之,是寡信也。违则彼人致嫌,因生忿恨,故多难也。前举事物,今就人流,咸言先易后难,欲使在因绝易。两句三。

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

圣人以是凡有易许,多无信实,自招后患,不息前因,是故圣有犹难之慎,得无患难之苦,轻易之因。圣犹不作,常人庸浅,得不戒慎。此皆引圣励凡之辞,非谓圣人自畏若是。

其安章第二十七

前明积习无为怨患自息,此明宿心未动祸难不生。前习后防,同志相接,有四别,初明心神安静嗜欲无萌,次明因小不除积成祸败,三明圣无败失由守无为,四明务学断除资辅天性。六句一。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

持者守其故,谋者慎其新。在安之时,心尚虚静,既未动乱,守持甚易。其次未兆者心已微起,未有所着,心之与事,未结萌兆,此时谋绝得免成事,用力甚少,岂非易邪。

其脆易破,其微易散。

微者,从无生有,已彰色象,形段轻虚,易可销散。此时不除,渐至聚结。其次虽有形状,质犹微弱,除破不难。此四句论心从无向有,自微成着,皆劝早图,於事甚易,如其不早除绝,事渐成长,从斯已往,滋蔓难图。从微至着,理合其微在前,何也,为微气轻虚,与无相近,体微易散,状等烟尘,故知时初而事微也。其脆为虽未坚牢,已全体质破,则云易。分段犹存,良为时久,而事着也。以此推究,微前可知。又前有其安未兆,后云未有未乱,彼四句皆先妙后粗。此微脆两句在中,则先粗后妙。此便文可不次义,夫伦绪今以微后脆前者,或恐录《经》者误耳。若是圣人本意,愚所未详。

为之於未有,理之於未乱。

未有者,心未起时。未乱者,心未染时。此两句覆结其安未兆,以起后义。若在安能理,不至有兆,有兆能息,不至微脆,微脆早破,不至合抱,积小成大,祸起细微,具陈祸起所由,次第除遣,下流不信,戒欲如何。下八句二。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

合抱言大也。毫末言小也。今日之大,从往小来,在小不除,渐成今大,大则来风蔽日,卒难除断,喻人初心起染,细如毫末,长恶深广,荫盖真性,如庭树也。

九层之台,起於累土。

层,重也。为台九重,初因一篑之土,积而不已,层成九重。此明今生积恶,以至高大。

百仞之高,起於足下。

七尺曰仞,登高山者,先起一足之下,移足不休,高至百仞。此明从今已去,为恶未止,垒土起足,是其为也。九层百仞,成高危也。因下渐高,终至死败。有本作千里之行者。百仞、千里,意义相似。但恐古人为九层、百何,俱从下起,义势以重,故改为千里,不应本文。千里改为百仞。今取百仞为定。

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未有者营为逐之。已有者执而不散。为逐不已,则败身事。执有不散,则失命财。微脆不除,终遭败失。下七句三。

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

圣人为凡败失,皆因有为有执而来,欲使人无败失,故自说无为无执。夫有败者必败於成。今既无为,则无成。无成何所败。失者必由有得,我无执取则无得。无得何所失。此结上易持易破等不早断除,至此败失。无为无执言能守初心,无败无失,明免诸后患。

人之从事,常於几成而败之。

几,近也。从,行也。人之行事,无论道俗。有始者众,能终者寡。功业近成,已自隳败,有为之事,从来不久,无为之业,须能令终,无终有败,天之恒理。

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中人之性,有始无终。初虽有心,寻以退堕,若能在始之心,见终之败,至终之戒,终始不移者,真道可成,况诸俗事。下四句四。

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

夫难得之货,为贪欲者之所贵,无欲者之所贱。故凡人欲为有欲则贵难得而贪之,致有败失。圣人欲行不欲者为贱难得而遗之,故无败失。然於圣人,本无欲不欲之二心,但为有欲者假云欲为於不欲,使诸欲者效己无欲,得无败失。

学不学,备众人之所过。

备,防也。众人之过,事非一条。略言其要。欲学为首欲者,贪求之本,不欲以导小人。学者分别之源,不学以劝君子,除本塞源,则人无争盗,无为无事,天下同德,贱货不学,其利在斯。

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自然者,物之本性也。性因欲学所伤,欲学除则物性复,故以不学辅助万物之性。言万物者,及无情也。为人多欲自损,傍及无情,人除欲学,物性得全。故兼万物也。有此言者,意在救物,不敢自有营为。

古之章第二十八

前明从事有为自成败失,此明为道弃智贼害不生。因动教安,自符玄德,有三别,初明弃智如愚令过不起,次明用智不用校量损益,后明能知损益德业深玄。五句一。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人,将以愚之。

为,修也。古者善能修道之士,内修德业,藏晖隐耀,若愚而已。不欲示人明白,令众尊崇俗,则贵智贵明,损人益己,为道者自愚自昧,利己利人,此行入道。故云善。为夫穿窬盗窃者,小害也。聪智乱群者,大害也。能除大害,小害不生,故以自愚,而除智害也。

人之难治,以其智多。

上用智,下用诈。奸猾多端,谬妄非一。进图荣宠,退避罪罚,网之愈密,避者愈巧。下人有此难禁,由上用智为政也。下四句二。

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德。

夫智有二:一道智,二俗智。道智者,心如道迹,若过以无知为上业,以无事为胜功。俗智者,知道不足,聪察有余。不仁之人,怀矫以求赏。奸佞之类,用智以兆刑。上下欺违,更相利害。为国大贼者,用智之流也。其不用智者,无为任物,度品愚淳,取而不污其廉,与而不至其报,下人至此,由上之德也。下七句三。

知此两者,亦楷式。

两者,谓用智不用也。言亦者,为上文皆云以无为理国,今复云不用智理国,故云亦。能知用智是害国之贼,不用智是养人之德者,是为得安国修身之法式。

常知楷式,是谓玄德。

始终不改谓之常。能知不用智,可为理国修身之法式。始终常行而不废者,乃是合道玄之上德。

玄德深远,与物反,然后乃至大顺。

下彻曰深,傍周曰远,其德如是,谓之为玄。道被幽明,德充宇内,谓之远矣。凡人贵智,玄德贵愚,凡人贵积,玄德贵散,凡人从俗,玄德从道,故云反。迹每安国利人,故云顺。而言大顺者,上顺天道,下顺万民,在物无逆,故云大顺。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五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六

德经

无为章第二十九(原阙)

俭武章第三十(原阙)

偃武章第三十一(原阙)

胜德章第三十二(原阙)

辩德章第三十三(原阙)

任成章第三十四(原阙)

仁德章第三十五(原阙)

微明章第三十六(原阙)

为政章第三十七(原阙)

民之章第三十八

前明人不畏死君事诛刑,此明人庶多饥由君税重。过由君上须戒时王,章中三别,初明赋役烦重财德俱贫,次明养生过分轻自残夭,后明忘生得寿胜彼贵生。六句一。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

食,费用也。税,赋敛也。百姓饥穷,人无财食者,良由君上费用无度,赋税烦多,外疲输役,内无储蓄,故饥也。初明国本虚,次句出事有因,起后句,结成上义。

百姓之难治,以其上有为,是以难治。

风教上行,人从下化,财食不足则争盗,浇竞有余则奸欺,诈伪滋甚,故难治也。初句明避之愈密,次句明攻之愈巧,后句结成所由。下三句二。

民之轻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轻死。

久遭饥寒,常忧不足,所以取不以道。公罚私雠,养过其极,伤生损性,虽则人自轻死,终由政化使然,故知施教不可有为也。下两句三。

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於贵生。

贤,善也。无以生为者,谓忘生也。多贪厚养,速致其死,唯此忘生之士,胜彼贵生之人,忘生而生存,善莫过此,故谓之贤也。

人之章第三十九

前明善解养生忘生为胜,此明欲生不死柔弱为能。前既厚养忘生,此又坚强入死,同气相类,所以次之两别,前喻说坚强入死柔弱出生,后结说刚强不及柔弱。五句一。

人之生柔弱,其死坚强。

生有和气,则筋骨和柔。及其死,和气去身,则肢体坚硬。举死对生,以明柔弱者胜,强勇者劣。

万物草木之生柔脆,其死枯槁。

言万物者,兼通有识。人及草木,气绝体并坚强,生全形例柔弱。此喻说也。下六句二。

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

夫坚刚之性,无往不为,或刚勇凌人,或强夺润己,志唯在得,无所怯惧,虽危必履,纵强亦凌,此谓行尸之人,与死者为类。行柔弱者,身虽未免於死,行与长生者同,此当正说。

是以兵强则不胜,木强则共。

此举两事为证。兵强者,众来攻之,故灭,而不胜也。木强者,泥瓦压之,故折也。

故坚强居下,柔弱处上。

兵强者,众攻之,力强者,众伏之,故居下。柔弱者,德之至,身危则众济,体和则众推,故处上也。

天之章第四十

前明去强取弱示是得生之方,此明举下抑高令得中道之要。前粗后妙,所以次之四别,初举喻明道务从中适,次明天以谦益人以盈损,三明损己益物有道方能,四明圣智忘功务藏名迩。六句一。

天之道,其犹张弓,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

天道玄远,人莫能知。举喻张弓,令凡共解。但弓之为用,贵在其调。调与不调,张而后见,牵挽纵舍,视其调不调。把处高抑令下,把处下举就高。上力有余损去木,下力不足加以筋,上下均强弱等,方有弓用。为政之法,理合如斯。修道举真,亦当则此。高下喻贵贱,有余不足喻贫富。或云弛弓之时,两弰外曲,把处凸高。张之时,则两弰内高,把处隆外。以为高下若然者,亦如过犹不及,何则弛便面高,张则背高,终当不平,又非恒久,故未合天道。下六句二。

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自然之理,空无所有,有余则损,似若有情,势数必然,莫知所以。圣人以为信实,引作明戒。人能损己有余,补人不足者,上合天道。损人不足,奉己有余者,行人道也。二行邪正,相去远矣。下三句三。

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

谁能损己有余,以奉不足之人。凡皆不能,唯当慈悲善人。有道君子,方始能之。下四句四。

是以圣人为而不恃,成功不处,其不欲见贤。

示,见也。贤,能也。为者则损有余者。前劝损己济物,因恐恃功,故引圣人示其轨范,令有济物功而心不处,施为开导而德不恃者,不欲使名彰也。高人达士,所以恶贤能之名者,一为恃德矜名,未堪入道,二为名下有利,长伪生贪,损无益有,天所诛也。

天下章第四十一

前明天道平均损多益少,此明水性柔弱利下攻强。非刚是柔,义味为次有三别,初明以柔破刚在用无易,次明理事昭朗人不知行,后明容非致福愚人不信。五句一。

天下柔弱莫过於水,

万物之中,至柔至弱者,无过於水。此明水体,使为道者法之。

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

坚强者,山石之类。水之为用,穴石崩山,余物不及。体则无累,用则有功。体用两能,在物无易,此明用也。在人坚强者,烦恼也。柔弱者,道心也。欲破烦恼,唯有道心能之,不可以他物代易。下四句二。

故柔胜刚,弱胜强,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刚谓烦恼,为道心所销,故心胜也。人我强梁,被柔弱之行摧伏,故强劣也。此皆目验可见,众不能知者,愚也。或有知而不能者,无信心也。下六句三。

是以圣人言: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谓天下王。

老君引古圣法言以劝今,垢谓恶言谤讟,不祥谓非罪加身,则万方有过,在余一人是也。为下柔弱,志在谦虚,而能容受垢谤,故得位居公侯,为社稷之主。能受不祥,其德弥大,得为皇王帝主。六合钦风,其道学之流,虚怀若谷,近为人天化主,远则真圣法王。

正言若反。

向说柔弱攻坚受垢而为王者,皆是合道。正言信实非谬,但为常流所闻,将似反俗。

和大章第四十二

前明化用柔弱忍垢为王,此明王德无为大怨不起。前既物归,后须养物,章中三别,初明有怨能和未若令怨不起,次明行道如契怨自不生,后明天道无亲终符有善。三句一。

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

和,犹消停也。大怨,被杀伤也。衣食足知礼节,彼此有怨,良为不足,不足则偷夺杀伤,怨怨相次,怨怀雪耻,必图报复,杀期誓得以快其心,使甘辞善说暂得和销,怨报不行,怨心犹在。夫此怨虽息,后怨更起,天下至广,怨雠巨多。欲使善辩之流,家到户至,以此和释,何可为善。若令天下大同,则无怨可和,此为善也。然唯明主之德,能乎其有,修身者欲出生死宿怨患累,新染者必须心处无为,身行无事,则得本怨永断,余怨不作,用此和怨,可谓善矣。下五句二。

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於人。

契,信也。古者未有文字,刻木为契,雄雌两合,左雄君执,右雌臣执,用为政化。其法若当,则天下如一,彼信此信,秤斗不行,人亲我亲,爱敬无二。强不陵弱,贵不欺贱,则何以生。故明王之在上,要观风俗,人有斗争,察其所由,知从上来,革其契令,罪在於己,不责於人。言人者则有大怨者也。身自修行者,以道养生,无为保性,人有怨己,但自责躬,不敢怨天尤人,傍及神鬼。

故有德司契,无德司彻。

彻,犹失也。有德之君,见人有过,但自伺察,己法不当,而不罪责於人。无德之主,唯知伺人过失,不知人过之由己,故罪责於人,而不责己。下两句三。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天,自然也。无亲,谓平等也。善人则通及君臣万姓。人能有过责己,虚淡无为,则自然之道与己符合,虽则执左契,如契得无怨。未若行大道者,不立契而无怨,且鬼神暗伏,况人伦乎。

小国章第四十三

前明善与道同人无怨争,此明君与臣合上下无为。前犹执契销怨,此便有法不用,从粗至妙,所以次之三别,初明君臣有道人物安全,次明人安所居乐道知足,后明相忘道术不事往来。六句一。

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

土境不宽,名为小国。士庶盖少,名曰寡民。为能行道,家富人足。什伯者,家具杂物之大数,或什或伯。物皆备有,无为省事,故不用之。修身者,国身也,人六识也,言寡小者谦也。什伯之器谓伎术,伎术可用,故云器。言不用者,为虚忘也。

使民重死,而不远徙。

君上有道,使人欣生恶死,以死为难重,故不轻入死地。周身自足,无烦厚积,故不远徙他、乡营求分外。若心王有道,神识恬和,无欲无求,恶销累尽,平生小过,尚不轻犯,况死事若重,辄肯身为。

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

舟舆则什伯器具之首。举大言之,但云四事。舟运於水,舆载於陆,既为道足於身,财足於家,无所须求,故不乘也。甲谓介冑,将被身首,以御外敌。兵者戈锋,手持以斫剌。亦云兵中精最者谓之甲兵。修身者昔时情识刚勇如兵,今汨柔挺委顺若水,唯希利物,不欲损人,仪相则有,施用则无,故虽有而无所陈也。

使民复结绳而用之。

复,反本也。结绳谓淳古之政也。以时言之,则古淳而今浇。就心言之,则道心淳而俗心浇。原其始也。心欲萌生则变淳为浇,心除贪嗜则变浇为淳。此则时之浇淳随心变易,如四夫淳素,唯资一身,无能易俗,若使天下还淳,时同上古,要待有道之主,方始得之。下四句二。

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

心无嗜俗,蔬食自甘。志唯俭素,裘褐为美。所居得悦、蓬庐足安,乐道无为,岂间风俗。下四句三。

邻国相望,鸡狗之声相闻,使民至老不相往来。

邻国相望,为国小相近,故目望所及,晨鸡夜狗相闻,明其不远。从小至老,经时已久,不相往来,由其各足。道足则无所谘询,财足则不须借贷,至足相忘,故不来往也。

信言章第四十四

《道德二经》八十一章,初既开宗,中间广说,此章居后,理当结会,结束诸义,同会一源。就此章中四科结释,初结一切言教简别真伪,次结诸学人甄明得失,三结上德圣人财法无积,四结天圣二道通明人法诸义。两句一。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

信实之言谓名教也。夫《经》法所言,当理直说,词质义举,而无虚饬美艳,无隐无曲,易知易行,此直《经》也。巧说美言,绮饰词句,虚陈祸福,引诱贪愚,虽来浅俗,更迷深理,此则有华无实,非真《经》也。以此信美二文,通辩一切名教真伪

下四句二。

善者不辩,辩者不善。

知言内心,善言外行,心知身行,不分辩己,知斥异众人者,真善人也。若自辩己是,唯事非他,以利口屈人,以多言伏物者,非善人也。此六句通论学人得失,人法真伪,求诸精最,龟镜在斯,幸遇同心,庶留明鉴。下三句三。

知者不博、博者不知。

能知道者,知道非言,则不可以多言。博识取知,则为博溺,心翻更迷惑,故言不知。此则为知,故不博。为博,故不知。

圣人不积。

积,藏蓄也。积有二义:一积德,二不积。树德立功,积而又积,所谓重积德也。不积者有德教愚,有财施贫,机有堪授,己无所惜,积言自修,不积言利物。

既以为民,己愈有。

既,尽也。为,施教也。愈,益也。圣人有德,无所吝惜,尽以教人,施为教方,随机利物。前人受润,圣德日新,故云愈有。

既以与民,己愈多。

以财施贫己益丰,有法无状象,至精至微,唯可心神冥会,不可持捉,故言为也。财是形质,可以手度,故言与也。下四句四。

天之道,利而不害。

天道即自然之道也。言其体也,空无所有,神妙恍惚。语其用也,无所不生,无所不成。此为利普,终无损害。

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圣人者,无为上德也。圣教微言,务存虚己,为而不恃,功必推人。让犹不取,於事何争,利则益物,为则有功。功益无争,虚忘之极,妙与道合,德之至也。夫心口者,争之具也。天道圣德,混沌玄同,万物生成,事由天圣,非天不生,非圣不成。故天道无言,广利生蓄,视同刍狗,终无损害。圣有心口,而与好争者同。然则同其相,异其用,故同心口而有教,异心口而无争。既有天圣名殊,须陈争害迹异,故天言无害,圣言无争。若以玄同言之,天道自无争,圣道亦无害,应迹设教,故有二名。损教归理,寂无天圣,天圣之本,既曰无矣。争害之进,岂有异乎。一部妙《经》,事终於此,随立随遣者,意在忘言会道。故以此章结遣五千奥旨,斯意若得,则何言不通。夫道者,遍覃诸有,即有求之,终莫能得。有物之外,非则无道。离物求之,又无得法。信知道无不在,所在皆无。欲有真求,无论方所。比见诸家注解,多依事物,以文属身,则节解之意也。飞炼上药,《丹经》之祖也。远说虚无,王弼之类也。以事明理,孙登之辈也。存诸法象,阴阳之流也。安存戒亡,韩非之喻也。溺心灭质,严遵之博也。加文取悟,儒学之宗也。又俗流系有,非老绝於圣智;僧辈因空,嗤李被於家国。良由孔乏采真之务,释无诠道之功,徒使竭性力而扬后名,罄珍资而市来福。所以坐三隅而自是,擅一曲而暧昧,长迷大道,终天致惑,斯并争探理,窟角辩虚,玄正辟行,心傍一亏理物然。此《经》洪源深广,随用精粗,亦犹大鸟冲天,遐迩同望,远睹如燕,近见如鸿,北人视之以为南,南方观之以为北,心心既异,造适遂殊,今则思去物华,念归我实,道资身得,隳体坐忘,修之有恒,稍觉良益。故知不龟手之药,是一漂絮裂地之殊信哉。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六

老子道德经开题序诀义疏 (成玄英)

老子道德经开题序诀义疏 (成玄英)

玄言新记明老部(颜师古)

玄言新记明老部(颜师古)

老子微旨例略(王弼)

经名:老子微旨例略。又名《老子指略》。魏王弼撰。以玄学本与论概述《老子》旨要。一卷。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正一部。参校:《云笈七签》。

老子微旨例略

天#1物之所以生,功之所以成,必生乎无形,由乎无名。#2无形无名者,万物之宗也。不温不凉,不宫不商,听之不可得而闻,视之不可得而彰,体之不可得而知,味之不可得而尝。故其为物也则混成,为象也则无形,为音也则希声,为味也则无呈。故能为品物之宗主,苞#3通靡使不经也。若温也则不能凉矣。宫也,则不能商矣。形必有所分,声必有所属,故象而形者,非大象也,音而声者,非大音也。然则四象不形,则大象无以畅;五音不声,则大音无以至。四象形而物无所主焉,则大象畅矣。五音声而心无所适焉,则大音至矣。故执大象则天下往,用大音则风俗移#4也。无形畅,天下虽往,往而不能释也。希声至,风俗虽移,移而不能辩也。是故天生五物,无物为用。圣行五教,不言为化,是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也。五物之母,不炎不寒,不柔不刚;五教之母,不皦不昧,不恩不伤。虽古今不同,时移俗易,此不变也。所谓自古及今,其名不去者也。天不以此则物不生,治不以此则功不成,故古今通,终始同,执古可以御今,御今可以知古#5始。此所谓常者也。无皦昧之状、温凉之象,故知常曰明也。物生功成,莫不由乎此,故以阅众甫也。夫奔电之疾,犹不足以一时周,御风之行,犹不足以一息期。善速在不疾,善至在不行。故可道之盛未足以官天地,有形之极未足以府万物。是故叹之者不能尽乎斯羡,咏之者不能畅乎斯弘,名之不能当,称之不能既。名必有所分,称必有所由,有分则有不兼,有由则有不尽。不兼则大殊其真,不尽则不可以名,此可演而明也。夫道也者,取乎万物之所由也。玄也者,取乎幽冥之所出也。深也者,取乎探赜而不可究也。大也者,取乎弥纶而不可极也。远也者,取乎绵邈#6而不可及也。微也者,取乎幽微而不可睹也。然则道玄探大微#7远之言,各有其义,未尽其极者也。然弥纶无极,不可名细;微妙无形,不可名大。是以篇云#8字之曰道,谓之曰玄,而不名也。然则言之者失其常,名之者离其真,为之者败其性,执之者失其原矣。是以圣人不以言为主,则不违其常;不以名为常,则不离其真;不以为为事,则不败其性;不以执为制,则不失其原矣。然则老子#9之文,欲辩而诰者,则失其旨也;欲名而责者,则违其义也。故其大归也,论太始之原,以明自然之性;演幽冥之极,以定惑罔之迷。因而不为损而不施,崇本以息末,守母以存子,贱夫巧术,为在未有,无责於人,必求诸己。此其大要也。而法者尚乎齐同,而刑#10以检之。名者尚乎定真,而名#11以正之。儒者尚乎全爱,而誉以进之。墨者尚乎俭啬,而矫#12以立之。杂者尚乎众美,而总以行之。夫形以检物,巧伪必生;名以定物,理恕必失;誉以进物,争尚必起;矫以立物,乖违必作;杂以行物,秽乱必兴。斯皆用其子而弃其母,物失所载,未足守也。然致同涂异,至合趣#13乖,而学者惑其所致,迷其所趣。观其齐同,则谓之法;睹其定真,则谓之名;察其纯爱,则谓之儒;鉴其俭啬,则谓之墨;见其不系,则谓之杂。随其所鉴而正名焉,顺其所好而执意焉。故使有纷纭愦#14错之论,殊趣辩y#15之争,盖由斯矣。又其为文也,举终以证始,不述始以尽终#16,开而弗达,导而弗率#17。寻而后既其义,推而后尽其理,善发事始以首其论,明夫会归以终其文。故使同趣而感发者#18,莫不美其兴言之始,因而演焉;异旨而独构者,莫不说其会归之征,以为证焉。夫涂虽殊必同其归,虑虽百必均其致,而举夫归致,以明至理。故使触类而思者,莫不欣其思之所应,以为得其义焉。

凡物之所以存,乃反其形;功之所以克,乃反其名。夫存者不以存为存,以其不忘亡也。安者不以安为安,以其不忘危也。故保其存者亡,不忘亡者存;安其位者危,不忘危者安。善力举秋毫,善听闻雷霆,此道之与形反也。安者实安,而曰非安之所安;存者实存,而曰非存之所存;侯王实尊,而曰非尊之所为#19;天地实大,而曰非大之所能;圣功实存,而曰绝圣之所立;仁德实着,而曰弃仁之所存。故使见形而不及道者,莫不忿其言焉。夫欲定物之本者,则虽近而必自远以证其始;欲明物之所由者,则虽显而必自幽以叔其本。故取天地之外,以明形骸之内,明侯王孤寡之义,而从道一以宣其始,故使察近而不及流统之原者,莫不诞其言,以为虚焉。是以云云者,各申其说,人美其乱。或迂其言,或讥其论,若晓而昧,若分而乱,斯之由矣。名也者,定彼者也。称也者,从谓者也。名生乎彼,称出乎我。故涉之乎无物而不由,则称之曰道;求之乎无妙而不出,则谓之曰玄。妙出乎玄,众由乎道,故生之畜之,不壅不塞,通物之性,道之谓也。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有德而无主,玄之德也。玄谓之深者也,道称之大者也。名号生乎形状,称谓出乎涉求,名号不虚生,称谓不虚出。故名号则大失其旨,称谓则未尽其极,是以谓玄则玄之又玄,称道则域中有四大也#20。老子之书,其几乎可一言而蔽之。噫,崇本息末而已矣。观其所由,寻其所归,言不远宗,事不失主。文虽五千,贯之者一义。虽广赡众则同类解,其一言而蔽之,则无幽而不识,每事各为意,则虽辩而愈惑o尝试论之曰:夫邪之兴也,岂邪者之所为乎?淫之所起也,岂淫者之所造乎?故闲邪在乎存诚,不在善察。息淫在乎去华,不在兹章。绝盗在乎去欲,不在严刑。止讼在乎不尚,不在善听。故不攻其为也,使其无心於为也;不害其欲也,使其无心於欲也。谋之於未兆,为之於未始,如斯而已矣。故竭圣智以治巧伪,未若见质素以静民欲;兴仁义以敦薄俗,未若抱朴以全笃实;多巧利以兴事用,未若寡私欲以息华竞。故绝司察,潜聪明,去劝进,翦华誉,弃巧用,贱宝货,唯在使民爱欲不生,不在攻其为邪也。故见素朴以绝圣智,寡私欲以弃巧利,皆祟本以息末之谓也。夫素朴之道不着,而好欲之美不隐,虽极圣明以察之,竭智虑以攻之,巧愈思精,伪愈多变,攻之弥甚,避之弥勤。则乃愚智相欺,六亲相疑,朴散真离,事有其奸。盖舍本而攻末,虽极圣智,愈致斯灾。况术之下此者乎?夫镇之以素朴,则无为而自正;攻之以圣智,则民穷而巧殷。故素朴可抱,而圣智可弃。夫察司之简,则避之亦简,竭其聪明,则逃之亦察。简则害朴寡,密则巧伪深矣。夫能为至察探幽之术者,匪唯圣智哉?其为害也,岂可记乎?故百倍之利,未渠多也。夫不能辩名,则不可与言理。不能定名,则不可与论实也。凡民生於形,未有形生於民者也。故有此名必有此形,有此形必有其分,仁不得谓之圣,智不得谓之仁,则各有其实矣。夫察见至微者,明之极也。探射隐伏者,虑之极也。能尽极明,匪唯圣乎?能尽极虑,匪唯智乎?校实定名以观,绝圣可无惑矣。夫敦朴之德不着,而名行之美显尚,则修其所尚,而望其誉,修其所道,而冀其利。望誉冀利,以勤其行,名弥美而诚愈外,利弥重而心愈竞。父子兄弟,怀情失直,孝不任诚,慈不任实,盖显名行之所招也。患俗薄而名兴,行崇仁义愈致斯伪,况术之贱此者乎?故绝仁弃义,以复孝慈,未渠弘也。夫城高则冲生,利兴则求深,苟存无欲,则虽赏而不窃,私欲苟行,则巧利愈昏。故绝巧弃利,代以寡欲,盗则无有,未足美也。夫圣智才之杰也,仁义行之大者也,巧利用之善也。本苟不存,而兴此三美,害犹如之,况术之有利斯以忽素朴乎?故古人有叹曰:甚矣,何物之难悟也。既知不圣为不圣,未知圣之不圣也;既知不仁为不仁,未知仁之为不仁也。故绝圣而后圣功全,弃仁而后仁德厚。夫恶强非欲不强也,为强则失强也;绝仁非欲不仁也,为仁则伪成也。有其治而乃乱,保其安而乃危。后其身而身先,身先非先身之所能也。外其身而身存,身存非存身之所为也。功不可取,美不可用,故必取其为功之母而已矣。篇云既知其子,而必复守其母,寻斯理也,何往而不畅哉?

老子微旨例略竟

#1天:《云笈七签》本作『夫』。

#2此句,《云笈七签》本作『必生乎无形,形由乎无名』。

#3苞:《云笈七签》本作『包』。

#4此句,《云笈七签》本作『用大音则风俗移』。

#5此句,《云笈七签》本作『证今可以知古』。

#6绵邈:《云笈七签》本作『缅邈』。

#7微:《云笈七签》本作『妙』。

#8篇云:《云笈七签》本作『经云』。

#9老子:《云笈七签》本作『老君』。

#10刑:《云笈七签》本作『形』。

#11名:《云笈七签》本作『言』。

#12矫:《云笈七签》本作『智』。

#13趣:《云笈七签》本作『趋』。

#14债:《云笈七签》本作『愤』。

#15y:《云笈七签》本作『析』。

#16此句,《云笈七签》本作『本始以尽终』。

#17率:《云笈签》本作『牵』。

#18此句,《云笈七签》本作『故使同趋而感发于事者』。

#19此句,《云笈七签》本作『非尊之所尊』。此后,至『道,称之大者也。』脱,然於此下有『皆理之大者也』。

#20此后,《云笈七签》本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