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翼(焦竑)

经名:老子翼。明焦竑编撰。六卷。底本出处:《续道藏》。参校本:与求备齐影印明万历十六年王元贞刊本(简称万历本)。

老子翼卷之一

上篇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可道如礼不虚道之道。常者,恒久不变也。母者,言物自此生也。欲如性之欲也之欲,犹意也,情也。徼窍通,物所出之孔窍也。又边际也,归也。陈景元曰:大道边有小路曰徼。丁易东云: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或以无名有名为读,或以无与有为读。然老子又曰:道常无名,始制有名。是可以无与有为读乎?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有常无、常有为读者,有无欲、有欲为读者。庄子曰:建之以常无有。正指老子此语,则於常无常有断句似也。然老子又曰:常无欲,可名於小。是又不当以庄子为证。据老子以读老子可也。

苏注:莫非道也。而可道不可常,惟不可道,而后可常耳。今夫仁义礼智,此道之可道者也。然而仁不可以为义,而礼不可以为智,可道之不可常也。惟不可道,然后在仁为仁,在义为义,礼智亦然。彼皆不常,而道常不变,不可道之能常如此。夫道不可道,况可得而名之乎?凡名皆不可道者也。名既立,则圆方曲直之不同,不可常矣。自其无名,形而为天地,天地位而名始矣。自其有名,播而为万物,万物育而名不可胜载矣。故无名者道之体,而有名者道之用也。圣人体道以为天下用,入於众有而常无,将以观其妙也。体其至无而常有,将以观其徼也。若夫行於徼而不知其妙,则粗而不神。留於妙而不知其徼,则精而不变矣。以形而言有无,信两矣。安知无运而为有,有复而为无,未尝不一哉。其名虽异,其本则一,知本之一也,则玄矣。凡远而无所至极者,其色必玄,故老子常以玄寄极也。言玄则至矣,然犹有玄之心在焉。玄之又玄则尽矣,不可以有加矣,众妙之所从出也。

笔乘:徼读如边徼之徼,言物之尽处也。晏子曰:徼也者,德之归也。列子曰:死者,德之徼。皆指尽处而言。盖无之为无,不待言已。方其有欲之时,人皆执以为有,然有欲必有尽,及其尽也,极而无所更往,必复归於无,斯与妙何以异哉。故曰此两者,同谓之玄。虽然老子亦不得已为未悟者言耳,实非合有以求无也。苟其舍有以求无,则是有外更有,无安得为无?盖当其有时,实未尝有,此乃真无也。故不灭色以为空,色即空,不捐事以为空,事即空。不然,其所谓无者为对有之无,而所谓有者为对无之有,亦恶得谓之常无常有哉。噫,安得知常者而与之一论此。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声音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夫唯不居,是以不去。

倾,不平也。生成形#1倾和随皆以喻美恶善不善相形而有。处,上声。夫,音符。

苏注:天下以形名言美恶,其所谓美且善者,岂信美且善哉。彼不知有无、长短、难易、高下、声音、前后之相生相夺,皆非其正也。方且自以为长,而有长於我者临之,斯则短矣。方且自以为前,而有前於我者先之,斯则后矣。苟从其所美而信之,则失之远矣。当事而为,无为之之心,当教而吉,无言之之意。夫是以出于长短之度,离于先后之数,非美非恶,非善非不善,于天下何足以知之。万物为我作,而我无所辞。我生之为之,而未尝有,未尝恃。至于成功,亦未尝以自居也。此则无为不言之报,圣人且不知其为美且善也,岂复有恶与不善继之哉。圣人居于贫贱而无贫贱之忧,居于富贵而无富贵之累,此所谓不居也。我且不居,彼尚何从去哉,此则居之至也。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治,去声。无知之知,如字。知者之知,去声。夫,音符。王辅嗣曰:心怀智,腹怀食,虚有智而实无知也。骨无知以干,故强之。志生事以乱,故弱之。

苏注:尚贤,则民耻#2于不若而至于争。贵难得之货,则民病于无有而至于盗。见可欲,则民患于不得而至于乱。虽然天下知三者之为患,而欲举而废之,则惑矣。圣人不然,未尝不用贤也,独不尚贤耳。未尝弃难得之货也,独不贵之耳。未尝去可欲也,独不见之耳。夫是以贤者用而民不争,难得之货、可欲之事毕效于前,而盗贼祸乱不起。是不亦虚其心而不害腹之实,弱其志而不害骨之强也哉。今将举贤而尚之,宝货而贵之,衒可欲以示之,则是心与腹皆实也。若举而废之,则是志与骨皆弱也。心与腹皆实则民争,志与骨皆弱则无以立矣。不以三者衒之,则民不知所慕,澹然无欲,虽有智者,无所用巧矣。即因三者之自然而不尚、不贵、不见,所谓为无为也。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3。吾不知其谁之子,象帝之先。

冲本作盅,器之虚也。李约云:帝,生物之主也,群化皆处后,唯道独居其先。象,似也。道性谦,故不言定处其先而云似。

苏注:夫道冲然至无耳,然以之适众有,虽天地之大,山河之广,无所不遍,以其无形,故似不盈者。渊兮深眇,吾知其为万物宗也,而不敢正言之,故曰似万物之宗。人莫不有道也,而圣人能全之。挫其说,恐其流于妄也。解其纷,恐其与物构也。不流于妄,不构于物,外患已去而先生焉,又从而和之,恐其与物异也。光至洁也,尘至维也,虽尘无所不同,恐其弃万物也。如是而后全,其湛然常存矣。虽存而人莫之识,故曰似或存耳。道虽常存,终莫得而名,然亦不可谓无也,故曰此岂帝之先。帝矣而又先于帝,则莫或先之者矣。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橐,他各反。橐钥,冶铸所用,致风之器也。橐者外之椟,所以受钥也。钥者内之管,所以鼓橐也。屈,郁也,抑而不申之意。数音朔,屡也。

苏注:天地无私而听万物之自然,故万物自生自死,死非吾虐之,生非吾仁之也。譬如结刍以为狗,设之于祭祀,尽饰以奉之,夫岂爱之?时适然也。既事而奔之,行者践之,夫岂恶之?亦适然也。圣人之于民亦然,特无以害之,则民全其性,死生得丧,吾无与焉。虽未仁之,而七亦大矣。排之有橐与钥也,方其一动,气之所及,无不靡也,不知者以为机巧极#4矣。然橐钥则何为哉?盖亦虚而不屈,是以动而愈出耳。天地之间,其所以生杀万物,雕刻众形者,亦若是而已矣。见其动而愈出,不知其为虚中之报也,故告之以多言数穷,不如守中之不穷也。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谷喻也,以其虚而能受,受而不有,微妙莫测,故曰谷神。牝能生物,犹前章所谓母也。谓之玄牝,亦幽深不测之意。南君采曰:老子书其遣词多变,文以叶韵,非取义于一字之间也。如是谓玄牝,则读牝如匕,以叶上句。曰玄牝之门,则特衍其词,与下句相叶。或随语生解,既什玄牝,又指一处为玄牝之门,则失之矣。

苏注:谷至虚而犹有形,谷神则虚而无形也。虚而无形,尚无有生,安有死耶?谓之谷神,言其德也。谓之玄牝,言功也。牝生万物而谓之玄焉,言见其生之而不见其所以生也。玄牝之门,言万物自是出也。天地根,言天地自是生也。绵绵,微而不绝也。若存,存而不可见也。

能如是,虽终日用之而不劳矣。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苏注:天地虽大而未离于形数,则其长久盖有量矣。然老子之言长久极于天地,盖以人所见者言之耳。若夫长久之至,则所谓天地始者是也。天地生物而不自生,立于万物之外,故能长生。圣人后其身而先人,外其身而利人,处于众人之表,故能先且存。如使天地与物竞生,而圣人与人争得,则天地亦一物耳,圣人亦一人耳,何以大过之哉。虽然彼其无私,非求以成私也,而私以之成道,则固然耳。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处,上声。恶,去声。几,平声。治,去声。夫,音符。尤,过也。

苏注:《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又曰:天以一生水。盖道运而为善,犹气运而生水也,故曰上善若水。二者皆自无而始成形,故其理同。道无所不在,无所不利,而水亦然。然而既已丽于形,则于道有间矣,故曰几于道。然而可名之善,未有若此者也,故曰上善。避高趋下,未尝有所逆,善地也。空虚静默,深不可测,善渊也。利泽万物,施而不求报,善仁也。圆必旋,方必折,塞必止,决必流,善信也。洗涤群秽,平准高下,善治也。遇物赋形#5而不留于一,善能也。冬凝春泮,涸溢不失节,善时也。有善而不免于人非者,以其争也。水唯不争,故兼七善而无尤。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揣,初委反。遗,唯季反。持而盈之,谓盈而持之也。揣而锐之,谓锐而揣之也。古文多倒语耳。惧其溢而左右以枝之曰持,惧其折而节量以治之曰揣。

苏注:知盈之必溢而以持固之,不若不盈之安也。知锐之必折而以揣先之,不知揣之不可必恃也。若夫圣人有而不有,尚安有盈?循理而后行,尚安有锐?无盈则无所用持,无锐则无所用揣矣。日中则移,月满则亏,四时之运,成功者去。天地尚然,而况于人乎?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6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爱民治国,能无为乎?天门开阖,能无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载,乘也。营如经营怔营之营。《白虎通》曰:营营,不定貌。是也。营魄虽滞,载而乘之,言无住着也。训营为魂、为卫、为止,皆于义未协。言魂#7载魄者虽近,但不曰魂载魄,而曰载营魄,后人亦何从而知其指言魂也,况以此载彼,离而二之,亦非抱一之旨乎。涤如水之濯,除如粪之除。天门以此心而言,开阖以心之运动变化而言。庄子入出而无见其形,是谓天门本此。畜,许六反,养也。长,上声,宰制也。

苏注:魄之所以异于魂者,魄为物,魂为神也。《易》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魄为物,故杂而止。魂为神,故一而变。谓之营魄,言其止也。盖道无所不在,其于人为性,而性之妙为神。言其纯而未杂则谓之一,言其众而未散则谓之朴,其归皆道也,各从其实言之耳。圣人性定而神凝,不为物迁,虽以魄为合,而神所欲行,魄无不从,则神常载魄矣。众人以物役性,神昏而不治,则神听于魄,耳目困以声色,鼻口劳于臭味,魄所欲行而神从之,则魄常载神矣。故教之以抱神载魄,使两者不相离身,固圣人所以修身之要。至于古之真人,培根固带,长生久视,其道亦犹是也。神不治则气乱,强者好斗,弱者喜畏,不自知也。神治则气不妄作,喜怒各以其类,是之谓专气。神虚之至也,气实之始也。虚之极为弱,实之极为刚,纯性而亡气,是之谓致柔。婴儿不知好恶,是以性全。性全而气微,气微而体柔,专气致柔,如婴儿极矣。圣人外不为魄所载,内不为气所使,则其涤除尘垢尽矣。于是其神廓然,玄览万物,知其皆出于性,等观净秽,而无所瑕疵矣。既以治身,又惟其余以及人。虽于爱民治国,一以无心遇之。苟其有心,则爱民者适以害之,治国者适以乱之也。天门者,治乱废兴所从出也。既以身任天下,方其开阖变会之间,众人贵得而患失,则先事以徼福。圣人循理而知天命,则待唱而后和。《易》曰:先天而天弗违,非先天也;后天而奉天时,非后天也。言其先后常与天命会耳。不然,先者必蚤,后者必莫,皆失之矣。故所谓能为雌者,亦不失时而已。内以治身,外以治国,至于临变,莫不有道也,非明白四达而能之乎?明白四达,心也,是心无所不知,然而未尝有能知之心也。夫心一而已,苟又有知之者,则是二也。自一而二,蔽之所自生而愚之所自始也。今夫镜之于物,来而应之则已矣,又安得知应物者乎?本则无有,而以意加之,此妄之源也。其道既足以生畜万物,又能不有、不恃、不宰,虽有大德而物莫之知也,故曰玄德。

笔乘:古者魂魄或合而言之,左氏心之精爽是谓魂魄是也。或分而言之,左氏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是也。大氏清虚则魄即为魂,住着则魂即为魄。如水凝而为冰,泮则为水,其实一耳。夫魄之营营,日趋于有,而此云载.者,知七情无体,四大本空,如人载于车,舟载于水,乘乘然无所归也。如此则化有为无,涤情归性,众人离之而为二,我独抱之而为一,入道之要,孰切于此?专气致柔者,老子曰心使气曰强,庄子曰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盖心有是非,气无分别,故心使气则强,专于气而不以心间之则柔。夫专气致柔,所谓纯气之守也,非婴儿其孰能之?玄览,玄妙之见也。疵,病也。众人之疵粗而易除,学者之疵微而难遣。何以故?道之所谓疵,则学者狃之为独见者也。金屑虽精,内眼成翳,以觉为碍,以解为缚,可胜病乎?是故当涤除之也。老子之示人可谓尽矣,然智者除心不除事,昧者除事不除心,苟其误认前言,不至以輐断为学者几希。故又示之曰我言载营魄者,非拱默之谓也,即爱民治国而能无为也,所谓为无为也。专气致柔者,非郁闭之谓也,即天门开阖而能为雌也,所谓雄守雌也。涤除玄览者,非晦昧之谓也,即明白四达而能无知也,所谓知不知也。夫爱民治国,天门开阖,明白四达,其于生之畜之,为之长之,皆不废矣。而无为也,为雌也,无知也,则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者也,非玄德而何?关尹子曰:在己无居,形物自着。庄子曰:老子以空虚不毁万物为实。其说亦甚明矣。绌老子者犹谓其弃人事之实而独任虚无也,则未考#8其文而先有意以诬之者耳,岂不妄哉。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毂,古木反,轮所辏也。《考功记》曰:毂也者,所以为利转也。当,平声。埏,始然反。埴,市力反。《考功记》曰:埏,和。埴#9,黏也。和水土烧以为陶也。半门曰户。牖,窗也。

苏注:竭知尽物以为器,而器之用常在无有中。非有则无无以致其用,非无则有无以施其利,是以圣人常无以观其妙,常有以观其徼。知两者之为一而不可分,则至矣。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令,并平声。爽,平声,差也。行,去声。鸠摩罗什曰:不知即色之空与声相空,与聋盲何异?为腹犹易艮其背之意,不为目犹阴符机在目之意。李约云:目无厌,圣人不为。腹知足,圣人为之。目视外,故云彼。腹实内,故云此。

苏注:视色听音尝味,其本皆出于性,方其为性而未有物也,至矣。及目缘五色,耳缘五音,口缘五味,夺於所缘而忘其本,则虽见而实盲,虽闻而实聋,虽尝而实爽也。圣人视色、听音、尝味皆与人同,至于驰骋田猎未尝不为,而难得之货未尝不用也。然人皆以为病,而圣人独以为福,何也?圣人为腹而众人为目,目贪而不能受,腹受而未尝贪故也。彼物之自外至者也,此性之凝于内者也。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者,可以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者,可以托天下。

为吾之为,去声。贵大患若身,当云贵身若大患。倒而言之,古语类如此。

苏注:古之达人,惊宠如惊辱,知宠之为辱先也。贵身如贵大患,知身之为患本也。是以遗宠而辱不及,忘身而患不至。所谓宠辱非两物也,辱生于宠而世不悟,以宠为上,而以辱为下者皆是也。若知辱生于宠,则宠固下矣。故古之达人,得宠若惊,失宠若惊,未尝安宠而惊辱也。所谓若惊者,非实惊也,若惊而已。贵之为言难也。有身大患之·本,而世之士难于履#10大患,不难有其身,故圣人因其难于履息,而教之以难于有身。知有身之为难,则大患去矣。性之于人,生不能加,死不能损,其大可以充塞天地,其精可以蹈水火,入金石,凡物莫能患也。然天下常患亡失本性,而惟身之为见,爱身之情笃,而物始能息之矣。生死疾病之变攻之于#11内,宠辱得失之交撄之于外,未有一物而非患也。夫惟达人知性之无坏,而身之非实,忽然忘身,而天下之患尽去,然后可以涉世而无累矣。人之所以骛于权利,溺于富贵,犯难而不悔者,将以厚其身耳。今也禄之以天下,而重以身任之,则其忘身也至矣。如此而以天下与之,虽天下之大,不能患之也。

笔乘:人情率上宠而下辱,不知辱不自生,生于宠也,则宠为下矣。宠为下,故得宠失宠皆若惊。然惊者触于物而无着者也,过则虚矣。贵,重也,谓难之也。人情率有身而难患,不知患不自生,生于身也,无其身则无患矣。由此言之,世之上宠者,是上辱也,惊宠与辱同,则何辱?有身者是有大患也,贵身与贵患同,则何患?夫不以身视身,而以大患视身,无身者也,而顾可以无患,所谓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也。譬而言之,如不轻以身为天下者,天下反可寄,惜以身为天下者,天下反可托,则知不有其身,而其身反可保也。庄子曰:越人三世弒其君,王子搜患之,逃之丹先。越人熏之以艾,乘以王舆,王子搜援绥登车,仰天而呼曰:君乎君乎,独不可以舍我乎?王子搜非恶为君也,恶为君之患也。此固越人之所欲得为君也。夫王子搜恶为君,而越人愈迫欲得之,则不有其身而身可有也,复奚疑哉?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搏,音团,执也。诘,契吉反。皦,吉晓反,明也。

苏注:视之而见者,色也,所以见色者,不可见也。听之而.闻者,声也,所以闻声者,不可闻也。搏之而得者,触也,所以得触者,不可得也。此三者,虽智者莫能诂也,要必混而归于一,而可尔。所谓一者,性也。三者,性之用也。人始有性而已,既其与物构,然后分裂四出,为视为听为触,日用而不知反其本,非复混而为一,则日远矣。若推广之,则佛氏所谓六入皆然矣。《首楞严》有云:反流全一,六用不行。此之谓也。物之有形者,皆丽于阴阳,故上皦下昧,不可逃也。道虽在上而不皦,虽在下而不昧,不可以形数推也。绳绳,运而不绝也。人见其运而不绝,则以为有物矣,不知其卒归于无也。状,其着也。象,其微也。无状之状,无象之象,皆非无也。有无不可名,故谓之惚恍。道无所不在,故无前后可见。古者,物之所从生也。有者物之今,则无者物之古也。执其所从生,则进退疾徐在我矣。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若冬涉川,犹若畏四邻,俨若客,涣若冰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浑兮其若浊。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敝不新成。

强,其丈反。豫、犹皆兽名。豫,象属也。陇右谓犬为犹。象能前知,其行迟疑,犬先人行,寻又回转,故迟回不果谓之犹豫。俨,矜庄貌。涣,散也。木未斲曰朴。旷,空也。冬涉川,常难之也。畏四邻,慎自持也。俨若客,不敢僭也。冰将释,如恐陷也。若朴,质而无文章。若谷,虚而无所藏也。若浊,晦而不分明也。皆所谓强为之容也。能敝不新成,邵弁曰:能敝能不新,能成也。不盈则若敝缺,能敝也,无事更改能不新也,同然皆得能成也。纪甫曰:能读如耐,耐敝者虽旧不坏。新成,再造之也。

苏注:粗尽而微,微而妙,妙极而玄,玄则无所不通而深不可识矣。戒而后动曰豫,其所欲为,犹迫而后应,豫然若冬涉川远巡,如不得已也。疑而不行曰犹,其所不欲迟而难之,犹然如畏四邻之见之也。若客,无所不敬,未尝惰也。若冰将释,知万物之出于妄,未尝有所留也。若朴,人伪已尽,复其性也。若谷,虚而无所不受也。若浊,和其光,同其尘,不与物异也。世俗之士以物汨性,则浊而不复清,枯槁之士以定灭性,则安而不复生。今知浊之乱性也,则静之,静之而徐自清矣。知灭性之非道也,则动之,动之而徐自生矣。《易》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今所谓动者,亦若是耳。盈生于极,浊而不能清,安而不能生,所以盈也。物未有不敝者也。夫唯不盈,故其敝不待新成而自去。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开元疏:政者令必自来,如春秋致师之致。作,动也,如日出而作之作。芸芸,作之状也。常即常道之常。以其为万象主,故曰王。以其为众父父,故曰天。

苏注:致虚不极,则有未亡也。守静不笃,则动未亡也。丘山虽去,而微尘未尽,未为极与笃也。盖致虚存虚,犹未离有,守静存静,犹陷于动,而况其他乎?不极不笃而贵虚静之用,难矣。虚极静笃以观万物之变,然后不为变之所乱。知凡作之未有不复也,苟吾方且与万物皆作,则不足以知之矣。万物皆作于性,皆复与性,譬如华叶之生于根而归于根,涛澜之生于水而归于水。苟未能自复于性,虽止动息念以求静,非静也。故唯归根,然后为静。命者,性之妙也。性可言,至于命,则不可言矣。《易》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圣人之学道,必始于穷理,中于尽性,终于复命。仁义礼乐,圣人之所以接物也,而仁义礼乐之用,必有所以然者。不知其所以然而为之,世俗之士也。知其所以然而后行之,君子也。此所谓穷理。虽然尽心以穷理而后得之,不求则不得也。事物日构于前,必求而后能应,则其为力也劳,而其为功也少。圣人外不为物所敝,其性湛然,不勉而中,不思而得,物至而能应,此之谓尽性。虽然此吾性也,犹有物我之辨焉,则几于妄矣。君之命曰命,天之命曰命,以性接物而不知其为我,是以寄之命也,此之谓复命。方其作也,虽天地山河之大,未有不变坏。不常者惟复于性,而后湛然常存矣。不以复性为明,则皆世俗之智,虽自谓明,非明也。不知复性,则缘物而动,无作而非凶,虽得于一时,而失之远矣。方迷于妄,则自是而非,彼物皆吾敌,吾何以容?苟知其皆妄,则虽仇雠,将哀而怜之,何所不容哉?无所不容,则彼我之情尽,尚谁#12私乎?无所不公,则天下将往而归之矣。无所不怀,虽天何以加之?天犹有形,至于道则极矣,然而虽道亦不能复进于此矣。

笔乘:致虚而不知实之即虚,虚未极也。守静而不知动之即静,静未笃也。若此者,观无于无,而未尝于有观无故耳。试观万物,方其并作,若动且实,而实无纤毫动与实者。能如是观,是为观复。复者,复其始也。夫未能观复,即止动求静,欲静转动。当物芸芸,复归其根,则一切诸念,当处寂灭,不求静而自静,乃真静也。静则复命矣。不曰性而曰命者,性可言也,命不可言也。《易》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夫理性非不妙矣,而犹有妙在焉。举此而容之尽之,了不可得,斯为至命,则命又非性之方矣。有作又有变,复命则作而无作,谓真常,此非明者不能知也。知常则静则吉,不知常则妄作则凶。方其迷于妄也,自是而非彼,必不能容。知常#13则善恶两忘,是非无朕,何所不容哉。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即命也。至此于道乃全,而可以久,可以不殆,特其余事耳。

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之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有不信。犹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不知有之一作下知有之,今从吴幼清本。

苏注:太上,以道在宥天下而未尝治之,民不知所以然,故亦知有之而已。其次以仁义治天下,其德可怀,其功可见,故民得而亲誉之。其名虽美,而厚薄自是始矣。又其次以政齐民,民非不畏也,然力之所不及,则侮之矣。吾诚自信,则以道御天下足矣。唯不自信而加以仁义,重以刑政,而民始不信。圣人自信有余#14,其于言也,犹然贵之,不轻出诸口,而民信之矣。及其功成事遂,则民日迁善远罪,而不自知也。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六亲,王辅嗣云:父子兄弟夫妇也。孝慈,孝子慈孙也。

苏注:大道之隆也,仁义行于#15其中而民不知。大道废,而后仁义见矣。世不知道之足以澹足万物也,而以智慧加之,于是民始以伪报之矣。六亲方和,孰非孝慈?国家方治,孰非忠臣?尧非不孝也,而独称舜,无瞽史也。伊尹、周公非不忠也,而独称龙逢、比干,无桀纣也。涸泽之鱼,相呴以沬,相濡以湿,不如相忘于江湖。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令,平声。属,之欲反。

苏注:非圣智不足以知道,使圣智为天下,其有不以道御物者乎?然世之人不足以知圣智之本而见其末,以为巧胜物者也,於是驰骋于其末流,而民始不胜其害矣。故绝圣奔智,民利百倍q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七义所以为孝慈矣。然及其衰也,窃仁义之名以要利于世,於是子有违父,而父有虐子,此则仁义之迹为之也。故绝仁弃义,则民复孝慈。巧所以便事也,利所以济物也,二者非以为盗,而盗贼不得则不行。故绝巧弃利,盗贼无有。世之贵此三者,以为天下之不安,由文之不足故也。是以或属之圣智,或属之仁义,或属之巧利,盖将以文治之也。然而天下益以不安,曷不反其本乎?见素抱朴,少私寡欲,而天下各复其性,虽有二者,无所用之矣。故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此则圣智之大,七义之至,巧利之极也。孔子以仁义礼乐治天下,老子绝而弃之,或者以为不同。《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孔子之虑后世也深,故示人以器而晦其道,使中人以下守其器,不为道之所眩,以不失为君子,而中人以上自是以上达也。老子则不然,志于明道而急于开人心,故示人以道而薄于器,以唯学者惟器之知,则道隐矣,故绝仁义,奔礼乐,以明道。夫道不可言,可言皆其似者也。达者因似以识真,而昧者执似以陷于伪。故后世执老子之言以乱天下者有之,而学孔子者无大过。因老子之言以达道者不少,而求之于孔子者常苦其无所从入。二圣人者,皆不得已也,全于此叉略于彼矣。

老子翼卷之一竟

#1成形:原作『我妙』,据万历本改。

#2耿:原作『至』,据万历本改。

#3或存:原作『或行』,据万历本改。

#4极:原作『极』,据万历本改。

#5赋形:原作『赋知』,据万历本改。

#6无离:原作『无雌』,据万历本改。

#7魂:原作『魄』,据万历本改。

#8考:原作『放』,据万历本改。

#9坛:原作『地』,据万历本改。

#10履:原作『腹』,据万历本改。

#11于:原作『手』,据万历本改。

#12谁:原作『虽』,据万历本改。

#13知常:原作『知当』,据万历本改。

#14余:原作『徐』,据万历本改。

#15于:原作『臣』,据万历本改。

老子翼卷之二#1

绝学无忧。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怕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乘乘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若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忽兮若晦,寂兮无似所止。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似鄙。我独异於人,而贵食母。

唯,上声。阿,乌何反。皆应声,唯恭而阿慢也。荒,广远也。怕,古泊字,静也。兆如龟兆之坼,动之微也。孩,小儿笑也,笑则情动而识生矣。有归必税驾而不乘,乘乘兮无所归,无住着也。马巨济曰:性无余欠,有余皆分外也。享太牢,登春台,则所得皆分外,故曰众人皆有余。遗,失也。沌如浑沌之沌,无知也,一作纯。小明为昭。察,苛细也。闷,莫奔反。顽,不知痛痒也。古谓都为美,郊为鄙。食,音嗣,食母,乳母也,见《礼记□内则篇》。

苏注:为学日益,为道日损,不知性命之正,而以学求益,增所未闻,积之不已而无以一之,则以圜害方,以直害曲,其中纷然不胜其忧矣。患夫学者之至此,故曰绝学无忧。若夫圣人未尝不学,而以道为主,不学而不少,多学而不乱,廓然无忧,而安用绝学邪?学者溺于所闻而无以一之,则唯之为恭,阿之为慢,不可同日言矣,而况夫善恶之相反乎?夫唯圣人知万物同出于性,而皆成于妄,如画马牛,如刻虎竞,皆非其实,愍焉无是非同异之辨,孰知其相去几何哉?苟知此矣,则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无足怪矣。圣人均彼我,一同异,其心无所复留,然岂以是忽遗世法#2,犯分乱理而不顾哉?人之所畏,吾亦畏之,人之所为,吾亦为之,虽列于君臣父子之间,行于礼乐刑政之域,而天下不知其异也。其所以不婴于物者,惟心而已。人皆狗其所知,故介然不出畦吵。圣人兼涉有无,无入而不可,则荒兮其未可央也。人各溺于所好,其美如享太牢,其乐如春登台,嚣然从之而不知其非。唯圣人深究其妄,遇之泊然不动,如婴儿之未能孩也,乘万物之理而不自私,故若无所归。众人守其#3所知,各自以为有余。圣人包举万物而不主于一,超然其若遗也。沌沌,若愚而非愚也。世俗以分别为知,圣人知群妄之不足辨也,故其外若昏,其中若闷。忽焉若海,不见其津涯。漂然无定,不见其宿止也。人各有能,故世皆得而用之。圣人才全德备,若无所施,故疑于顽鄙。道者,万物之母。众人狥物忘道,而圣人脱遗万物,以道为宗,譬如婴儿无所杂食,食于母而已。

笔乘:人之为学,忧不得善也。吾能绝学,则奚忧之有?然非强绝也,知性本无善也,彼为学者虽异于恶,而离性则一,其少异者如唯与阿之间耳。夫以善恶之同,而圣人亦不废善者,盖人之所畏,不得不畏,所谓吉凶与民同患也。至其心游于性初,方且荒兮未央,而岂若善之有涯涘可限量哉?故人之乐善,如享太牢,春登台,而我独泊兮如婴儿之未孩,无朕兆#4也。乘乘者,无所归,无栖泊也。人之得善皆有所止,而我独若遗,若愚人之沌沌,无知识也。人皆昭昭察察皆若有所以,而我独昏也,闷闷也,忽兮若海,漂兮无所止也,此岂圣人真顽且鄙哉?以众皆逐其子,我独贵其母,不能不与众异耳。盖性无善恶,而善恶万法皆从此而生,故谓之食母。

孔德之容,唯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孔,大也。窈,乌了反。恍惚、窈冥

皆不可见之意。邓锜云:恍惚便是、物,非恍惚之中更别有物,经云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悦惚是也。窈冥便是精,非窈冥之中更别有精,张平叔云窈冥莫测是真精是也。王辅嗣曰:信,验也。阅,自门出者一一而数之,言道如门,万物皆自此往也。《汉书》此如传舍所阅多矣,陆机赋川阅水而成川,世阅人而为世,其用字之义并同。一训经历,亦同此义。甫,美也,又始也。

苏注:道无形也,及其运而为德,则有容矣,故德者道之见也。自是推之,则众有之容,皆道之见于物者也。道非有无,故以恍惚言之。然及其运而成象,着而成物,未有不出于恍惚者也。方有无之未定,恍惚而不可见。及夫有无之交,则见其窈冥深眇,虽未成形,而精存乎其中矣。物至于成形,则真伪杂矣。方其有精,不容伪也。真伪既杂,自一而为二,自二而为三,纷然错出,不可复信矣。方其有精,不吾欺也。古今虽异,而道则不去,故以不去名之。唯未尝去,故能以阅众有之变矣。甫,美也,虽万物之美不免于变也。圣人所以知万物之所以然者,以能体道而不去故耳。

笔乘:道无形容,不可形容即属之德,然知德容,则道亦可从而识,如所谓恍惚窈冥是也。人之学道,喜于有作,至恍惚窈冥类,若其芒荡难於凑泊矣。不知惚恍无象即象也,恍惚无物即物也,窈冥无精即精也。如释典云: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也。暂为假,常为真,恍惚窈冥则不以有而存,不以无而亡。夫孰真且信于此?故曰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也。昧者乃谓恍惚窈冥之中真有一物者。夫恍惚窈冥,则无中边之谓也,而物奚丽乎?况有居必有去,又何以亘古今而常存乎?然则曷谓阅众甫也?甫,始也。人执众有为有,而不能玄会于徼妙之间者,未尝阅其始耳。阅众有之始,则知未始有始,则众有皆众妙,而其为恍惚窈冥也一矣。是所以知众有即真空者,以能阅而知之故也。释氏多以观门示人,悟入老子之言,岂复异此。故阅众始则前际空,观其徼则后际空,万物并作,观其复则当处空,一念归根,上际永断,而要以能观得之。学者诚有意乎知常也,则必自此始矣。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见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洼,乌瓜反。夫,音符。

苏注:圣人动必循理,理之所在,或直或曲,要於通而已。通故与物不逢,不迕故全也。直而非理,则非直也。循理虽枉,天下之至直也。众之所归者,下也。虽欲不盈,不可得矣。昭昭察察,非道也。闷闷,若将敝矣,而日新之所自出也。道一而已,得一则无所不得。多学而无以一之,则惑矣。抱一者,复性者也。盖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皆抱一之余也,故以抱一终之。目不自见,故能见物。镜不自照,故能照物。如使自见自照,则自为之不暇,而何暇及物哉?不自见,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皆不争之余也,故以不争终之。世以直为是,以曲为非,将循理而行于世,则有不免于曲者矣,故终篇复言之曰此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夫所谓全者,非独全身也,内以全身,外以全物,物我兼全而复于性,则其为直也大矣。

笔乘: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凡以明少则得也。一,少之极也。抱一而天下式,则其得多矣。故一国三公不知谁适,十羊九牧讵可得刍。丧生者繇其多方,亡羊者苦于岐路。

希言自然。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故从事於道者,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信不足,有不信。

飘风,疾风也。骤雨,暴雨也。自旦及哺为终朝,自早及莫为终日。风雨震荡飘忽,必不能久,岐伯所谓亢则害承乃制也。乐入声。

苏注:言出于自然,则简而中,非其自然而强言之,则烦而难信矣。故曰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此所谓希言矣。阴阳不争,风雨时至,不疾不徐,尽其势之所至而后止。若夫阳亢于上,阴伏於下,否而不得泄,于是为飘风暴雨,若将不胜,然其势不能以终日。古之圣人言出于希,行出于夷,皆因其自然,故久而不穷。世或厌之,以为不若诡辩之悦耳,怪行之惊世,不知其不能久也。孔子曰:苟志于仁也,无恶也。故曰仁者之过易辞。志于仁犹若此,而况志于道者乎?夫苟从事于道矣,则其所为合于道者得道,合于德者得德,不幸而失,虽失于所为,然必有得於道德矣。不知道者,信道不笃,因其失而疑之,于是益以不信。夫唯知道,然后不以得失疑道也。

笔乘:道以自然为至,而世希言之者,喜于作也。有作必有辍,恶能久乎?即飘风骤雨之不能久焉,亦可见也。从事于道者不然,从事于道则自然矣,自然则本无所得,亦复何失?无得无失,而随世之得失,故为德为失,皆信其所至而无容心焉,无不同矣。无不同亦无不乐,乃其理也。夫无不同,则求其信且不可得,况不信乎?苟离道而为德,不能同于失矣。离德而为失,不能同于德矣。不能同于德、同于失而欲其同于道者,未之有也。所谓信不足焉,有不信也,皆飘风骤雨之类也。或曰《首楞严》言非因缘非自然,而老氏以自然为宗,有以异乎?余曰:无以异也。夫所恶夫自然者,有所自而自,有所然而然也。有所自而自,有所然而然,则是自然也。在有物之上,出非物之下,是释氏之所诃也。老聃明自然矣,独不曰无名天地之始乎?知无名则其自也无自。其自也无自,则其然也无然。其自无自,其然无然,而因若缘曷能囿之?故曰精觉妙明,非因非缘,非自然非不自然,离一切相,即一切法,盖所谓不可道之常道如此。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在道曰余食赘行,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跂与企同,薛云:举踵曰跂,张足曰跨。立欲增高,则反害其立。行欲增阔,则反害其行。赘,疣赘也。行当作形,古字通也。食余,人必恶之。形赘,人必丑之。左氏人将不食吾余,庄子附疣县赘出乎形而侈乎性是也。恶,去声。处,上声。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混浑通。先,悉荐反。强,上声。介甫云:寂,止也。寥,远也。罗什曰:妙理常存,故曰有物。万道不能分,故曰混成。锺会曰:廓然无偶曰独立,古今常一曰不改,无所不在曰周行,所在皆通曰不殆。

苏注:夫道非清非浊,非高非下,非去非来,非善非恶,混然而成体,其于人为性,故曰有物混成。此未有知其生者,盖湛然常存,而天地生于其中耳。寂兮无声,寥兮无形,独立无匹而未常变,行于群有而未尝殆,俯以化育万物,则皆其母矣。道本无名,圣人见万物之无不由也,故字之曰道。见万物之莫能加也,故强为之名曰大。然其实则无得而称之也。自大而求之则逝而往矣,自往而求之则远不及矣,虽逝虽远,然反而求之,一心足矣。由道言之,则虽天地与王皆未足大也。然世之人习知三者之大,而不信道之大也。故以实告之,人不若地,地不若天,天不若道,道不若自然。然使人一日复性,则此三者人皆足以尽之矣。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圣人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根,躁则失君。

根,本也。躁者,动之甚而烦扰也。君,主也。韩非云:制在己曰重,不离位曰静。重则能使轻,静则能使躁,故曰重为轻根,静为躁君。管子曰:动则失位,静则自得。离,去声。辎,庄持反。古者凡吉行乘乘车,师行乘兵车,皆有辎车在后。辎车,衣车,前后有蔽,所以载行者之衣食器械,以其累重,故称辎重。荣观,纷华之观也。《公羊传》曰:常事曰视,非常曰观。处,上声。燕处犹燕居。超然,高出而无系着也。奈,如也。乘,去声。失根,一作失本,一作失臣,非。今从王辅嗣本。

苏注:凡物轻不能载重,小不能镇大,不行者使行,不动者制动,故轻以重为根,躁以静为君。行欲轻而不离辎重,荣观虽乐而必有燕处,重静之不可失如此。人主以身任天下而轻其身,则不足以任天下矣。轻与躁无施而可,然君轻则臣知其不足赖,臣躁则君知其志于利,故曰轻则失臣,躁则失君。

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计不用筹策,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故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知大迷,是为要妙。

瑕,玉玷也。谪,直革反,责也。筹策,计数者所用之算,以竹为之。楗,其偃反,拒门木也,横曰关,坚曰楗。结,系也。绳,索也。约,束也。袭,相传袭也,一作掩袭之袭,言密用也。傅奕云:是以圣人常善救人二十字独见河上本,古本无之。

苏注:乘理而行,故无迹。时然后言,故言满天下无口过。万物之数,毕陈于前,不计而知,安用筹算。全德之人,其于万物,如母之于子,虽纵之而不去,故无关而能闭,无绳而能约。彼方挟策以计,设关以闭,持绳以结,其力之所及者少矣。圣人之于人,非特容之,又善救之。我不弃人,而人安得不归我乎?夫救人于危难之中,非救之大者也。方其流转生死,为物所蔽,而推吾至明以与之,使暗者皆明,如灯相传相袭而不绝,则谓善救人矣。圣人无心于教,故不爱其资。天下无心于学,故不贵其师。圣人非独吾忘天下,亦能使天下忘我故也。圣人之妙,虽智者有所不喻,故曰要妙。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守,保守也。复,并扶又反。溪,谷,众水所注。天下,极言之也。式,法也。忒,爽也。足,全也。长,上声。制,裁断也。割,分裂也。

吕注:雄动而雌静,雄刚而雌柔,雄倡而雌和。知其雄,守其雌,则笃静政柔,和而不倡者也,故为天下溪。溪之为物,受于谷而输于江海,受而不拒,输而不积,物之能通而无迕者也。能通则常德不离矣。人之生也,常德内全,与物无连,反为物之所迁,则日益以离。唯能笃静致柔,和而不倡,则常德不离而复归于婴儿矣。白于色为受采,于物为明,于行为金,于数为四。黑于色为不受染,于物为晦,于行为水,于数为一。知其白,守其黑,不受万物之染,若晦若水,终之于抱一。抱一则能曲能枉,能洼能蔽,故可以为天下式。为天下式,无往而非一,则常德不忒矣。不离者,不离其故处而已,而未必能不忒也。不忒则不差矣。婴儿之为物,专气致柔,不失其一体之和而已。复归于无极,则婴儿不足以言之也。草木之蕃也为荣,其谢也辱,人之所以为荣辱,亦若是而已。知其荣,守其辱,去华归根,虽被以天下之所甚恶而不能累焉,故为天下谷。谷之为物,虚而能盈,应而不藏,而江海之源所自出者也。能为天下谷,则反乎其源矣,故常德乃足,则又非特不忒而已,复归其朴。朴者,真之全而物之混成者也。唯其混成而未为器,故能大能小,能曲能直,能短能长,能圜能方,无施而不可,则无极不足以言之也。然则守其雌,守其黑,守其辱足矣,安用知其雄与白与荣哉?盖守之以为母,知之以为子,守之以为经,知之以为变也。朴散则为器,器之为物,能大而不能小,能曲而不能直,能短而不能长,能圆而不能方,故圣人用之为官长而已。非容乃#5公,公乃王之道也。若夫抱朴以制天下,其视天下之理,犹庖丁之视牛,未尝见全牛也,行之于所无事而已,恢恢乎其于游刃有余地矣,何事于割哉?故曰大制不割。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故物或行或随,或呴或吹,或强或羸,或载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取如左氏取我田畴而伍之、《史记》取高帝约束纷更之之取。为,治之也。司马温公曰:为之则伤自然,执之则乖通变。呴音许,一音虚。赢,力为反。载,始也,又任载也。隳,许规反。去,上声。陆农师云:去甚,慈也。去奢,俭也。去泰,不敢为天下先也。三者圣人所以取天下也。

苏注:圣人之有天下,非取之也,万物归之,不得已而受之。其治天下,非为之也,因万物之自然而除其害耳。若欲取而为之,则不可得矣。凡物皆不可为也,虽有百人之聚,不循其自然而妄为之,必有龃龉不服者,而况天下乎?虽然小物寡众,犹有可以力取而智夺者,至于天下之大,有神主之,不待其自归则叛,不听其自治则乱矣。阴阳相荡,高下相倾,大小相使,或行于前,或随于后,或呴而暖之,或吹而寒之,或益而强之,或损而羸之,或载而成之,或隳而毁之,皆物之自然,而势之不免者也。世之愚人,私己而务得,乃欲拒而违之,其祸不覆则折。唯圣人则知其不可逆,顺以待之,去其甚,去其奢,去其泰,使不至于过而伤物,而天下无患矣,此不为之至也。尧汤之于水旱,虽不能免,而终不至于败者,由此故也。《易》之泰曰:后以财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三阳在内,三阴在外,物在泰极矣。圣人惧其过而害生,故财成而辅相之,使不至于过,此所谓去甚、去奢、去泰也矣。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兵之后,必有凶年。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得早已。

好,去声。还,旋通。《易》曰:师,众也。处,上声。善即有道者也。不得已,为之难也。庄子曰:不得已而后动。又一宅而寓于不得已,又托不得已以养中,皆与老子语合。果而勿矜以下五而字,当读如於字。人方果於彼,我独果于此也。矜,自恃也。伐,夸大也。骄,恣肆也。已,止也。早已言不久也。

苏注:圣人用兵,皆出于不得已。非不得已而欲以强胜天下,虽或能胜,其祸必还报之。楚灵、齐愍、秦始皇、汉孝武,或以杀其身,或以祸其子孙。人之所毒,鬼之所疾,未有得免者也。兵之所在,民事废,故田不修。用兵之后,杀气胜,故年谷伤。凡兵皆然,而况以兵强天下者邪?果,决也。德所不能绥,政所不能服,不得已而后以兵次之耳。勿矜、勿伐、勿骄,不得已四者,所以为勿强也。壮之必老,物无不然者。惟有道者成而若缺,盈而若冲,未尝壮,故未尝老,未尝死。以兵强天下,壮亦甚矣,能无老乎?无死乎?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澹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不可得志于天下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言居上势,则以丧礼处之。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佳谓佳之也。温公曰:兵愈佳则害人愈多。恶,去声。处,上声。下并同。左为阳为生,右为阴为死。恬澹,安静也。美即佳也。乐,去声。纯甫云:此章自兵者不祥之器以下似古之义疏浑入于经者,详其文义可见。

苏注:以之济难而不以为常,是谓不处。

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譬道#6之在天下,犹川谷之於江海。

苏注:朴,性也。道常无名,则性亦不可名#7焉。故其为物,舒之无所不在,而敛之不盈毫末,此所以虽小而不可臣也。故匹夫之贱,守之则尘垢□糠足以陶铸尧舜,而侯王之尊,不能守则万物不宾矣。冲气升降而合为一,而降甘露,吻然被于万物,无不均遍。圣人体至道以应诸有,亦露之无不及者,此所以能宾万物也。圣人散朴为器,因器制名,岂其狥名而忘朴,逐末而丧本哉?盖亦知复于性,是以乘万变而不殆也。江海,水之锺也。川谷,水之分也。道,万物之宗也。万物,道之末也。皆水也,故川谷归其所锺。皆道也,故万物宾其所宗。

笔乘:道常,首章所谓常道也。无名,首章所谓无名也。以其未雕未琢,故谓之朴。以其曰希曰微,故谓之小。然能见小而守之者鲜矣。侯王若能守,是见小曰明者也,知子守母者也。如此则静为动君而动为之臣,一为万主而万为之宾,又孰有臣朴者哉?始即无名天地之始,制者,裁其朴而分之也。始本无名,制之则有名矣。苟其逐于名而莫止,则一生二,二生三,将巧历不能算,而种种名相皆以为实,与接为构,穷万世而不悟,阴阳之惨,殆孰甚焉,所谓不知常,妄作凶也。诚知无可以适有,则有亦可以之无,是故贵其止。止者,镇以无名之朴也。知止则不随物迁,淡然自足,殆无从生矣。此非强之也,物生于道生,物灭以道灭,万物皆作于道,万物皆归于道。我之性宅我自复之,夫何难之有?故江海,水之宗也。川谷,水之派也。异派必会于宗,殊名秘统于道。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不失其所,即《易》之止其所也。罗什曰:在生而不生曰久,在死而不死曰寿。

苏注:分别为智,蔽尽为明。分别之心未除,故止于知人而不能自知。蔽尽则无复分别,故能自知,而又可以及人也。力能及人而不能及我,能克己复性则非力之所及,故可谓之强也。知足者所遇而足,则未尝不富矣。虽有天下而常挟不足之心以处之,是终身不能富也。不与物争而自强不息,物莫能夺其志也。物变无穷,而心未尝失,则久矣。死生之变亦大矣,而其性湛然不亡,此古之至人能不生不死者也。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不名有。爱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於小。万物归焉而不知主,可名於大。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泛,无系着也。

苏注:泛兮无可无不可,故左右上下周旋无不至也。世有物而不辞者,必将名之以为己有。世有避物而不有者,必将辞物而不生。生而不辞,成而不有者,唯道而已。大而有为大之心,则小矣。

笔乘:可名于小尔,言不可名小。可名于大尔,言不可名大。既云可左可右,所以非小非大,非小非大,所以成其大。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乐与饵,过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

林希逸云:大象者,无象之象也。天下往者,执此而往行之天下也。既,尽也。

苏注:道非有无,故谓之大象。苟其昭然有形,则有同有异。同者好之,异者恶之。好则来之,恶则去之,不足以使天下皆往矣。有好有恶,则有所利有所害。好恶既尽,则其千万物皆无害矣。故至者无不安,无不平,无不泰。作乐设饵,以待来者,岂不足以止过客哉。然而乐关饵尽,彼将舍之而去。若夫执大象以待天下,天下不知好之,又况得而恶之乎?虽无臭味形色声音以悦人,而其用不可尽矣。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胜刚,弱胜强。鱼不可脱於深渊,邦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歙音吸也,聚也。张,开大也。深渊原作渊,邦原作国,今从韩非本。

苏注:未尝与之而遽夺,则势有所不极,理有所不足。势不极则取之难,理不足则物不服,然此几于用智也,与管仲、孙武无异。圣人与世俗,其迹固有相似者也。圣人乘理而世俗用智,乘理如医乐巧於应病,用智如商贾巧于射利。圣人知刚强之不足恃,故以柔弱自处。天下之刚强,方相倾相轧,而吾以不校坐待其毙,此所谓胜也。虽然,圣人岂有意为此以胜物哉,知势之自然而居其自然耳。鱼之为物,非有爪牙之利足以胜物也,然方托於深渊,虽强有力者,莫能执之。及其脱渊而陆,则蠢然一物耳,何能为哉?圣人居于柔弱,而刚强者莫能伤,非徒莫能伤也,又将以全制其后,此不亦天下之利器也哉?鱼惟脱于渊,然后人得制之。圣人唯处于柔弱而不厌,故终能服天下,此岂与众人共之者哉?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亦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

道常言道之大常也。介甫云:言道之主,故曰万物将自宾。言道之变,故曰万物将自化。作,动也。镇者,压定之使不动也。罗什曰:心得一空,资用不失。万神从化,伏邪归正。

苏注:道常者,无所不为而无为之之意耳。圣人以无为化物,万物化之,始于无为而渐至于作,譬如婴儿之长,人伪日起。故三代之衰,人情之变,日以滋甚,方其欲作,而上之人与天下皆靡,故其变至有不可胜言者。苟其方作而不为之动,终以无名之朴镇之,庶几可得而止也。圣人中无抱朴之念,外无抱朴之迹,故朴全而用大。苟欲朴之心尚存于胸中,则失之远矣。

老子翼卷之二竟

#1此卷重复《德经》第三十八章至第五十七章以及《道经》第二十二章至第二十六章,现据万历本删。

#2世法:『法』字原脱,据万历本补。

#3其:原作『典』,据万历本改。

#4兆:原作『彼』,据万历本改。

#5乃:原作『非』,据万历本改。

#6道:原作『若』,据万历本改。

#7可名:原作『拘泥』,据万历本改。

老子翼卷之三

下篇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也。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苏注:圣人从心所欲不踰矩,非有意于德而德自足。其下知德之贵,勉强以求不失,盖仅自完耳,而何德之有?无为而有以为之,则犹有为也。唯无为而无以为者,可谓无为矣。其下非为不成,然犹有以为之,非徒作而无术者也。仁义皆不免于为之矣,其所以异者,仁以无以为为胜,义以有以为为功耳。德有上下,而仁义有上无下,何也?下德在仁义之间,而化义之下者不足复言故也。自德以降而至于礼,圣人之所以齐民者,极矣。故为之而不应,则至于攘臂而强之,强之而又不应,于是刑罚兴而兵甲起,则徒作而无术矣。忠信而无礼,则忠信不见,礼立而忠信之美发越于外。君臣父子之间,夫妇朋友之际,其外灿然而中无余矣。故顺之则治,违之则乱,治乱之相去,其间不能以发,故曰乱之首也。圣人玄览万物,是非得失毕陈于前,如鉴之照形,无所不见,而孰为前后?世人视止于目,听止于耳,思止于心,冥行于万物之间,役智以求识,而偶有见焉,虽自以为明,而不知至愚之自始也。世之鄙夫,乐其有得于下而忘其上,故喜薄而遗厚,采华而弃实,非大丈夫,孰能去彼取此?

笔乘:首乱始愚,极言礼智流弊所至耳。庄子举老子此言而论之曰:今己为物也,欲复归根,不亦难乎?其易也,其惟大人乎?虽然既归其根,孰为物?孰为非物?故又曰:匿而不可不为者,事也。远而不可不居者,义也。亲而不可不广者,仁也。节而不可不积者,礼也。中而不可不高者,德也。一而不可不易者,道也。此数者,虽有上下先后之异,而以圣人用之,皆道也。盖圣人百虑同归,二际俱泯,岂复有彼此去取邪。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其致之一也,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贞而贵高将恐蹶。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是以侯王自谓孤寡不谷,此其以贱为本邪,非乎?故致数舆无舆,不欲碌碌如玉,落落如石。

裂,破毁也。发,发泄也。歇,消灭也。竭,枯竭也。蹶音厥,颠仆也。数,上声。

苏注:一,道也。物之所以得为物者,皆道也。天下之人,见物而忘道。天知其清而已,地知其宁而已,神知其灵而已,谷知其盈而已,万物知其生而已,侯王知其为天下贞而已。不知其所以得此者,皆道存焉耳。致之言极也。天不得一未遽裂也,地不得一未遽发也,神不得一未遽歇也,万物不得一未遽灭也,侯王不得一未遽蹶也,然其极必至此耳。天地之大,侯王之贵,皆一之致。夫一果何物也?视之不见,执之不得,则亦天地之至微也,此所谓贱且下也,本也。昔之称孤寡不谷者,亦举其本而遗其末耳。轮、辐、盖、轸、衡、轭、毂、轊,会而为车,物物可数而车不可数,然后知无有之为车,所谓无之以为用者也。然则天地将以大为天地邪?侯王将以贵为侯王邪?大与贵之中,有一存焉,此其所以为天地侯王者,而人莫或知之耳。故一处贵而非贵,处贱#1而非贱。非若玉之碌碌,贵而不能贱;石之落落,贱而不能贵也。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于无。

反,复也。烦汉云:反者动之,极则必归也。是其反也,正以其动也,非动无反。

苏注:复性则静矣,然其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则动之所自起也。道无形无声,天下之弱者莫如道,然而天下之至强莫加焉,此其所以能用万物也。世不知静之为动,弱之为强,故告之以物之所自生者。盖天下之物,闻有母制子,未闻#2有以子制母者也。

笔乘:天下之物生于有,所谓有名万物之母是已。有生于无,所谓无名天地之始是已。无必生有,是故贵其反。反者,反於无也。有生於无,是故贵其弱。弱者,无之似也。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类,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唯道,善贷且成。

建,立也。偷,苟且也。渝,羊朱反,变改也。傅奕《音义》云:古本作输。《广雅》曰:输,愚也。或作揄,董遇作摇,今从王弼傅奕作渝。应人之乏而终以见还曰贷。赵志坚云:贷者,暂借非长与也。且者,权成非久固也。欲使蒙贷者不长往,得成者非久住,感贷荷成,速归於道。

苏注:道非形,不可见;非声,不可闻。不先知万物之妄,廓然无蔽,卓然有见,未免于不信也。故下士闻道,以为荒唐谬悠而笑之。中士闻道,与之存亡出没而疑之。惟了然见之者,然后勤行服膺而不怠。孔子曰:语之而不惰者,其回也与?斯所谓上士也哉。建,立也。古之立言者有是说,而老子取之,下之所陈者是也。无所不照,而非察也。若止不行,而天下之速者莫之或先也。或夷或类,所至则平,而未尝削也。上德不德,如谷之虚也。大白若辱者,使白而不受污,此则不屑不洁之士,而非圣人也。广德若不足者,广大而不可复加,则止于此而已,非广也。建德若偷,因物之自然而无立者,外若偷惰而实建也。质真若渝,体圣抱神,随物变化而不失其贞者,外若渝也。大方无隅,全其大方,不小立圭角也。大器晚成,器大不可近用也。大音希声,非耳之所得闻也。大象无形,非目之所得见也。道之所寓,无所不见,凡此十二者,皆道之见于事者也。而道之大全则隐于无名,惟其所寓,惟其有余,以贷不足,物之赖之以成者如此。

笔乘:上士者,恬淡寂寞虚无无为者也。勤於此,则勤行之至而实无所勤行也,斯所谓天然悬解矣,而下士恶足以知之。君平曰:中士所闻,非至美也,下士所见,非至善也。中士所眩,下士所笑,乃美善之美善者也。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人之所恶,惟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

凡动物背止於后,阴静也;耳目口鼻居前,阳动也,故曰负阴抱阳。植物则背寒向暖,而冲气运乎其间。木绝水曰梁,木负栋亦曰梁,取其力之强也,故曰强梁。《金人铭》曰:强梁者不得其死,好胜者必遇其敌。盖古人尝以此为教,而我亦教之。但老子独尊之曰教父,如言万物之母之谓。母主养,父主教,故言生则曰母,言教则曰父。

苏注:夫道非一非二,及其与物为偶,道一而物不一,故以一名道,然而道则非一也。一与一为二,二与一为三,自是以往而万物生。物虽有万不同,而莫不负阴抱阳,冲气以为和者,盖物生于三而三生于一,理之自然也。世之人不知万物之所自生,莫不贱寡小而贵重大。然王公之尊,而自称孤寡不谷,古之达者,盖已知之矣。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於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驰骋,役使也。坚犹刚强,不曰刚强而曰坚,变文叶韵也。无间,无内也。至刚者,天下莫能胜而至柔能役之。无内者,天下莫能破而无有能入之。二语皆设喻以明无为之有益也。

苏注:以坚御坚,不折则碎。以柔御坚,柔亦不靡,坚亦不病,求之於物,则水是也。以有入有,捍不相受。以无入有,无未尝劳,有未尝觉。求之于物,则鬼神是也。是以圣人唯能无为,故能役使众强,出入群有。

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是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多犹重也。薛云:知足者,乐今有之已多,无求者也,无求奚辱?知止者,惧后进之有损,知几者也,知几奚殆?

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苏注:天下以不缺为成,故成必有敝。以不虚为盈,故盈必有穷。圣人要于大成而不恤其缺,期于大盈而不恶其冲,是以成而不敝,盈而不穷也。直而不屈,其直必折,循理而行,虽曲而直。巧而不拙,其巧必劳,付物自然,虽拙而巧。辩而不讷,其辩必穷,因理而言,虽讷而辩。成而不缺,盈而不冲,直而不屈,巧而不拙,辩而不讷,譬如躁之不能静,静之不能躁耳。夫躁能胜寒而不能胜热,静能胜热而不能胜寒,皆滞于一偏,而非其正也。唯泊然清净,不染于一,非成非缺,非盈非冲,非直非屈,非巧非拙,非辩非讷,而后无所不胜,可以为天下正矣。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却,屏去也。粪,粪田也。吴幼清本粪下有车字,以张衡《东京赋》却走马以粪车为证。戎#3马,战马也。郊#4,交也,二国相交之境也。戎马生于郊,言兵久不还也。一性之内,无欠无余,人能安之,无往不足,故曰知足之足,常足。

苏注:天下各安其分,则不争而自治,故却是马而粪田。以其可欲者示人,固有罪矣,而不足其足者,其祸又甚。所欲必得者,其咎最大。匹夫有一于身,患必及之。侯王而为是,则戎马之所自起也。唯知足者,所寓而足,故无不足。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

苏注:性之为体,充遍宇宙,无远近古今之异。古之圣人,其所以不出户牖而无所不知者,特其性全故耳。世之人为物所蔽,性分于耳目,内为身心之所纷乱,外为山河之所障塞,见不出视,闻不出听,户牖之微,能蔽而绝之,不知圣人复性而足,乃欲出而求之,是以弥远而弥少也。性之所及,非特能知能名而已,盖可以因物之自然,不劳而成之矣。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之,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矣。故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5。

取,开元疏云犹摄化也。无事即无为也。无为自化,清静自正,故曰取天下常以无事。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故曰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苏注:不知道而务学,闻见日多,而无以一之,未免为累也。孔子曰: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苟一日知道,顾视万物,无一非妄,去妄以求复性,是谓之损。孔子谓子贡曰: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去妄以求复性,可谓损矣。而去妄之心犹存,及其兼忘此心,纯性而无余,然后无所不为,而不失于无为矣。人皆有欲取天下之心,故造事而求之,心见于外,而物恶之,故终不可得。圣人无为,故无事,其心见于外,而物安之,虽不取天下,而天下归之矣。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矣。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矣。圣人在天下,惵惵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无常心,心无所主也。惵,图协反。为,去声。浑,胡本反。

苏注:虚空无形,因万物之形以为形,在方为方,在圆为圆,如使空自有形,则何以形万物哉?是以圣人无心,因百姓之心以为心,无善不善皆善之,无信不信皆信之。善不善在彼,吾之所以善之者,未尝渝也,可谓德善矣。信不信在彼,而吾之所以信者,未尝变也,可谓德信矣。不然,善善而弃不善,信信而弃不信,岂所谓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哉。天下善恶信伪,方各自是以相非相贼,不知所定,圣人忧之,故惵惵为天下浑其心,无善恶,无信伪,皆以一待之。彼方注其耳目,以观圣人之予夺,而吾一以婴儿遇之,于善无所喜,于恶无所嫉。夫是以善者不矜,恶者不愠,释然皆化,而天下始定矣。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死地者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避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出谓自无而见于有。入谓自有而归于无。《庄子》:万物皆出于机,入于机。又曰:其出不忻,其入不讵。又曰:有乎出,有乎入。皆以出为生,入为死。夫音符。摄生如摄政摄官之摄,不认生为己有,如暂焉管摄之也。不期而会曰遇。兕音似,《山海经》:兕出湘水之南,苍黑色。《尔雅》云:形如野牛,一角,重千斤。

苏注:性无生死,出则为生,入则为死。用物取精以自滋养者,生之徒也。声色臭味以自戕贼者,死之徒也。二者既分生死之道矣。吾又知作而不知休,知言而不知默,知思而不知忘,以趣于尽,则所谓动而之死地者也。生死之道,以十言之,三者各居其三矣,岂非生死之道九,而不生不死之道一而已矣。不生不死则《易》所谓寂然不动者也。老子言其九不言其一,使人自得之,以寄无思无为之妙也。有生则有死,故生之徒即死之徒也。人之所赖于生者厚,则死之道常十九。圣人常在不生不死中,生地且无,焉有死地哉?

笔乘:生之徒十有三,此练形住世者也。死之徒十有三,此殉欲忘生者也。人之生动之死地十有三,此断灭种性者也。凡此十分之中,率居其九,皆生生之厚者也。夫有生必有死,是生固死之地矣,兕虎甲兵将安避之?善摄生则无生矣,故兕之角无所投,虎之爪无所措,兵之刃无所容。何者?彼无地以受之也。厚生者九,无生者一,老子于十者之中,阙一自拟,其旨微矣。然圣人无生,非故薄之也,本无生也。昔人云:爱生者可杀也,爱洁者可污也,爱荣者可辱也,爱完者可破也。本无生,孰杀之?本无洁,孰污之?本无荣,孰辱之?本无完,孰破之?知此者,可以出入造化,游戏死生。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爵而常自然。故道生之畜之,长之育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畜,许六反。夫音符。长,上声,下同。

苏注:道者万物之母,故生万物者道也。及其运而为德,牧养群众而不辞,故畜万物者德也。然而道德则不能自形,因物而后形见。物则不能自成,远近相取,刚柔相交,积而为势,而后兴亡治乱之变成矣。形虽由物,成虽由势,而非道不生,非德不畜,是以尊道而贵德。尊如父兄,贵如侯王,道无位而德有名故也。恃爵而后尊贵者,非实尊贵也。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殁身不殆。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谓袭常。

兑,口也。人之有口,家之有门,皆喻物所从出者。塞而闭之,藏有於无,守母者也。《参同契》云:耳目己之宝,闭固勿发扬。兑口勿以谈,希之顺以洪。即此义。不可目窥曰小。不可力得曰柔。遗,唯季反。袭常,犹前言袭明,密而不露也。《记》曰:揜而充裘曰袭。

苏注: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道方无名,则物之所资始也,及其有名,则物之所资生也,故谓之始,又谓之母,其子则万物也。圣人体道以周物,譬如以母知其子,了然无不察也。虽其智能周之,然而未尝以物忘道,故终守其母也。天下皆具此道,然常患忘道而狥物。目悦于色,耳悦于声,开其悦之之心,而以其事济之,是以终身而陷溺不能救。夫圣人之所以终身不勤者,唯塞而闭之,未尝出而狥之也。悦之为害,始小而浸大。知小之将大而闭之,可谓明矣。趋其所悦而不顾,自以为强,而非强也。唯见悦而知畏之者,可谓强矣。世人开其所悦,以身狥物,往而不反。圣人塞而闭之,非绝物也,以神应物,用其光而已,身不与也。夫耳之能听,目之能见,鼻之能臭,口之能尝,身之能触,心之能思,皆所谓光也。盖光与物接,物有去而明无损,是以应万变而不穷,殃不及于其身,故其常性湛然相袭而不绝矣。

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惟施是畏。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资货有余,是谓盗竽。非道哉。

介然有知,犹言微有知也。夸张曰施,啬之反也。夷,平也。路狭而捷为径。除,治也,传曰粪除先人之敝庐是也。青赤为文,色丝为采。傅奕云:采是古文绣字。资货一作财货,盗竿误作盗夸,今从韩非本。

苏注:体道者无知、无行、无所施设,而物自化。今介然有知而行于大道,则有施设建立,非其自然有足畏者矣。大道夷易,无有险阻,世之不知者,以为迂远,而好径以求捷,故凡舍其自然而有所施设者,皆欲速者也。俗人昭昭,我独若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岂复饰末废本,以施设为事,夸以诲盗哉。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祭祀不辍。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余;修之于乡,其德乃长;修之于邦,其德乃丰;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邦观邦,以天下观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邦一作国,汉人避高帝讳改之,於韵不叶,今从韩非本。

苏注:世岂有建而不拔,抱而不脱者乎?唯圣人知性之真,审物之妄,捐物而修身,其德充积,实无所立而其建有不可拔者,实无所执而其抱有不可脱者,故至其子孙,犹以祭祀不辍也。身既修,推其余以及外,虽至于治天下可也。天地外者,世俗所不见矣,然其理可推而知也。修身之至,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皆吾之所及知也,然安知圣人以天下观天下,亦若吾之以身观身乎?岂身可以身观,而天下独不可以天下观乎夕.故曰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言亦以身知之耳。

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不嗄,和之至也。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物壮则老,谓之不道,不道早已。

毒虫,蜂虿之类,以尾端肆毒曰螫。猛兽,虎豹之类,以爪按拏曰据。攫

鸟,雕鹗之类,以羽距击触曰搏。赵志坚曰:以四指握拇指为握固。□,子垂反,《说文》云:赤子阴也。号,平声。嗄,所嫁反,声嘶也。又啼极无声曰嗄,一作嗌不嗄。黄茂材云:古本无嗌字,嗌不嘎,庄子之文,后人增入之。祥,吉凶之候也。

苏注:老子之言道德,每以婴儿况之者,皆言其体而已,未及其用也。夫婴儿泊然无钦,其体则至矣,然而物来而不知应,故未可以言用也。道无形体,物莫得而见也,况可得而伤之乎?人之所以至于有形者,由其有心也。故有心而后有形,有形而后有敌,敌立而伤之者至矣。无心之人,物无与敌者,而曷由伤之?夫赤子所以至此者,唯无心也。无执而自握,无欲而自作,是以知其精有余而非心也。心动则气伤,气伤则号而哑。终日号而不哑,是以知其心不动而气和也。和者,不以外伤内也。复命曰常,遇物而知反其本者也。知和曰常,得本以应万物者也。其实一道也,故皆谓之常。生不可益而欲益之,则非其正矣。气恶妄作,而又以心使之,则强梁甚矣。益生使气,不能听其自然。日入于刚强而老从之,则失其赤子之性矣。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苏注:道非言说,亦不离言说,然能知者未必言,能言者未必知。唯塞兑闭门以杜其外,挫锐解纷,和光同尘以治其内者,默然不同而与道同也。可得而亲则亦可得而疏,可得而利则亦可得而害,可得而贵则亦可得而贱。体道者均覆万物,而孰为亲疏?等观逆顺,而孰为利害?不知荣辱,而孰为贵贱?情计之所不及此,所以为天下贵也。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民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技巧,奇物滋起;法令滋章,盗贼多有。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苏注:古之圣人柔远能迩,无意于用兵,唯不得已然后有征伐之事,故以治国为正,以用兵为奇。虽然,此亦未足以取天下。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唯体道者廓然无事,虽不取天下而天下归之矣。人主多忌讳,下情不上达#6,则民贫而无告。利器,权谋也。明君在上,常使民无知无欲,民多权谋,则其上眩而昏矣。人不务本业而趋末技,则非常无益之物作矣。患人之诈伪,而多为法令以胜之,民无所措手足,则日入于盗贼矣。

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邪?正复为奇,善复为祆。人之迷也,其日固久矣。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闷音门。缺,残缺也,一作gg,失望貌。以其察察,宜无不及,故人望之而卒失望也。极,终也。奇,衰也。廉,棱也。刿,居卫反,割也。皆谓芒利伤物也。

苏注:天地之大,世俗之见有所眩而不知也。盖福倚于祸,祸伏于福,譬如老稚生死之相继,未始有止而迷者不知也。夫惟圣人出于万物之表,而揽其终始,得其大全,而遗其小察,视之闷闷,若无所明而其民醇醇,各全其性矣。若夫世人不知道之全体,以耳目之所知为至,彼方且自以为福,而不知祸之伏于后,方且自以为善,而不知祸之起于中。区区以察为明,至于察甚伤物,而不悟其非也,可不哀哉。知小察之不能尽物,是以虽能方能廉,能直能光,而不用其能,恐其陷于一偏而不反也,此则世俗所谓闷闷也。

治人事天,莫若啬。夫惟啬,是谓早服。早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

服一作复。柢一作蒂,花趺也。

苏注:凡物方则割,廉则刿,直则肆,光则耀。唯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此所谓啬也。夫啬者,有而不用者也。世患无以服人,苟诚有而能音,虽未尝与物较,而物知其非不能也,则其服之早矣。物既已服,敛藏其用,至于殁身而终不试,则德重积矣。德积既厚,虽天下之刚强无不能克,则物莫测其量矣,如此而后可以有国。彼世之小人,有尺寸之柄而轻用之,一试不服,天下测知其深浅而争犯之,虽欲保其国家,不可得也。吾是以知音之可以有国,可以有国则有国之母也。孟子曰: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以啬治人,则可以有国者是也。以啬事天,则深根固蒂者是也。古之圣人,保其性命之常,不以外耗内,则根深而不可拔,蒂固而不可脱,虽以长生久视可也。啬盖治人事天,虽有内外之异,而莫若啬则一也。

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之。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莅,力至反。圣人亦不伤之,一作伤人。以下德交归焉观之,作之为是,之指神而言也。

苏注:烹小鲜者不可挠,治大国者不可烦。烦则人劳,挠则鱼烂。圣人无为,使人各安其自然。外无所烦,内无所畏,则物莫能侵,虽鬼无所用其神矣。非其鬼之不神,亦有神而不伤人耳。非神之不伤人,圣人未尝伤人,故其鬼无能为耳。人鬼所以不相伤者,由上有圣人也,故德交归之。

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而下大国,则取大国。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国不过欲兼畜人,小国不过欲入事人。夫两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为下。

苏注:天下之归大国,犹众水之趋下流也。众动之赴静,犹众高之赴下也。大国能下,则小国附之,小国能下,则大国纳之。大国下以取人,小国下而取于人。

老子翼卷之三竟

#1贱:原作『贻』,据万历本改。

#2未闻:原作『夫则』,据万历本改。

#3戎:原作『我』,据万历本改。

#4郊:原作『郄』,据万历本改。

#5天下:『下』字原脱,据万历本补。

#6达:原作『建』,据万历本改。

老子翼卷之四

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弃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耶?故为天下贵。

苏注:凡物之见于外者,皆其门堂

也。道之在物,譬如其奥,物皆有之,而人莫之见耳。夫唯贤者得而有之,故曰善人之宝。愚者虽不能有,然而非道则不能安也,故曰不善人之所保。盖道不远人,而人则远之。今诚有人美言之,则可以为市于世,尊行之,则可以加于人矣。朝为不义,而夕闻大道,妄尽而性复,虽欲指其不善,不可得也,而又安可弃之哉?立天子,置三公,将以道救人耳。虽有拱璧之贵,驷马之良而进之,不如进此道之多也。道本在我,人患不求,求则得之矣。道无功罪,人患不知,知则凡罪不能污也。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大小多少,报怨以德。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

为,营为也。纯甫云:人皆有所为,圣人亦人耳,独无所为乎?但众人所为者,有为之事;圣人所为者,无为之道,此其所以异也。事,所为之条件也。味,所为之理趣也。作,起也。

苏注:圣人为无为,故无所不为;事无事,故无所不事;味无味,故无所不味。其于大小多少,一以道遇之而已。盖人情之所不忘者,怨也。然及其爱恶之情忘,则虽报怨犹报德也。世人莫不畏大而侮小,难多而易少,至於难而后图,大而后为,则事常不济矣。圣人齐大小,一多少。无所不畏,无所不难,而安有不济者哉?

笔乘:夫事涉於形则有大小,系乎数则有多少,此怨所由起也。惟道非形非数,而圣人与之为一,以无为为为,以无事为事,以无味为味,爱恶妄除,圣凡情尽,而泊然栖乎性宅,则大小多少一以视之,而奚怨之可报哉?惟德以容之而已。然此无为、无事、无味也,不可力得至易也,不可目窥至细也,虽至易而至难者待此以解,虽至细而至大者待此以成,岂可以其易与细而忽之哉。学道者亦或有见於此,而又以为大之心夺之,故易与细不常为我有。唯圣人自始至终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而不以世俗所谓大者分其心,故难者、大者当处寂然,了无留碍,而大道自此全矣,此所谓成其大者也。嗟乎,此非特起大丈夫见理明用心刚者不能信,不能守,而可与轻诺多易之流道哉。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判,其微易散。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乱。合抱之木,生於豪末;九成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民之从事,常於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恃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脆,此芮反。判,一作破。成,一作层。今从傅奕古本。未有者,心未起时。未乱者,心未染时。几,平声。复,反也。恃,一作辅,非。既曰自然矣,而又辅之,非自然也。今从韩非本。

苏注:方其未有,持而谋之足矣。及其将然,非泮而散之不去也,然犹愈于既成也。故为之于未有者上也,治之于未乱者次也。木也、台也、行也,积小成大,治乱祸福之来,皆如彼三者。圣人待之以无为,守之以无执,故能使福自生,使祸自亡。譬如种苗,深耕而厚耘之,及秋自秾。譬如被盗,危坐而熟视之,盗将自郄。世人不知物之自然,以为非为不成,非执不留,故常与祸争胜,与福争赘,是以祸至于不救,福至于不成,盖其理然也。圣人知有为之害,不以人助天,始终皆因其自?然,故无不成者。世人心存于得丧,方事之微,犹有不知而听其自然者,及。见其几成而重失之,则未有不以为败之者矣。故曰慎终如始,则无败事。人皆狥其所欲以伤物,信其所学以害理。圣人非无欲也,欲而不欲,故虽欲而不伤于物。非无学也,学而不革,故虽学而不害于理。然后内外空明,廓然无为,可以辅万物之自然,而待其自成矣。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知此两者亦楷式。能知楷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乃至於大顺。

楷,模也。式,法也。下彻曰深,旁周曰远。反乃顺者。司马曰:物情莫不贵智,而有玄德者独贱之,虽反於物,乃顺於道。

苏注:古之所谓智者,知道之大全,而览於物之终始,故足贵也。凡民不足以知此,而溺于小智,以察为明,则智之害多矣。.故圣人以道治民,非以明之,将以愚之耳。盖使之无知无欲,而听上之所为,则虽有过亦小矣。苟以智御人,人亦以智应之,则上下交相贼耳。吾之所贵者德也,物之所贵者智也,德与智固相·反,然智之所顺者小而德之所顺者大也。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是以圣人欲上人,以其言下之,欲先人,以其身后之。是以处上而人不重,处前而人不能害。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王之为言天下所归往也。处,上声,下同。乐,入声。

苏注:圣人非欲上人,非欲先人也,盖下之后之,其道不得不上且先#1耳。

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夫唯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也夫。我有三宝,宝而持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夫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舍其慈且勇,舍其俭且广,舍其后且先,死矣。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肖,似也。夫并音符。长、舍并上声。卫,护也。

苏注:夫道旷然无形,颓然无名,充遍万物,而与物无一相似,此其所以为大也。若似于物,则亦一物耳,而何足大哉?道以不似物为大,故其运而为德,则亦闷然,以钝为利,以退为进,不合于世俗。今夫世俗贵勇敢,尚广大,夸进锐,而吾之所宝则慈忍,俭约,廉退。此三者,皆世之所谓不肖者也。世以勇决为贤,而以慈忍为不及事,不知勇决之易挫,而慈忍之不可胜,其终必至于勇也。世以广大盖物,而以俭约为陋,不知广大之易穷,而俭约之易足,其终必至于广也。世以进锐为能,而以不敢先为耻,不知进锐之多恶于人,而不敢先之乐推于世,其终卒为器长也。盖朴散而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自朴成器,始有属有长矣。勇、广、先三者,人之所共疾也。为众所疾,故常近于死。以慈卫物,物之爱之如父母,虽为之效死而不辞,故可以战,可以守。天之将救是人也,则开其心志,使之无所不慈。无所不慈,则物皆为之卫矣。

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争,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

古者车战为士,甲士三人在车上,左执弓,右持矛,中御车掌旗鼓,皆欲其强武。战卒七十二人在车下。盖至争者惟兵,故借之以明不争之德也。罗什曰:心形既空,孰能与无物者争?

苏注:士当以武为本,行之以怯,若以武行武则死矣。圣人不得已而后战,若出于怒,是以我故杀人也。以我故杀人,天必殃之。以吾不争,故能胜彼之争。若皆出于争,则未必胜矣。人皆有相上之心,故莫能相为用。诚能下之,则天下皆吾用也。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是谓行无行,攘无臂,仍无敌,执无兵。祸莫大於轻敌,轻敌几丧吾宝。故抗兵相加,哀者胜矣。

用兵有言,古兵家有此言也。行,上如字,下户刚反,言行列也。仍,就也,《诗》曰:仍执丑虏。兵,五兵,戈、矛、受、戟、干也。《说文》云:拱手执斤曰兵。几,平声。丧,去也。抗,举也。林希逸云:此章全是借战事以喻道,推此则书中设喻处其例甚明。

苏注:主,造事者也。客,应敌者也。进者,有意于争者也。退者,无意于争者也。苟无意于争,则虽在军旅,如无臂可攘,无敌可因,无兵可执,而安有用兵之咎耶?圣人以慈为宝,轻敌则轻战,轻战则轻杀人,丧其所以为慈矣。两敌相加,而吾出于不得已则有哀心,哀心见而天人助之,虽歌不胜,不可得也。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惟无知,是以不我知也。知我者希,则我贵矣。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宗者,族之总也。道者,事之总也。

苏注:道之大,复性而足。而性之妙,见于起居饮食之间耳。圣人指此以示人,岂不易知乎?人能体此以应物,岂不易行乎?然世常患日用而不知,知且不能,而况行之乎?言者,道之筌也。事者,道之迹也。使道可以言尽,则听言而足矣,可以事见,则考事而足矣。唯言不能尽,事不能见,非舍言而求其宗,遗事而求其君,不可得也。盖古之圣人无思无为,而有漠然不自然不自知者存焉,此则思虑所不及,是以终莫吾知也。使为众人所能知,亦不足贵矣。被褐怀玉者,圣人外与人同,而中独异也。

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唯病病,是以不病。圣人之不病也,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苏注:道非思虑之所及,故不可知。然方其未知,则非知无以入也,及其既知而存知,则病矣。故知而不知者上,不知而知者病。既不可不知,又不可知,唯知知为病者,久而病自去矣。

笔乘:道以知入,以不知化。知即释氏之知无也,不知即释氏之无知也。始以知无遣其有,随以不知遣其知?万法归无,无亦不立中非上而何?彼於虚空之中横生意见,清净之内忽起山河,捏目生华,迷头认影,则病矣。凡有知皆妄也,凡有妄皆病也。学者方狃以为玄览,宝而持之,病奚从瘳乎?圣人之不能废知,犹夫人也,而知不为病者,知知之为病故耳。知其为病,则勿药而病瘳矣。知不知上,所谓生而无生,真#2性湛然也。不知知病,所谓无生而生,业果宛然也。唯其病病,是以不病,所谓知幻即离,不作方便也。

民不畏威,则大威至矣。无狭其所居,无厌其所生。夫唯不厌,是以不厌。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此。

威畏古通用。人不畏其所当畏,则大可畏者至矣。下文皆畏其所当畏之事。狭,胡夹反,一作狎。厌,於艳反。

苏注:夫性自有威,高明光大,赫然物莫能加,此所谓大威也。人常患溺于众,妄畏生死,而惮得丧。万物之威,杂然乘之,终身惴惴之不暇,虽有大威而不自知也。苟诚知之,一生死,齐得丧,坦然无所怖畏,则大威烨然见于前矣。性之大,可以包络天地。彼不知者,以四肢九窍为己也,守之而不厌,是以见不出视,闻不出听,蕞然其甚陋也,故教之曰无狭其所居。彼知之者,知性之大而吾生之狭也,则愀然厌之,欲脱而不得,不知有厌有慕之方囿于物也,故教之曰无厌其所生。夫唯圣人不狭不厌,与人同生,而与道同居,无广狭净秽之辨,既不厌生,而后知生之无可厌也。圣人虽自知之而不自见#3,虽自爱之而不自贵以眩人,恐人之有厌有慕也。厌慕之心未忘,则犹有畏也,畏去,而后大威至也。

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恶,孰知其故?是以圣人犹难之。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繟然而善谋。天之道,不争而善谋#4。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杀犹死也。利谓活,害谓杀。恶,去声。繟音阐,舒缓也。王作坦,严作默,不如作繟为#5长。盖默则重不言,坦则近不争也。

苏注:勇于敢则死,勇于不敢则生,此物理之常也。然而敢者或以得生,不敢者或以得死,世遂侥幸其或然,而忽其常理。夫天道之远,其有一或然者,孰知其好恶之所从来哉?故虽圣人犹以常为正,其于勇敢未尝不难之。列子曰:迎天意,揣利害,不如其已。患天道之难知,是以历陈之。不与物争于一时,要于终胜之而已。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未有求而不应者也。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夫谁召之哉?繟然舒缓,若无所营而其谋度非人之所及也。世以耳目观天,见其一曲而不睹其大全。有以善而得祸,恶而得福者,未有不疑天网之疏而多失也。惟能要其终始而尽其变化,然后知其恢恢广大,虽疏而不失也。

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人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常有司杀者杀,而代司杀者杀,是代大匠斲。夫代大匠斲,希有不伤其手矣。

斲,陟角反。

苏注:政烦刑重,民无所措手足,则常不畏死,虽以死惧之,无益也。民安于政,常乐生畏死,然后执其诡异乱群者而杀之,孰敢不服哉?司杀者,天也。方世之治,而有诡异乱群之人恣行于其间,则天之所弃也。而吾杀之,则是天杀之,而非我也。非天之所杀而吾自杀之,是代司杀者杀也。代大匠斲则伤其手矣,代司杀者杀则及其身矣。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也,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也,是以难治。民之轻死,以其生生之厚也,是以轻死。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于贵生。

税,租也。纯甫云:无以生为者贤于贵生,即吾无吾身,吾有何患之意。此章之言由粗及精,要归其净于此耳。

苏注:上以有为导民,民亦有为应之,故事多而难治。上以利欲先民,民亦争厚其生,故虽死而求利不厌。贵生之极必至于轻死,惟无以生为,而生自全矣。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不胜,木强则共。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脆,软也。徒,类也。合手曰共。商桑谷生于朝,七日大共。秦伯怒蹇叔曰:墓木拱矣。皆合拱也。董音如字,言人共代之也。处,上声。

苏注:冲气在焉,则体无坚强之病。至理在焉,则事无坚强之累。兵以义胜者,非强也,强而不义,其败必速。木自拱把以上,必伐矣。物之常理,精者在上,粗者在下,其精必柔弱,其粗必强大。

天之道,其犹张弓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而奉有余。孰能以有余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圣人为而不恃,成功而不居,其不欲见贤耶?

抑之举之二句言张弓,有余不足二句言天道。凡弛弓俯其体,则弣在上,弰向下。张之而仰其体,则弣向下,弰在上。是抑附之高者,使之向下,举弰之下者,使之在上。天之损有余,如抑其弣而使之下;其补不足,如举其弰而使之高。见,贤遍反。

苏注:张弓上筋,弛弓上角,故以况天之抑高举下。天无私故均,人多私故不均。有道者赡足万物而不辞,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予人己愈多。非有道者,无以堪此。为而恃,成而处,则贤见于世。贤见于世,则是以有余自奉也。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以其无以易之也。故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之不祥,是谓天下王。正言若反。

苏注:正言合道而反俗,俗以受垢为辱,受不祥为殃故也。

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故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契,苦计反。彻,彻法也,直列反。

苏注:夫怨生于妄,而妄出于性,知性者不见诸妄,而又何怨乎?今不知除其本,而欲和其末,故外虽和而内未忘也。契之有左右,所以为信而息争也。圣人与人均有是性,人方以妄为常,驰骛于争夺之场,而不知性之未始少妄也。是以圣人以其性示人,使之除妄以复性。待其妄尽而性复,未有不廓然自得,如右契之合左,不待责之而自服也。然则虽有大怨慧,将涣然冰解,知其本非有矣,而安用和之?彼无德者,乃欲人人而通之,则亦劳而无功矣。彻,通也。天道无私,惟善人则与之。契之无私也。

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车,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音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汉书》诏天下吏舍无得置什器,颜师古注云:五人为伍,十人为什,则共器物。故通谓什伍之具为什物。不用者,无往来,免储待,省徭役也。舟舆甲兵,举其重者言之。乐,入声。望,平声。相望,相闻,近也。至老死,久也。近而且久,不相往来者,各足故也。道足则无事咨询,财足则不相乞假。

苏注:老子生于衰周,文胜俗弊,将以无为救之。故于书之终,言其所志,愿得小国寡民以试焉,而不可得耳。民各安其分,则小有材者不求用于世。什伯人之器,则材堪什夫伯夫之长者也。事少民朴,虽结绳足矣。内足而外无所慕,故以其所有为美,以其所处为乐,而不复求也。民物繁伙而不相求,则彼此皆足故也。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言不辩,辩言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为人之为,去声。

苏注:信则为实而已,故不必美。美则为观而已,故不必信。以善为主则不求辩,以辩为主则未必善。有一以贯之,则无所用博。博学而日益者,未必知道也。圣人抱一而已,他无所积也。然施其所能以为人,推其所有以与人,人有尽而一无尽,然后知一之为贵也。势可以利人,则可以害人矣。力足以为之,则足以争之矣。,能利能害而未尝害,能为能争而未尝争,此天与圣人大过人而为万物宗者也。凡此皆老子之所以为书,与其所以为道之大略也,故于终篇复言之。

笔乘:或曰:老氏之为书,使人得以受而味焉,则近乎美;穷万物之理而无不至,则近乎辩;察万事之变而无不该,则近乎博。然不知其有信而不美,善而不辩,知而不博者存,何也?则以五千言所言,皆不积之道耳。不积者,心无所住之谓也。夫积而不积,则言而无言矣。言而无言,故非不为人也,而未尝分己之有,非不予人也,而未尝损己之多,斯何恶於辩且博哉?苟非不积之道,而第执其意见以与天下争,则多言数穷者流,非天道也。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学者于此而刳心焉,老氏之书亦思过半矣。故曰教而无教,何必杜口於毗耶?言乃忘言,自可了心於柱下,读者其勉聃哉。

老子翼卷之四竟

#1先:原作『尤』,据万历本改。

#2真:原作『异』,据万历本改。

#3不自见:疑后脱『以示人』三字。

#4天之道,不争而善谋:此句疑衍。

#5繟为:此二字原脱,据万历本补。

老子翼卷之五

附录

《史记□老子列传》曰:老子者,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伯阳,谧曰聃。周守藏室之史也。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於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孔子去,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至於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老子修道德,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着书。於是老子乃着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终。或曰:老莱子亦楚人也,着书十五篇,言道家之用,与孔子同时云。盖老子百有六十余岁,或言二百余岁,以其修道而养寿也。自孔子死之后百二十九年,而史记周太史儋见秦献公曰:始秦与周合而离,离五百岁而复合,合七十岁而霸王者出焉。或曰儋即老子,或曰非也,世莫知其然否。老子,隐君子也。老子之子名宗,宗为魏将,封於段干。宗子注,注子宫,宫玄孙假,假仕於汉孝文帝。而假之子解为胶西王印太傅,因家於齐焉。世之学老子者则绌儒学,儒学亦绌老子。道不同不相为谋,岂谓是邪?李耳无为自化,清净自正。

隋薛道衡老子庙碑曰:自太极权舆,上元开辟,举天维而悬日月,横地角而载山河,一消一息之精灵,上生下生之气候,固以财成庶类,亭毒群品,有人民焉,有君长焉。至若上皇邃古,夏巢冬穴,静神习智,鹑居毂饮,大礼与天地同节,非折疑於俎豆,大乐与天地同和,岂考击於锺鼓。逮乎失道后德,失德后仁,皇王有步骤之殊,民俗有淳腌之变,於是儒墨争骛,名法并驰,礼经三百,不能检其情性,刑典三千,未足息其奸宄。故知洁其流者澄其源,直其末者正其本,源源本本,其惟大道乎。老君感星载诞,莫测受气之由,指树为姓,未详吹律之本,含灵在孕七十余年,生而白首,自以老子为号。其状也,三门双柱,表耳目之奇;蹈五把十,影手足之异。爰自伏羲,至於周氏,绵杞历代,见质变名,在文王武王之时,居藏史柱史之职,南朝屡易,容貌不改。宣尼一睹,叹龙德之难知;关尹四望,识真人之将隐。乃发挥众妙,着书二篇,率性归道,以无为用,其辞简而要,其旨深而远。飞龙成卦,未足比其精微,获麟笔削,不能方其显晦。用之治身则神清志静,用之治国则反朴还淳。既而炼形物表,卷迹方外,蜺裳鹤驾,往来紫府,金浆玉酒,燕衍清都,参日月之光华,与天地而终始。涉其流者则摈落嚣尘,得其门者则腾骧云雾。大椿凋茂,非蜉蝣之所知;溟渤浅深,岂冯夷之能测。盛矣哉,固无德而称也。庄周云:老聃死,秦佚吊之,三号而出。是谓遁天之形。虽复傲吏之寓言,抑亦蝉蜕之微旨。皇帝诞灵纵睿,接统膺期,照春陵之赤光,发芒山之紫气。珠衡月角,天表冠於百王;明镜衢罇,圣德会於千祀。周道云季,多难在时。九鼎共海水同飞,两日与洛川俱断。天齐地轴之所,蛇食鲸吞;铜陵玉垒之区,狼顾鸱跱。黄延奸宄,郑阻兵祸,大纵毒螫,将遍函夏,神谋内断,灵武外驰。应搀抢而扫除,仗旄钺而斩伐。共工既剪,重立乾坤;蚩尤就戮,更调风雨。宰制同造化之功,生灵荷魂魄之赐。万方欣戴,九服讴歌,乃允答天人,祇膺揖让。升泰坛而礼上帝,坐明堂而朝群后。昔轩辕颛顼,建国不同。大昊少昊,邦畿各异。舜改尧都,夏迁虞邑,历选前辟,义存创造。惜十家之产,爱兆民之力。经始帝居,不移天府。规模紫极,仍据皇图。下宇上栋,务存卑俭。右平左摵,聿遵制度。朝夕正殿,不别起于鸳鸾;升降灵台,岂更营于鳷鹊。忧劳庶绩,矜育苍生。念兹在兹,发於寤寐。棘林肺石,特降皇情。祝网泣辜,深存宽简。草缨知耻,画服兴惭。天无入牢之星,地绝城牛之气。延阁广内,考集群典。石渠壁水,阐扬儒业。缀五礼於将坏,正六乐於已崩。总章溺志之音,大师咸功之颂。承华养德,作贰东朝,外正万邦,内弘三善。两离炳耀,重日垂明。永固洪基,克隆鼎祉。重以维城盘石,多艺多才,良佐宝臣,允文允武。为王室之蕃屏,成神化之丹青。致世俗於润涂,钠需民於寿域,旄头垂象,穷发成形。獯猃作患,其来久矣。无上算以制之,用下策而难服。自我开运,耀德戢兵,感义怀仁,称藩请朔,稽颡款塞,匍匐投掌。柯夜郎之所,靡漠桑榆之地,咸被声教,并入提封。闽越勾吴,不愆贡职;夫余肃慎,无绝夷邸。遐迩提福,文轨大同。自三代之余,六雄竞逐,秦居闰位,汉杂溜道,魏氏则虐深华夏,有晋则化成夷狄。降斯以后,粹驳不分,帝迹皇风,寂寥千载,天命圣德,会昌神道。变亿兆之视听,复三五之规模。固以幽明赞协,符瑞彪炳。千年灵蔡,着天性以效征;三足神乌,感阳精而表质。春泉如醴,出自京师。秋露凝甘,褊於竹苇。星光若月,云气飞烟。三农应铜爵之呜,五纬叶珠囊之度。信可以扬銮动跸,肆觐东后。玉检金绳,登封岱岳。而谦以自牧,为而不宰。尚寝马卿之书,未允梁松之奏。在青蒲之上,常若乘奔;处黄屋之下,无忘夕惕。虽苍璧黄琮,事天事地。南正火正,属神之提。犹恐祀典未弘,秩宗废礼。永言仁里,尚想玄极。寿宫灵座,麋鹿徙倚。华盖罽坛,风霜凋弊。乃韶上开府仪同三司亳州刺史武陵公元冑,考其故迹,营建祠堂。皇上往因历试,总斯蕃部,犹汉光司隶之所,魏武兖州之地。对苦相之两城,绕涡谷之三水。芝田柳路,北走粱园。沃野平皋,东连谯国。望水置槷,揆景瞻星。拟玄圃以疏基,横玉京而建宇。雕楹画拱,磊砢相扶。方井圆洲,参差交映。尊容肃穆,仙卫俨而无声;神馆虚闲,洎沥降而成向。清心洁行之士,存玄守一之俦,四方辐凑,千里波属。知如在之敬,申醮祀之礼。显仁助於王者,冥福资於黎献。允所谓天大道大,难几者矣。若夫名言顿绝,幽泉之路莫开;形器不陈,妙物之功难着。腾茂实,飞英声,图丹青,镂金石,不可以已,而在兹乎?岁次敦牂,律中姑洗。大隋驭天下之六载也,乃诏下臣建碑作颂,其词曰:悠哉振古,邈矣帝先。四纪维地,八柱承天。丛生类聚,广谷大川。至道灵运,神功自然。五精应感,三微相继。树以司牧,执其象契。帝迹惭皇,王猷谢帝。上德逾远,淳风渐替。时乖澹泊,俗异冲和。尚贤饰智,悬法张罗。内修尊俎,外事干戈。鱼惊网密,鸟乱弓多。真人出世,星精下斗。龙德在躬,鹤发垂首。解纷挫锐,去薄归厚。日角月角,天长地久。小兹五岳,隘此九州。逝将高蹈,超然远游。青牛已驾,紫气光浮。玄门洞启,神化潜流。赖乡旧里,涡川遗迩。古往今来,时移世易。灵庙凋毁,祠坛虚寂。九井生桐,双碑碎石。维皇受命,乃神乃圣。响发地锺,光垂天镜。宇宙开朗,妖氛荡定。曜魄同尊,参神取正。流沙蟠水,凤穴龟林。异类归款,万方宅心。鸿卢纳赆,王会书琛。青云千吕,熏风入琴。化致鼎平,家兴礼让。永言柱下,犹惭太上。乃建清祠,式图灵状。原隰爽垲,亭皋弥望。梅梁桂楝,曲槛丛楹。烟霞舒卷,风务凄清。仙官就位,羽客来庭。禳禳简简,降福明灵。至神不测,理存系象。大音希声,时振高响。遐迩赞颂,幽明资仰。敬刊金石,永播天壤。敬叔师仲尼,仲尼谓敬叔曰:吾闻老聃博古而通今,通礼乐之原,明道德之归,则吾师也。敬叔言於鲁君曰:孔丘,圣人之后,将达者也。受先臣之命,属臣则必师之。今孔子将适周,观先王之遗制,考礼乐之所极,斯大业也。君盍以车乘赉之,臣请与往。鲁君与车一乘、二马、二竖子。敬叔俱至周,问礼於老聃,访乐於苌弘,历郊社之所,考明堂之则,察朝廷之度。观明堂四门之塘,有尧舜桀纣之象,各有善恶之状、兴废之戒焉。又有周公相成王,抱之而负斧宸,南面以朝诸侯之图,叹曰:吾乃今知周公之圣,与周之所以王也。将去周,老子送之,曰:富者送人以财,仁者送人以言。吾窃仁者之号,送子以言。凡当世之士,聪明深察而近於死者,好议人之非者也。博辨闳大而危其身者,好发人之恶者也。为人臣者无以有己,为人子者无以有己。自周反,鲁道弥尊。远方弟子之进者,盖三千焉。孔子叹曰:自南宫敬叔之乘吾车,吾道加行。不然,吾道几废矣。今《礼记》所引吾闻诸老聃,皆是孔子问老子而得其礼之要也。

王子季《拾遗记》曰:老君居景室之山,与世人绝迹。唯老叟五人,或乘鸣鹤,或着羽衣,共谭天地之数,所撰经书,垂十万言。有浮提国,献善书二人,乍老乍少,隐形则出影,闻声则藏形。时出金壶器中有黑汁,状若淳漆,洒木石皆成篆隶科斗之字,记造化人伦之始。老君所撰经,皆写以玉牒,级以金绳,贮以玉函。及金壶汁尽,二人乃欲刳心沥血以代墨焉。此乃洛州景山太室少室也,所说九变长生等经,有百万篇。多藏名山石室,秘而未行,今所出者约六千卷。

关尹子尹喜仕周昭王为大夫,善天文。豫占东南真气状若龙蛇而西,是月融风三扇,天理西行,知有圣人度关。乞出为函谷关令。昭王癸丑五月壬午,紫气浮空,有老人驾青牛白畚车,诸子骖乘,徐甲为御,将度关。喜迎拜下风,则老子也。喜曰:大道将隐,强为我着书。遂馆终南卿楼,师事之。明年甲寅,授道德五千余言。包络天地,玄同造化,君臣民物,罔不赅备。尊道德,小仁义,所以尊皇帝,小王伯。大抵以明天道,明人道,正君心,正民心,其曰以正治国,以奇用兵。曰偏将军居左,上将军居右。凡数章,颇类褒贬五伯之风。学者疑昭王时伯业未着,或指授经为敬王时。殊不知夏商之衰,昆吾、大彭、豕韦已自称伯。观昭王江上不返,固不待齐楚秦晋之出,而伯者之风亦已见矣。此老圣着《道德》所以兼功力而言也。按乾象,河鼓三星,主天子三军,中星大将军,左星左将军,右星右将军。夏官上大司马王五军,大国三#1军,已载之《周礼》。及考《穆王内传》,言王西还,上终南,修草楼,则知授经为昭王时明矣。关尹亦自着书九篇,名《关尹子》。自时其徒晋公孙辛钘,字计然,学於老子。敬王二年壬午,南游楚,平王礼聘问道。既而适越,范蠡师之。授蠡书十二篇,名《文子》,有平王问道章。句践位以大夫,越伐昊,蠡谏曰:兵,凶器。战,逆德。阴谋逆德,好用凶器,上帝禁之,行将不利。引《文子》语也。句践不听,败於夫椒,囚石室。赂太宰嚭,得归,尝胆图报。吴既治,计然曰:勾践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安乐。蠡用其策,从五湖游。计然亦佯狂,遁封禺之地,尝登山筹隐。今吴兴计筹山是也。列御寇居郑圃四十年,人无识者。安王四年,着书八篇,明老子之道。庄周字子休,号南华子。显王三十年楚聘为相,不就。隐濠上漆园,着书五十三篇,名《庄子》,今存三十三篇。若夫庚桑楚、南荣趣、崔瞿、柏矩、士成绮、尹文子之徒,皆当时师事老子,传其道,各有着述,载在典籍。然老子游历商周,亦已久矣。其亲见犹龙如孔子者,可无若人。自司马迁以老韩同传,而老氏之门人失纪。遂使孔老通家之学,后世无传焉,惜哉。

老子之称经,自汉景帝始也。吴阐泽对大帝曰:许成子、原阳子、老子、庄子皆修身自玩,放畅山谷,纵汰其心,学归澹泊。至汉景帝以黄子老子义体尤深,改子为经,始立道学,勅令朝野悉讽诵焉。

斑固载老子邻氏有传,傅氏、徐氏、刘向皆有说。傅氏三十七篇,邻氏四篇,徐氏六篇,刘向四篇,惜乎其书之亡久矣。今世所传老子《道德经》,或总为上下二篇,或分八十一章,或七十二章。河上公分八十一章,以上经法天,天数奇,故有三十七章。下经法地,地数偶,故有四十四章。严遵乃以阴道八,阳道九,以八行九故七十二章,上四+章,下三十二章,全与何上公不合。本既各异,说亦不同,盖莫得而考也。观复高士谢守撷曰:《道德经》唐傅奕考窍众本,勘数其字,云:项羽妾本,齐武平五年,彭城人开项羽妾冢得之。安丘望之本,魏太和中道士寇谦之得之。河上丈人本,齐处士仇岳传之。三家本有五千七百二十二字,与韩非喻老相参。又洛阳有官本五千六百三十五字,王弼本有五千六百八十三字,或五千六百一十字,河上公本有五千三百五十五字,或五千五百九十字,并诸家之注,多少参差。然历年既久,各信所传,或以他本相参,故舛戾不一。《史记》司马迁云:老子着书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但不满六千,则是五千余矣。今道家相传谓老子为五千文,盖举其全数也。见《老君实录》。

杜光庭云:五千余言,亦不确定其数。文质相半,义理兼通。局字数而妨文,剪文势而就数,皆失其旨也。司马迁云五千余言,则不定指五千字矣。其有删文约数,俯就四千九百九十九言,而云析三十辐字为三十以满五千字,此又胶柱刻舟,执迷不通也。

杜光庭笺注六十余家,则有节解上下、老君与尹喜解。内解上下、尹喜以内修之旨解注。想尔二卷、三天法师张道陵所注。河上公章句、汉文帝时降居陕州河滨,今有庙见存。严君平指归十四卷、汉成帝时蜀人,名遵。山阳王弼注、字辅嗣,魏尚书郎。南阳何晏、字平叔,魏驸马都尉。河南郭象、字子玄,魏晋间人。颖川锺会、字士季,魏明帝时人。隐士孙登、字公和,魏文、明二帝时人。晋仆射太山羊枯、字叔子,注四卷。沙门鸠摩罗什、本西胡人,苻坚时自玉门关入中国,注二卷。沙门佛图澄、后赵时西国胡僧,注上下二卷。沙门僧肇、晋人,注四卷。梁隐居陶弘景、武帝时人,贞白先生,注四卷。范阳卢裕、后魏国子博士,一名白头翁,注二卷。刘仁会、后魏伊州梁县人,注二卷。吴郡征士顾欢、字景怡,南齐博士,注四卷。松灵仙人、隐青溪山,无名氏年代。晋人河东裴楚恩、注二卷。秦人京兆杜弼、注二卷。宋人河南张凭、字长宗,明帝太常博士,注四卷。梁武帝、注道德经四卷。梁简文帝、作道德述义十卷。清河张嗣、注四卷,不知年代。梁道士臧玄静、字道宗,作疏四卷。梁道士孟安排、号大孟,作经义二卷。梁道士孟智周、号小孟,注五卷。梁道士窦略、注四卷,与武帝罗什所宗无异。陈道士诸糅、作玄览六卷。隋道士刘进喜、作疏六卷。隋道士李播、注上下二卷。唐太史令傅奕、注二卷并作音义。唐魏征、作义五卷,太宗相。法师宗文明、作义五卷。胡超、义疏十卷。道士安丘、作指归五卷。道士王玄辨、作河上公释义十卷。谏议大夫肃明观主尹愔、作新义十五卷。道士徐邈、注四卷。直翰林道士何思远,作指趣二卷,玄示八卷。衡岳道士薛季昌、作金绳十卷,事数一卷。洪源先生王袭、注二卷,玄珠三卷,口诀二卷。法师赵坚、作讲疏六卷。太子司议郎杨上善、高宗时人,作道德集注真言二十卷。吏部侍郎贾至、作述义十一卷,金钮一卷。道士车若弼、作疏七卷。任真子李荣、注上下二卷。成都道士黎元兴、作注义四卷。太原少尹王光庭、作契源注二卷。道士张惠超、作志玄疏二卷。龚法师、作集解四卷。通义郡道士任太玄、注二卷。道士冲虚先生殿中监申甫、作疏五卷。岷山道士张君相、作集解四卷。道士成玄英、作讲疏六卷。汉州刺史王真、作论兵述义上下二卷。道士符少明、作道谱策二卷。玄宗皇帝所注道德经上下二卷。讲疏六卷。

河上公、严君平皆明理国之道,松灵仙人、魏代孙登、梁朝陶隐居、南齐顾欢皆明理身之道,符坚时罗什、后赵图澄、梁武帝、梁道士窦略皆明事理因果之道,梁朝道士孟智周、臧玄静、陈朝道士诸糅、隋朝道士刘进喜、唐朝道士成玄英、蔡子晃、黄玄赜、李荣、车玄弼、张惠超、黎元兴皆明重玄之道,何晏、锺会、杜元凯、王辅嗣、张嗣、羊枯、卢氏、刘仁会皆明虚极无为理家理国之道,此明注解之人意不同也。又诸家禀学立宗不同,严君平以虚玄为宗,顾欢以无为为宗,孟智周、臧玄静以道德为宗,梁武帝以非有非无为宗,孙登以重玄为宗。宗旨之中,孙氏为妙矣。

广川董逌《藏书志》云:唐玄宗既注《老子》,始改定章句,为《道德经》,凡言道者类之上卷,言德者类之下卷,刻石涡口老子庙中。又云;唐道士张道相集注《道德经》七卷,凡三十家。其名存者河上公、节解、严遵、王弼、何晏、郭象、锺会、孙登、羊枯、鸠摩罗什、卢景裕、刘仁会、顾欢、陶弘景、松灵、裴处思、杜弼、张凭、张嗣、臧玄静,孟安期、孟智周、窦略、宋文明、褚柔、刘进喜、蔡子晃、成玄英、车惠弼,今考之《新旧唐书艺文志》,则又有母丘望之、湘逸其姓、程韶、王尚、蜀才、袁真、释惠严、惠琳、义盈、梁旷树、锺山、傅奕、杨上善、李允愿、陈嗣古、任真子、冯郭、玄景先生、杨上器、韩杜、梁武帝、梁简文帝、贾大隐、辟闲仁谓、刘仲融、王肃、戴诜、玄宗、庐藏用、邢南和、冯朝隐、白履忠、李播、尹知章、陆德明、陈庭玉、陆希声、吴善经、孙思邈、李含光四十家,而道相所集郭象、刘仁会、松灵、裴处思、杜弼、张嗣、臧玄静、窦略、宋文明、褚柔、刘进喜、蔡子晃、车惠弼此十四家不着於《志》。按《志》称道相集注四卷,而董所收乃有七卷,恐后人之所增也。我朝崇宁中再校定道藏经典,此书藏中已不复见其余诸家,仅存玄宗、河上公、严遵、陆希声四注,及傅奕所传古本《道德经》耳。外李约、李荣、贾清夷各有注说,王顾等奉玄宗命撰所注经疏,杜光庭又从而为广圣义,亦皆唐人并见藏室,始知《志》所着录犹有未尽,惜乎名存而书亡者十盖八九也。

乐臣公学黄帝、老子,其本师号曰河上丈人,不知其所出。河上丈人教安期生,安期生教毛翕公,毛翕公教乐瑕公,乐瑕公教乐臣公,乐臣公教盖公。盖公教於齐高密、胶西,为曹相国师。见《史记□乐毅传》。

汉桓谭曰:昔老聃着虚无之言两篇,后世好之者以为过於五经,自汉文景之君及司马迁皆有是言。见《扬雄传》。

严君平卜筮成都,市人有邪恶非正之问,则依曹龟为言利害。与人子言依於孝,与人弟言依於顺,与人臣言依於忠,各因势导之以善。裁日阅数人,得百钱足自养,则闭肆下帘而授《老子》,博览亡不通。依老子、严周之旨着书十余万言。

阮籍着《通老论》曰:道者法自然而为化,侯王能守之,万物将自化。《易》谓之太极,《春秋》谓之元,《老子》谓之道。见《太平御览》。

王辅嗣,山阳高平人。少而察慧,十余岁便好庄老,通辨能言。何平叔注《老子》始成,诣王。见王注精奇,乃神伏曰:若斯人,可与论天人之际矣。因以所注为《道德二论》。《魏氏春秋》曰:弼论道,约美不如#2晏,自然出拔过之。太原王济,好言老庄,尝云:见弼《易》注,所悟者多。

殷仲堪有思理,能清言,尝云:三日不读《道德经》,便觉舌本间强。见《世说》。

庾子嵩恢廓有度量,自谓是老庄之徒,曰:昔未读此书,意尝谓至理如此,今见之,正与人意暗同。见《晋阳秋》。

阮宣子好《老》《易》,能言理,不喜见俗人。时误相逢,即舍去,傲然无营。家无儋石之储,晏如也。《名士传》。

周彦伦善言名理,每宾客会集,周虚席晤语,词韵如流,听者忘倦。尤善《老》《易》,与张思也遇,辄以玄言相滞,弥日不解。

阮瞻,咸之子也,见司徒王戎,戎问曰:圣人贵名教,老庄明自然,其旨同异?瞻曰:将无同。戎咨嗟良久,即命辟之,谓之三语橡。见《晋书本传》,《世说》作阮修。

宗测少静,不乐人间。豫章王疑征为参军,答云:何为谬伤海鸟,横斤山木。欲游名山,乃挂其祖所画向子平图於壁上,赍老庄二书自随,子孙拜辞悲泣,测长啸不顾。

仲长子光,字不曜。往来河东,佣力自给,无室庐,绝妻子。开皇末,始庵河渚间以息身焉。卖药为业,人莫之知也。汾阴生游河渚,一见而伏,曰:东方朔管辖不如也。由是显重。守令来谒,辞以喑疾,未尝交语。着《独游颂》、《河渚先生传》以自寓,识者知其县解人也。有请道者,书老易二字示之。弹琴饵药,以终其世。

王绩嗜酒不任事,有奴婢数人种黍,春秋酿酒。养凫雁,莳药草自供。以《周易》、《老子》、《庄子》置床头,他书罕读也。游北山东皋,着书自号东皋子。

王希夷隐嵩山,师黄赜,学养生,喜读《周易》、《老子》,饵松栢叶杂花,年七十余,筋力不衰。刺史卢齐卿就谒问政,答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此言足矣。

贞一先生司马承桢,字子微,卢天台不出。睿宗命其兄承樟就起之,既至,引入中掖廷,问其术。对曰: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於无为。夫心目所知见,每损之尚不能已,况攻异端而增智虑哉?帝曰:治身则尔,治国若何?对曰:国犹身也,故游心於淡,合气於漠,与物自然而无私焉,而天下治。帝嗟叹曰:广成之言也。开元中,再召#3至都,玄宗诏於王屋山,置坛室以居。善篆隶,帝命以三体写《老子》,刊定文句。见《新唐书□隐逸传》。《旧书本传》云:玄宗令以三体写老子经,因刊正文句,定着五千三百八十言为真本,以奏上之。

卢鸿一,字颢然,隐於嵩山。开元六年征至东都,谒见不拜。宰相遣通事人问其故,奏曰:臣闻老君言,礼者忠信之薄,不足可依。山臣鸿一,敢以忠信奉见。见《旧唐书□隐逸传》。

宗元先生吴筠,鲁中之儒士也。入嵩山为道士,久之,游天台。玄宗遣使征之,既至,问以道法。对曰:道法之精,无如五千言。其诸枝词蔓,说徒费纸札耳。见《旧唐书□隐逸传》。《新书本传》云:帝尝问道,对曰:深於道者,无如老子五千文,其余徒丧纸剖耳。复问神仙治炼,曰:此野人事,积岁月求之,非人主宜留意。与《旧唐书》少异,故并录之。

秦系,会稽人,天宝末避乱剡溪。客泉州南安,有大松百余。系结庐其上,穴石为砚,注《老子》。弥年不出,人号其所居为高士峰。

唐宪宗顾宰臣曰:神仙之事,信乎?李藩对曰:神仙之说出於道家,道家所宗,老子五千文为本。《老子指归》与经无异,彼代好怪之流,假托老子神仙之说,故秦始皇、汉武帝二主受惑,卒无所得。上深然之。见《旧唐书□宪宗纪》。

唐相陆希声着《道德经传》四卷,其序略云:夫老氏之术,道以为体,名以为用,无为无不为而格於皇极者也。杨朱宗老氏之体,失於不及,以至於贵身贱物。庄周述老氏之用,失於太过,故欲绝圣弃智。申、韩失老氏之名,而弊於苛缴刻急。王、何失老氏之道,而流於虚无放诞。此六子者,皆老氏之罪人也。乃为述传,以畅宗旨。又云:昔伏羲氏画八卦象万物,穷性命之理,顺道德之和。老氏先天地,本阴阳,推性命之极,原道德之奥,此与伏羲同其原也。文王观太易九六之动,贵刚尚变,而要之以中。老氏察太易七八之正,致柔守静,而统之以大,此与文王通其宗也。孔子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导斯民以仁义之教。老氏拟议伏羲,弥纶黄帝,冒天下以道德之化,此与孔子合其权也。此三君子者,圣人之极也。老氏皆变而通之,反而合之,研至变之机,探至精之归,斯可谓至神者矣。

唐兵部郎李约,勉之子也,注《道德经》四卷。其说谓世传此书为神仙虚无言,又诋太史迁先黄老而后六经之失,此流俗之言也。以我观之,六经乃黄老之枝叶尔。

开元初,诏中书令张说举能治《易》《老》《庄》者,集贤真学士侯行果,荐会稽康子元、及平阳敬会真於说。说籍以闻,并得侍读。俄并兼集贤侍讲学士,始行果、会真及长乐冯朝隐同进讲,能推索老庄秘义。会真亦善《老子》,每启篇,先熏盥,乃读。见《新唐书□儒学传》。

李卫公德裕谏敬宗搜访道士疏曰:臣闻道之高者,莫若广成玄元。人之圣者,莫若轩皇孔子。昔轩皇问广成子理身之要,广成子云: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神将自清,无劳子形,无摇子精,乃可长生。又云:得吾道者,上为皇,下为王。玄元语孔子云: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吾所告子,若是已。故轩皇发谓天之叹,孔子兴犹龙之感。前圣於道,不其至乎?若使广成玄元混迹而至,语陛下之道,以臣度思,无出於此。见《李文饶集》。

香山白文公居易曰:夫欲使人情俭朴,时俗清和,莫先於体黄老之道也。其道在乎尚宽简,务俭素,不眩聪察,不役智能而已。盖善用之者,虽一邑、一郡、一国至于天下,皆可以致清静之理焉。昔宓贱得之,故不下堂而单父之人化。汲黯得之,故不出阁而东海之政成。曹参得之,故狱市勿扰,齐国大和。汉文得之,故刑罚不用而天下大理。其故无他,清静之所致耳。见《白氏长庆集》。

张荐明少以儒学游河朔,后去为道士,通老子庄周之说。晋高祖召见,问:道家可以治国乎?对曰:道也者,妙万物而为言,得其极者,尸居衽席之间,可以治天下。高祖大其言,延入内殿,讲《道德经》,拜以为师,赐号通玄先生。后不知所终。见《五代史□一行传》。

太祖征太原,驻跸镇阳。闻道士苏澄隐,五代之际屡聘不至,召见於行宫。澄隐时年八十,太祖问以养生。对曰:臣养生,不过精思炼气尔,帝王则异於是。老子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无欲而民自朴。无为无欲,凝神泰和。昔黄帝唐尧享国永年,得此道也。太祖说其言。见《东都事略□隐逸传》及《高道传》。

宋太宗语近臣曰:朕读《老子》,至佳兵者不祥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未尝不三复,以为规戒。

鸿蒙子张无梦,字灵隐。好清虚,穷《老》《易》,入华山,与刘海蟾、种放结方外友,事陈希夷先生,无梦多得微旨。久之,入天台山,真宗召对,问以长久之策。无梦曰:臣,野人也,山中尝诵《老子》《周易》而已,不知其他。除着作佐郎,固辞还山。赐金帛处士号,并不受。见《高道传》。

了斋陈忠肃公跃,尝着书二十余篇,曰《昭语》,其序略云:玉清昭应宫使王曾请校三馆道经,上因言其书不如老氏五千言清静而简约。张知白曰:陛下留意於此,乃治国无为之术。见《了斋集》。

田谏议锡《尺木赞》序曰:龙之兴也,阶於木也。君之起也,人为阶也。抑有无位之圣,韬光之贤,以名迹相参,以材能相济,如丘明之才,乃仲尼之尺木乎?故能发挥《春秋》,以垂声教也。尹喜之贤,乃老聃之尺木乎?故能询谋《道德》,以贻后世也。见《咸平集》。

陈忠肃公曰:老子言: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又言:治大国,若烹小鲜。夫烹鱼者,无所事於烦之也,制水火之齐以熟之而已。舜无为而治,其不以此欤?又曰:武帝黜黄老而用儒术,未尝不本於仁义,而观其实效,则不异於始皇者几希。当此之时,天下不一日而无事,思慕文景不可复得,然则黄老亦何负於天下哉?又曰:疏广谓受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宦成名立而不去,惧有后悔。於是父#4子相随#5,移病而归。当时贤之,后世追诵。然其知止之意,发於老氏。见《了斋集》。

欧阳文忠公修曰:前后之相随,长短之相形,推而广之,万物之理皆然也。然老子为书,其言虽若虚无,而於治人之术至#6矣。又曰:道家者流,本清虚,去健羡,泊然自守,故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虽圣人南面之治,不可易也。见本集。

延平先生罗从彦仲素曰:老子之书,孔子未尝誉,亦未尝毁。盖以谓誉之,则后世之士溺其和光同尘之说,而流入於不羁。毁之,则清静为天下正之论,其可毁乎?既不誉,又不毁,其可不略言,故止谓窃比於我老彭。见《罗先生语录》。

或问龟山杨文靖公时曰:说者谓老彭乃老氏与彭籛,非谓彭之寿而谓之老彭也。然老氏之书,果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乎?答曰:老氏以自然为宗,谓之不作可也。见《龟山集》。

龟山曰:私意去尽,然后可以应世。老子曰:公乃王。见《语录》。

荣阳吕公希哲尝大书治人事天莫若啬於前坐壁上,云:修养家以此为养生要术。然事事保谨,常令有余。持身保家,安邦之道,不越於此,不止养生也。《吕氏杂录》。

东坡苏文忠公轼奉诏撰上清储祥宫碑云:臣谨按,道家者流本出於黄帝老子,其道以清静无为为宗,以虚明应物为用,以忠俭不事为行,合於《易》何思何虑、《论语》仁者静寿之说。自秦汉以来,始用方士言,乃有飞仙变化之术,黄庭大洞之法,太上天真木公金母之号,天皇太乙紫微北极之祀。下至於丹药奇技,符箓小数,皆归於道家。尝窃论之,黄帝老子之道,本也;方士之言,末也。又《盖公堂记》云:曹参为齐相,闻胶西盖公善治黄老言,使人请之。用其言而齐大治,其后以其所以治齐者治天下,天下至今称贤焉。吾为胶西守,知公之为邦人也,求其坟墓子孙而不可得。慨然怀之,师其言,想见其为人。夫曹参为汉宗臣而盖公为之师,可谓盛矣,沦史不记其所终,岂非古之至人得道而不死者欤?见本集。

苏子由自题《老子解》后云:予年四十有二,谪居筠州。筠虽小州,而多古禅剎,四方游僧聚焉。有道全者,往黄蘗山南公之孙也,行高而心通,喜从予游。尝与予谈道,予告之曰:子所谈者,予于儒书已得之矣。全曰:此佛法也,儒者何自得之?予曰:不然,予忝闻道,儒者之所无,何苦强以诬之?顾诚有之,而世莫知耳。儒佛之不相通,如胡汉之不相谙也,子亦何由而知之?全曰#7:试为我言其略。予曰:孔子之孙子思,子思之书曰《中庸》。《中庸》之言曰: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此非佛法而何?顾所从言之异耳。全曰:何以言之?予曰:六祖有言,不思善,不思恶,方是时也,孰是汝本来面目?自六祖以来,人以此言悟入者太半矣。所谓不思善,不思恶,则喜怒哀乐之未发也。盖中者,佛性之异名;而和者,六度万行之总目也。致中极和,而天地万物生於其间,此非佛法,何以当之?全惊喜曰:吾初不知也,今而后始知儒佛一法也。予笑曰;不然,天下固无二道,而所以治人则异。君臣父子之间,非礼法则乱。知礼法而不知道,则世之俗儒,不足贵也。居山林,木食涧饮,而心存至道,虽为人,天师可也,而以之治世则乱。古之圣人中心行道而不毁法,而后可耳。全作礼曰:此至论也。是时予方解《老子》,每出一章,辄以示全。全辄叹曰:皆佛说也。予居筠五年而北归,全不久亦化去,逮今二十余年也。凡《老子解》亦时有所刊定,未有不与佛法合者。时人无可与语,思复见全而示之,故书之《老子》之末。大观二年十二月十日子由题。又曰:予昔南迁海康,与子瞻兄邂逅于藤州。相从十余日,语及平生旧学,子瞻谓予:子所作《诗传》、《春秋传》、《古史》三书,皆古人所未至,惟解《老子》差若不及。予至海康,闲居无事,凡所为书,多所更定。乃再录老子书以寄子瞻,自是蒙恩归北。子瞻至毗陵,得疾不起。逮今十余年,竟不知此书于子瞻为可否也。政和元年冬,得侄迈等所编先公手泽,其一曰:昨日子由寄《老子新解》,读之不尽卷,废卷而叹。使战国有此书,则无商鞅、韩非;使汉初有此书,则孔老为一;使晋宋间有此书,则佛老不为二。不意老年见此奇特,然后知此书当子瞻意。然予自居颖川,十年之间,於此四书复多所删改。以为圣人之言,非一读所能了,故每有所得,不敢以前说为定。今日以益老自以为足矣,欲复质之子瞻而不可得。言及於此,涕泗而己。十二月十一子由再题。

眉山苏籀,颖滨文定公之孙也,记其遗言曰:公为籀讲《老子》数篇,曰:高於孟子二三等矣。又曰:言至道无如五千文。又曰:公老年作诗云:近存八十一章注,从道老聃门下人。盖老而所造益妙,录录者莫测矣。见遗言。

吕吉甫作《道德经传》成,以元丰元年表进於朝曰:臣惠卿言,臣闻庖丁奏刀,得养生於文惠;轮扁释凿,议读书於齐桓。志之不分,道或有在。臣诚惶诚惧,顿首顿首。臣窃以大制散於智慧之伪,含生失其性情之初,爰有真人,起明至教,独推原於道德,盖祖述於典坟。是以鸡犬相闻,庄周指谓神农而上;谷神不死,列子称为黄帝之书。究其微言,中有妙物。唯恍唯惚,视听莫得以见闻;不古不今,迎随孰知其首尾。失之其出弥远,至宝秘於荆山而莫知;悟之不召自来,玄珠索之象罔而可得。轩辕华胥之国,唐尧姑射之山,皆极至游,遂臻泰定。此书之指,其诣不殊。曹参师於盖公而相齐国,孝文传之河上而为汉宗,仅得浅肤,犹几康阜。夫唯俗学,不识道真,徒见其文有异《诗》、《书》之迹,莫知其指乃是皇王之宗。故闻不尚贤则谓遗之野而不收,不贵货则谓弃诸地而不用,谓绝学则无忧等於禽犊,谓绝圣则无法等於鸿荒。不知灵府之间,有若清眸之上,虽留金屑,亦翳神光。故令善恶之两遗,而极冲虚之一致。兹难情度,宜使智迷,遂以允圣之信言,列於百家之珍说。发兹微学,宜属至神。伏惟皇帝陛下,以高真之质而出应君师,以妙本之余而形为事业,蛊饬而庶政交举,革当而四方已孚。方将齐心服形而捐治物养己之累,深根固蒂以趣长生久视之门。同天下於华胥,见神人於姑射。深造其极,适丁斯时。臣性维颛蒙,生足忧患,每思朝彻,以解天强。泛观以考其散殊,又损而期於吻合。维日不足,历年於兹,晚於斯文,忽若有得。即动而静,物芸芸而归根;由浊以清,中冥冥而见晓。遂以其意,达之於辞。虽云自安,未知其可。窃谓至人之静鉴,实为学者之元龟。敢用冒闻,以占中否。龙随章散,固难知其上天;马以智专,因可取於辨道。倘有一言之补,敢辞万死之诛。所着《老子道德经传》,凡计四册,谨奉表投进以闻。臣惠卿诚惶诚惧,顿首顿首,谨言。元丰元年正月日资政殿学士通议大夫定州路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兼知定州军州事及管内劝农使上轻车都尉车平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臣吕惠卿上表。按李彦平先生遗书云:吕吉甫读《庄子》,至参万岁而一成纯,遂大悟性命之理。故其老庄二解,独冠诸家。

陆陶山农师曰:自秦以来,性命之学不讲於世,而道德之裂久矣。世之学者,不幸蔽於不该不徧一曲之书,而日汨於传注之卑,以自失其性命之情,不复知天地之大醇,古人之大体也,予深悲之。以为道德者,关尹之所以诚心而问,老子之所以诚意而言。精微之义,要妙之理多有之,而可以启学之蔽,使之复性命之情。不幸乱於传注之卑,千有余年尚昧,故为作传,以发其既昧之意。虽然,圣人之在下多矣,其着书以道德之意,非独老子也,盖约而为老子,详而为列子,又其详为庄子。故予之解,述列庄之详,合而论之,庶几不失道德之意。见经注。

眉山唐庚子西曰:世疑老子西游,以谓有慈、有俭、有不为天下先,持是道以游於世,何所不容,而犹有所去就邪?是大不然。惟其无往而不容,则虽蛮貊之邦行矣,此所以为老氏。见《眉山集》。

淮海秦观曰:班固赞司马迁,以为是非颇谬於圣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孰谓迁之高才博洽而至於是乎?以臣观之不然,彼实有见而发耳。孟子曰: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杨子亦曰:道以导之,德以得之,仁以人之,义以宜之,礼以体之,天也。合则浑,离则散。盖道德者,仁义礼之大全,而仁义者,道德之一偏。黄老之学,贵合而贱离,故以道为本。六经之教,於浑者略,於散者详,故以仁义礼为用。迁之论大道也,先黄老而后六经,岂非有见於此而发哉?又曰:史称崔浩自比张良,谓稽古过之。以臣观之,浩曾不及荀贾,何敢望子房乎?夫以其精治身,以绪余治天下,功成事遂,奉身而退,道家之流也。观天文,察时变,以辅人事,明於末而不知本,阴阳家之流也。子房始游下邳,受书於圯上老人,终曰愿弃人间事,从赤松游,则其术盖出於道家也。浩精於术数之学,其言荧惑之入秦,彗星之灭晋,与夫兔出后宫,姚兴献女之事尤异。及黜庄老,乃以为矫诬之言,则其术盖出於阴阳而已。此其所以不同也。见《淮海集》。

晁文元公迥曰:古今名贤,多好读老庄之书,以其无为无事之中,有至美至乐之理也。又曰: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虽圣人矫激太过,而善利之心极於深切。人能不耽耳目之娱,不纵口腹之美,勿问有得,决定无失。并见《昭德新编》。

又曰:老子曰知常曰明,处世之人止知昼夜是常,而人如故。出世之人以生死为昼夜,又知生死是常,而性如故。是以明心坦然,视生死而无怖。见《耄智余书》。

盱江李泰伯曰:韩退之有言,老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佛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为孔子者,习闻其说,乐其诞而自小也。亦曰吾师亦尝云尔,佛之说吾不能详。《曾子问》、《老子列传》则有问礼之事,史未足尽信。《礼记》,经之属也,亦有妄乎?见《退居类稿》。

嵩山景遇生晁说之曰:伏羲、文王、周公赞《易》之后,惟老氏得《易》之变通屈伸。知柔而贵虚,务应而不得,殷勤以立言,幸乎此书之存也。又曰:王弼注老子《道德经》二篇,真得老子之学欤?盖严君平《指归》之流也,其言仁义与礼不能自用,必待道以用之。天地万物各得其一,岂特有功於老子哉。凡百学者盖不可不知乎此也。又曰:弼知佳兵者,不祥之器至於战胜以丧礼处之非老子之言,乃不知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独得诸河上公,而古本无有也,赖傅奕能辨之尔。见本集。

碧虚子陈景元师事张鸿蒙,尝着《道德经藏室纂微篇》,盖采摭古诸家注疏之精微,而参以师传之秘,集而成书。熙宁中,因召见进呈,御笔奖谕。又有所注《南华经章句音义》,凡二十余卷,今并入藏。见《碧虚子传》并《纂微篇》序、《道藏》目录。

溪堂谢逸《寿亭记》曰:孔子所谓仁者寿,老子所谓死而不亡者寿,释氏所谓无量寿,三圣人者,其言虽异,其意则同。盖仁者尽性,尽性则死而不亡。死而不亡,则其寿岂有量哉。彼徒见发毛爪齿归於地,涕唾津液归於水,暖气归火,动转归风,而以为其人真死矣。然不知湛然常存,未尝死也。见《溪堂集》。

道乡邹忠公浩曰:玄牝之门,取诸吾身则鼻也。鼻者,息之所由以出入,绵绵若存,用之不勤,则其息深矣,孙叔放鼻间栩栩然是已。庄子曰: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素问》曰:非出入则无以生长壮老已,非升降则无以生长化收藏。升降出入,无器不有。四者之有而贵常守。知此,然后知谷神之所以不死。又曰:虚其心则腹自实,弱其志则骨自强。并见《道乡集》。

邵伯温曰:康节先公以老子为知《易》之体,以孟子为知《易》之用。论文中子谓佛为西方之圣人,不以为过。见《邵氏闻见录》

西塘郑侠曰:侠闻之,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易》曰:亢之为言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圣人乎。然则进退存亡得丧之理,其不一致乎,何其知退知亡知足知止之难,而圣人丁宁赞叹之深乎。曰:是皆一也。进退有道,则进不易而退不难。存亡有道,则存不喜而亡不忧。进退存亡,一归於道,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孰不一致哉?又曰: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又曰:惟道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也夫。肖也者,以所养者小故也。俗之所养无非小,是以大者为不肖,是皆未足与语夫道。又曰:道大而物小。人之营营而卒乎小者,累于物也。元者,善之长而至於大之谓也。至而不知其为大,则同於道,而与世俗不相似,故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盖众方察察,发较而锥竞,我独闷闷,以天下为不足为者,宜乎其不相似,故能成其大。大而有之,其去世俗不能以寸矣,故卒之不肖。下士闻之笑,而后庶几夫道,不笑则不足以为道也。又曰:水善利万物又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然则汨之随变,则臭腐浊秽,不可以濯足,亦其自取,不几於恶乎?思复性者以是为鉴,知夫清且明者自我性,而浊且乱者亦自我之有以来之也。去其汨且惑者,而清明在躬,然后扬波倔泥与之偕,而莫吾能化也。以其莫吾能化j彼将寝寝以明洁,而莫之知予力焉。又曰:水之性清,以其出於土也。而土汨之,是以如是其浊也。徐而清之,可以鉴毛发。人之识明,以其出於物也,而物惑之,是以如是其乱也。徐而明之,可以烛日月。夫易也清,汨之则浊,浊而徐之复清。向也明,惑之则乱,乱而徐之复明也。是浊且乱者常自外加我,而清且明者在我而已。经曰: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夫雨露之在天地细故也,而犹平均如是,况於人之灵识乎?又曰:三代而上,无有孔孟、老庄、释氏之教,遇帝而帝,遇王而王。而衰周以降,乃有三氏之教,其实忧世之溺,而致所以济之者云耳。又尝自作大庆居士序曰:居士本儒学,以孔氏为宗,得老氏之说以明。并见《西塘集》。

叶梦得曰:删书断自尧舜,而《易》独及伏羲、神农、黄帝,然后知尧而上盖有其人。六经存而不论,尝试会之以心,则其说曰:《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孰能与於此?然后知伏羲、神农、黄帝至於尧舜,世而相传者,皆不出乎《易》。退而质诸老氏,则与《易》异者无几。又曰:《论语》记窃比於我老彭,后孔子者孟子,孟子之於儒,盖秋毫不以少乱也。其拒杨墨,排仪秦,过於桀纣,终不及老氏。乃其言尽心,知性,以至於命,则老氏之所深致意也。然后知老氏之书,孔孟所未尝废。又曰:老氏之书,其与孔子异者,皆矫世之辞,而所同者,皆合於《易》。后老氏数百年,复有佛氏者出,其辞益荒远深妙,而要其至到,与老氏殆相为表里。并见经注。

叶梦得曰:老氏论气,欲专气致柔如婴儿。孟子论气,以至大至刚,直养而无害,充塞乎天地之间,二者正相反。从老氏则废孟子,从孟子则废老氏。以吾观之,二说正不相反。人气散之则与物敌而刚,专之则反於己而柔。刚不可以胜刚,胜刚者必以柔。则专气者,乃所以为直也。直养而无害於外,则不惟持其志,毋暴其气,当如曾子之守约。约之至积而反於微,则直养者乃所以为柔也。盖知道之至者,本自无二。见《石林岩下放言》。

董思靖云:老子之道,以清净无为自然为宗,以虚明应物不滞为用,以慈俭谦下不争为行,以无欲无事不先天以开人为治,其於治身治人也至矣。如用之,则太古之治可复也。以其所值之时,俗尚文胜,淳朴之风无复存者,而老子抱纯素之道,与时偕极,必待感而后应,故不得位以推是於天下。盖知夫#8时数之有所性也,然终不能忽然道之无传,是以有教无类,而且睠睠於西方之异俗,则其悯当时虑后世之心何如哉。犹幸斯文不坠,故西关伺驾,东鲁见龙,而书与言之尚存也。上丈人、黄石公、乐臣公、盖公之徒,益能究其旨而体之,敛厥用於一身,则在我之天下已羲皇矣。及其道之有所授,则孝文以之为君,子房以之佐汉,曹参以之相齐,果能通一脉於苛秦之后。吁,亦一验也。然使又有进於是,如其人羲皇之则羲皇矣。或者见是书词意含洪宽大,而不知致察於虚极静笃之时,存乎体之至严至密者,以为庶政庶事之本,乃徒务为闷闷若昏之量,而习弊反堕於优游姑息,遂有清虚不及用之讥,故不经而子视之。呜呼,惜哉。或谓微言隐诀,多寓其间,以故首章有无,在二丹神气水火也。虚心实腹则炼铅之旨,用兵善战则采铅之方。冲字从水从中,乃喻气中真一之水。三十辐共一毂,为取五藏各有六气之象,及准一月火符之数。如斯等义,今皆略之。何则?性由自悟,术假师传。使其果寓微旨,亦必已成之士口授纤悉,然后无惑。区区纸上,乌足明哉。况是经标道德之宗,畅无为之旨,高超象外,妙入环中,遽容以他说小数杂之?白乐天云:元元皇帝五千言,不言药,不言仙,不言白日升青天。亦确论也。

邵若愚号本来子,绍兴中作《老子解》,序其首曰:据《史记》,老子为守藏室之史,周衰,遂去。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着书。於是着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终。缘史有上下篇目之文,后人因之上卷说道,下卷说德。今以理考,道德混说,无分上下,此流俗之言,今除去。又不知何人不审正文前后本意,分为八十一章,惟务其华,图象阳数,此皆戏论,无益於人,今亦除去。此书笺注者多,虽能於理则不中,虽辩於事则无法。只如注玄牝为口鼻,是不中理也。死之徒为涅盘,是不中事也。如是胸怀臆注?语言散失者,不欲备举,由其未至於道也。孔子志於道,缘道无形,故据於德,以德为基本。本立而道生。以其渐也,岂可殢德而不进道,此所谓过其门而不入其室也。又多以术为道者,认秽汁为精,以钝浊为朴,迟速为性,拱手不动为无为,不食滋味为恬啖,傥来适去为自然,休妻独寝为清静,如此之徒,不可与言至道。如《抱朴子》第八卷云:五千文虽出老子,然皆泛论较略耳,其中了不肯首尾全举,其事有何按据者也。盖其人多言房中黄白之术,执有为为事,将好利淫心测度无为之道,是故不知首尾,又况不及此子者乎?又直以轻举者为上士,修道德者其次。夫举身隐形,变化物象,在禁为妖。孔子不语怪力乱神,以其无益也。老子所着,长生久视,务在进道而不专取,且神仙之人,居止三山,不离於地,跨鸾朝帝,亦不离天,居天地之间,兀兀然寿千万岁。暂时易短为长,报尽还复於死,若不进道,何异大椿耳?此非论说是非,恐殢神仙之术,不进於道也。

严谷山人江袤曰:夫道窅然难言哉。谓之道者,盖假以名道,而实非道也。五经之所言,言其略。老聃、列御寇、庄周之所言,言其详。详略虽殊,皆有以明道之本。问道。又曰:或问老子着书,有《道德》篇,当时所述欤?后人诠次欤?余曰:此不得而知也。余昔於藏书家见古文《老子》,其言与今所传大同而小异,考其义一也,唯次序先后与今篇章不伦,亦颇疑后人析之也。曰:道无所不该,而五千文所纪者,可道之道耳。又离而为德,恐无是义。余曰:道德实同而名异,曰道曰德,亦何所不可也。曰:恶有是言哉?吾尝读五经诸子,凡言道德,皆有小大后先之辨,不可槩举,可考而知也。余曰:庄周言一曲之士,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本於道德之不一。重叹后之学者为不幸,子亦欲蹈之乎?曰:愿闻其旨。曰:闻之,无乎不在之谓道,自其所得之谓德。道者人之所共由,德者人之所自得也。试以水为喻,夫湖海之涵浸与坳堂之所畜固不同也,其为水有异乎?江河之倾注与沟浍之湍激固不同也,其为水有异乎?水犹道也,无乎不之,而湖海坳堂、江河沟浍自其所得如是也,谓之实同名异,讵不信然。学者之於道,会之以心,视之以神,斟酌饱满使自足,则德成而有立。进德者至於德,兼於道,则同於初矣。由是观之,道非有余於德也,道散而德彰。德非不足於道也,德成而道隐。故圣人则做道全美,君子则明道全德,兹所以为异也。曰:道妙无形,德审有所睹乎?曰:道无方体,德有成亏。有成亏者,昭昭於心目之间,岂无所睹邪?合乎道则无德之可名,别於德则有名之可辨,故曰道无常名,德有定体。老子之出,当道术之变,其立言皆以明至当之归,言虽不一,如首有尾,稽其至也,何彼此之辨?问德。又曰:生於心者不穷,是以命於身者无已。死而复生,生而复死,始终之端,如循环无穷。老氏言: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动之死地十有三。三三而九,自十言之,则出乎生死者一而已。一者谓何?意复命之人乎?士之志於道者,能修身以俟之,直而推之,曲而任之,庶几乎可以语此。问命。又曰:或问老聃、列御寇、庄周、孟轲皆古之得道者也,其立言各欲取信后世,何自相诋忤如此?聃曰:吾有大患,为吾有身。御寇曰:内观者取信於身。周曰:吾身非吾有。轲则曰:万物皆备於我,反身而诚,乐莫大焉。或厌其身之为患而非其有,或贵其身之皆备而取之足,岂不诋忤邪?余曰:子未之思也,子得其言而未得其所以言。且四肢百骸五藏六腑该而存焉者谓之身,视听言貌思性所有也亦谓之身,身之名则一,而所以为身者殊。有所谓体,有所谓性。老聃、庄周盖即体而言之者,御寇、孟轲盖即性而言之者。即体言之,则四肢、百骸、五藏、六腑有之则有患,无之则无患,故不可使之有也。而所谓无者,非亡夫而身之谓,凡动作语嘿不见而已。即性言之,则视、听、言、貌、思,一理所该,万物皆备,苟内观焉,可以取足,高之於天,卑之於地,俯仰洞鉴,孰有不备於我者乎?孰有不足於身者乎?以是言之,老聃、庄周之言身,不得不使之无,列御寇、孟轲之言身,不得不使之观。问身。又曰:或问何者为息?余曰:循阴阳以左右,随子午以消长者是也。其运如未尝止之轮,其旋如不可尽之环,与元气交通,昼夜不息,老子、列御寇所谓冲气者也。子知所以守息,则知所以养气。知所以养气,则知所以入道。知所以入道,则抱一禅定,固无殊致也。老子曰:绵绵若存,用之不勤。子归而求之,斯有得也。问息。又曰:庄周言养形之士,吹呴呼吸,此特其浅浅者尔。形神俱妙,盖本於袭气母。老子曰:玄牝之门,是为天地根。不死之道,本於是乎?问气。又曰:孔子曰:毋意,毋我。老子曰:及吾无身,吾有何患?瞿昙日:无眼耳鼻舌身意。人之有生,形色外具,心意内知,必使之无者,何哉?盖无者,万善之所归,万法之所宗。人能外息诸缘,冥心於无,则与道俱矣。其归一致,若所谓坐忘、息气、面壁果殊途哉。袤字仲长,三衢人,严谷山人则其自号也。养素丘园,以经术教诸生。绍兴间大臣荐於朝,召对竟,力辞还里,士论高之。并见《严谷集》。

老子翼卷之五竟

#1三:原作『王』,据万历本改。

#2不如:原作『不见』,据万历本改。

#3召:原作『名』,据万历本改。

#4父:原作『交』,据万历本改。

#5相随:『随』字原脱,据万历本补。

#6至:原作『反』,据万历本改。

#7全曰:此二字疑当置於『儒佛之不相通』前。

#8盖知夫:此三字原脱,据万历本补。

道德真经集义(危大有)

经名:道德真经集义。明危大有集,十卷。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洞神部玉诀类。

道德真经序

太上道德上下篇,凡五千余言,内而葆炼存养之道,外而修齐治平之事,无不备焉。此所谓内圣外王之学也。史氏列之申韩间,世因称之黄老刑名,则与道家者流之所谓大殊,不能无病焉。盖周衰,王道浸微,其垂世拯俗之意寓焉,而非一本诸自修也。而曹参盖公以清静无为有验於治,其用之去经世之理不远矣,矧出世之教由是而大者焉。或不求其端绪之奥,一概訾以为虚无怪诞之说,是岂真知道者哉。古今注疏凡百余家,各持其见,而必以辞理该贯者为善,苟理塞义晦,辞虽工无取焉。盱江道纪危大有,端谨有志,行间探索诸家,择其尤善者,类编成集,将募工锓梓以传,其志亦勤矣。使善味之者求之言外,践之身心,则葆炼存养之道内充,而修齐治平之事亦外着矣。道岂二哉,因其请,遂冒书於篇首。

岁昭阳作噩仲冬晦日,嗣四十三代天师三洞弟子张宇初谨序。

太上道德经,乃吾道经之祖也,以无为自然为体,以谦退慈俭为用,以致修齐治平之道,靡不具焉。葛玄真人曰:五千文实道德之源,大无不包,细无不入,天人自然之经。倪文节公曰:老子五千文,诚修身治国之要道,济时救世之良剂也。由此而观,非特道经之祖也,三教诸经,亦岂外此而别有其理哉。当今圣明在位,特加崇尚,复设道司以掌其教,后之学者,必谙通经义,然后授以度牒。奈何世俗凋弊,读亦未知,况其义乎。大有尝於祝厘之暇,将诸家注释校之,或异或同,有得有失,学者於此不能无惑,於是将河上公及何心山等十余家注解,取其训释详明,理长意同而不牵强者,集成一部,上下二卷,名曰《道德经集义》,欲俾后之学者,知一定之论,而无异同之惑也。若夫因义以明经,因经以造道,而乐乎无为之业者,岂无其人焉。

时洪武丁卯,盱江道纪危大有焚香谨书。

集义姓氏

河上公,河上丈人也。

吕氏,名知常。

何氏,名心山,字处尹。

李氏,名道纯,号清庵。

刘氏,名师立,号真静子。

倪氏,名思,号齐斋。

林氏,名希逸,号鬳斋。

苏氏,名辙,字子由。

董氏,思静。

晁氏,迥。

柴氏,元皋,字知白。

昊氏,名澄,号草庐。

2-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一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一

盱江危大有集

第一章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何氏曰:夫道者,元炁虚无,混沌自然,二仪从之而生,万有资之而形,不可得而名,强为之名曰道,故首章之首,宜以道一字句绝,如经中道冲而用之之章,亦是首揭一道字,尊而称之以示人。於以见其高无上,其大无对,名以道立,故并标云。下句可道可名者,所谓道术为天下裂,以名为表者也。常道常名者,所谓虚无生自然,自然生道,绳绳不可名者也。夫道乃常道,则名乃常名,而可道可名,皆其暂也。曰可则有可有不可,云胡而常,所谓强然即不然也。曰常则无可无不可,云胡而变,所谓自然即常然也。道其体而名其用也,有固为名,而无亦名也,道原於无,窅然空然,以名天地之始,物生於有,油然勃然,以名万物之母。○李氏曰:虚无自然,真常之道,本无可道,可道之道,非真常之道。元始祖炁,化生诸天,随时应变之道也。道本无形,可名之名,非真常之名。天地运化,长养万物,着於形迹之名也。○林氏曰:道不容言,才涉有言,皆落第二义。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何氏曰:无非暂无,自古固然,故曰常无。《列子》太易者,未见炁也,太初,炁之始也,太始,形之始也,太素,质之始也。循之不得,故曰浑沦,於无而观,岂不微妙。有非暂有,无时不然,故曰常有。《列子》易变而为一,一变而为七,七变而为九,九复变而为一,一者形变之始。又曰:有形则复於无形,於有而观,岂无归徼。此徼字老、列二注皆云归也,乃归宿之义,《庄子》至无而供其求,时骋而要其宿,此也一有一无,欲於两者,并观而得之,他有所不欲观者,非其道也。观此两者本同也,因出而异名,经曰:天下万物生於有,有生於无,故本同而名异。妙无非无,妙有非有,故曰有常可使无,无常可使有,有无同名为常,故得同称为玄也。有无一也,无固玄也,有亦玄也,故曰同玄。经曰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复命曰常,经中三观,曰妙曰徼曰复,后知观复之观,徼妙一也。○林氏曰:常无常有两句,此老子教人究竟处,此两欲字有深意。欲者要也,要如此究竟也,有与无虽为两者,虽有异名,其实同出。能常无常有以观之,则皆谓之玄。玄者造化之妙也,以此而观,老子何尝专尚虚无。若专主於无,则不曰两者同出矣,不曰同谓之玄矣。○倪氏曰:无与有,皆道之常,常无,道之未形者也,常有,道之已着者也。道常无亦常有,有无相生,不可缺一。道之常无者,欲人观道之妙也,妙者精而在其中者也。道之常有者,欲人观道之徼也,徼者粗而在边者也。世谓老子专言无不言有,以此首章,有无并举,未尝偏有所取合也。於首章言之,可见其作书之意也。诸家说多以无欲有欲为句,夫欲者道之蔽也,无欲可尔,岂可有哉。○吕氏曰:观妙者观於内也,妙者神也,神者妙万物而为言也,故内观者摄动心,止欲念,聚神光,结正炁,凝胎真也。太上有内观定观之经,仙真有收视返听之诀,《真诰》曰:内观者为灵仙之根也,徼,边隅也,又归也。○董氏曰:凡远而无所至极则其色必玄,其在人心乃渊默无象之义,关尹子所谓不可测不可分,故曰天曰命曰神曰玄,合曰道是也。○或曰:诸家皆以常无欲常有欲句解之,今独取常无常有句解者何也,曰诸家皆以常无欲常有欲句解者,理非不通也,但与下文同谓之玄意不相属,若常有欲,岂可谓玄,又曰有欲者亡身,亡身为玄,可乎?又有以常有欲为运用工夫,此说非不妙,亦未免牵强耳。不若常无常有句绝者,平易而理长也,今故取之。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何氏曰:妙固妙也,徼亦妙也,故曰众妙。○林氏曰:玄之又玄者,赞言其妙也。众妙即《易》所谓妙万物者也。门言其所自出也,此章人多只就天地上说,不知老子之意正要从心上理会。○吕氏曰:玄者微妙之极也。又曰玄,天也,玄之又玄,则天中之天,郁罗萧台,玉山上京,在人乃天谷神宫也。为脑血之琼房,津液之山源,百灵之命宅,自已长生大君居之,人能以神内观於天中之天,则胎仙自成,天门自开,万神从兹而出入,故曰众妙之门。○柴氏曰:乾坤阖辟,体用出入之所,何莫由斯门也。○刘氏曰:玄之又玄,谓元之始自然也,此乃众妙之门户。此章首论道,次论天地,又以次论人心,可谓尽之矣,学者当默识之。○董氏曰:理事皆从此出,故云众妙之门。

第二章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

何氏曰:夫道者无状之状,无物之象,陶冶变化,天地之美具焉。一阴一阳之道,继善成性,知之者不如忘所知,况天下皆知乎哉。故知美为美,不如不知之美为至美。人皆知为美,则美中有恶,以知之浅也。知善之为善,不如不知之善为至善,人皆知为善,则善有不善,以知之外也。○吕氏曰:夫体道全德之士,与物混成,等其自然,天下皆知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善者自善,吾不知其善。大齐物我,超乎对偶之外,岂有美恶善不善之为对哉。世人不悟乎未始有物,溺於私见,或以貌象声色为美,功名富贵为善,妄心一起,虽恶而美之,虽不善而善之,今之所弃,后或用之,昔之所是,今或非之,则美与恶、善与不善,奚择焉。○吴氏曰:美恶善不善之名,相因而有,以有恶故有美,以有不善故有善,皆知此之为美,则彼为恶矣,皆知此之为善,则彼为不善矣。欲二者皆泯於无,则无美恶善不善矣。○林氏曰:此章即有而不居之意,有美则有恶,有善则有不善,美而不知其美,善而不知其善,则无恶无不善矣。

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何氏曰:夫言无必有,言有必无,相生也。难作於易,易图於难,相成也。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相形也。高岸为谷,深谷为陵,相倾也。鹤鸣子和,如声音形动影随,如前后善否美恶,常对立於天下,凡小知小识,有美有善,不如不识不知,尽善尽美也。○李氏曰:有生於无,无生於有,难事易,易事难,长则短,短则长,才有高,便有下,有声音,便相和,前随后,后随前,故有无难易,互相倚伏,有美便有恶,有善便有不善也。○吕氏曰:两仪既立,物物为对,故相生之以有无,相成之以难易,相形,之以长短,相倾之以高下,相和之以音声,相随之以前后,动涉有为也。○林氏曰:此六句皆喻上面美恶善不善之意。○欧阳修曰:前后之相随,长短之相形,推而广之,万物之理皆然也。老子之为书,其言虽若虚无,而於治人之术至矣。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何氏曰:圣人能知无,知道之枢机,故人皆事事,我处无事之事,於物与之为娱,吾何心於事。人皆言言,我行不言之言,言未尝言,与人并立,而使人化,吾何心於言。○吕氏曰:且有无难易长短高下音声前后,既有对偶,未免乎累,是以圣人遗物离人,独立乎万物之上,不与物为对,经所谓独立而不改,物无能偶之者,故能为无为,事无事,忘言忘象,默符自然,岂假容声哉。南华言至为去为,至言去言,故曰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万物作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不居。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何氏曰:圣人作而万物睹,万物作圣人乌得而辞,虽不辞生之为之之责,而亦不有不恃,不居其成,而功在圣人,自不可却而去者,势也,非圣人意也。○林氏曰:天地之生万物,千变万化,相寻不已,何尝辞其劳,万物之生,盈於天地,而天地何尝以为有,如春生秋杀,而造化何尝恃以为能,故曰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其意只在於功成而不居,故以万物作焉而不辞三句发明之。作犹《易》坤作成物也,此即舜禹有天下而不与之意,有其有者不能有,无其有者能有之,《书》曰:有其善,丧厥善,故曰夫惟不居,是以不去。○李氏曰:不辞不有,不恃不居,彼此两忘,有无不立,是以真一常存,而不去也。○吕氏曰:圣人体道在己,其用心也不劳,其应物也无方,故万物并作,随感而应,若谷应声,美恶皆赴,无所辞也,故曰万物并作而不辞。自形自色,自生自化,各极其小大,而遂其性,孰有之哉。关尹子物非我物不得不应,我非我我不得不养,故应物而未尝有物,养我而未尝有我,故曰生而不有。泽及万世而不为仁,覆载天地而不为大,故曰为而不恃。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出,认之则惑矣,故曰功成不居。有居则有去,古今是也,在己无居,物莫迁也。惟其不自居、不自有、不自恃,所以与物翱翔於万物之上而自若,未始或去也。○吴氏曰:作谓物将生,不辞不有,不恃不居,此天地无为之事也。不去常存也,天地不居,成物之功,故其功常久而不去。○董氏曰:此章进学者於名迹两忘之地也。

第三章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心不乱。

李氏曰:不矜自己之贤能则民淳,不贵奇货则民富,不见可欲则心定。○吴氏曰:尚谓尊崇之,贵谓宝重之,见犹示也,不尚之,不贵之,是不示之以可欲,使民之心不争。不为盗,是不乱也。○林氏曰:尚,矜也,我以贤为矜尚,则必起天下之争,禹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便是此意。我以宝货为贵,则民皆有欲得之心,其弊将至於为盗,人惟不见其所可欲,则其心自定。

是以圣人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

李氏曰:虚其心,全性也。实其腹,全命也。弱其志,全神也。强其骨,全形也。○吕氏曰:前言不贵难得之货,不见可欲,即是虚其心也。不尚贤,即是弱其志,若曰止是虚其心,则恐泥於顽空。若曰止是弱其志,则恐不能自立。故复言圣人之治身也,须虚其心,更须实其腹,既弱其志,更须强其骨,虚者实之对,弱者强之敌,灵台朗彻,虚室生白,不受一尘,是虚其心也。既虚矣,不能吐纳太和,咀嚼沆滋,饮玄英之无母,食大梵之天粱,以实其腹,徒守性空,安能脱胎神化,白日上升也哉。由是观之,虚心实腹,不可偏废也,明矣。以谦自下,以卑自牧,是弱其志也,志既弱矣,然闻道不能说於力行,则无所卓立,安得如《易》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内炼之士,或干旋泝流,上通三关而补於脑,脑满则骨强矣。弱志强骨,不可偏废也,亦明矣。○何氏曰:虚心者清本超原也,实腹者积精累炁也,离虚坎实之道,其神全矣。弱志者专炁致柔也,强骨者闻道勤行也,坤顺乾健之道,其德全矣。○柴氏曰:无自贤,无贵货,无所欲,则心中自虚灵,腹中气自实,心虚无物,志自柔和,腹中有养,骨自强健矣。

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何氏曰:神与德俱全,自有不言之化,使民由之而不自知也。昔有知而今无知,昔有欲而今无欲,《庄子》:同乎无知,其德不离,同乎无欲,是谓素朴。素朴而民性得矣,岂敢自私用智而他为哉。下之人则不敢为,上之人则为无为,熏然至治之感,无迹可寻。○林氏曰:古者其民淳朴而无所知,无所欲,虽其间有机巧心者,所知虽萌於心而亦不敢有作为也。圣人之治天下也如此,圣人於世亦无所容心,其为治也,皆以无为为之,所以无不治也。○吕氏曰:无为即道也,圣人以道唱於上,百姓以道和於下,朝斯夕斯,颠沛必於是,造次必於是,非道不行,非道不言,凡所作为,则无为之道。若为於有所为,则心劳形役,而终於惫矣。为之於无所为者,虽服饵英华,嘻吸天炁,漱咽云液,运炼玄珠,上际於天,下蟠於地,妙用纵横,神凝迹移,百体俱理矣,故曰为无为,则无不治。○董氏曰:此章言忘贵尚,泯思虑,则复於无为而合至理也。

第四章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

吴氏曰:或,疑辞,不敢必也。道之体虚,人之用此道者,亦当虚而不盈,盈则非道矣。渊,深不可测也,宗者,宗祖之宗,族之统也。道者万物之统也,故曰万物之宗。似者,亦不敢必之辞也。○何氏曰:冲,虚也。道贵以冲虚为至用也。庄子知无用而始可言用,如盈则中不虚,其用小矣。似者,杳乎难正言之也,虚之至也。○林氏曰:冲,虚也,道体虽虚,而用之不穷,或盈或不盈,随时而不定也。似者,以疑辞赞美之也。万物之宗,即庄子所谓大宗师也。○李氏曰:道冲而用之,或不盈,谓不自满也。不自满者必受益,挫锐解纷,虚中忘我之谓也。○吕氏曰:天一生水,其用在中,故曰冲。冲字从水从中,言炁中有真一之水,是名为冲。冲者炁也,和也。金华真人曰:冲和入体以活,谷神能知冲用飞升昆仑,正言道以冲界为用也。严君平曰:冲以虚为宅,和以无为家,以虚无为之用,自然不至於盈溢也。惟其不盈,故能渊兮似万物之宗。夫渊者至深而不可测,至静而莫能动之谓也。万物之宗,即至道尔。宗者祖也,生一生二生三生万物,则道者岂不为万物之宗祖乎。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吴氏曰:夫说者又钝,光者必暗,犹盈者之必溢。道不欲盈,故锐者挫之,而不欲其说,光者和之,而不欲其光,此四句言道之用不盈也。○林氏曰:挫其锐,言其磨袭而无圭角也。解其纷,言处其纷扰之中而秩然有条也。光而不露,故曰和其光。无尘而不自洁,故曰同其尘。○李氏曰:挫锐解纷,和光同尘者,虚中忘我之谓也。○吕氏曰:挫其锐者,摧挫其刚锐名利之气,澹泊自居,不露圭角之谓也。解其纷者,解释其纷哗扰乱之心,沉默自处,不与物交之谓也。光者,光华也,尘者尘俗也。《庄子》曰:宇泰定者,发乎天光。儒者曰: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今也以冲为用,则云腴天光,日精月华,流入四肢,内既充实,光辉自然发越,莫不粹然见面而盎背,其与常人亦异矣。冲和既实於内,神六又发於外,直须温柔平易,混世同尘,并处杂居,而不决择,不然则人将指傲世怪诞不经之人也。○何氏曰:其虚云何,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也。此四者泯然无迹,则心如太虚,谷以虚应,道以冲用,此章两言似或者,所谓活句,宜详味。

湛兮似或存。

吴氏曰:湛,澄寂之意,道之体虚,故其存於此也。似或存而非实有一物存於此也。此一句言道之体虚也。○吕氏曰:湛,澄清莹彻,似或存者,如在而非在,非有非无之象也。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然在后是也。○林氏曰:若存若亡,似有似无,故曰湛兮似或存也。

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吴氏曰:吾不知谁之子,问辞也。象帝之先,答辞也。象言天有象,帝言天之主宰也。天亦由道而生,故曰象帝之先。○李氏曰:象帝之先者,太极未分前也。○吕氏曰:《黄庭经》问谁家子在我身,即所谓吾不知谁之子也,即自己性真,自古以固存,长於上古而不为老,故曰象帝之先。○董氏曰:此章言妙本冲虚,而其用不测也。

第五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吴氏曰:仁谓有心於爱之也,刍狗缚草为狗之形,祷雨所用也。既祷则弃之,无复有顾惜之意。天地无心於爱物,而任其自生自成,圣人无心於爱民,而任其自作自息,故以刍狗为喻,盖圣人之心虚而无所倚着,若有心於爱民,则心不虚矣。○林氏曰:生物,七也,天地虽生物而不为功,与物相忘也。养民,仁也,圣人虽养民而不以为恩,与民相忘也。不仁,不有其仁也。刍狗祭则用之,已祭则弃之,喻其不着於意而相忘尔。经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不仁犹不德也。《庄子》大仁不仁,又曰:至德之世,相爱而不知以为仁也,亦是此意。○吕氏曰:天地无恩而大恩生,圣人不仁则大仁成,以其无私也,故谓之不仁。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圣人无私化,当生则生,当死则死,惟元炁之所运,天地圣人未尝容心於其间,譬犹刍狗耳。刍者草也,束刍为狗,以供祭祀,当其用也,盛以中箧,被以文绣,尸祝斋戒以将之,敬之至也。及其已事,行者践之,爨者焚之,抑无用之弃物耳。天地於春生夏长之时,疑若仁爱之厚,及其凋落之际,天地所不能生。圣人於矜怜抚养之时,疑若仁爱之厚,及其死亡之际,圣人所不能救。亦犹尊刍狗於未祭之前,而弃之於已祭之后,未祭之前所当敬也,已祭之后,所当弃也。故以刍狗为万物百姓生杀之喻,不如是则不足以见天地圣人之无私,因其不仁,乃所以见天地之大也。○李氏曰:天覆地载,化民育物,可谓至仁。言不仁者忘其所自也。圣人爱民治国,亦复如是,修身养命,亦复如是。

天地之间其犹橐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吴氏曰:橐钥,嘘风炽火之器也。天地间犹橐钥者,弃象太虚,包含周遍,钥象元炁,氤氲流行之用。不屈谓其动也直,愈出谓其生不穷。惟其橐之虚,而钥之化,化者常伸,故其钥之动而弃之生,生者日富。在天地之间如此,其在人也,则惟心虚无物,而气之道路不壅,故炁动有常,而虚中之生出益多。数犹速也,穷谓气乏,人而多言则气耗损,是速其匮竭也。不如虚心固守其神,使外不入,内不出,则其中虚也无涯,而所生之气亦无涯矣。○林氏曰:橐钥用而风生,其体虽虚而用之不屈,动则风生,愈出愈有,天地之间,其生万物也亦然,弃钥之於风,何尝容心焉。天地之於生物,亦何尝容心焉。故以此喻之。多言数穷,不如守中者,意谓天地之道不容以言尽,多言每每至於自穷,不如默然而忘言,孔子曰:予欲无言,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正此意也。○李氏曰:此章乃结上章道冲而用之之义。天地之间,其犹橐钥者,虚中也,虚而不屈者,无心也。动而愈出者,应变无穷也。不如守中者,亦虚中而已。○陆氏释屈作竭,文始妙道真人问老子曰:道德修身至要,在於何章?老子曰:在於守中抱一,深根固蒂。曰:何谓守中?老子曰:中者中宫也。原夫赤子在母腹中,脐蒂与母脐蒂相连,暗注母炁,母呼亦呼,母吸亦吸,绵绵十月,气足神备,脱蒂而生,亦犹果之受气既足,脱蒂而下也。脐间深入三寸谓之中宫,亦曰黄庭,男子谓之气海,女人谓之子宫,吾昔受太上道君诀曰:勤守中,莫放逸,外不入,内不出,还本元,万事毕。勤守中者,一意以守元海也。不出入者,令往来之息兀然注於中宫气海,勿使息之出入也。还本元者,脐间乃一万二千五百息之源,五脏六腑生气之本,以息还归本源,以神御之,使息定息住也,右此乃吕氏本所载。

第六章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

吕氏曰:谷者天谷也,神者一身之元神也。天之谷,含造化,容虚空,地之谷,容万物,载山川,人与天地同所禀,亦有谷焉。其谷藏真一,宅元神,是以人之头有九宫,上应九天,中间一宫谓之泥丸,又名紫府。九宫之外,别有一宫,亦有数名,一名寥天,又名天关,又名玉京山,昆仑顶,太渊池,又名天谷,乃元神所住之宫,其空如谷而神居之,故谓之谷神。神存则生,神去则死,且日之接於物,夜则交於梦者,神不安其居也,使其去而不还,游而不返,则死生之途隔矣。由是观之,人不能生而神生之,人不能死而神死之。然谷神所以不死者,由玄牝也。玄,阳也,天也,牝,阴也,地也。玄者天之色,纯阳虚无之炁,轻清而浮於天。其字从无从火,自无而生,居於玄元之宫,故为玄也。牝者地之性也,纯

阴谷实之气,重浊而沉於地,其字从气从米,自有而生,居於牝元之府,故为牝也。二熙升降於呼吸之间,有法以制之,逆其所顺,使阴不得而长,还其所生,使阳不得而微,以无为有。易有为无,以坤元谷实之气,升而出之,以天元虚无之炁,降而归之。天炁既归於身,则阴滓自然荡尽,复为纯阳之人矣。故曰还将上天炁,以制九天魂,然则玄牝二炁,各有深旨,非遇至人,授似口诀,不可得而知也。苟知二气之所由,则知玄牝之妙。食其太和,袭其炁母,以养其神,神依其黑,得以归其谷而不死,岂非玄牝之功乎。故曰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灵枢神景内经》:天谷元神,守之自真,上下玄牝,子母相亲。又曰:玄牝乃天地之器,夺之以神,得之以真,升降之道也。○何氏曰:谷,虚也,神所舍也,人自壮趋老,自老趋死,以精神耗散,不知安静颐神,虽日宴坐而驰心於外,则谷不虚而神不存,何以不死。惟求精於杳冥,求物於恍惚,形神洞达,与道合真,可以长生。玄,天也,虚也,牝,地也,静也,人能积虚以通神,致静以养真,则玄牝不死之道得矣。○李氏曰:谷神不死,虚灵不昧也。玄牝者,一阴一阳也。

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吕氏曰:既以升降为玄牝,则门者乃玄牝二无出入之门户也。泥丸宫之前有明堂,明堂下通於鼻,故鼻为玄门。鼻通六府出入者,轻清之炁以接於天,故谓之天根。牝元宫之上有黄庭,黄庭通重楼而至口,故口为牝门,口通五脏出入者,重浊之炁以接於地,故谓之地根。世人不穷其本,不究其源,便以鼻为玄,口为牝,则玄牝之门又将何以名之,此由不造其妙也。○何氏曰:致虚极,守静笃,入得此门,天地之根尽在是矣。盖天付以炁,地付以精,聚而为神,此其根也。根不拔则命可久也,故曰我命在我不在天地,又曰:我与天地分一炁而治,自守根本是也。○倪氏曰:玄者阳也,乾也,天玄是也。牝者阴也,坤也,牝马是也。门者所由出入,乾坤一阖一辟也。根者犹木之根,生之本也。《易》所谓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又曰:乾坤易之门是也。○李氏曰:一阖一

辟,生天生地。○刘氏曰:玄,阳也,牝,阴也,门者二炁橐钥之门,如

前章云众妙之门,亦如语云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未有天地,先有元炁,是谓天地之根也。

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吕氏曰:绵绵者,不绝如线之谓也,当其玄牝二炁入乎其根,闭极则失之於急,任之则失之於荡,皆非正也,欲其绵绵续续,勿令间断,若存而非存,若无而非无,真息来臻於泰定之中,如龟之藏,如蛇之垫,未尝至於勤劳迫切也。《庄子》云:古之真人,其息深深,息之以踵,《灵枢内经》:混沌灵感,升云炼根,绵绵不息,用之胡勤。○何氏曰:绵绵永存,绳绳不穷,湛兮似或存也。用之虽不可既,终身有不勤者,勤则劳且竭矣。太史公曰: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神太用则竭,形太劳则弊,形神离则死。○吴氏曰:绵绵谓长久不绝,存谓神之存,勤,劳也。凡气用之逸则有养而日增,用之动则有损而日耗,言神长存於中,则气不消耗也。○李氏曰:一阖一辟往来不息,莫知其极,动静不惑,不劳功力,生生化化而无穷也。《列子》全载此章,乃曰黄帝书曰云云,按葛仙公《内传》,黄帝时老君为广成子为帝说此经,故帝着书乃引此章云。

天地长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久。

何氏曰:天地一於生物,而不自生,经曰生而不有,长而不宰,是谓玄德,皆言天地不自生,乃能长生,故曰博厚所以载物,高明所以覆物,悠久所以成物,记三言物皆主於生物,而不言天地之自生。○李氏曰:天不自天,地不自地,故生不息。○林氏曰:此章以天地喻圣人无容心之意,天地之生万物,自然而然,无所容心,故千万岁犹一日也。

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何氏曰:圣人配天地而无疆,奉覆载以无私,以劳天下,岂不以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同体,人皆取先己独取后,自后而人先之,人皆取实己独取虚,形外而道存之。又曰:圣人以道为身而无身,何私之有,此其所以参天地而无穷欤。○吴氏曰:后谓卑贱在下,先谓尊高在上,外谓清静无为,存谓长生住世,无私谓后其身,外其身,成其私谓身先身存,圣人非欲成其私也,而自有身先身存之效,假设众人有心成其私者,言之则为能成其私也。○李氏曰:圣人不自圣,故与天地合德。○林氏曰:圣人之修身,无容心於先后,无容心於内外,故莫之先而常存,是以无私而能成其私,此一私字非公私之私也,若以为公私之私,则不得谓之无容心矣。此语是老子诱人为善之意,及释氏翻出来则曰真空实有,真空便是无私之意,实有便是能成其私之意。○河上公曰:人以为私者,欲以厚己也。圣人无私而己自厚,故能成其私。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一竟

3-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二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二

盱江危大有集

第八章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

林氏曰:此章又以水喻无容心之意,上善者,至善也,谓世间至善之理与水一同,水之为善,能利万物而何尝自以为能。顺流而不逆,不争也,就卑就湿,不以人之所恶为恶也,以此观水则近道矣。几,近也。○吴氏曰:上善至极之善,有道者之善,其若水者何也,盖水之善以其灌溉洗濯,有利物之功,而不争处高洁,乃处众人所恶卑污之地,故几於有道之善。几,近也。○吕氏曰:得天一之妙,体道一之端,全上善之功者莫过於水。水者方圆凝释,俱协其宜,是陕圣人研其道,法其善,应变随时,如水之性,或刚或柔,或方或圆,无可无不可,故曰上善若水,至人由一以贯道,即道以会一,故以水喻心,以心造道,且《参同契》言:一者道枢,知白守黑,彭真人所解皆为一也。盖金液玉液为金丹之道枢,灌溉五脏,滋溢三田,漱咽则顺下,斡旋则沂流,《黄庭经》言:漱咽灵液灾不干,夫炁中有真一之水,水中有真一之炁,是以华池为上善之利源也。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何氏曰:首句上善若水,非徒以水为善,甚欲人皆似之,与水相似,俱备此善之上也。若水者,若道也。故人之善居,若水之於地,水得地而流,地得水而柔,岂有挟其所居乎。人之善心,若水之於渊,人无鉴於流水,鉴於止水,岂有失其本心乎。人之善与,若水之於七,则酌彼注兹,岂肯以人从欲乎。人之善言,若水之善信,则如潮之有时,岂得自食其言乎。人之善政,若水之於治,则如手中准,岂复高下其手乎。人之善事,若水之於能,则能方能圆,岂不达权尽变乎。人之於动,若水之於时,则时止时行,岂不应机任运乎。○李氏曰:居善地,利物也。心善渊,容物也。与善七,生物也。言善信,应物也。政善治,化物也。事善能,成物也。动善时,顺物也。

夫惟不争,故无尤。

林氏曰:上七句之善,皆言有道之士其善如此,而不自以为能,故於天下无所争,亦无尤怨之者,此即汝惟不争,天下莫与汝争能。解者多以此为水之小善七,故其说多牵强,非老子本旨。○何氏曰:兼其数善,又始此不争,终此不争,善之善者也。谁能似之,故无尤。夫不善,故有尤,既善矣,而不免於争,则亦有尤。有善且无争,又何尤为。此若水之为善而与道相似者欤。○李氏曰:水取柔和之义,处下之义也,利物无争,故无尤。○吴氏曰:夫惟有道者之上善,不争处上而甘处下,故人无尤之者。尤谓怨咎,故欲上人者,不免有争心,有争则有尤矣。

第九章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林氏曰:此章只言进不如退,故以持盈揣锐为喻,器之盈者必溢,持之则难也,不如不盈之易持耳。已者勿盈之意也。揣,治也,锐,铦也,治器至於极铦极锐,无有不折,不如不锐者可以长保。○吴氏曰:持,捧之也。已,止也。此章谓道不欲盈,盈则易至於溢也,不如已之而不使盈也。锋者不可以锐,锐者则易至於到,而不可长保其锐矣。盈之则不可长保其盈,亦由是也。○刘氏曰:盈则必虚,戒之在满。锐则必钝,戒之在进。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林氏曰:富贵而至於金玉满堂,必不能长保。居王公之位而至於骄盈,铃遗其答。故欲全其功,保其名者,必知早退,乃为天道。功成名遂,是随其大小而能自全者,故曰成曰遂。若不知自足,则何时为成耶,何时为遂耶。此四字须仔细看。○吴氏曰:世有金玉满堂而不能守者,何哉?盖因富贵而骄,自遗其咎耳。是以功成名遂身退,乃合天之道,此言不可盈之也。金玉满堂谓富,骄谓盈之者,自遗由己所致,非由乎人,功成名遂谓贵,身退谓不盈之者,天之道虚而不盈,故四时之序,成功者去。○李氏曰:功成名遂身退,戒盈劝谦之义。○吕氏曰:《易》曰: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陆希声曰:持大器而满盈,虽惧之不如早止,居大位而亢极,虽忧之不如早退。至於从赤松之游,泛扁舟而去,亦明於持盈之义也。○刘氏曰:金玉必累,戒之在贪,富贵必淫,戒之在傲,功成名遂必危,戒之在不知止。老子之言深欲救人,非谓绝人事处山林者可以入道,虽居富贵功名之域,皆可勤而行之。

第十章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炁致柔,能婴儿乎?

何氏曰:抱一无离,子能守一,一亦守子也。专炁致柔,能婴儿,经曰含德之厚,比於赤子,骨弱筋柔而握固。专炁者纯气之守也。致柔,至和不迁也。此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林氏曰:载犹车载物也,婴儿未有见闻,则其气专。致者极也,柔者顺也,能如婴儿专气致柔,则能抱一矣。故曰专气政柔,能婴兄乎。此老子设问语也。盖曰人能如此乎,此下数句皆然。○吕氏曰:魂强者生之徒,魄壮者死之徒,盖魂者属於阳而喜於清虚,魄者属於阴而好营扰,盖魄者阳之贼也,且魄之为物,喜人耽於声色,尚於浮华,迷於昏寐,驰骋游走,耗人精气,使人趋於死地,形谢之后,得以享其祭祀也。是以圣人以神御炁,以形制魄,法地之用,安静厚载,镇以不动,阴魄虽欲营营,动我念虑,其可得乎。故曰载营魄。原其载之之法,则抱一无离之耳。抱一者如鉴之含明,明岂离於鉴乎,犹恐载之不至,故虽纯一而不杂,静一而不变,是谓不二,乃能神全而不亏,精用而不竭,未尝须臾离也。故曰抱一能无离乎,且神不治则气乱,神治则气不妄作矣。至人善於调御,专於精诚,乳之以虚,息之以踵,纯粹柔弱,其养炁如灵龟,其养神也如婴儿,婴儿含德之厚,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故曰专气致柔,能婴儿乎。○李氏曰:载营魄,犹车载物之喻。魄好运动,好驰骋,好刚锐,故曰营魄。魄属阴,阴盛则害阳,情盛则役性,能制伏者,抱一无离,致柔无疵,无为为雌,无知使阴魄不能肆其情,至於魄伏阴消,则神灵性寂矣。不用拘束,自然不动,如获宝满载而归,自抱一以下,纯是载营魄之义。

涤除玄鉴,能无疵乎?

何氏曰:关尹子知心无物,则知物无物,知物无物,则知道无物,故不敬玄妙之言,心思玄妙者神愈伤,此言濯去玄览,除心之瑕,乃无疵也。○吕氏曰:不为魄所荡,内不为气所使,涓涤思虑,绝弃情欲,是谓玄览。夫玄览者,观其妙而非目之所见,除至真之外,一切屏去,表里虚彻,空洞自然,灵府湛寂,始能玄览,既能玄览,为玄览碍,玄览亦除,则无疵矣。○李氏曰:不见不闻,尘净鉴明。○董氏曰:夫玄妙之见不除,是为解缚,涤除之迹犹存,是为觉碍,无疵则法爱忘而能双泯矣。

爱国治民,能无为乎?

何氏曰:黄帝书富国安民者,炼气之法也。圣人以身为国,以心为君,精气为民,民安国泰,民散国虚,心无为则气和,气和则万宝结,心有为则气乱,气乱则英华散矣。○吕氏曰:至人治身,亦犹治国,爱其民所以安其国,爱其气所以保其身。善爱身者,以心为君,以血为臣,以气为民,一其性,养其气,使充塞百关,珍之调之,使其自然,又何为之有。治国治身,义均一体。○李氏曰:不动不摇,道泰时清。

天门开阖,能无雌乎?

何氏曰:《庄子》有乎出有乎入,入出而无见其形,是谓天门。又曰:其心以为不然者,天门弗开矣。此言天门即玄门也。一阖一辟之变,守静守柔,乃守雌也。○林氏曰:天门者天地间自然之理也。○倪氏曰:天门者,乾也,《易》谓之户,有开必有阖,开阖相为用者也。能无雌,诸家皆作能为雌,然以上文例之曰能无雌乎,是不欲其有疵也。曰能无为乎,是不欲其有为也。今曰能无雌,是不欲其有雌也。老子以柔为上,宜欲雌者而曰无雌,盖一於雌而无雄,是能阖而不能开也,非天门也,故发无雌之义,欲以阳济阴也。○诸本皆曰:能为雌,独倪氏曰能无雌,然以上下文观之,不若无雌文意为顺。或云雌静而不滞於静,乃无雌也。又曰:无雌乃无阴邪以间之也,亦通。

明白四达,能无知乎?

何氏曰:明白四达,觉也,照也,能若无知,则觉而不照,见而常寂,所谓无知乃真知也。○吕氏曰:性天朗彻,光被四表,洞烛八荒,实而若虚,有而若无,智周万物,而返智於愚,明并三光而归於昧,使人日用而不知,故曰明白四达,能无知。○林氏曰:明白四达,无所不通,而以无知为知,则能抱一矣。○李氏曰:出聪屏智,和光同尘。

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何氏曰: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圣人身拟天地,爱养万物,生者道,畜者德,虽生与不生同,虽为与不为同,虽为器长与不长同。虚之至,静之极也,玄天德也,宁复有之恃之宰之,以累其通玄之妙德乎。○李氏曰:生之畜之,不有不恃不宰者,忘其所自也。○吴氏曰:生之者,虽有所生而实无心以生之,故曰不有。畜之者,虽有所为而实无心於为之,故曰不恃。如为官长者,虽宰夫民而实无心於长之,故曰不宰,此所以为玄妙不可测之德也。○林氏曰:生之畜之,言造化之间生养万物也,造化何尝恃之以为有,何尝恃之以为能,虽为万物之长,而何尝有宰制万物之心,如此而后谓之玄妙之德,此章之意,大抵主於无为而为,自然而然。

第十一章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李氏曰:以辐辏毂,利车之用,即总万法归心,全神之妙也。辐不辏毂,何以名车。法不归心,无以通神,毂虚其中,车所以运行。心虚其中,神所以通变。故虚为实利,实为虚用。虚实相通,去来无碍。即上章载营魄之义也。至於无物可载,辐毂两忘,车复无也。犹心法双忘,神归虚也。器与室并同此义。○吴氏曰:辐,轮之轑也,毂,轮之心也,无,空虚之处也,埏,和土也,埴,土之粘腻者。有此车此器此室,皆所以为天下之利也,故曰有之以为利。车器室,皆以中虚为用,故曰无之以为用。人之实腹有气,所以存身,所谓为利也。虚心无物,所以生气,所谓为用也。故取此二物为喻也。○林氏曰:三者皆是譬喻,虚者之为用,车器室皆实有之利也,而其所以为车为器为室,皆虚中之用也。以此形容一无字,可谓奇笔。○吕氏曰:车以虚而运行,器以虚而容物,室以虚而四达,引此三者详言之,贵乎以物喻己。存无守有焉,故有则存乎器,无则存乎道。至人假有为之体,炼无为之神,非有则无以施其利,非无则无以致其用,以形为存生之利,以虚为致神之用,有为则利於物,无为则利於用。○何氏曰:有不能用有者,形也,以无而用有者,神也。毂以一孔之虚,而运三十辐之众,岂以车为车,盖以车之无处而用车也。陶为坏,如未冶则败速,器固以埏成,苟不虚其中,物於何受。岂以器为器,盖以器之无处而用器也。宫室虽美,塞以墙壁,将焉用此。升堂必自户牖,岂以室为室,盖以室之无处而用室也。身也物也,犹车器室,皆形质之具也。道也心也,犹毂牖等,有神明之妙焉。《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不但先道而后器,无形而有形,而一器之中,自具一道,所以运斯器者,人见其器之实有,吾见其道之妙无,则冲用虚通之中,有不器於器者矣。

第十二章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李氏曰:发上章虚用,虚其用则不为声色眩,故次之以五色令人目盲,色声味物皆是根尘,一切世人皆受其盗,惟有道者不受他瞒,视听言动,非礼勿为,则六贼化为六通矣。○林氏曰:目盲谓惑视也,耳聋惑听也,口爽失正味也,心发狂,不定也,行妨谓妨害德行也。此五者皆务外而失内也。○吕氏曰:视色听音尝味,皆为性真之累,方婴儿之未孩,孰为声色,孰为滋味,及其情窦一开,方知有青黑之色,锦绣之丽,随物奔竞,不能彻视无色之色,与盲何殊。彻视者非谓外视於物,见独而已,惟至人审其目者,乃太乙之日月,能於空寂之中,收视返瞩,神光莹彻,冥冥之中,独见晓焉,又岂为五色之盲乎。五音者何,宫商角征羽耳。郑卫铿锵,使人耽乐,荡其真性,损其灵聪,不能返听无声之声,与聋何殊。返听者非谓外聆於彼,独闻和焉而已,惟圣人察其耳者,乃帝君之听门,能於大定之中,徐以气听,则天籁自呜,天乐自响,或如金玉之声,或如琴瑟之出,一闻是音,故外虽大风振海,疾雷破山,皆不闻也,又岂为五音之所聋乎。五味者何,辛咸甘苦酸耳。烹麟庖凤,食前方丈,穷奢极侈,使人舌端耽嗜无厌,浊神秽真,不能内尝无味之味,与爽何殊也。爽者亡也,内尝者非谓嗜彼外味,自尝而已矣。惟至人知其口者,乃绛宫之朱渊,是以养沆瀣,茹玉英,饮金液,吸琼醴,以灌溉其灵根也。故曰淡然无味天人粮,子丹进馔肴正黄,乃曰琅膏及玉霜,岂膏粱异味所能夺乎。夫畋猎,国之常经,春搜夏苗,秋弥冬狩,不失其时矣。若夫极流连之乐,成荒亡之行,昼夕不息,乌得不汨伪其真乎。至人内心恬淡不动,绝其声利之弊,不恣其性,不伐其仁,太乙澄静,狂荡奚自而发乎。噫,照乘之珠,连城之璧,世之所珍,人之所重,苟责求之不厌,过逾其分,一念之失,则一己之行悉泯然而默亏矣。至人视万物为蝉翼,睹嵩岳为赘疣,不汨於嗜欲,以道自冲,虽有难得之货,又安能妨其行乎。○何氏曰:《庄子》五色乱目,使目不明,五音乱耳,使耳不聪,五味浊口,使口疠爽,趋舍滑心,使性飞扬,意与此章同。昔有好畋猎者,自谓此乐令人忘死,岂非狂心之发。有清旦适市攫金者,捕者问之,则曰:取金之时,徒见金,不见人。此非妨行之货?此章言令字与《庄子》言使字,皆物重而志反轻,诱深而得反浅,不知不觉,被他役去,莫知主宰,人不知道,以至於此。爽字训差,乃失也,非爽快之爽。○晁氏曰:人能不耽耳目之娱,纵口腹之美,勿问有得,次定无失。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李氏曰:为腹不为目者,内境不出,外境不入,收视返听。○林氏曰:腹,内也,目,外也。圣人务内而不务外,故曰去彼取此。彼,上五者,此,道也。○吕氏曰:坤为腹以载物,离为目以外视,腹者有容,於内受物,以养其实。道炁冲满,故内全其精神也。目者有见於外,着於诸色,乱其真宅也。故圣人治其内,不治其外,求诸己而不求诸人也。收视返听,复命还原,去彼为目之神,取此为腹之精,故曰去彼取此。○何氏曰:快其情者疲其神,饰其外者伤其内,故为腹则惟内而精神专一,为目则外而目见心动。物能引而去之者众矣,忘於目则光溢无极,实其腹则中有所主,取此者道也,去彼者物也。

第十三章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

吕氏曰:宠辱者,得失之常理,幼身者,性真之大患,宠则继以辱,辱则生於宠。夫美爵厚禄,锦衣玉食,固足以为宠,然其来则喜,其去则悲,而辱亦多矣,岂不惊乎。故曰宠辱若惊。身本无贵,所可贵者,性与命尔,人本无患,所可患者,得与失尔。故人之生也,愆於寒暑,涉於是非,拘於怵迫,难於进退,苟惟患得失於外物,亦犹一身遗患於性真,故曰贵大患若身。○吴氏曰:贵犹重也,货财之富,人以为大利,反观之则大患也。故知道者不贵,而贵之者於此而身焉,身谓不能外之,而以之自累也。

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

吕氏曰:且宠辱奚也,岂非亲权操柄,折节汗颜,善其言辞,承暇俟便,觊其提撕揄扬,神交气合,哺糟啜醨,言听计从,谓之宠乎。既受其宠,是处其执事之列,唯恐其不宠也,安得不为之下,故曰宠辱若惊,宠为下。然宠者辱之本,福者祸之因,其宠之临也,高车驷马,峻宇雕墙,佩玉鸣坷,位跻极品,泽及后昆,无施不可,既得之矣,悦然若惊。其辱之至也,一旦恩弛幸衰,浸润之谮行焉,朝吹嘘而暮沙汰,深责厚罚,祸不旋踵,遽失矣,凛然若惊,是以一宠一辱,如影随形,俱可惊也。惟圣人则不为形役,视宠为辱,逃名弃世,全身远害,齐毁誉,一死生,不营营於外,不扰扰於内,不为轩冕肆志,不为穷约趋俗,回视宠辱得失,岂能惊乎。○何氏曰:何谓宠辱,宠为下,言名起谤随,是名为下。官高身危,是官为下。宠即为下,得乃为失,言不待辱而知其为下也。林氏曰:此即患得患失之意也。

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吕氏曰:世之所贵乎大患若身者,以谓人之生也,天地同根,万物资其养,小人则殉利,士则殉名,权势虽殊,为有身则一尔。世谓无其身则无患,是失老子之旨矣。乌知至人所谓有身之大患者,非谓忘形丧躯,入於顽空也。谓其逐物认己,不体於道故也。是以心如死灰,形如枯木,虽贵不辱,虽辱无患,外身以身为无身,忘心以心为无心,脱幻妄证真常,遗照坐忘,然后玉符保神,金液炼形,形神俱妙,与道合真,不为有身之所病,岂能为大患也哉。○何氏曰:何谓贵大患若身,贵者重也,身为大患,宜重而不可轻也。身小而患大,身忘而祸息,有由矣,故曰耳目声色为子留愆,鼻口是喜香味是怨,身为恼本,痛痒寒温,吾拘於身知有大患,然一受其成形,未能使遽无徒患之何益,圣人一言以蔽之,曰外身而身存,盍思夫形非我有,名非我留,我所生者,从虚无自然中来,结炁而成体也。故我受形,形亦非我,形也寄之以为形,示之以为相,故得道之士,外形骸以理自胜,变化气质,勤习清虚超入无形之道,则人之所患,吾有所不患矣。抑此身固为患之本,而有身必有物,所以为患之招也。列子身非我有也,既生不得不全之,物非我有也,既有不得不去之。身固生之主,物亦养之主,虽全其身,不可有其身,虽不去物,不可有其物。有其物,有其身者,是横私天下之身,横私天下之物,其为圣人乎。公天下之身,公天下之物,此言能不以身物为我有,而天下公其身物,则身可忘而患亦可忘矣。

故贵以身为天下,则可寄於天下。爱以身为天下,则可托於天下。

吴氏曰:天子之尊,四海之富,皆以身为天下者也。知道之人,爱惜贵重此身,不肯以之为天下,宁不有天下而不轻用其身。夫惟如此,乃可以寄托於天下。寄犹寄百里之命之寄,托犹托六尺之孤之托。舜禹有天下而不与焉,所以唐虞之禅也,彼宠其辱以为荣,贵其大患以为大利者,鄙夫耳,何可付之以天下。○何氏曰:有贵爱此身过於天下之大者,此人必不以天下动其心,乃可受天下之寄托。《庄子》:道之真以治身,其土苴以治天下。今世俗之君子,多危身弃生殉物,岂不悲夫。此固有隋珠弹雀之喻。○林氏曰:寄托二字,便有天下不与之意。○董氏曰:此章明去妄情,而复正性也。谓遗宠则辱不及,忘身而患不至,天下大物也,且不以为累,况於他物乎。

第十四章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

林氏曰:此章形容道之无进,夷,平也,希微不可见之意,三字初无分别,皆形容道之不可闻,不可见,不可得尔。搏,执也,三者,夷希微也。三者之名,不可致诘,言不可分别也。故混而为一者,言皆道也。○吴氏曰:夷谓平夷,夷则泯灭无迹,故视之不见。希谓希疏,希则间阔无声,故听之不闻。微谓微茫,微则杳漠无形,故搏之不得。希夷微三者,虽欲究极言之而不可,故混同无所分别,而名之为一。○吕氏曰:夫无色之色,使离朱子羽方昼拭目扬眉而望之弗见也,无声之声,使光釒煏绶揭雇硎讉榷而听之弗闻也。无形之形,使贵育五丁持勇鼓臂竭力而搏之不得也。目既无所施其明,耳既无所施其聪,形既无所竭其力,则曰夷曰希曰微,三者其名虽殊,於道之体则一而已,亦犹万籁一风而异声,七窍同气而用殊,此三者皆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然合而言之,则混然吻合为一,虽有视听搏摸,皆不可得而分矣。

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於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惚恍。

林氏曰:不皦,不明也,不昧,不暗也。上下俯仰之,上下二字亦不可拘,但言此道不明不暗,上下求之皆不可见耳。绳绳,多也。多而不可名,其终皆归於无物,故为无状之状,无象之象,亦恍惚耳。○吴氏曰:其上其下,犹《易》言形而上形而下也。绳绳,续而不绝也。复,反还也。无物指道而言,复还返其初,则归於无物之道。《庄子》所谓德至同於初是也。道无物也,故无状无象,然其状其象,亦非如物之有状有象也,故曰无状之状,无象之象。似有似无,故曰恍惚。○吕氏曰:夫形色之物,皆有涯际,唯道也先天先地,亘古亘今,散为冲气,布为太虚,与两仪并着,而其明不耀,忽焉处乎九地之下,与瓦砾同隐,而其幽不晦。循环斡旋,混成不间,绳绳不绝,不可以名称,不可以迹见,德备不显,虽欲以物喻,不可得也,故曰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於无物,荡然巍然,渊兮深兮,不可拟议测度。於无形中,则有无状之状,於无物中,则有无象之象。谓其有状,则状孰云有,谓其无象,则象孰云无。故曰妙有不有,真无不无,恍恍惚惚,缥渺氤氲,有无莫定,故曰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恍惚。

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林氏曰:迎之而不见其首,无始也。随之而不见其后,无终也。执古之道,言其初自无而出也。以其初之无而御今之有,则可以知古始之所谓道者矣。纪,纲纪也,道纪犹曰人纪,犹曰王道之纲也。○吴氏曰:惟其惚恍,故迎之随之皆不可见。古谓在先,今谓在后,有谓万物之源,皆出於道,故曰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古始者,道也。○何氏曰:此章自执古之道以上,极虚本无末,乃言一有字,於以见万变虽殊,可以执一御也。道御而王,大制不割,皆以至无为宗也。经曰:执大象,天下往,盖有不能御有,而御有者无也,言执者,持此以往也。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二竟

4-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三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三

盱江危大有集

第十五章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

吴氏曰:士谓有道之士,旁达曰通,妙万物者,无所不通其妙也。微而不显,其通也玄而难辩,渊乎如水之深而不可测,其中深不可测,故强为之模拟其外之容以示人也。下文七者是也。○林氏曰:此章形容有道之士,通於玄微妙,可谓深於道矣。而无所容其识知,惟其中心之虚不识不知,故其容之见於外者,皆出於无心,故曰强为之容。豫兮以下,乃是形容有道者之容,自是精到。○何氏曰:士之为道也,微妙而难窥,玄通而不滞,谁得而测识之,既非情识所到,虽名状亦强耳,故取譬,如下文所云。

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若冰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浑兮其若浊。

吴氏曰:豫犹皆兽名,豫,象属,犹,犬子也。象能前知,其行迟疑,犬先人行,寻又回转,故迟回不进谓之犹豫。冬涉川者怯寒,畏四邻者惧敌,是以迟回而不进。有道者不敢为天下先,其容如此。俨,矜庄貌。若客,随而不迎也。泱,解散貌。若冰将释,融液而不凝浸也。敦,笃厚貌。朴,材未成器也。旷,空豁貌。若谷虚而善应也。浑,黄浊貌。若浊,美恶玄同不自洁也。○何氏曰:十二月舆梁成,民未病涉也。此冬涉之难,士之持重,而豫兮者似之。无易由言,耳属於垣,此四邻可畏也。士之慎密,而犹兮者似之。主人不问,客不先举,士之不为物先,而俨兮者似之。水结成冰,冰消反水,士之於物无滞,而涣兮者似之。敦兮若朴之未断,旷兮若谷之不盈,浑兮若浊之受垢,历历形容善士之道相似,未易殚於言也。

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

吴氏曰:此承上浊之一字而设问曰,孰能浊乎。浊者动之时也,动继而静,则徐徐然而清矣。又因静之一字,而设问曰,孰能安乎。安者静之时也,静继以动,则徐徐而生矣。安谓静定,生谓活动,盖惟浊故清,惟静故动,以是推之,则旷者不盈而盈,敦者不器而器,涣者不凝而凝,俨者不为主而主,犹豫者不为先而先,从可知矣。○何氏曰:是道未尝不包体用,贯动静,而非直空言也。和其光,同其尘,与世混浊,而有淡乎泊乎者,清寓於浊也。闭兑塞门,虽安汝止,而有油然勃然者,动生乎静也。两云徐者,言徐徐自然而非数数然也。此言静则可使浊者,徐徐而清,动则可使安者,徐徐而生,动静互用也。○林氏曰:此两句只是浊中有清,动中有静耳。

保此道者不欲盈,夫惟不盈,故能敝,不新成。

吴氏曰:成谓完备,凡物敝则缺,新则成,敝而缺者不盈也,新而成者盈也,保守此道之人,不欲其盈,故能为敝缺不为新成也。章内七容,皆敝缺而不新成也。○何氏曰:保此道者不欲盈,虚其中也。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惟不盈,故与物相反,人皆趋新趋成,而我甘其敝,不急於新成。○林氏曰:不欲盈者,虚也,敝,故也,敝而不新,则千载犹一日也,能如此而后为道之大成,是以能敝不新。新是一句,成是一句。○李氏曰:接上章道纪之义,发明后学存诚致敬,常慎其独,不住於相,而抱一潜虚为日用,至於顿息诸缘,消融万幻,挠之不浊,澄之不清,是谓微妙玄通深隐也。

第十六章

致虚极,守静笃。

吴氏曰:致,至之而至其极处也。虚谓无物,外物不入乎内也。极,穷尽其处也,守,固内御外,如守城之守。静谓不动,内心不出乎外也。笃,力不倦也。○吕氏曰:虚之又虚,神得其居,静之又静,神得其正,列子:静也虚也,得其居也。《西升经》:人能虚空无为,非欲於道,而道自归之。○何氏曰:列子或谓子奚贵虚,曰:虚者无贵也,非其名也,莫如静,莫如虚,静也虚也,得其居也。故曰虚者道之常。今至虚且极,则性太空矣。故曰静者万物之始,今守静且笃,则心永寂矣。性空心寂,自然道生,虚极生神,静极生觉矣。於此可以坐观物化,而不化於物者矣。

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

吴氏曰:作,动也,植物之生长,动物之知觉,皆动也。复,返还也。物生由静而动,故返还其初之静为复。植物之生气下藏,动物之定心内寂也。○吕氏曰:且万物之并作,兆於和气,发於无形,观其复也,反於杳冥,归於自然,至人体自然之妙·用,犹天地之於万物,作者动,复者静,斡旋枢机,运炼元和,含养胎息,则真炁来复,返本还元矣。○何氏曰:列子有生者,有生生者,又曰:有生则复於不生,圣人妙见作复之理,观物之出於机者,必入於机,故吾不与之俱盈,观物始於艮,必终於艮,故吾静而不与之俱往。复也者,谓归於道而常存也。

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

吴氏曰:芸芸,生长而动之貌,凡植物春夏则生气自根上达於枝叶,是曰动。秋冬则生气自上而返还,下藏於根,是曰静。天以此气生而为物者,曰命,复於其初生之处,故曰复命。○吕氏曰:万物皆作於性,类草木之根也,出乎震,见乎离,说乎兑,劳乎坎,终归於其根也。夫草木枝在上,根在下,人则不然,四肢在下,根在上,即泥丸宫是其根也。《黄庭经》脑神精根字泥丸,乃帝真之灵域,精神所聚处也。人能内观於此,则万神自集,万气咸臻,胎仙成矣。故曰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夫至士造道,必始於穷理,次之以尽性,终之於复命,未有不穷理尽性而能至於复命者也。今夫明白四达,穷其理也。至虚极,守静笃,尽其性也。广成子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必静必清,汝神将守形,形乃长生,长生则命乃复矣。○李氏曰:政虚静笃,复命归根,纯是神妙,若向这里具只眼,一生参学事毕。

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林氏曰:得至复命处,乃是常久而不易者。能知常久不易之道,方谓之明。人惟不知此常久不变之道,故有妄想妄动,皆失道之凶也。知常则其心与天地同大,何物不容,既能容矣,则何事不公。王天下者,即此公道是也。以公道而王,则与天同矣。天即道也,故曰王乃天,天乃道。久,常也,人能得此常道,则终其身无非道也,又何殆之有。何氏曰:夫惟知时物代谢之为常,则盈虚消息之理得,而不察察於细,故曰常乃容。知美恶是非可容,则荡荡无偏,故曰容乃公。至公无私,则公之道即王道也。至大无外,则王之道即天道也。悠久不息,则天之道即常道也。道历千万世而无弊,何殆之有。此虚静之极功也。○吴氏曰:殆谓危其身也,按殆字从歹,训危训将训近,凡字从歹者,多是死之义也。殆者危而将近於死也。没犹终也。

第十七章

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之誉之。其次,畏之侮之。信不足,有不信。

吕氏曰:太上者其教无为,其治无进,与道同体,无上可加,故曰太上。虽有其位而不自尊,不尚贵,任物自然,各安其所,若华胥之国,则天下不闻治而自治,人虽知有其君,而谓帝力於我何有。《周诗》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故曰太上下知有之。且上古之世,民结绳而用,巢居穴处,不知四时岁月推迁,可谓至治矣。伏羲神农氏作,民始耕而食,织而衣,趋於仁义礼乐,毁誉之说着焉。为君者泽加於民,被其仁者则视之如父母,怀其义者誉之如日月,亲誉之理愈彰,则於上古之道日愈远矣。《南华经》曰:舜有膻行,百姓悦之是也。故曰其次亲之誉之。后世治出变诈,仁义失,礼乐废,愚智相欺,天下衰矣,未免道之以政,齐之以刑,示其威令,使民僶而从之,故民不畏威而化为欺罔,民欺罔则侮上之心生矣,故曰其次畏之侮之。五常者以信为主,鲁语云:民无信不立,信全则天下安,信失则天下危。傥焉文质相胜,得丧相随,权诈聿兴,欺罔并起,此信之不足也。信既不足,则民有不信之心生焉,所谓周人作誓而民始叛是也。故曰信不足有不信。○林氏曰:太上,言上古之世也。下,天下也。上古之世,天下之人,但见有君而已,而皆相忘於道化之中,及其后也,民之於君始有亲誉之意。又其后也,始有畏惧之意,又其后也,始有玩侮之意。此言世道愈降而愈下也。上德既衰,诚信之道有所不足,故天下之人始有不信之心,此商人作誓而民始叛,周人作会而民始疑之意。○何氏曰:圣人在上,怀道不言,而泽及万物,官府若无事,朝廷若无人,无劳役,无冤刑,天下莫不仰上之德,当是时知有君而不知其它,如鱼相忘於江湖时也。此太上之道也。其次,大道废有仁义,则与天下相亲相誉於礼乐之中,如鱼相呴濡时也。又其次则其政察察,其民缺缺,而天下始畏於法令之下。又其次则法立而奸生,令行而诈起,而民始罔上行私,疾视其上,而玩侮於后矣。此如鱼相吞噬时也。庄子古之明大道者,道德已明而仁义次之,赏罚最居其后,正有见乎此。世道愈降如江河,固难复望帝力何有於我之世,而伯王道杂,人心随之,遂有爱畏敬慢之变,皆起於上之人,诚信不足以感人以至此极也。又曰:必我不足於信,而后人有不吾信。○李氏曰:太上以下不能无为,亲之誉之,不言之教也,畏之者刑禁也,侮之者上失信也,上失信於民,则民不信。

犹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李氏曰:犹兮其贵言,不言之教也。不言之教,无为而成,刑不试而民自服也。至於功业成遂,还淳返朴,则亲誉畏侮皆志矣。百姓安居乐俗,忘其所自,故曰谓我自然。○何氏曰:圣人所以豫兮犹兮以言为重,而不敢事声色之化民也,必得不言之教无为之为,功成事遂,自然之化,使民赞美而不自己者,乃所以救世变於无穷也。○吕氏曰:太古之化,无为之理,不言之教而已,其贵言也如此,《易》曰:不言而信,存乎德行,则知圣人一言而为天下之法,自知其言之可贵,是以损之又损,默之又默,犹贵其言未尝轻发,今之人徒贵其言,亦虚文也,故曰犹兮其贵言。有道之君,使民日改月化,迁善远罪,安居乐俗,垂拱而视,天民之阜,淳化之风可复,功既成,事既遂,百姓咸谓得其自然之道也。

第十八章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

林氏曰:大道行,仁义在其中,仁义之名立,则道渐漓矣,故曰大道废,有仁义。譬如智慧日出,而后天下之诈伪生。○吴氏曰:前章下知有之者,大道也。亲之誉之者,仁义也。畏之侮之者,智慧也。自大道而一降再降,已是三等,智慧又变为大伪,则共有四等。然大道废而后有仁义,则其变犹稍缓,智慧出遄有大伪,则其变为甚亟。○吕氏曰:大道者,太古无为之道也。大道之隆,仁义行於中,民用之而不知,其为道耳,圣人之学,先道德而后仁义,世俗之学,先仁义而后道德,殊不知阴阳者天之道,刚柔者地之道,仁义者人之道,其仁义初未尝离於道,而道亦何尝弃於仁义,奈何后人执於仁义为定令,遂使朴素之道微,而蒙蔽之害生焉,曾未若绝仁弃义,返本还元,造乎自然,则道不废矣。故曰大道废有仁义,智慧起於仁义,盗贼起於贫穷,仁义隐则智慧生,智慧生则大伪出,智不足则继之以伪,故曰智慧出,有大伪。○何氏曰:《庄子》至德之世,端正而不知以为义,相爱而不知以为仁,实而不知以为忠,当而不知以为信,是以行而无迹,事而无传,由是而观之,仁义忠信之名不立,而有其实,所以为至德之世,大道之行也。

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林氏曰:六亲不和,而后有孝子之名,国家昏乱,而后知有忠臣之名,此二句皆是譬喻。○吴氏曰:六亲,父子兄弟夫妇也。苟尊卑长幼各由其道,而无有不和,则子孝者乃其常分,不知其为孝也。瞽叟不父,嚣傲,参会然后知有大舜之孝子。国谓君之国,家谓臣之家,君臣上下,各由其道,而无有昏乱,则臣忠者亦其常分,不知其为忠也。商受不君,奸回群聚,而后知有三仁之忠臣。○李氏曰:接上章亲誉畏侮之义,与其国乱显忠臣,不若无为民自化。○吕氏曰:夏桀立而龙逢彰,商纣亡而比干显。

第十九章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吴氏曰:绝谓绝之而不为,弃谓弃之而不用。圣智即智慧也。巧利即大伪也。○吕氏曰:形度法象,功用陈迹,皆为圣也。权变谋虑,揣摩纵横,皆为智也。苟有心於为智,岂知至智者乎。至人恐天下之人惑於圣智,失真愈甚,贵乎务本,绝其圣,弃其智,使民如童蒙,专事农桑,其利於民也,岂止百倍,故曰绝圣弃智,民利百倍。夫孝慈者天之性,仁义者人之情也,天性出於自然,不可易也。仁者爱物,则民亲之,义者宜物,则民誉之。亲誉之心生,而性命之和失矣,至人绝之於未有,弃之於未然,使人返於本,复於初,则孝慈之道全矣。故曰绝仁弃义,民复孝慈。夫雕琢刻削,机械扃鐍,事之巧也,珠玉斛斗,权衡符契,物之利也。竞事之巧,则不顾其耻,趋物之利,则不顾其义,起盗贼一端也,苟能返其性宅,归於朴鄙,则盗贼何自而起乎。故曰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林氏曰:圣智之名出,而后天下之害生,不若绝之弃之而天下自利,仁义之名出,而后有孝不孝慈不慈分别之论,不若绝而去之,与道相忘,则人皆归於孝慈之中而无所分别也。巧利作而后盗贼起,不若绝而弃之,即所谓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李氏曰:发上章之蕴,圣智仁义巧利,一切弃绝,不复见用,则民从其化而返朴也。○林氏曰:或谓老氏绝仁弃义,得非与孔子背驰,盖推尊道源之所从出,以仁义礼乐非不可以为治,不如以道化民而相忘於吾道之中为上也。

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思寡欲。

吕氏曰:绝圣弃智,一也,绝仁弃义,二也,绝巧弃利,三也,皆入道之序,未暗其实也。道不可言,言之皆其似者也。达者闻似而失真,未免纪之以文,垂之以教,犹恐人之疑似焉,是明而不着,知而不用,去文而尚质,别有所循,使其涣然冰释,故曰此三者以为文不足。何谓令有所属,纯粹而不杂,见素也,静一而不变,抱朴也。守己至公,不好外美,少私也,节俭制情,恬然安密,寡欲也。如是而治国则跻民於仁寿之乡,羲皇之世,不难及矣。如是而治身,则其神虚白,物不能染,岂非见素。其神不亏,存於混沌,岂非抱朴。食息起居,无非公正,岂非少私。栖神希夷,诸缘迥绝,岂非寡欲。以彼易此,有何不可。○何氏曰:非圣智巧利之不可用於天下也,谓此三者之名,皆其文而非其实也。使天下安其性命之情,则三者可无以名为也。天下不安其性命之情,而人徒尊三者之名而惜之,惑之甚也。文则有所不足者,若属之道德之乡,始为实也,故曰夫巧智神圣之人,吾自以为脱焉,故曰整万物而不以为义,泽及万世而不为仁,覆载天地,雕刻众形而不为巧,故曰爱利出乎仁义,捐仁义者寡,利仁义者众,夫仁义之行唯且无诚,且假夫禽贪者器,是以一人之断制利天下也,此言利之假之,无以诚之,则皆文之以义而已,於仁义何有,去道远矣。但世俗未达其旨,笑绝圣弃智为荒唐,鄙绝仁弃义为径庭,曷不思玄圣之意,欲使天下修混成之道,舍文返质以游其天,故曰守其一不杂其二,治其内不饰其外,明白入素,无为返朴,体性抱神,夫如是何以文为。由少私寡欲,而入於无私无欲,淳厚既返,浇竞自袪,则昭灼之圣无所用,机鐍之志无所行,兼爱之仁无所措,裁制之义无所施,利器伎巧无所用,天下混然归乎大顺,此则圣人立言之大旨也。世俗未足以识此,奈何轻议。○吴氏曰:大道之民,外之相示以素,内之自守以朴。素者未染色之丝也,朴者未斯器之木也。质而已矣,何以文为。

第二十章

绝学无忧,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

李氏曰:绝学者,绝常人之学而学人之不学,绝世之学也。俗人惟务学於事,益其所闻,惟恐进道不精,故常忧。圣人弃绝所有,惟务於味道,故无忧也。相去几何,言相去不远也。相去何若,言太远也。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言善恶可畏也。○何氏曰:此绝学即大道也,自然无为乃至离色离名,此绝学也。宜其忧思顿忘也。既曰无忧,夫又何畏。虽无思无肤,然必敬必戒,盖以唯阿一声也,几何其远,而唯敬何慢,善恶一念也,几何其阔而善美恶丑,《庄子》美成在久,恶成不及改,可不慎欤。此又於无忧之中有可畏者,圣人虽忘世而不敢玩世,由绝学无忧而言,则无色之色为之见,无声之声为之闻,无味之味为之甘,不言之教为之教,目中无全牛,又何忧焉。由唯阿善恶而言,则目不敢妄视,耳不敢妄听,口不敢妄言,形不敢妄动,视虱有大如车轮,奈何不畏。《庄子》曰眇乎小哉,所以属於人,此人畏亦畏之说也。曰警乎大哉,独成其天,此绝学无忧之说也。盖道至无为而极弘,道则自善而始,无巨无细,无起无止,欲求其渠央,荒乎其不可寻也,吾复何所用其心。○董氏曰:荒大而莫知其畔岸。

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

吴氏曰:熙熙,和乐貌。泊,静也。兆,如龟兆之微坼。众人之为学者,循外为悦,如享太牢而食,可悦口者甚美,如登春台而观,可悦目者甚备,我则泊然而静,情欲未开,无端倪可见,如婴儿未能孩笑之时,一不知外物之为乐也。○林氏曰:众人之乐於世味也,如享太牢,如登春台,而我独甘守淡泊,百念不形,如未孩之时。兆,形也,萌也,此心不萌不动,故曰未兆。婴儿生,孩稍长也,婴儿之心,全无知识。○何氏曰:众人方如享太牢之适口体也,如登春台而恣游观也,熙熙然其足乐也,吾则兆朕未形如婴儿初生,未至於孩,迎之不见其首也。

乘乘兮,若无所归。

吴氏曰:乘乘谓寄寓於物,若无所归,谓不住着於物。○何氏曰:乘乘兮无所归,乘物游心,如乘风履虚,无所凑泊,随之不见其后也。又曰:乘乘如乘风乘云,皆乘风驾浮之象。○吕氏曰:随世混迹,与物同波,心融形释,与神为一,若虚舟泛泛而东西,木叶飘飘而高下,不知风之乘我,我之乘风,莫知所往,故曰乘乘兮若无所归。

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

林氏曰:众人皆有求盈余之心,而我独若遗弃之,此意谓我之为道,而无有余之心也。○吕氏曰:世人循其所知,汨於富贵,自谓乐有余矣。至人则不然,□糠名利,针芥轩冕,知身世皆妄,心如虚空,无乎不忘,故曰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吴氏曰:遗,失也。众人喜其所得之多,我则一无所得,而慊然若有失也。○董氏曰:遗,忘也,盖有若无也。

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

吕氏曰:穷天下之辩者,不在辩而在讷,极天下之智者,不在智而在愚,终日如愚者,以其不亏其神也。○吴氏曰:沌如浑沌之沌,冥昧无所分别也,与《庄子》愚芚之芚同,谓无知也。○林氏曰:沌沌,混沌无知之貌。

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

吕氏曰:世人用神於外,光而且耀,惟求多闻,增益其见,学以衒人,若揭日月而行,至人则智周万虑,灵光内烛,被褐怀玉,外无文彩,故曰众人昭昭,我独昏昏。世人严明苛刻,矜夸有为,执持其偏急,从事於细微,见察渊鱼,智穷毫末而不知止也,至人则体天法道,逍遥任物,寞然宽大,无乎不容,昏默难知,晦冥罔测,故曰众人察察,我独闷闷。○林氏曰:昏昏闷闷,即混沌是也。俗人昭昭察察,而我独昏昏闷闷,此其所以异於人也。○吴氏曰:昭昭已明,察察尤明,昏昏已不明,闷闷尤不明也。俗人皆以有知为智,我独无知而愚也。

漂兮其若海,飂兮似无所止。

林氏曰:如乘舟大海之中,风飂飂然而无所止宿,此若乘乘兮.无所归之意。○吴氏曰:如漂浮於海中,任其所适,而不知所定向,如飂飂之长风,随其所起,而不知其所止息。

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似鄙。

吴氏曰:众人皆有以者,有以知其所止所定也。顽谓面顽如麻痹,不知痒痛者,鄙谓鄙人。我独顽然无知,有似远鄙之愚人也。凡人居国邑繁庶之地者多知,居於远鄙僻陋之地者无知也。○林氏曰:有以,有为也,众人皆有为,而我甘於不求,故若顽若鄙。○董氏曰:以,用也。顽然,无知也。鄙,野也。人皆知有用之用,而不知无用之用。

我独异於人,而贵求食於母。

吴氏曰:此一句总结上文,自人之所畏至我独若遗,言人为学者务多能,而我独一无所能,自愚人之心至我独顽似鄙,言人之为学者务多知,而我独一无所知,此我之所以独异於人。而我之所贵者,则大道玄德也,大道者万物之母也,故曰食母。食母即乳母也,司马氏曰:乳哺元和。○林氏曰:我之所以异於人者,味於道而已,有名万物之母,母即道也,食,味也,贵求食於母,言以求味於道为贵也。○李氏曰:圣人弃绝所有,惟务於道,而求食於母,守雌抱一而已,故曰无忧。○吕氏曰:道者万物之宗,如鱼之有水,鱼失其水则死,人失其道当何如哉。要当知其神为炁之子,炁为神之母,非母乳之,无以自活,非炁饲之,无以自生,故曰虚。而乳之绵绵上下,则形可以不化,神可以不亏,故曰而贵食母。○或曰:有以而贵求食於母,而解者有以兄贵食於母,而解者其辞不同何也,曰其辞虽不同,而其理则皆归於味道也。

第二十一章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

吕氏曰:常道无名,惟德以显,至德无本,顺道而成,道无形也,及其运而为德,则有容矣。未尝须央离道,故曰惟道是从。○吴氏曰:孔德犹言盛德,容谓有而可见者,从,由也。万有皆本乎德,凡形气之可见者,德之容也。然德之所以有此容者,由道中出。○林氏曰:孔,盛也,知道之士,惟道是从,而有见外者,自有盛德之容,德之为言得也,得之於己曰德,道不可见而德可见,故以德为道之容也。

道之为物,惟恍惟惚。

吕氏曰:夫道杳然难言,何物之可拟也。言物者强名以究妙理也。道既无形,当何所从乎。今也即物求道不可得,舍物求道,道亦无涯,扣其恍惚之端,则恍似有也,无中之有,惚似无也。有中之无,居无非无,即空是色,居有非有,即色是空,恍惚之理可想像矣。故曰道之为物,惟恍惟惚。○吴氏曰:似有似无,不可得见,故曰恍惚。

惚兮恍,其中有象。恍兮惚,其中有物。杳兮冥,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吕氏曰:恍中之象,方其有象也,其来无所从,故视之不可见,听之不可闻,视听既不可得,所谓香冥之物,又安得涯涘也。谓之无则能妙万物,谓之有则莫见其形,太虚之象,似有而无,造化生焉,万物兆焉,太虚之物,似无而有,风雷生焉,霜露降焉,有象则物之名立矣,有物则因至精而生焉。杳而深窈,寞而寂默,无中妙有,包乎万化之根,藏乎太虚之精,畜乎自然之信,是以万类生焉,三才备焉,《广成子》言:至道之精,杳杳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原其身也。心为恍惚之宫,肾为杳冥之府,心藏神,肾藏精,一身之精神,寓於恍惚之中矣。故曰惚兮恍,其中有象,恍兮惚,其中有物,杳兮冥,其中有精。若精者,经纬万方,妙乎一身,在丹谓之大药,在易谓之中孚,万变不能迁,自然不可移,妙中之妙,真中之真,感之立应,故能春生秋杀,未尝差忒。注之於身,飞腾祖炁,斡旋沂流,回黄转赤,其道应时,故曰其精甚真,其中有信。何氏曰:昔有通玄者论此章曰,物非常物,精非常精也。天得以清,地得以宁,人得以灵,夫能抱玄守一,求精於杳冥,求物於恍惚,形神洞达,与道合真矣。夫曰象曰物曰精,皆在恍惚杳冥,无中有也,而曰其精甚真,且言有信,则无无而有有也。○吴氏曰:先儒谓冲寞无眼而万有森然已具者此也。

自今及古,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吕氏曰:爰自上古,下及来今,湛然常存,随时显用,未始有名,强名真精,亘千古而不动,俨一性之长存,坐观天地之众,美死生之终始,故曰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然众甫之变日逝不停,何以知万物资禀乎,亦由其道之所至也。盖道者杳冥恍惚,常在不去,故能应变为治也如此。○何氏曰:是道也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於上古而不为老,虽常无名而名不去,即首章常名之名,是谓常道之道。坐阅众甫之自出,甫,美也。众甫,全美也,以备道也,故曰淡然无极,而众美从之,此天地之道,圣人之德也。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以此道也。阅众甫如阅天下义理之阅,皆更历意。○林氏曰:道之名在於古今,一日不可去,而万善皆由此出,众甫,众美也,阅,历阅也,万善往来皆出此道也。以此者,道也。○吴氏曰:不去谓长存也,阅犹历也,甫,美也,众甫,万有也。万有之美,皆有时变灭,惟孔德由道中出者,自古及今,不灭变而常存。然如此也,吾何能知万物之变灭无常如此哉,以此孔德有常之道而知。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三竟

5-道德真经集义卷之四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四

盱江危大有集

第二十二章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多,多则惑。

吕氏曰:圣人钩深致远,动必循理,理之所在,天下莫能与之较也。以谓治性者,莫若明心,全身者,莫若远害,是以屈曲才能,出处语默,随顺其宜,与物无竞,不亏大全,故能成其无争之德,故曰曲则全。聪达明察,晓辩诸物,遗佚而不怨,厄穷而不悯,其直如矢,其端若弦,常且委蛇同波,类尺蠖之未伸,屈伏而不有其直,斯可谓大直矣,故曰枉则直。川谷洼下,则水就之,虽欲不盈,不可得也。於己谦虚,则众德归之,故曰洼则盈。至人支离其德,弊薄其身,大白若辱,质真若渝,则天下乐推而不厌,其道日新矣。《杨子》:或问新弊何如?新则袭之,弊则益之,然可谓日新其德,不为外物之弊者矣,故曰弊则新。夫道不贵繁,闻见之多不如其守之约也,易则易行,简则易从,易简得则天下之理得矣。摄生之士,少思少虑,少欲少念,持而勿失,则得之矣,故曰少则得。人情好胜,以多为贵,盖道不欲多,多则杂而扰,路多歧则亡羊,学多方则丧道,治身之道多思则神散,多机则智沉,非所以抱一也,故曰多则惑。○何氏曰:此章首言曲则全,末言全而归,於以见天然混全之道,如川谷之於海,不以万折而妨其东也。道初非曲所能强全,特以其本全之天外,以曲成其物者耳。要知天地大全,皆备於我,与物委蛇,以同其波,为斯世不得直行其道也,何尝违道干誉,如后世见恶之曲者哉。如是则四方均齐,道本直也,外以枉全之,六虚周流,道本盈也,外以洼全之,谦受益也。长古不老,道本新也,外以弊全之,晦而明也。少则得,一也。多则惑,杂也。《列子》:大道以多歧亡羊,学者以多方丧道。○林氏曰:能曲而后能全,能枉而后能直,能洼而后能盈,能弊而后能新,能少而后能多,此皆能不足而后能有余,能真空而后能实有之意,少则得,多则惑,只是少则多三字,又铀绎作两句也。

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

吕氏曰:一者人之真性也,道之所言一者,亦有数种,不可不知也。有道之一,无一之一也。有神之一,真一之一也。有炁之一,一无之一也。有水之一,天一生水之一也。此言抱一者,乃真一之一也。知一者无一之不知,昔黄帝往峨眉山见天真皇人曰:请问真一之道,天真皇人曰:此道家之至重,其经上帝秘在五城之内,吾闻之经曰:一在北极太渊之中,前有明堂,后有绛宫,巍巍华盖,金楼穹窿,此真一之大略也。夫言北极太渊之中者,言真一所居之神室也,乃在两耳交通之穴前,明堂后,玉枕上,华盖下,绛宫即泥丸,天帝,上一赤子之所居也,谓耳属肾,故曰北极太渊之中也。《西升经》:子得一,万事毕,知而行之,乃可为修真之法式,故曰抱一为天下式。○何氏曰:圣人抱一为世法式,一者道所自生,乃混然天全者。

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惟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

吴氏曰:自见犹云自炫,明谓智之明。不自见者,用晦而明也。自是犹云自贤,彰谓明之,彰不自是者,暗然而日彰也。夸其功曰伐,功谓事之成绩,负其长曰矜,长谓能之过人。不自见,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而以夫惟不争终之,四者皆不争之喻也。○林氏曰:不自见,不自是,不自矜,皆是不有其有之意,我既无所争於天下,又何争之有。○李氏曰:不自见以下,皆戒盈劝谦之义也。谦下故无争,无争则全其本也。

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吴氏曰:曲则全三字,盖古有是语,而老子述之以为此章首句。章内抱一为纲,曲则全以下五者,夫惟不争以上五者,凡十事为目。皆曲则全一句所可该也,故重述之於章末,而曰古人所谓曲则全者,岂是虚为此言而无实哉,盖以其诚实能全,而遂以全之效归之。○董氏曰:盖老子述而不作,以谓曲则全等语,皆古文也。此申其言之不妄者,劝之深也。使学者果能明曲枉之道,则道大全实,皆归诸己矣。道乃人之固有,故云归,言复其初也。

第二十三章

希言自然,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死於人乎?

何氏曰:经曰听之不闻名曰希,夫希者何,言自然也,言大道之言也。此句当以希字句绝,不可以希言与多言对解,浅矣。学道者游心於淡,合炁於漠,廓然无形,寂然无声,故首言以希之一字。大音希声之希,自然也。曰希曰自然,此玄门也。飘风暴雨不终日,飘风暴雨,行强粱之气,故不久而灭此也。夫飘暴之气不自然,则不能以常然。天地者尚不能以此为久,而况人乎。○吴氏曰:听之不闻名曰希,希言言无言也。得道者忘言,因其自然而已。飘风,强疾之风。自旦至食时为终朝。骤雨,急暴之雨。自旦至暮时为终日。不因其自然而轻躁发言,譬如天地飘风骤雨,皆反自然之常,而为变怪者也。天地反自然之常,尚不能久,不及终朝终日而止矣,况人而不能因其自然,可乎。○李氏曰:飘风骤雨,言妄动躁进,不久远之喻。○吕氏曰:飘风骤雨,不久之喻者,此太上戒人之喜怒哀乐,发而不中节,动止失常也。希者视之不见之道也。

故从事於道者,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

吴氏曰:从事於道,谓以道为事也。道者谓有道之人,德者谓有德之人,失者谓庸下之人。所为不能无失者也。同与《庄子》齐物论之齐相近,谓与之合一而不相非异也。惟因其自然而希言,故凡上等次等下等之人,皆视之一同而无相非异也。盖道者德者,与我为一,无所容言矣。至若失者,他人虽以为失,彼则自以为是,固亦有自然之是也。岂可不因其所是以是之,而乃妄言以非之哉。《庄子》不言则齐,齐与言不齐,言与齐不齐也,故无言,亦老子希言自然而玄同之意。○李氏曰:从事於道者,和顺於道德,混同於事物,自然感通於物,物亦自然相应也。又曰道者同於道,一体同观也。德者同於德,谓不生二见。失者同於失,无分别也。○吕氏曰:至人同於道同於德同於失,不与物亲,不知其有道,不知其有德,不知其有失,超然出於形器之外,而无得失之忧也。

同於道者,道亦得之。同於德者,德亦得之。同於失者,失亦得之。

吴氏曰:道德之人,以我同之,与我印证参同,夫何间然。失者之人,以我同之,亦或缘彼之独是,以悟我之公是,则三者之人皆以我同之而有得也。然此惟有道之实者能之,苟道之实有所不足於己,则其待人发有不以其实者焉,而是是非非,强加分别矣,岂能如此玄同也哉。○李氏曰:我同於我,道亦同於我,我同於德,德亦伺於我,我同於失,失亦同於我,我疑於物,物亦疑於我。

第二十四章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

李氏曰:此章总证前三章,跂者不立,跨者不行,如飘风骤雨之谓也。○吴氏曰:此章又以人之行立譬喻前章,立与行亦因其自然,或於自然之外而求益,跂起洪肿而立,以增高其身,跨开其足而行,以增阔其步,暂时如此,不能久也,终必不可以立,不可以行。○名氏曰:跂者似立而非立,人贵其有立,非道则不立,跨者似行而非行,人贵其有行,非道则不行。苟以立为未足,而加之以跂,以行而未足,加之以跨,未见其可也。类夫冒进之士,跂望非分,欲求荣宠,有若延颈举踵,何能久立哉。而又材力卑劣,欲超轶於人,跨步挟物,心觊速达,何由得行乎。是以违其常性,而强其所不能,若夫以道独立乎万法之表,超然不移者,曷可同日而语。○何氏曰:跂,翘足也,则离於立,言人企望之心重,不可与有立也。跨,大步也,则促其行,言人进取之心重,则不足与有行也。

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於道也,曰余食赘行。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也。

李氏曰:自见自是自矜自伐,浑是私意,私意确则害公,何可久也。故有道者不处。余食赘行,残饭赘疣,众所不美。○吕氏曰:至人道心太虚,睨物玩世,以生死为一条,以可不可为一贯,回视自见自彰自矜自伐之人,譬诸弃余之食,赘余之行,天之所亏,地之所变,人之所恶,而况至人穷理尽性,造道之极,曷尝顾之,终身当勿处也。○林氏曰:自见自彰自是自伐自矜,皆是有其有而不化也。○吴氏曰:自见者之终不能明,自是者之终不能彰,自伐者之终无功,自矜者之终无所长,亦若跂者之不可以立,跨者之终不可以行也。食之不尽曰余,肉之附生曰赘,或曰:行读作形,古字通用。司马氏曰:弃余之食,适使人恶,附赘之形,适使人丑。

第二十五章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吕氏曰:太易者未见炁也,太初者炁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质之始也。气形质具而未始相离,故曰浑沦。非清非浊,湛然常存,非高非下,万派莫分。天地由之而生,万物由之而化,至人体之,是以归根复命,返性於初。恍惚之中,千和万合,极物之真,原其本来,先乎覆载,混沌成体,道之源也。在人为妙觉之性,亘万劫而不间,故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林氏曰:有物混成,道也。无极而太极,其生在天地之先,言天地自是而生也。○吴氏曰:有物混成,物谓道也,混成谓不分判而完全也。先天地生,犹首章所谓天地之始,四章所谓象帝之先。

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

吕氏曰:寂兮无声,寥兮无象,空洞杳冥,无今无古,独立无配,未尝迁革,何物可偶,故能周游八纮,应用无尽,斡旋不忒,物有盛衰,道无穷极,万物莫见其行而行,莫见其止而止,行而复止,止而复行,如环无端,物无大小,咸向於道,得之则全,离之则损,生之成之,咸有所赖。○林氏曰:寂兮寥兮,不可见也。独立而不改,常久而不易也。周行而不殆,行健而不息也。可以为天下母,天下万物之所由生也。寂,阗静也。寥,虚廓也。言其无声无形也。独立乎万物之表,无可与对,而未尝变易,故曰不改。周行於万物之中,无不遍及,而未尝穷匮,故曰不殆。生育万物,故曰为天下母。

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

林氏曰:吾不知其名,不可得而名也。名不可得,字之曰道,字者代名之谓也。曰道不足以尽之,又强而名之曰大。大又不足以尽之,又名之曰逝,逝者往也,不可追逐也。逝又不足以尽之,又强名之曰远。远者不可近也,不可得而亲附也。远又不足以尽之,又强而名之曰反,反者复归於根之意也。○李氏曰:大者无有限量,逝者无有疆界,远者无有边际,反者收拾来归。○何氏曰:反者则复归於无物也。○柴氏曰:反者用复归体也。

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

吴氏曰:王谓圣人之有位者,古今惟道最大,无可与并,此以天地圣人与道而言,而曰四大何也?盖天得此道以为天,地得此道以为地,圣人得此道以为圣人,其所以能大者,以其有此道故也。○李氏曰:人只知域中有四大,殊不知自己一物更大。○吕氏曰:至人喻之於己,道者虚无神妙,天者天谷神宫,地者黄庭真土,王者真性元神。元神乃心也,不离方寸,潜天潜地,经纬万方,亦可谓大者矣。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吕氏曰:王者渊默沉静,与阴同德,所宰无私,是法乎地也。地者守一不动,刚健中正,与阳同波,是法乎天也。天者高明至公,出真兆圣,酬酢万变,惟德是辅,与道同体,是法道也。惟道则任物遂性,无为自然,守而勿失,与神为一,道体圆通,出入无碍,所谓自然也。其谁曰不可,故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吴氏曰:人之所以大,以其得此道而与地一,故曰法地。地之所以大,以其得此道而与天一,故曰法天。天之所以大,以其与道一,故曰法道。道之所以大,以其自然,故曰法自然。非道外别有自然也,自然者,无有无名是也。○林氏曰:其意但谓道至於自然而极,如此发挥,可谓奇论。○何氏曰:人法地之人,即王也。

第二十六章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

吴氏曰:根犹本也,躁,动也。君犹主也,言轻以重为本,动以静为主也。君子之行,吉行乘乘车,师行乘兵车,皆轻车也,轻之后有辎车,载寝处服食所用之物,谓之重车。虽乘轻车以行,而终日不与重车相离,不敢以轻车疾行竟往,而不顾在后之辎重也。此言轻本乎重也。○吕氏曰:重者任物者也,轻者为物所任者也。将制於轻,不可失之於重。静者役物者也,躁者为物役者也。将制於躁,不可失之於静,盖静则有制轻之功,静则有持躁之方,是以治国之君,当以厚重安静为基,则百姓安康而无扰乱之忧矣。有若终日行迈,未尝敢离辎軿之重载者,以其衣食之所在也。苟远而弃之,则有中途委顿之患,其於立身行道,岂可须臾忘於静与重邪。至人处己亦然,贵乎重静,谨乎轻躁,重者首,轻者肢,静者神,躁者情,取此静重之德,去其轻躁之情,则圣胎安逸,终日如乘安车。大道虽夷,不敢轻易其行。○林氏曰:根言轻自重生也,君言躁以静为主也。

虽有荣观,燕处超然。

吴氏曰:燕,闲也。处,居也。虽有荣华之境,可以游观,亦超然无一物之系累其心,此言动主乎静也。○林氏曰:其胸中之所见,极天下之至美,故曰荣观。而居之以安,故超然於轻重躁静之外。燕,安也,处,居也。犹吾书所谓安行广居也。○何氏曰:虽有崇高荣华之观,而超然清闲之燕,万物毋足以挠其心,於治天下乎何有。列子至观不知所视,静重之至也。

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臣,躁则失君。

吴氏曰:国势之居重驭轻,兵法以静制动,与夫人之治身治心,皆当本之於重,主之以静。○林氏曰:万乘之主,若不知身之重,则不能超然於事物之外,必至有轻躁之失。失臣者不足以臣伏天下,失君者言自失所主,以身轻天下者,以天下为重,以身为轻也。不轻其身则知道矣,知道则知自然矣。○吕氏曰:至人取之於己,则心者君也,炁者臣也,轻则心动而损其气,躁则炁耗而荡其心,内而修身,外而役物,静重之体,性理之分哉,故曰轻则失臣,躁则失君。

第二十七章

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计不用筹策,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

吴氏曰:善谓善於其事。辙谓车辙。迹,足迹也。瑕,疵玷。谪,过责。计,计数之多寡。筹策,计数者所用之算,以竹为之。关楗,拒门木也。横曰关,竖曰楗。绳约,索也。合而成体曰绳,用而束物曰约。行者必有辙迹在地,言者必有瑕谪可指,计数者必用筹策,闭门者必须用关楗,结系者必须用绳约。然皆常人所为尔,有道者观之,则岂谓之善哉。盖善於行者,以不行为行,故无辙迹。善於言者,以不言为言,故无瑕谪。善於计者,以不计为计,故不用筹策。善於闭者,以不闭为闭,故无关楗,而其闭自不可开。善於结者,以不结为结,故无绳约,而其结自不可解。举五事以为譬,以起下文圣人善救之意。○吕氏曰:神无方,道无体,不行而至,不疾而速,至人观天之道,执天之行,为乎无为,行所不行,不出户庭,其德流传,如风披拂万物,何辙迹之可寻乎。且不善言,多为言之所累,未能忘言也明矣。夫瑕者玉之病,谪者言之咎,夫岂知言之所以言哉。至人以日新之德发而为言,垂训於世,举合自然,又曷有瑕疵谴谪之可玷乎,故曰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道不可求於度数也,今以筹策而知者,岂自得之妙邪,惟善计者不然,守一无为,能任万物,纵横运用,不堕诸数,使大小多少,各尽其分,不损其材,何假於筹策哉,故曰善计不用筹策。且善闭者六通四辟,虽天地密移,鬼神灵响,不得其门,无自而入,以其形全精复,塞兑闭门,诸境莫入,虽无关楗终莫能开也,故曰善闭无关楗而自不可开。噫,物之胶固,水之凝结,事之和合,虽无绳约不可解也。至人简易冲虚,神凝气定,恬然清静,虽天地不能犯也。故曰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也。○李氏曰:谨於言行则无迹无谪,心之计,其可算,心之闭,其可开,心之结,其可解乎。○林氏曰:五者皆譬喻也,其意但谓以自然为道,则无所容力,亦无所着进。

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

吴氏曰:圣人之救人救物,以不救为救,亦若上文所譬,以不为其事为善也。盖有所救者必有所弃,假使所救者百千万人,百千万物,然此百千万之外,皆弃而不承救也。圣人之善於救者不然,一皆无所救也,无所救则无所弃矣。不见其为救此而弃彼也,故无一人是弃而不救之人,无一物是弃而不救之物。○何氏曰:道在天下,周普万有,人人皆欲化之,物物皆欲成之,而不见其迹,神应故妙也。《关尹子》:苍然郁然在大化中,性一而已。知夫性一者无人无我,故人物皆得遂其性而无遗弃者,圣人无为之道也,是谓袭明。夫灵明之性,人所同禀,特不全明尔。圣人委曲导人,使还其灵明之天於不坏不灭之地,继之者善也,故曰袭明。○吕氏曰:至人收视返听,虚室生白,宇定光发,如灯之明,传袭而不绝,故曰袭明。○董氏曰:夫救人於危难,特救其形尔,而且未必能博,岂足为善哉。惟彼方执着有为,迷其性於暗蔽之中,而我有兼容之量,容之以先觉之明,觉之使彼之天光自发,如明灯之传袭无尽,而在我者既以与人己愈多,则其明亦何限量哉。

故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

吴氏曰:善人谓善於其事之人,师者人之所尊事而为法者也,资者如以货财给人,俾人藉之赖之而得有所成也。因彼之不善而成此之善名,故曰资。○何氏曰:夫不善之人师善者而受其教,善者资不善者以行其化,此道之所以生生不息者,是谓袭明。○林氏曰:天下若无不善之人,则谁知善人之为善,是不善人乃为善人之资也。资者言其赖之以自别也。○吕氏曰:师资者能资人而亦资於人,相成之义也。○倪氏曰:善人为不善人之师固也,不善人乃为善人之资者,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孔子犹以不善者为师,况贤乎。资之为言助也,因彼不善,吾鉴之而知改过以从善,是之谓资。

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是谓要妙。

吕氏曰:人虽因其师而指南,及其顿悟至理,物我两忘,不贵不爱。如列子师老商,友伯高,既而曰不知夫子之为我师,若人之为我友,内外尽矣。故曰不贵其师,不爱其资,故能见性之性,开天之天,深造乎道,使有智者亦皆迷其津,虽有巧计无所施之,虽有至言无所喻之,可谓真要妙矣,故曰虽智大迷,是谓要妙。○李氏曰:师资两忘,黜聪屏智,终日如愚。

第二十八章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於婴儿。

吕氏曰:雄者刚而动,雌者柔而静,圣人知己之尊荣,若纵乎刚胜则患生,未若守其柔弱,卑退善下,而天下之德皆归之,如水之就下焉。为天下溪,沛若细流,决之四方,何所不纳,复能守其常德,温粹不杂,类婴儿之未孩,是谓全德,於己亦然。雄者阴中之阳也,在人为精,雌者阳中之阴也,在人为神。知雄者保其精,守雌者存其神,神之灵而万物至,心之无而和气归,若水之注于溪,任物污浊,比於赤子。○吴氏曰:雄谓刚强,雌谓柔弱,婴儿谓无所知识。○林氏曰:知字能有为而不为之意,知雄守雌,不求胜也。常德即常道也,不离,无间断也。婴儿,无知焉。○李氏曰:知雄守雌,不自大也。○何氏曰:天门开阖,能为雌乎,吾宁静为下,弱胜强也。○倪氏曰:先之以知其雄,而后言守其雌者,於雄之刚强,非不知也,乃能守雌之柔弱,故可贵也。若本不知雄,唯守雌而已,则凡世之愚弱者,亦可谓知道,可乎?故必先知之而能不用,此所以为有道也。婴儿者,譬道之始也。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於无极。

吕氏曰:白以喻道之着也,黑者喻道之复也,圣人知我心澄洁纯素,无有一疵,慧而不用,乃能收其渊奥,实智若愚,持以自晦,光而不耀,行之於己,施之於人,可为天下模式,既楷模法则於世矣。正而不妄,公而不私,动而有常,绝无差忒之愆,其於人之身也,白者金之乡,黑者水之府,知金之与水相生相成,为命之基,当炼金液,守元精,斡旋运动,成真金之体,可为举世修真之依式也。且真常之德独觉无为,一了百当,毫毛匪差,神契无冥,岂有穷极哉。○河上公曰:白以喻昭昭,黑以喻默默,人虽自知昭昭明白,当复守以默默。如暗昧无所见,如是则为天下法式,则德常在。○林氏曰:不忒,无差失也。无极,无物也。○何氏曰:毋履太白可令永存,吾宁以玄为德,明若昧也。○吴氏曰:白谓光明,黑谓暗昧,无极,无所穷尽也。○李氏曰:知白守黑者,不自见也。

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於朴。

吕氏曰:荣辱之来,人莫得而先知,倘来适去,初无交涉,圣人知其位之崇高,荣观燕处,守其卑辱,纳污藏垢,如谷之虚。谷既虚矣,靡所不容,无彼此之间,内德充足,一性纯常,复归于朴。○李氏曰:知荣守辱,不自贵也。守雌守黑,不见自己之明也。○何氏曰: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吾宁受垢受不祥,损而益也。曰婴儿曰无极曰朴,皆混然返始之道也。○林氏曰:乃足,备至之也,朴,太朴也,天地之始也。○吴氏曰:荣谓尊贵,辱谓卑贱,朴谓木质未斯为器。此章之意,欲常德而返本复始,以归於太初之道。常德者冲虚不盈之德也,故宁黑无白,宁雌无雄,宁辱无荣。知其守其者,虽知彼之可尚,然宁守而自处於下,既全此冲虚之德,乃可复归於太初之道。《庄子》所谓德至同於初也,曰无极曰婴儿曰朴,皆以喻太初之道也。

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林氏曰:大朴既散而后有器,即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圣人以形而上者用形而下者,则天地之间各有其职。圣人兼三才以御万物,虽职覆职载,亦听命於我,是为天地之间官万物者之长也。《庄子》官天地之职,亦造化之一官守耳。割,离也,以道制物谓之大制,制则道器不相离矣,此即无为而为,自然而然之意。○何氏曰:朴者大道无为之始,器者事物有为之名,圣人不能使朴之不器而善用之,以官天地,长民物,虽大制御,方而不割,生而不伤,大道之力也。○吴氏曰:有所裁制者,必须以刀割裂其全,而大制则以不制为制,故不割裂也。大散者不散,大用者不用,亦如大制之不割。

第二十九章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者,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何氏曰:经中言天下之戒者三,欲革千万世乱臣贼子之心,所谓昧於权利,越次妄据,外不量力,内不知命,自取丧灭者,示其祸戒也。故曰以无事取天下,不可萌一毫有为之心,天下大物曰神器,非人力可觊觎也,如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何尝有为之之心。尧之黄屋非心,舜禹有天下而不与,何尝有执之之心。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事事物物,莫不皆然,一以无心处之,况天下之大,神明之祚,其可以智力求哉。○吕氏曰:圣人之有天下,非取之也,其治天下,非为之也。夫何故,以其未尝有心於为也,所以能合天道之常理,辅万物之自然,万物归之,不得已而受之,苟有心取而为之,无乃用智尚力,佛逆天理,而失其自然之道乎。神器者大宝之位,天地神明之所主,宰制万有,役使群动,果不可为也。若一己之私,从事天下,为物所拘,认而有之,动而不知其止,涉乎忧患之域,非惟丧其至理,亦将失其真矣,奚暇治天下哉。人之一心,天下众妙皆归焉,所贵乎自然而已,既为之,则不能无为,以人灭天,以敬灭命,道愈不可得也。原其形体,法天象地,妙契阴阳,乃神圣之器也。黄帝南望而玄珠遗,七窍凿而混沌死,是不可为也,为之者欲其成,故败之,执之者欲其得,故失之,倘若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其於道也至矣哉。○李氏曰:无为则无事,有为则有事,执者失,为者败,有为之戒也。○林氏曰:天下神器,岂人力所可得。道盛德至,天下归之。若萌取天下之心而强为善,以求有得,次不可得矣。盖言凡天下之事,不可以有心求。为者必败,执者必失,是皆有心之累也。

凡物或行或随,或呴或吹,或强或羸,或载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何氏曰:物损於彼者盈於此,成於此者亏於彼,损盈成亏,往来相接,《列子》所谓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亦是此意。故物或行而前,已有随其后者,或呴而暖,已有吹之寒者,或强而胜,已有羸而弱之者,或载而成,已有车而坏之者,如相守然,故曰影之守人也,物之守物也,况天下大於物,而可以有心有为有执哉。甚者过当,道以弱为表,以虚为实,不为已甚,故去甚奢者浮靡也。道以本为精,以物为粗,奢则不逊,故去奢泰者骄肆也。道以深为根,以约为纪,而不以天下为泰,故去泰。此三者皆有作为之侈心,去此三者,圣人之心虚矣,不以天下动其心矣。○李氏曰:强赢载隳,互相倚伏,如影随形,才有成便有败,是以圣人去贪甚,去奢侈,去骄泰,深戒后世。○苏氏曰:或行於前,或随於后,或呴而暖,或吹而寒,或强而益,或羸而损,或载而成,或隳而毁,皆物之自然,势之不可免者也。○吴氏曰:此承上文执者失之一句而言,守天下之道,有天下者,岂能保天下之长为我有而不亡也哉,盖得失存亡之相禅,如行随呴吹强羸载隳,八者相反而相因,圣人知其势之必至於此也,而处之有其道焉。凡过盛则必衰,惟不使过盛,则可以不衰也也,能不过盛甚奢泰三者,盛之极则可以保天下矣。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四竟

6-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五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五

盱江危大有集

第三十章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

吕氏曰:有道之士辅佐其君,莫不务以德为本,三军五兵,德之末也,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无为而民自化,庶俗熙熙,知帝力之何有,以从事於甲兵,岂道也哉。兵者凶象,战者危事,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有胜则有败,有利则有害,岂可以强侵弱,暴凌善,兽穷则搏,物极则反,此必然也。○倪氏曰:不曰人主,而曰以道佐人主者,盖言人主虽有用兵之意,苟大臣不从,更之未必用也。○林氏曰:佐人主而以强兵为心,则非知道矣。兵,凶器也,我以害人,则人将以害我,故曰其事好还。○王氏曰:以道佐人主,尚不以兵强天下,况人主躬於道者乎。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

吕氏曰:师旅所过之地,古今争战之场,鲜有所济,田荒室露,荆棘森然,可不畏乎。大军一过,上违天时,下夺民力,和气不应於上,杀气横流於下,民之与物,悉被戕贼,六气不均,雨旸失时,疵疠灾害,兵兴荒歉,必至凶年,理之常也。○苏氏曰:兵兴所在,民事废,田不修。用兵之后,杀气腾,年谷伤。○政和注:下夺民力,故荆棘生,上违天时,故有凶年。○林氏曰:用师之地,农不得耕,荆棘生焉,用兵之后,伤天地之和气,则必有凶年之首。

故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

吕氏曰:强兵战胜,禁暴御乱之术,亦不可废,犹水火焉,善用之则为福,不善用之则为祸,善用兵者,果决而已,不敢以取强也。德所不能化,政所不能及,不得已而后起,迫而后动,动罔不利,非恃强而有取也。此善胜之道也明矣。果而不矜其能,自矜则不长,果而勿伐其善,自伐则无功。果而勿骄其势,自骄则不足。侵伐之事,救而可也,非用果以为强也。○何氏曰:善不在用兵而善用,其所谓果者,盖见善明,用心刚之谓果。凡果者次於为善,而不果决以为兵也,传所谓心竞力争之辨,故曰果而不敢以取强。又曰:果而勿强也。夫勿矜能,勿伐功,勿骄气,不得已而后应者,皆善心之所发,则果断以行之,是不以心竞也。惟至强兵一事,则果断以去之,是不以力争也。○董氏曰:兵固有道者不取,然天生五材亦不可去,譬水火焉,在乎善用,惟以止暴济难,则果次於理而已。凡理义之在我,则所守者不屈矣。《春秋传》曰:杀敌为果,言杀敌者令不相侵而已,何敢取强於天下哉。果以理胜,强以力胜,惟果则隐然有必克之势,初非恃力好战,故临事而惧,好谋而成,不得已而后应之,勿强而已。

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林氏曰:强者不能终强,矜者不能终矜,譬犹万物之既壮,则老必至矣,不知此理,而欲以取强於天下,皆不道者也。既知此为不道,则当急去之,故曰早已。已者已而勿为也。○苏氏曰:壮之又老,物无不然,惟有道者成而若缺,盈而若冲,未尝壮,未尝老,未尝死,以兵强天下,壮亦甚矣,而能无老乎。○何氏曰:圣人何以自视退怯,不忍求胜於天下哉,则有见夫日中则反,月盈则亏,物壮则老将至,岂道之常哉,如知其非常道,则早复於道,早去其非道,亡国之事故不一,而佳兵者必亡。以道相人国家,可不以佳兵为戒,而善用其果哉。○董氏曰:物壮极则老,兵强极则败,故兵之恃强,则不可全其善胜,物之用壮,适所以速其衰老,皆非合道,宜早知止。

第三十一章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也。

林氏曰:佳兵,喜用兵也,以用兵为佳,此不祥之人也,以不祥之人行不祥之事,故曰不祥之器,此天下之所恶,故有道者不为也。○李氏曰:不以兵强天下,故次之以兵者不祥之器,圣人於此深戒万世之下有国之君,以无为清净治化,自然家国安宁,虽有甲兵,无所陈之,永无争夺之患也。○吕氏曰:兵非太平致治之具,伐暴可也,既不得已而用之,岂免多阴谋乎,夫好戈甲以为服玩者,是尚不善之用也,所谓佳其凶器以幸天下,非特人恶,物亦惮之。○《续资治通鉴》宋太宗谓近臣曰:朕读《老子》至佳兵者不祥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未尝不三复以为规戒。

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澹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

林氏曰:君子居每以左为贵,而兵则尚右,便是古人亦以兵为不祥之事,非君子之所乐用,必不得已而后为之,不幸而用兵,又以恬淡为上。恬淡无味也,即是不得已之意也。虽胜亦不为喜。不美者,言用兵不是好事也。若以用兵为喜,则是以杀人为乐,岂能得志於天下,《孟子》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亦是此意。○吕氏曰:天地之道左阳而右阴,阳主德主生主柔弱,平居则贵之,阴主刑主杀主刚强,用兵则尚之。○吴氏曰:恬者不欢愉,淡者不浓厚,为上不喜好用兵,乃为上也。胜而不美,谓兵虽得胜,亦不肯以为美事。若以战胜为美事,则是以杀人为乐也。不可得志於天下,要终而言之,以示戒也。

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言以丧礼处之。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林氏曰:偏将军之职位,本在上将军之下,今上将军居右而偏将军居左,是古人以兵为凶事,故以丧礼处之。左阳右阴也,丧礼则尚阴,幸而战胜,亦当以居丧之礼,泣死者而悲哀之可也。此章之意,盖言人之处世,有心求胜者,皆为凶而不为吉也。○何氏曰:战胜如不胜,以丧礼处之,慈之至也。秦师败於崤而归,秦伯素服郊次,向师而哭,此战败则宜之,未有战胜反为之哀者,自非深体天地好生而兼爱民物者,畴能动心及此。慈故能勇,哀故能胜,有道存焉,若乃以兵为佳,以杀为乐,以胜为美,是不知道,是不知天。

第三十二章

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

吕氏曰:夫道之难言,包罗万有,贯穿毫芒,岂得而名喻之以朴。且朴者真精纯素,一而不杂,洋洋乎大哉,无乎不在。小者非小大之谓,以其无方无体,无为无形,微妙之极也,搏摸拟议,莫得仿髴,故名之以小。夫世之材器,既有名则为无名所役矣,惟道之朴也,万物之所系,天地不能犯,圣智不能干,而天下岂能臣之乎。为侯为王,能守其朴,则天下罔不治矣。喻之於己,侯王者本来赤子,无相天君谓之元神,守而勿失,与神为一。一之泰定,万气朝之,故曰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何氏曰:道常二字句绝,如天常真常等字,即常道也。大道无形无名,强名曰道。无名乃道之常也,朴也。凡可名可道者非真常也,器也。故曰天地与人物,本皆道之原,俱出於太素,虚无之始端。朴,太素也,无名之始也。未判为万有之众体,惟包於大混之一。朴微乎芒乎,难知难见,故曰小也。圣人决本常根,见素抱朴,旨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中心无为,以守至正,道虚而实,无而有,以之居重御轻,可以君天下,而天下何敢臣之。以之处静制动,可以为万物主,而万物将自宾之。○李氏曰:道常无名者,虚无自然也,朴虽小,至微也,天下不敢臣,至尊也,万物将自宾,无不服也。○林氏曰:道常无名,即可名非常名,无名之朴,道也,虽若至小,而天下莫不尊之,孰敢卑之,故曰不敢臣。为王侯者,若能守此道,则万物自宾服之矣。

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

吕氏曰:天地交而万物生,人道交而功勋成,况圣人作而万物睹,和气默应,上际于天,下蟠於地,甘露降,嘉禾生,品汇根荄,咸被其泽,道参天地,德合神明,民不待命令而自然胥悦,此皆皇国符瑞之兆,非使然而然。扣之己焉,坎离交而二炁合,上及太清,下及太宁,化为甘露,润泽一切,初莫知令,升降均平,出入玄牝,会于黄庭,洞达斯旨,立反婴儿。○何氏曰:圣人与天地合德,则时雨降,醴泉出,甘露可致也,与亿兆同心,则教化美,风俗移,天下不待令而自均也。甘露者,王者之瑞应也,灵液如脂,美味如饴,松竹可受之。以圣人之朴,静漠恬澹,故自然之应如此。○李氏曰:天地相合者,惟德是辅也,以降甘露者,和气所致也。自均者,自然和平也。

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

吕氏曰:时逐岁行,物因事显,散朴为器,因器制名,名分既立,尊卑是陈,不可越于上下,若不知止,徇名忘朴,弃本逐末,则失其根本矣。其知止者,既明且哲,自足於内,无求於外,岂有危殆乎。○林氏曰:道之始本无名,万物既作而后有道之名,制作也是朴散而为器也。此名既有则一生二,二生三,何所穷已。知道之士,当於此而知止,知止则不危殆矣。○何氏曰:自无名而有名,自有始而为母,每於朴散为器之中,自有大制不割之妙,沿流溯源,傍本探末,复始相中,泯於无形,不使失道,远而忘返,则於止,知止何殆何辱,故曰有名则复於道。功名长久,终身无咎此也,故曰不可得而名。道之初可得而名,道之余知初者,合元始之道也,知余者契阴阳之枢,混之而为一,可与天地符。○吴氏曰:始者道也,制,制作也,犹言为也,有名者,德也。道无名,自道而为德,则有名也,道之无名而为德,则名亦既有矣,故人之用此德者,当知止於德,不可再降而下也。此章之意,若曰自无而适有,当知至於德而止,不可再适也。德之有名以下,於道复下於德,可乎,知止於德,则犹未远於道也。

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於江海。

吕氏曰:道者万物之所宗,川谷者水之所分,江海者水之所锺,而道之在天下,上则郁乎清都紫微,下则溷乎瓦甓稊稗,顺之则昌,逆之则亡,譬于海焉,善之则浸润万物,逆之则滂湃为沴,殊不知道愈下而愈高,海愈倾而愈有,圣人德兼天地,泽被迩遐,则民罔不归之。○吴氏曰:上文言自无而有,此又言自有而无,当复於道也,盖道之在天下犹江海,德者犹汉谷之会归于江海。○何氏曰:道之在天下,如江海之纳百谷,江海非欲於水,而水自归之,人能返朴无为,非欲於道,道自归之,自然而非强然也。圣人冥心无为之始,而脱累有名之后,其道历万世而不变,则谓之真常者宜哉。○林氏曰:川谷之水必归之江海而后止,天下万物必归之道而后止,故曰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於江海。

第三十三章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吕氏曰:知人则求备於物,制命於外,未若自知无所知,自明无所明,可谓真自知,真自明。务於外者,以力胜人,务於内者,以道自胜,若夫建国立号,揽权作威,以号令天下,臣服诸侯,此非以力而胜於人乎。自胜者尊道德,行仁义,克己复礼,谦而自下,而人归之,故天下莫能胜,非强而何。○何氏曰:人之常情,明於知人,暗於知己,强於胜人,怯於胜己,故知人不过是非利害之间,而一念知非,灵光常现,自明之大也。胜人不过刚柔勇怯之际,而一念胜邪,天下大勇,自强之大也。比之务外不务内者远矣。○吴氏曰:智能知人,循外之智尔。能自知则内能尽性也,故谓之明。有力能胜人,恃外之力尔,能自胜则内能克己,故谓之强。

知足者富,强行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吕氏曰:成人之业,继人之后,施之万民,不失其所,不忘其本,着於久远,使后世不能企及。其於身也,守真抱一,不为物迁,未尝须臾离也,然后入乎真常之域,亘古不变,与道同体,故曰不失其所者久。圣人之道,传诸万世,布在方策,后世尊之师之,其人虽亡,其政若存。有道之士,以生为寄,以死为归,其生也识趣圆明,与道合真,其死也脱胎神化,如蝉蜕焉。身虽死而真身不亡,寿与二仪齐其绵邈,故曰死而不亡者寿。○何氏曰:自知而明可矣,必也为知足之知,则富不在天下,其足为道足,为神足也,是谓知之。至自强而胜可矣,必也为强行之强,则志可挫万物,其行者为勤行,为独行也,是谓强之。至此二句知足强行,粘上句一知字,一强字,义可见矣。久在不失其所,夫所者归宿之地,《易》曰:艮其止,止其所,谓止之能止者,由止得其所也。万物庶事,各有其所,得其所则安,故久,失其所则悖,焉能久。寿在死不在亡,死者一终之义,《列子》无所由而常生者道也,由生而生,故虽终而不亡常也,《庄子》千岁厌世,去而上仙,乘彼白云,至于帝乡是也。如传云立德功言三不朽,亦其不亡者。○李氏曰:知足者贫亦乐,强行者终始不怠,固守者无危殆,内明者出生死,死而不亡者,真一长存也。○吴氏曰:老子之道,以昧为明,以弱为强,而此章言明言强何也,曰老子内非不明,外若昧尔,内非不强,外示弱尔。其昧其弱,治外之药,其明其强,治内之方,并行而不相悖也。○董氏曰:所犹艮卦止其所之所,惟知道而能行,则自得其所而居安矣,故虽物变无穷,而心未尝失,乃无入而不自得,所以久也。惟能自知自强,而不失其所,乃寿之实也,此即不随生死所变者,卓然而独存,是乌可以数量论哉。

第三十四章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

吕氏曰:至高无上,至深无下,莫测其涯泪,莫寻其根源,其唯道乎。包藏宇宙而无表里,充塞太虚,动静不失,往来无穷,泛然无所系碍,游於万物,左之右之而无不可,其用大矣,至於一身,大道元气,弥漫百骸,在节满节,在关满关,泛然无乎不在。○柴氏曰:道者万物之奥,无往不在。经中句法多是兮字联其字,如荒兮其未央哉,怕兮其未兆之句。又十五章皆是兮字联其字,盖老子文法如此。○林氏曰:泛兮其可左右,无所系着也。○何氏曰:大哉圣人之道,发育万物,峻极于天,此言泛者,渊渊乎其若海,巍巍乎其终复始也。左之左之,宜於左。右之右之,宜於右。经曰:执大象,天下往,言无往而不可也。

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不名有。

吕氏曰:生化之力,本於自然而已,而道何尝施其巧,矜其能乎。天地至大,犹恃赖焉,其於万物,往者资之,求者与之,六合虽大,未离其内,秋毫虽小,待之成形,岂辞劳哉。卓然独立,生之而不违,成之而不有,弗居其功,是法道之体也。○何氏曰:物物倚之孕育,在在随之呈露,而圣人处之裕如也。○林氏曰:物物皆道之所生,何尝辞之,既生矣,何尝居之以为功。

衣被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於小,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於大。

吕氏曰:夫道复於至幽,显於至变,生之畜之,若无端纪,覆之育之,各遂其性,若赤子之昼赖其乳食,宵藉其襁褓,广其爱育之德,为而不恃,长而不宰,任其自然而常无所欲。内观其妙而无物不入,群动莫窥其归往之迹,可名於小矣,故曰万物归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於小,道隐无名,无名也者,广乎其无不容,渊乎其不可测,未始有物,惟其无物,则万物归之而无不同,同之而不为主,可以大名之矣。○何氏曰:衣被者,覆露之义,《庄子》:圣人遭之而不违,过之而不守,调而应之,德也,偶而应之,道也,则不辞不有不主之意可见矣。常无欲者,静也,圣人一於无为无欲者,则心本无心,敛之不盈一握,朴虽似小而万物归焉,不为主则物各付,物散之则弥六合,何其大也,固曰天地固有恒矣,日月固有明矣,禽兽固有群矣,林木固有立矣。放德而行,循道而趋,已至矣,由是而观,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何心於主宰哉,故曰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贷万物而民弗恃,有莫举名,使物自喜,立乎不测,而游於无有此也。○李氏曰:衣被万物而不为主,忘其所自也,万物归之而不为主,任运自然也。

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林氏曰:惟其能小,所以能大,圣人之所以不为大者,故能成其功也。此即守其雌为天下溪之意。○何氏曰:圣人终不为大,而大以之成,始虽不明有,而终不可掩其名之大,其以是道欤。○吴氏曰:此章首言天地之道,结句乃言圣人,盖圣人与天地一也。岁功成而万物归焉,道之至大也,而天地不居其功,而万物不知所主,是天地之道虽大,而不自以为大,圣人亦若此矣,是以能成其大也。○吕氏曰:域中有四大,而帝王居其一焉,圣人执谦以为柄,处损以自居,下於人而人高之,卑於人而人尊之,忘其穹窿之势,去其矜伐之容,则可以成其道之大全矣。

第三十五章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

何氏曰:大道无象,故无象之象,其为象也大矣,夫道也大包天地,细入毫芒,不可得而名状,故曰大象,言执云者,谓持此以往,人能体无名无形之道,循自然常然之化,则理身理国,贯古贯今,何往而不通。虽天下吾往矣,不惟往而不害,且安其性命之情,平中之福,泰然无复事,极其所往,天人和同之际也。《庄子》:苟得其道,无自而不可。○林氏曰:大象者,无象之象也,天下往者,执道而往行,之天下也,以道而行,则天下孰得而害之,天下无所害则安矣平矣泰矣。○政和注:安则无危,平则无陂,泰则通治。

乐与饵,过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

何氏曰:五音六律足於耳,八珍九鼎足於口,此举其声味之切於人者言之,仅可为过客口耳一时之娱,而非所以怡神养寿之源也。席罢客散,於我何有,凡物欲之足以撄人心者,皆此类也。大道则不然,静以修身,声色有所不乐,俭以养生,滋味有所不嗜,游心於淡,合炁於漠,养其无象,象固长存,守其无体,体固全真,味无味而甘,视无视而明,闻无闻而聪,用无用而大。用之不可既,夫既者尽也,非用之无尽,乃道之本不可尽也。○李氏曰:乐与饵,声味俱美,丧其无象,安能久乎。道之出口,无味无象,无声无色,以其无体,故应用无尽。○林氏曰:乐,钟鼓之乐也,饵,饮食也,张乐设馔,以待嘉客,乐终食尽,客过则止矣。过者去也,道之可味,虽若至淡,视之虽不可见,听之虽不可闻,言其不足悦耳目也,而用之於今古而不尽,此即物有尽而道无穷之意。道之出口,言道形於言也,犹曰道之为言也。

第三十六章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

李氏曰:执大象,则能见事之机微,才见固张,便知将歙,未萌先兆,未举先知,非天下之微明,其孰能及此。○林氏曰:此八句皆是譬喻,只是得便宜处失便宜之意。歙,敛也,弛也,张者必弛,强者必弱,兴者必废,得必有失。与,得也,夺,失也。人惟不知,自以为喜,而不知此理,虽晦而实明,故曰微明。微犹晦也,言虽微而甚易见也。○何氏曰:天不可信,理无常是,谁能一之,日之将暝也大明,天之夺鉴者益疾,气有歙张,势有强弱,数有废兴,物有与夺,是事之不可常者,此理之自然,非有欲不欲也。经曰: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人乎,是故以气言,阳极阴生,非欲歙而先张乎,以势言,物壮则老,非欲弱而先强乎,以数言,盛者必衰,非欲废而先兴乎,以物言,所贵能贱,非欲夺而先与乎。将欲如此,必先如彼,借人事以明天理,不过盈虚消息之自然耳,天何容心哉,圣人何容心哉,后世不知此道,遂认为权谋操纵之用,此乃有机事,必有机心,去圣远矣。此章大义,岂可以有心有为观之哉。《庄子》:目将眇者,先观秋毫,耳将聩者,先闻蚋飞,体将僵者,先亟奔佚,心将迷者,先识是非,故物不至者则不及。注者以为穷上及下,自然之数,圣人居中履和,终身全具。是道也微乎深哉,难乎其明哉。○刘氏曰:张则必歙,强则必弱,兴则必废,与则必夺,物理之自然也,是谓微明,微明谓精微明着,昭然可考。或以权术解其义,天之道利而不害,若是乎。○董氏曰:消息盈虚,相因之理,其机虽甚微隐,而理明着,惟清静柔弱自处者,不入其机。

柔之胜刚,弱之胜强。鱼不可脱於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李氏曰:学道之士,存其无象,守其至柔,与物无竞,则自然知几。苟用刚暴,尚权谋智术,求之胜物,非道也哉。比如鱼乃水中物,求异群鱼,欲脱於渊,可乎?既不可,则人亦不可尚权,尚权者反常也,如鱼离渊必死。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即孔子所谓可与立,不可与权同一义。圣人用权,反常合道,尚不可轻为,而况常人乎,可不戒哉。○何氏曰:天下莫柔弱於道,道之所以柔弱者,包裹天地,贯穿万物,此言柔弱之胜刚强也,故曰人在道中,道在人中,鱼在水中,水在鱼中,道去人死,水乾鱼终,此言鱼以潜渊,人以道养,轻脱则必败矣。利器者,开阖变通之权,如庖丁解牛,神行肯綮,善刀而藏,十九年刃若新发於硎,夫岂可以示人。老氏曰:权者,圣人所以独见,《庄子》曾举此章鱼不脱於渊二句,而继之曰:圣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神而用之,所以救世变於无穷,其不以示人,夫岂愚其民,虑患之意深矣。○吕氏曰:鱼在水,藏於深渊以自存,则孰能苦之,倘失於渊,则人得而取之,荡而失水,则蚁得而困之。利器,权也,民或得而窥之,是犹持太阿而授以柄,轻用其国,国必危矣。内取诸身,则鱼在水中,水在鱼中,人在气中,气在人中,鱼去水则死,人失气则亡,鱼能韬鳞掩藻,吐纳其水,则本不死,人能退栖福地,吐纳其气,则本不亡。国之利器,道之天机也,若以轻泄於人,则天谴立至,《大洞天宪经》曰:非人传之谓之泄,天宝至哉,天机岂妄宣泄。《南华经》云:夫有干越之剑,匣而藏之,不敢用也,保之至也,意盖以此。○河上公曰:利器,权道也,治国权者,不可以示执事之臣也。治身道者,不可以示非其人。○林氏曰:渊喻道,鱼喻人也,人之不能外於道,犹鱼之不可脱於渊也。

第三十七章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

何氏曰:《庄子》:万物虽殊,理道不私,故无名,无名故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前章无名之上冠以道常二字,此章亦然,经曰: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缴,惟常无故无为,常有固无不为,其道一也。此无为而无不为,所以为道之大常也。道常句绝,是总标也,无为无不为,乃并言之,《庄子》:虚则实,实则伦,静则动,动则得,此所谓无为者,虚静自然之常道也。圣人曷常沉空滞寂,而一无所为哉?尸居而龙见,渊默而雷声,神动而天随,从容无为,而万物炊累焉,其何故也。无为而无不为,天地也,圣人以天地为本,故得性者,此真常也,应物者,亦此真常也。动静无端,体用一源,盖无为者道之常也,而无不为者亦道之常也。道无在而无不在,侯王能守此道,则道行於万物,不期化而自化也。○林氏曰:此章与道常无名章句皆同,无为而无不为,自然而然也,侯王若能守此无为之道,则不求化万物,而万物自化矣。○吕氏曰:身之所拟,应接无心,凝神太定,斯无为也。侯王者泥九帝一,守而勿失,津化为液,液化为髓,髓化为精,精化为元珠,元珠化为金丹,此非万化之化而何。

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亦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

何氏曰:化虽上作下应,而欲作将作之机,圣人尤谨之。神而化之,使民宜之,不先时而躁,不后时而缩,其机如此,圣人亦不认为己功,吾将由无为之化,还无名之朴。镇之云者,雕琢复朴,块然独以其形立之意,虽感而遂通之中,有寂然不动者,在夫所谓无名之朴。道之始也,不可得而名也,圣人亦将不欲,而况朴散之器,非常之名乎。言道尚无心,而况非道乎,如是则圣人之心静矣,一心定而万物服,天下其不正乎。○吴氏曰:欲谓有心为之,作犹起也,言未能纯乎无为之道者,方将待物之化,而遽有心於欲其化,欲之之心一起,则非无为之道矣。镇谓压定,使之不起也。无名之朴,谓无为之道也。欲作之时,必将以此无名之朴镇其有心之欲,谓以道而自治也。既以此无名之朴镇其欲,则其欲亦将不欲矣。静者作之,反其始也,欲作既以道镇之,则欲者不欲,而作者静矣,故虽无心正天下,而天下将自正。○吕氏曰:其於己也,一念才动,则谓之情,情动则万化作矣,念既已漏,急须反照,灭其动心,还其纯素,镇之以朴,庶可一其性,故曰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且夫道本无形,假朴以为言,圣人又恐滞迸之流,执其朴而为用,忧其弊之不救,以谓使天下之群实,心莫若虚,应天下之群动,心莫若静,惟窒欲以空其性,绝学以虚其心,以之修身,无自而不得,以之治性,无往而不可,如此则天下泰然将正而定矣。○李氏曰:天地无为,万物发生,圣人无为,万民安泰。以修炼言之,都无作为,於安静之时,存其无象,毫发之动,便要先觉,既觉便以无名朴镇之,朴本无形,又曰无名,谓空也。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五竟

7-道德真经集义卷之六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六

盱江危大有集

第三十八章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

何氏曰《庄子》:古之人在混茫之中,与一世而澹漠焉,人虽有智,无所用之,此之谓至一,莫知为而常自然。逮德下衰,及唐虞始为天下兴治之流,柎旧朴,离道以善,险德以行,然后去性而从心。心兴心识知,而不足以定天下,然后附之以文,益之以博,文灭质,博溺心,然后民始惑乱,无以反其性情,而复其初。此章大旨,尽在是矣。夫上德不德,则混茫澹漠也,不失德而无德,则为者败,执者失矣。上德无为而无以为,则至一自然也。下德为之而有以为,则所谓始为天下矣。上仁为之而无以为,至仁无亲,去德犹未远。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以义制事,则下仁已一等。以仁义视道德,则所谓离道以善,险德以行也。曰不德,曰无以为,皆无心,无所为而为之谓天。曰不失德,曰有以为,皆有心,有所为而为之谓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又下义一等,附之以文礼也,於忠信为薄,益之以博智也,於道为华,其去性初转远矣。上礼者,盛礼也,施厚报宜厚,报不敌施,争由是起。攘臂,引去貌,败礼之人也。扔,引也,字从亻者非。○林氏曰:为之而莫之应者,强民而民不从之也。扔,引也,民不从而强以手引,强掣拽之也。只是形容强民之意,故曰攘臂而扔之。○李氏曰:上章云常无为,故次之以上德不德。上德无为,故合道,下德有为不合道。仁义犹近德,可为进道之阶。礼者纯是作为,以礼齐物,转不齐,盖有为终有失也,执之不失,亦可渐入佳境。自仁而反德,自德而反道,直造无为也。○淮海秦氏曰:道德者仁义礼之大全,而仁义礼者,道德之一以道为本,以仁义为用。

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也。

何氏曰:首乱始愚,极言礼智流弊所至耳,《庄子》历历举此失道而后德以下五句,而曰今也以为物也,欲复归根,不亦难乎,其易也,其惟大人乎。虽则云然,抑且曰匿而不可不为者事也,远而不可不居者义也,亲而不可不广者仁也,节而不可不积者礼也,中而不可不高者德也,一而不可不易者道也,虽此数者有上下先后之序,而以圣人并用之,则何莫非道也。昔有通玄者云:道也者妙万物而为言,总两仪而称德,得之上者为道,得之中者为仁义,得之凉者为礼智,凉而失之者非人也,此言最简而明也。○吕氏曰:夫道者德之体,德者道之用,仁义由出於中,为可尚也,至於礼则去性益远,华盛而实亏,从事乎繁文末节而不求其本,忠信日以衰薄,虽施於日用之间,外则灿然,而其中则无有也,顺之则治,违之则乱,间不容发,岂非乱之首乎。故曰三皇之有道也,不知其道化为五帝之德,五帝之有德,不知其德化为三王之仁义,三王之有仁义,不知其仁义化为秦汉之战争,此之谓也。且世人以智为凿,从事浮华,虽自以为见,而不知至愚自此而始也,故曰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也。○吴氏曰:忠信者德之厚也,渐变而薄,一降而为仁,再降而为义,三降而为礼,而忠信之厚德薄矣。礼者欲其理而不乱也,而适以基乱,故曰乱之首。前识犹言先知,谓智也。道犹木之实也,未生之初,生理在中,胚胎未露,既生之后,则德其根也,仁其干也,义其枝也,礼其叶也,智其华也,根干枝叶华,皆自道中生出。智者欲其哲而不愚,而适以肇愚,故曰愚之始也。○李氏曰:前识者智识也,智识者失道之始,故曰道之华,有道者不处也。

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何氏曰:夫处厚不处薄,言其及礼於忠信,所以息礼之争也,居实不居华,言真智於道也,所以救智之弊也,故曰见其文者弊其真,饬其外者伤其内。去彼取此,舍浇返朴之道也。○吴氏曰:结上文处厚不处薄,谓贵德而不尚礼,居实不居华,谓体道而不用智,彼谓其薄其华,此谓其厚其实。又曰:此篇乃分说道德仁义礼智六字,以道为无名,以德为有名,自德而为仁义礼智,每降而愈下也,故此章之等以道为一,德为二,仁为三,义为四,礼为五,智为六也。○吕氏曰:圣人目击道存,尚其淳厚,舍其浇薄,安其诚实,摘其华绮,去彼礼之华末,取此道之大体,天下治矣。譬如己之摄生,反其质素,敦兮若朴,处其厚也,行乎无路,游乎无迹,远其薄也。出乎无门,入乎大方,居其实也。属其精神,偃其闻见,去其华也,去彼华薄,取此厚实,何不可之有。

第三十九章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其致之一也。

何氏曰:《庄子》太初有无无,有无名,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夫以昔之得一者,冠於章首,言一之为道,自古以固存也。一者道之所生,不曰得道,而曰得一者,见道之尊,其独无对,为物不二。列子不生者疑独,此言独者,即一之旨也。故曰疑独,其道不可穷。○林氏曰:一者道也,天之所以清明而垂象,地之所以安静而载物,神之所以虚而灵,谷之所以虚而盈,皆此道也。万物之所以生,亦此道也。侯王之所以保正万邦,亦此道也。其致之者,言其清宁灵盈生贞,皆因此道而得之。○吕氏曰:昔之得一者,谓往古太极既判,而天地谷神万物侯王所以能清能宁能灵能生能盈能贞者,无他,盖得一气之妙用也。夫一气者无匹,合於天下也,为大道之子,神明之母,混元之先,万化之祖,上下匪常,古今不二,是以圣人近取诸身。天者首之圆象也,得之则发绀髭黑,目碧耳聪,百灵清爽矣。地者黄庭真土也,得此则覆载万物,滋生百昌,安宁不动。神得之咀嚼六气,凝结胎仙,然后变化通灵矣。谷得之则脑满髓实,天谷虚盈,中生紫真。万物者六腑五脏,九窍百骸是也。得之则七液洞流,五内坚固,冲和滋润,故能久视而长生矣。侯王乃元神心君也,得之则顿跻圣位,形将自正矣,此无他,皆一炁之所致也。○吴氏曰:一者冲虚之德也,上篇所谓抱一,所谓为一,后章所谓道生一,皆指此而言。《庄子》谓之太乙,又但谓之一,此乃自然之道所为,其用则虚而不盈,后而不先,柔而不刚,前章固屡言之,而此章尽发其蕴。得者谓得此一以为德,以者谓以此故能若是也,言天之清,地之宁,神之灵,谷之盈,万物之生生不穷,侯王之立乎天下之上,其所以致之者,皆得此一之故也。

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为贞而贵高,将恐蹶。

何氏曰:清明者为天,不知此一此道以之清,无以则昼冥宵光,清者将分裂矣。宁静者为地,不知此一此道以之宁,无以则山崩川涸,宁者将发泄矣。灵应者为神,不知此一此道以之灵,无以则其神不灵,而将消歇矣。盈满者谷,不知此一此道以之盈,无以则谷不盈而将枯竭矣。生生化化者万物,不知此道此一以之生,无以则其生不植而将衰灭。况侯王以一身处臣民之上,得一且致一,而后可以为天下贞。苟非此一此道之有以也,则位高者危,德二三者凶,蹙败之来,可不戒哉。贞者正也。○吕氏曰:天者积阳之德,表君之象,倘无以清,则阴阳谬矣,纪纲弛绝,冲一不运,而开裂之兆见矣。地者积阴之德,表臣之象,倘无以宁,则刚柔卷折,山川崩次,冲一不守,而发泄之形着矣。神者阴阳不测,无以灵则祸福生怪,祆祥勃兴,冲一不居,而废歇之时至矣。谷者虚以容物,倘无以盈,则流润之失,崩夷之忧,冲一不盈,则枯竭之患作矣。万物有形者也,倘无生则坚强桔槁,冲一散去,则灭亡之期应矣。王者贯三才而有万物,傥无以贞而贵高,则百官不职,四海不归,而蹙败之祸随之矣。且夫人之一身,至阳赫赫在乎上,自天柱第一椎玉京关之上,皆天也,其不清则脑髓减,齿落目昏,形将坏裂矣。己之地无以宁,则真土乾枯,黄芽不生,灵津发泄矣。己之神无以灵,则赤子困悴,胎仙荡散,七液不流,久而逝竭矣。己之万物不生,则关节无宝,脏腑虚赢,而终於寂灭矣。己之侯王恃其高贵,则丹元不正,性真失常,心影既偏,将恐蹙仆矣。○林氏曰:裂,分裂也,发,言动而不定也,歇,消灭而不灵也,竭,尽也,虚则能受,不虚则尽止而不可受矣。蹶,颠也,处贵高之位而无此,则斯蹶之矣。

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是以侯王自谓孤寡不谷。此其以贱为本邪,非乎?

林氏曰:贵贱高下两句,亦只是譬喻,无贱何以为贵,无下何以能高,下与贱,乃贵高之基本也。侯王之称曰孤曰寡人曰不谷,皆是自卑之辞。又以此为虚而不自有之喻。非乎,言我如此说,岂有不然者乎。此两字亦是文之奇处。○吴氏曰:此章以六句并言,而此以下承上文贵高二字,专为侯王言之。盖侯王之位贵且高,而冲虚之德不欲盈,惟当自处於下贱也,孤如无父之孤,寡如无夫之寡,不谷,不善,此皆不美之名,非人所愿有者,而侯王以此自谓,是以下贱自处也。先云下为基贱为本,而后但云贱为本,盖举一以包二,省文也。○李氏曰:非乎,岂不然哉。○何氏曰:贵本於贱,高基於下,是以侯王自谓孤寡无助,不谷不德,亦可反其本而不失其道矣。《易》曰:常以一德,谦以制礼,常德之固,谦德之柄是也。此道家所谓雌一之道,守约而施博也。

故致数车无车,不欲碌碌如玉,落落如石。

林氏曰:数车无车,一本作数誉无誉,誉字误也。此两句本譬喻,若作誉字,下文如玉如石,意不相属矣。○李氏曰:数车之名件,无一名车者,数我之一身,无一名我者,毂辏合一则名车,四大合一则名我,不欲如玉如石者,贵贱两忘,惟抱一也。○何氏曰:如数车而裂於名数之异,如玉石而偏於贵贱之质,则非一与本之道。《庄子》万物一齐,孰短孰长,以道观物,何贵何贱,此也,故章末取喻以戒之。○柴氏曰:轮辐等物皆车中微贱者,然非此莫成车,尽其名件数之,无一名曰车者,故曰数车无车。石中出玉,不敢贵玉贱石,盖愈久愈不忘初也。

第四十章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林氏曰:反者复也,静也,静者动之所由生,即《易》所谓艮所以成始成终也,能弱而后能强,专於强则折矣,动以静为用,强以弱为用。○吴氏曰:道之至静,反於道故动,道本至无,反於道故有,是以虚无恍惚之根,万物共本之元,囿於出入之机,堕於动静之域,皆道之体用也。极物之真,必守其本,命物之化,必守其宗,故动而生者,不与之俱化,则知出者之必入,不与之俱徂,则知动者之必静,观物之出,必终於反,观物之动,必终於静,而天地之心可见矣。且春夏则万物芸芸,竞作根黄芽甲,并发于外,出而有生,岂非反於动乎。秋冬则万物去华而就实,各敛于内,归吾性宅,顺而不乱,岂非弱而用乎。譬之身焉,欲修长生,要识所生之本,欲求不死,当明出入之机,谓之反还,谓之动静。反者返其真元也,动者发其天机也。自一阳来复,於静定之中运转枢要,斡旋沂流,得七返之旨,镇补三田,流通百脉,非动则无以复命也,故曰反者道之动。夫道无形无声,非柔不能制刚,非弱不能制强,故专守雌静,若婴儿之未孩,且天下之柔弱,莫过於水,水莫过於气,气莫过於道,道气神水之所柔弱者,通贯金石,烁锐磨坚,无乎不入,故曰弱者道之用。○李氏曰:反者道之动,神一出便收来,弱者道之用,专气致柔也。

天下万物生於有,有生於无。

林氏曰: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故曰物生於有,然天地孰生之?天地之始,生於太虚,是生於无也。因动静强弱而推言,言有无之始也。○吕氏曰:天下之物,有无相生,迭出迭入,未始有尽,非有则不能显无,非无则不能生有,万物生於天地之内,是因有而生也,天地形於太虚之中,是因无而有也。有生则复於不生,有形则复於无形,有无之相生,若循环然,而反复之义大矣哉。圣人深达厥理,即水以观之,不观其流,秘观其反流。即木以观之,不观其华,必观其去华,则物虽有万之不同,目击而道存矣。然天地为万物父母,而人为万物之最灵,己之有者,形也,己之无者,神也,胞胎成其形,有生於无也。百灵生於身,无生於有也。故真有不有,真无不无,达斯旨者,自契於真有真无也。○何氏曰:天下万物生於有,有生於无,反求其初也。有天地然后有万物也,天地者,万物之一初,先天地生,有物混成,混沦者又天地之一初。无有生有,无形生形,有生则复於不生,有形则复於无形,始自无而散诸有,终自有而反诸无,则道朴岂终散於器乎,彼流荡而忘反者,宜其失於强盛而去道远矣。○李氏曰:天下万物生於有,即有名万物之母。有生於无,即无名天地之始也。

第四十一章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林氏曰:勤而行之者,言闻曰必信也,若存若亡者,且信且疑,又以为有又以为无也。最下鄙俚之人,则直笑之耳,惟最下之人以之为笑,方见吾道之高。退之论文,且曰人笑之则以为喜,况道乎。○何氏曰:道者自然,行者能得,闻者能言,能行勤行,士之上也,中人求道不宏不笃,焉有焉无,系念存心,万中无一,至於世俗浮薄,虽谦下为懦弱,笑虚无为荒唐,然不足发或者之笑,亦不足见此道之大,以知道者希故也。○吕氏曰:上士者大资纯厚,达於妙理,闻道则洞然晓悟,信而不疑,笃志行之,惟恐不得,故曰勤而行之。中士受性中庸,可上可下,始乐而终厌,初勤而后惰,闻道则犹豫多疑,取舍不决,欲进则不能果於力为,欲退则犹有所顾惜,故曰若存若亡。下士赋性污浊,不达至理,闻道则以为迂阔荒唐,不止於不信,又且大笑而非之,然而不为下士之所笑者,岂足以为清净之道也。

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类,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林氏曰:建言者,立言也。言自古立言之士,有此数语,明道以下数句是也。此亦是设辞,言此数句不出於我,自古有之。明道若昧,惟昧则明,前章日自见者不明,又曰:不自见故明,即此也。进道若退者,能退则为进也。夷,平也,夷道,大道也。大道则无分别,类,同也,和光同尘之意。上德若谷,能虚而不自实也。大白若辱,不皎皎以自异也。广德若不足,若自足则狭矣。偷,窃也,欲为而不敢为也。建立其德,是有为者,为之於不敢为,所以能建立也。质真若渝,真实之质,纯一而不变,而自有若渝变之意,此亦足而不自足之意。大方者太虚也,太虚虽有东西南北,孰见其方隅哉。大器晚成,如铸鼎之类,岂能速成哉。大音希声,天地之间,音之大者,莫大於风霆,岂常有哉。希者不多见也。大象,天地也。《易》曰:法象莫大乎天地,天地之形,谁得而尽见之。○何氏曰:建言有之,古之立言之士,如下文所云,皆为世所讪笑而大道存焉。明道若昧,大悟同未悟也。进道若退,大勇同无勇也。夷道若类,平等同无等也。上德若谷,实若虚也。大白若辱,清若浊也。广德若不足,有余不敢尽也。建德若偷,建诸天地而如朝夕偷安者。质真若渝,质如金石,而如长久渝变者。大方无隅,无门无房。大器晚成,匪雕匪琢。大音希声,非律非吕。大象无形,离色离名。混沌太无,非可名状,可谓费而隐矣。此皆极大道之形容,广乎其无不容,渊乎其不可测也。○吕氏曰:夫过欲阳而功欲阴,过阳则能消,功阴则能全,谚谓之阴德者,不欲人知,因物自然,兴着不显其能,退藏於密,故曰建德若渝。

道隐无名,夫惟道,善贷且成。

林氏曰:道隐无名,不可得而名也。贷者与也,推以及人也。有道者能以与人而不自有也。成者道之大成也,成己成物,而后谓之大成也。○何氏曰:无名者不可指定而名也,故有如上文摸写不尽者。然道虽无名而有,实善贷且成。贷,注韵施也,人人咸备,物物周普,如天施地生,小以成小,大以成大,何莫非道也。《庄子》化贷万物,而民弗恃,有莫举名,使物自喜,立乎不测,而游乎无有者此也。

第四十二章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何氏曰:虚无生自然,自然生道,道生一,一生天地,天地生万物,万物抱一而成,得微妙气化,凡人物背寒向暖,背暗向明,背恶向善,皆为负阴抱阳之意。抱阳即抱一,道之生气之化也,人与天地参为三,而於物最灵,故人也者,天付以神,地付以精,冲和付以气,人贵护气保精爱神,与天地并立,所以保养冲和,以谦不以盈也。《书》曰: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林氏曰:一,太极也,二,天地也,三,三才也,言皆自无而生,道者万物之始,自然之理。三极既立,而后万物生焉,万物之生,皆负抱阴阳之气以冲虚之理,行乎其间,所以为和也。○吕氏曰:道生一气,一气生天地,天地生万物,所以道生一者,太极未判,一气之浑沦也。一生二者,谓清浊既分而天地位焉。《易》所谓易有太极,是生两仪是矣。赫赫发乎天,肃肃出乎地,两者交通而成和,故人伦成焉。一阴一阳之谓道,言负而且抱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炼养家以月为众阴之母,日为众阳之父,所以负抱者常当嘻吸天光,咀嚼冲气,则天谷虚盈,二景缠络,万神安宁,出入元化,飞骈玉清。○董氏曰:凡动物之类,则背止於后,阴静之属也。口鼻耳目居前,阳动之属也。故曰负阴而抱阳,如植物则背寒而向暖,而冲气则运乎其间,又统而言之,则神阳而质阴,神运於中曰抱,质见於外曰负,气则动阳而静阴,乃济之以中和,而冲乎形质,为神所乘之机也。

人之所恶,惟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

何氏曰:称孤称寡不谷者,托於无辅无善之称。此王公卑以自牧之名。三名者人之所甚恶,而亦人之所以教,盖位峻者颠,轻豪者亡,固理之常,而损中有益,益中有损,又物之变,故圣人为三才宗主,执冲含和,宁处人之所恶,宁受物之所损,安知自下者人不高之,自后者人不先之,恶未必非美,损未必非益也,经曰道冲而用之,或不盈,盈者冲之反也。《易》曰:有大者不可以盈,故受之以谦,谦与盈相反也。○林氏曰:人之所恶,莫若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此亦譬喻有道者自卑自贱之意,其意盖谓天地人皆自无而有,万物以阴阳为质,而其所以生之者,皆冲虚之和气,学道者当体此意,则必以能虚能无为贵,天下之物或欲损之而反以为益,或欲益之而反以为损,损益之理,有不可常,如月盈则又缺,此益之而损也。既缺则必盈,此损之而益也。

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

何氏曰:《金背铭》:强梁者不得其死,又继以好胜者必遇其敌,亦以见古之人皆以此为教,而我亦不求异,以为教然,且为教之父者,盖指约而易操也。教之父,道之母也,无他,天地物类生,皆从一道,以冲为宗。○李氏曰:人之所教,无非为善,我亦如是教之也。○吴氏曰:此言用弱之事,梁,亦强也。以木绝水,以木负栋,皆曰梁也,取其力之强也。不得其死,谓不得善终,如子路之行行,夫子以为不得其死,后果死於孔悝之难。教父犹言教之本,父谓尊而无出於上者。人之所教,教以用弱,我亦以此教之,强梁不能弱者,必不能保其身,以强梁胜人之益,而有不得其死之损,所谓益之而损者,此最为教人第一义,故曰教父。○倪氏曰:老子言道每譬之母,此特曰父者,母主於养,父主於教,为人师者,必尊严如父可也。

第四十三章

天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於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也。

林氏曰:坚者易折,柔者常存,以至柔行於至坚之间,如水之穿石是也。无间,无缝罅也。无有即无形也。如人身荣卫之间,可谓无间,而气脉得以行之。无隙之隙,而日月之光亦入之,此皆无有入无间也。○何氏曰:天下莫柔弱於气,气莫柔弱於道,道之所以柔弱者,包裹天地,贯穿万物,老子尝以是语关尹,知道与气所以柔也。天地之气,虽至坚如金石,无所不透,其道亦然,其来也几微易简,其究也广大坚固,故至柔非弱,至坚非强,如泰山之溜穿石,如单极之绠断干,亦此类也。驰骋者,《庄子》所谓乘天地驰万物之意。可以执道御有者,由至坚而遡至柔,由至柔而遡至元,《列子》体合於心,心合於气,气合於神,神合於无,举此见无介然之间,道其至矣乎。然后知无为之有益,无为神归,无动气泯,次本常根,入乎无间,默悟之可也。○吕氏曰:天下莫过於水,然犹未免有形者也。或似无形,而入於有形,则气是矣。气本柔也,且气本柔,养之至大至刚,人莫能御,以坚御坚,不折则碎,以柔御坚,柔亦不摩,坚亦不病,夫一已之至柔者,道气是也。驰骋乎至坚者,谓气能穿关通节也,故曰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以有入有,捍而不受,以无入有,无未尝劳,有未尝觉,惟大梵之气无有形质,故能包裹天地而无外,密袭秋毫而无内,圣人体之,德性是也。见道朗彻,何往不通,所以政治四海,谓之神化,喻夫至人,臻袭气母,引炼太和,神明在躬,出入无间,渊乎不可测度,故曰无有入於无间,无为者居象帝之先,处太极之中,道之妙用,实寓于此,圣人则之,立不教,坐不议,虚而往,实而归,无有不可,岂小补哉。至人无为无事而形不劳,忘我忘人而精不亏,非欲於道,道自归之,故曰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也。

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林氏曰:前两句皆譬喻也,以此而观,则知无为无不为者,至理也。不言而教,自行无为而功自成,此皆至道之妙用,而天下之人知不及之,故曰天下希及之。有益,有功用也。○何氏曰:何谓不言之教,如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精诚所感,吾何言哉。何谓无为之益,如水行用舟,山行用橇,因高为田,因下为池,简易之化,吾何为哉。此皆专气致柔,极虚本无,以道运化故也。故天下希及之。不言而信,不求而得,保真怀道,而天下自从,又谁得而企及之哉。

第四十四章

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

林氏曰:名货皆外物也,无益於吾身,则虽得虽亡,何足为病。而不知道者每以此自病。○何氏曰:庄子伯夷死名於首阳之下,盗跖死利於东陵之上,二人所死不同,其於残生伤性均也。烈士殉名,贪夫殉利,以身殉之,虽死不悔,曾不知身重於天下,况死名死利乎。知道者身尚非我有,况美名美利皆外物耳。不知道者试以名比身世,以名为华,身固有名,高而身危,则名岂不疏於身乎。试以财比身世,以财为资身,固有财多而身害,则财岂不少於身乎。故曰生我名者杀我身,益我货者损我神。当其无得无失之初,如水未波,及亡於既失之后,无病自灸,孰若本无之无事乎。孰能自遣於既失之余乎。○吕氏曰:先身而后名,贵身而贱货,是犹未能忘我也。夫忘我者身且不有,而况於名货。盖名无实,实无名,夫贵者夜以继日,思虑善否,其为形也亦疏矣。富者苦身疾作,竞名积财,而不得尽用,其为形也亦外矣。然圣人贵以身为天下,非忘我则不然,使天下之人知名之不足亲,货之不足多,故伯夷饿死於首阳之下,是殉名也。盗跖死於东陵之上,是殉利也。其於身货孰多孰寡焉,以身殉名,世必谓之君子,以身殉利,世必谓之小人,得之则悦,失之则忧,贪得忘失,见利忘义,是犹以隋侯之珠弹千仞之雀,虽得雀而珠已亡,盖所亡者重,所得者轻也,可不哀哉。盖志在乎得而不得者,以亡为病,及其既得而患於失,则病又甚於亡者,惟齐有无,均得丧,而后始无疵矣。

是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

林氏曰:爱有所着则必自费心力以求之,爱愈甚则费愈大,此言名也。贪而多藏,一旦而失之,其亡也必厚。无所藏则无所失,藏之少则失亦少,多藏乃所以厚亡也,此二句发明下三句。○何氏曰:多取美名,是谓甚爱,名者为实之宾,名大而费心亦大矣,居其奇货,是谓多藏,利者治乱之媒,利厚而亡物亦亡矣。○吴氏曰:爱谓爱名,大谓身也,以名比身,则身大於名,慕名者甚其爱,而爱身反不如爱名,必至耗费心神而损寿,是因名而使身之大者耗费也,故曰大费。藏谓藏货,厚亦谓身也,以货比身,则身厚於货,嗜货者多其藏,而重身反不如重货,必至丧亡身命而陨生,是因货而使身之厚者丧亡也,故曰厚亡。

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林氏曰:惟知足者不至於自辱,惟知止者不至於危殆,如此而后可以长久。此三句却是千古万古受用不尽者。○何氏曰:知足则於名於利已得之中,知有分量,而此身早退,何辱之有,知止则於不当得之名与利,截然一毫不求,而此身能隐,何殆之有,乃可久也。○吕氏曰:心足则无求於外,故无辱。心止则万缘俱息,故无殆,可以长,可以久也。○吴氏曰:知内分之有定,则足而不贪,故不至失举亏行之辱,知外物之无益,则止而不求,故不至损寿陨生之殆,而可长久也。○李氏曰:名货得失,皆有为也,终不长久,惟知足知止,可以长久。

第四十五章

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

林氏曰:有成则有缺,大成者常若缺,则其用不敝矣,有盈必有虚,大盈者常若虚,则其用不穷矣。前章洼则盈,敝则新,即此意。大直则常若屈然,枉则直也,曲则全也,大巧者常若拙然,不自矜也。大辩者常若讷然,不容言也。○李氏曰:上章知足不辱,故次之以大成若缺,德有余而为不足者寿,财有余而为不足者鄙,大成若缺,大盈若冲,至於若屈若拙若讷,皆德余而为不足者,用之无尽也。○吴氏曰:以成为成,以盈为盈,以直为直,以巧为巧,以辩为辩,小矣,若缺则非成,若冲则非盈,若屈则非直,若拙则非巧,若讷则非辩,乃为成之大、盈之大、直之大、巧之大、辩之大者也。

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林氏曰:躁之胜者,其极必寒,静之胜者,其极必热,躁静只是阴阳二字,言阴阳之气滞於一偏,皆能为病,惟道之清静,不有不无,不动不静,所以为天下正。○何氏曰:道以清静为正,亦惟清静为大。躁胜寒,阳极生阴,静胜热,阴极生阳,皆极於所偏胜,若夫天清地静,乃天下至正之道,无胜无极,而可以大且久者,经曰: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是也。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六竟

8-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七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七

盱江危大有集

第四十六章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於郊。

吕氏曰:夫时之泰也,庶民昌,四海治,兵戈息,民多务本,户竞田桑,粪治田畴,虽有良马无所用之,不谓之有道而何。时之否也,百事疲,灾异生,强暴相凌,彼疆我界矣,其守而争夺之端起矣,戎马交驰,集於战地,故阴阳自此闭塞,品汇自此夭阏,不谓之无道而何。夫一身者,一天下也,《南华经》野马也,尘埃也,是以马而喻气也。扬子云:气也者,适善恶之马也,盖气即道也,道即炁也,自一炁以生万物,气之所生,万物柔弱而生,气之所去,万物坚强而死。却者反也,走者运也,运其精气,泝流直上,补其脑血,粪其根本,以养其身,故曰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已之天下无道,则忘本逐物,心动意躁,其息自奔,上有重楼,浩浩而出,下有金龟,续续而泄,日以心斗,六贼生於郊境矣。○何氏曰:天下植有道之君,则不以兵强天下,而以务农重谷为本,故却善走之马,而惟粪治其田畴,不舍内以事外。传曰:粪除先人之弊庐,粪除皆修治意。无道之世,戎马生於郊,駧駧牡马,在垧垧之野。郊本言畜马之地,彼以是妨农业者,则可戒也。○按吴氏澄所注本,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下有车字,言有道之世,不相侵伐,故善走之马不以服戎车,而退却贱用之,以服粪车而粪田也。诸家并无车字,惟晦庵《朱子语录》有之,张衡《东京赋》云:却走马以粪车,是用老子全句,吴氏本自有理,学者不可不知也。

罪莫大於可欲,咎莫大於欲得,祸莫大於不知足,故知足之足,常足。

林氏曰:战争之事,皆自欲心之始,欲心既萌,何时而足,惟得是务,所以为罪为祸为咎也。惟知足者以不足为足,则常足矣。此又发明前章知足不辱之意。○吴氏曰:罪谓愆恶咎祸,皆谓灾殃,而祸重於咎,得陇又望蜀,此不知足也。○李氏曰:曰罪曰咎曰祸,皆欲心所致,故结语云知足常足,知足者贫亦乐。

第四十七章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

何氏曰:老子语文子曰:精神发於内,神气动於天,专言精神可以前知也。○李氏曰:不出户,知天下,言有道之士知内不知外,知内不知外,则无所不知,见内不见外,则无所不见,若只知外见外,而忘其内者,知见浅狭矣。○吴氏曰:天下万物万事之理,皆备於我,故虽不出户,而遍知之矣。天道者万理之一原,内观而得,非如在外之有形者,必窥牖而后见也。不知其皆备於我者,必出至一处而后知此一事,故出弥远而知弥少,乌能不出户而知天下哉。○林氏曰:天下虽大,人情物理一而已矣。虽不出户,亦可知,虽阴阳变化,千古常然,虽不窥牖亦可见。若必出而求之,则足迹所及所知能几,自力所及,所见能几,用力愈劳,其心愈昏,故曰其出弥远,其知弥少。

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明,不为而成。

何氏曰:知人不以忖度,而以道知,见天不以揣摩,而以道见。人即我也,我即天也,使必待出户窥牖,则是舍心而外驰也。精神不足,知见奚足,於道何有,《易》曰: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於此。又曰:惟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此不行不见不为,而能知能明能成,自然之道也。○林氏曰:不行而自至,不求见而自明,不为而自成,圣人之道,其为用如此,《易》曰: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即此义也。○吴氏曰:不待行处而已,如遍至其处,故能悉知天下之事,不待窥见此物而后能明其理,故不窥牖而见天道也。不为而成,言上二句之效验,惟其不行而遍知万事,不窥而洞见一原,故不待有所作为,而事无不成完也。

第四十八章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於无为,无为而无不为矣。

何氏曰:千日学慧,不如一日学道,非学自学,而道自道也。学则开於知见,积而后成,道则忘其知见,本来混成。学所以求道,博所以反约,勤修无为,悟真道成,先益而损,由有入无,既损而损,虽无亦无,乃合道真,此无为妙境也。老子语文子曰:所谓无为,非谓迫之不应,感之不动,坚滞而不流,谓其循理而举事,因时而立功,任下责成,举过无事,此乃无为而无不为之事。○李氏曰:不出户,知天下,内知也。其出弥远,外事也。故次之以为学。日益言为学者求其增益,为道者事事减损。《易》曰:山下有泽,损,君子以惩忿窒欲,正谓此也。至於无忿可惩,无欲可窒,以至无为,则万民化而天下归往矣。○吕氏曰:至人损之又损,是非俱泯,寂然不动,以至於无为,守性之真,体道之原,与天地合德,造化同功,然后炼大梵祖炁,飞肘后金精,胎闭纳息,回风混合,灌漱元泉,此皆无为而无不为也。○倪氏曰:为学日益,贵博也。为道日损,贵约也。先博而后约,先益而后损,不益则安所取约,徒益而不损,则博反惑矣,是故学者道之筌蹄,道者学之归宿也。孔子曰:多学而识之,学之益也。一以贯之,道之损也。既损之,又加之以损,损之至也。损之至则无所为矣。虽无为则实无所不为,此无为之所以贵,若止於无为,不能无所不为,则涉於虚无,非所谓道也。

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何氏曰:无心於事,无事於心,虽天下之大,吾何容心焉。昔圣人之得天下,此自然之道也。如尧之黄屋非心,舜禹有天下而不与,此皆行乎其所无事。若有事於天下,是有心也。经曰:为者败之,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无为,而天下治,此也。此古人不以天下易此道,而每言取天下之戒者,深戒不知道者,将以天下为足贵於道也,岂知无为无事,自然之道哉。○林氏曰:取天下必以无心,有心者反失之,三代之得天下,何容心哉。因当时战争之俗借以为喻,其言亦足以戒。无事有事,即无心有心也。○吴氏曰:无事者无所事,即无为也。因言取天下者,亦止是无为,盖德盛而天下自归之也。若必用志用力,而有作为之事,则何足取天下哉。○李氏曰:苟或妄有作为,则民乱而难治,故曰不足以取天下。

第四十九章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

吕氏曰:天本无心於物,因物见天之心,是以虚而能受,静而能应,如鉴对形,以彼妍丑,如谷应声,以彼巨细,初无他心,何常心之有。苟卿曰: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是以譬诸己焉。渊默寂淡,能应能定,不将不迎,和其光,同其尘,大齐物我,而未尝异於物,故曰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李氏曰:上章云无事取天下,故次之以圣人无常心,所谓无常心者,随机应变,不逆民物之情,故百姓遵圣人之言,行圣人之行,从圣人之化,天下同一心也。○何氏曰:圣人心若太虚,何常之有,其常心者,天下之心而已。○政和注:圣人之心虚而能受,静而能应,如镜对影,以彼妍丑,如谷应声,以彼巨细,何常之有。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

吕氏曰:夫善否相非,诞信相讥,善与不善,信与不信,世俗之情,自为同异耳。故有好善之心者,圣人不违其性,辅之以上善,使必成其善。苟有不善者,亦因以善待之,善不善在彼,而吾所以善之者,未尝渝也。百行无非善,而天下莫不服其化,德之厚矣。故有好信之诚者,圣人不夺其志,辅之以大信,使必成其信。苟有不诚之心者,亦因以信待之,而吾所以信之者,未尝变也。万情无非信,而百姓确然无不信,德之至矣。夫至人者是非一政,真伪两忘,美亦善之,恶亦善之,常善救物而无弃物,可亦信之,否亦信之,常善救人而无弃人是也。○何氏曰:大凡善者吾善之,不善者未必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未必信,此常人之心也,未是德善德信事也。圣人德与天地参,天地无私覆载,日月容光必照,圣心浑乎以物我为一也,故能善人之不善,信人所不信,彼善否相非,诞信相讥,而吾一以自然之道待之,《书》曰:简厥修,亦简其或不修,进厥良,以率其或不良,何善何否。语曰:不逆诈,不亿不信,何信何诞。有孚显若,下观而化,此也。《庄子》: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与天为徒,其不一与人为徒,此也。○林氏曰:善不善在彼,而我常以善待之,初无分别之心。子曰:苟志於化矣,无恶也。与此伺。信不信在彼,而我常以信待之,初无疑间之心。子曰:不亿不信,亦此意也。其曰吾亦善之,吾亦信之者,非以其不善为善,不信为信也,但应之以无心耳。

圣人之在天下,惵惵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吕氏曰:圣人体道合变,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旁礴万物,浑其心而同其尘,顺其性而同其化,未始自为取含,天下一心,浑浑然无所分别,无善无恶,无信无伪,真一不二,待之以道,故曰圣人之在天下,蝶蝶为天下浑其心。○林氏曰:惵惵者,不自安之意,圣人无自矜自足之心,故常有不自安之意。浑其心者,浑然而不露圭角,此心浑然所以无善不善,信不信之分也。注其耳目者,人皆注其视听於圣人,而圣人皆以婴儿待之,故曰皆孩之。此无弃人之意也。

第五十章

出生入死。

吕氏曰:道生一炁,炁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生者炁之聚,万物之出於机者也。生变而有死,死者炁之散,万物之入於机者也。有形则复於无形,有生则复於无生,物有死生,性无加损,盖生者造物之所始,死者阴阳之所变,此乃有卒未离乎域中者也。离乎域中者,其出不欣,其入不讵,出生入死,出死入生,无可无不可,修炼之士,以清阳而无质者为生炁,以浊阴而凝滓者为死炁。人者禀冲和之炁,非浊非清,而生也入清阳而出阴浊,阳纯则为上仙,入阴滓

而出清阳,阴纯则为下鬼。若乃服六气,养元精,吸沆瀣,皆天气感化,无形无质,故能通神明而寿齐二景,此之谓出死入生。世之人食谷实,嗜五味,有形有质,盗其真炁,散其清阳,入其阴滓,此之谓出生入死。○吴氏曰:出则生,入则死,出谓自无而见於有,入谓自有而归於无,《庄子》万物皆出於机,入於机,又曰:其出不忻,其入不讵,又曰:有乎出,有乎入,皆以出为生,入为死。○林氏曰:出生入死,此四字一章之纲领也。出则为生,入则为死,出则超然而脱离之也。入则迷而自汨没也。能入而出者,惟有道者则然。

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

吕氏曰:阴阳不离於大道,造化不离於五行,和合有无而成天地,出机而生,入机而死,顺道者寡,违道者众,故养生者不妄视,不妄听,不妄谈,不妄履,动静恬然以自滋育者,生之徒也。趋死者目乱采色,耳听淫声,口美非道,足涉邪径,动静没溺,以自戕贼者,死之徒也。且生死之道,既分为二,又知作而不知休,知言而不知默,知思而不知忘,知进而不知退,以及於尽,则所谓动之死地。生死之道,以十有三言之,三者各居其三,而不生不死之道,在於虚一而已。所以不言者,欲其自悟也。原其十有三之说,前后解者虽多,终无定论,然其稍可取者,一二家而已。古仙有云:阳里十三言有象,阴中六七觅无综。此指水火之成数也。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七与六者乃心肾水火坎离,人之根本也。精神寓之,心藏神,肾藏精,凡圣日用应酬之际,无所不用其精神也。《黄庭经》:一身精神不可失,精神居身,生之徒也。精神去身,死之徒也。盖水火能活人,能杀人,岂非生死之徒乎。赤蛇才动,灵巍逐行,应速於谷,发疾於机,岂非动之死地乎。故曰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死地,亦十有三。列子指髑髅而言之曰:此过乐乎,此过养乎。夫暖衣燠室,旨酒膏粱,服食金石,彼以养之之厚,而反伤其生,未若灰心息虑,薄滋味,养谷神,虽若轻生,可以长生也。○李氏曰:水成数六,火成数七,柔弱,生之徒,强大,死之徒,柔弱者则能惩忿窒欲,强大者为忿欲所使,能惩忿则火降,窒欲则水升,水火既济则生,故曰生之徒。起忿则无明,火炽纵欲,则苦海波翻,水火相违则死,故曰死之徒。人之生,皆赖水火,动之死地,水火相违,以丹道言之,水火既济,则圣胎凝矣。○林氏曰:养之得其道,则可以长生久视,养之不得其道,则与万物同尽。徒者言其类也。动之死地,动非动静之动,乃动辍之动也。之,往也,死地,死所也。夫何故,发问之辞也。生者,我所以生也。生生者,我所以养其生也。养其生而过於厚,所以动即趋於死地也。此即外身而身存,无而后能有,虚而后能盈之意也。○何氏曰:生死之徒,各十有三,诸家颇各有见,皆不过牵合十有三之数而已,要知上寿百岁,中寿下寿有差,与富康宁皆福也,此生之徒。凶短折疾忧贫弱,皆极也,此死之徒。未说及德与恶,而前之二者,各受命於天,谁能齐之,未是患处,若愚不肖,贪生失理,自作不静,以速其死者,不但为死徒,且趋死地,患在人耳。死地谓动於恶而不好德者,泛论世人如前三者,十分中各有其三,不必如前人牵合数目。但死之徒已十有三,而之死地,又十有三,死之分数十居其六,生之徒数,仅有三,可畏哉。若摄生避死,德人十有其一乎。《庄子》云:人之生也,气之聚也,聚而为生,散而为死,若死生为徒,吾又何患。是则所患者在死地,而不在死徒可见也。○吴氏曰:之犹适也,趋也。生生求以生其生也,厚谓用心太重,或仙术延生而失宜,或炼药卫生而过剂,其意正欲趋生而返趋於死地者,为其求生之心太重,而不顺乎自然也。

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也。

林氏曰:言我盖闻古之善养生者,虽陆行於深山而不遇兕虎,入於军旅之中,而不被甲兵,惟其无心,则物不能伤之。兕所以不能触,虎所以不能害,兵所以不能伤,惟其无心故也。《庄子》入水不溺,入火不焚,亦是此意。夫何故,又发一问,言物之所以不能伤者,以我能虚能无,而无所谓死地也。○吴氏曰:摄犹摄政摄管之摄,谓不认生为己有,若暂焉管摄之也。以虚静为里,以柔弱为表,块然如木石之无知,侗然若婴儿之无欲,虽遇猛兽恶人,亦不能为害也。盖其查滓消融,神炁澹泊,如风如影,莫可执捉,无可死之质,纵有伤害之者,何从而伤害之哉。○李氏曰:无死地者,忘其死生也。○何氏曰:虎兕者,以驮之猛者言之,兕,野牛也,重千斤,一角。

第五十一章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夫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

何氏曰:天覆以道而万物生,物物受炁於天也,地载以物而万物畜,物物受质於地也,故万物生者自形自色,非待物物而雕琢之。阴阳相照,四时相代,相生相杀,其势因成,孰能御之。夫形有时而弊,势有时而倾,惟道德在天地,高厚悠久,不坏不灭。《易》曰:乾以君之,坤以藏之,故道为至尊,其独无对。德为至贵,其高无上,物虽有万之不齐,孰能如此。盖道德超然物势之上,而行乎形气之内,而无物不有,无时不然,盈天地之间,皆东衣被,本本元元,之所共推,非由於谆谆之命,非有假於人为之力,其生之畜之,一自然也。可尊可贵,亦一自然也。然生畜形成次第,虽有道德物势之分合,而言之一道而已。○林氏曰:道自然也,无也,凡物皆徇无而生,故曰道生之,德则有述矣,故曰畜之。畜者有也。物则有形矣,故曰物形之。势则有对矣,故曰势成之。阴阳之相偶,四时之相因,皆势也。莫知命者,犹曰莫之为而为也。非有所使然,则为常自然矣。尊贵者,言其超出乎万物之上也。○李氏曰:道本无形,因生育天地而形可见,道本无名,因长养万物而名始立,一切有相受命于天,成形于地,察炁中和,皆道之荫也,故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

故道生之畜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何氏曰:《庄子》:道者万物所共由,庶物失之者死,得之者生,故道生之畜之,有如春道,长之育之,有如夏道,成之熟之,有如秋道,养之覆之,有如冬道。《庚桑子》:春炁发而百草生,正得秋而万宝成,岂无得而然哉。大道已行矣,此也,此道何道也,虚无自然之道,能生出万物於始,又能牧藏万物於终,乾坤动静,不翕聚则不能发散,《庚桑子》即春生秋成而见大道,老子以发生致覆藏为一道。《易》曰:显诸仁,藏诸用是矣。天地无心也,虽生全不伤,亦不名有,虽施为不辞,亦不恃功,虽长养不穷,亦不为主,四时之运,功成者退,太虚冥冥,谁能强名。玄德,天德也,道也。○林氏曰: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皆言既生既有之后,其在天地之间,生生不穷,皆造化之力也。然造化不有之以为有,不恃之以为功,虽为之长而无主宰之心,此所以为玄妙之德,玄德即造化也。

第五十二章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知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

吕氏曰:《列子》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易者未见炁也,太初者炁之始也,原夫道者,未始有始也。外包乾坤,内充宇宙,无形无名,万物之所以资始也。及其有名则物得以资生焉。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故为天下始。生育天地,长养万物,故为天下母,而万物所以成也。譬夫一身之天下,始因三元育德,九炁结形,自非三元所育,九炁所导,莫能生也,则为一身之始母焉。故曰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炁,以为百骸之母,当知其子,子神也,既以子为元神,母为元炁,母在则子存,母去则子泣,以其炁能生神,而神能服炁也。丹经谓之君臣,亦云母子,古之真人云:子母乍逢情春恋,君臣相会喜团乐。盖形中子母,炁以守神,神以守炁,交相恋守,混融为一,结就胎仙,与天相毕。故曰既得其母,复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林氏曰:天下有始,以为母,即有名万物之母也。母,造化也,子,万物也。知有造化而复知有万物,知有万物又当知有造化。盖言无能生有,有出於无,知有者不可以不知无,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亦是此意。没身不殆者,言如此则终身无危殆之事也。○董思靖曰:人受炁以生,炁为母,神寓於炁,故为子守母,则炁专神安。○何氏曰:经曰: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即此章始与母之旨,太始有无而已,自无适有者为母,如道生一是也。自有适有者为子,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是也。

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

吕氏曰:夫乾坤者易之门户,开阖有常,众卦从而出焉,生化之机,准的不差,而兑者悦也,散也,盖耳目诸根色尘之所由,若塞爱悦之视听,则祸福之门闭矣,自然而身不勤劳也。倘开其爱悦之门而弗塞,则嗜欲之情长矣,终身危亡不可救也。以己论之,兑者口也,门者目也,常缄其口,则五炁内固,元精不乾,常暝其目,则内境不出,外境不入,寂然泰定,与道为一矣。《参同契》曰:耳目己之宝,闭固勿发扬,兑口勿以谈,希之顺以洪,此所谓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若乃开其喜悦之门而勿塞,济其爱欲之事而弗闭,物诱於外,情动於中,气亡液漏,精神散去,其神夭阏,而莫之能救,故曰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林氏曰:兑者口也,人身则有口,人家则有门,皆以喻万物所自出之地。塞其兑,闭其门,藏有於无而不露也。不勤,不劳而成功也。开其兑,出而用之也。济其事,用之而求益也。济,益也。如此则危殆不可救也。○何氏曰:门,古注指口,亦不拘此,但有出有入者,总谓之门。闭其门者,冥心大道也,外想不入,内想不出,《庄子》其心以为不然者,天门弗开是也。盖塞兑闭门,入无灭有,於子知母,乃返吾初,终其身而用之不勤矣。若开兑济事,则一念一动,迷惑本来,毁无失有,如母诞子,托相万状,子壮母衰,转轮无已,终其身而难救。○李氏曰:塞兑闭门,内境不出,外境不入,终身不勤,不劳而治也。开其兑,济其事,内境出,外境入,终身不救,永失真道。

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谓袭常。

林氏曰:所见者大,能敛而小,则为至明。所主者刚,能退而守柔,则为至强。即不自见故明,不自矜故长。光者明之用,明者光之体,用其光而归之於明,则无殃咎矣。知用而不知藏,则遗殃之道也。袭者藏也,常者不易也,袭常者,言藏其用而不穷也。○何氏曰:凡能大不能小,能强不能弱,能明不能晦,则弃本徇末,子复生子,流落忘返,其如母何,是则自遗其殃矣。盖始者常无之

道,母者常有之道,自无生有,自有返无,此大常不变之道也。又曰:用光归明,圣人光而不耀也。察见渊鱼者不祥。○吕氏曰:水镜之照物谓之光,其光之体谓之明,用其照外之光,回光照内,复反而归藏於其内,体之明也。夫神太用则竭,照见渊鱼者不祥,此用光於外而遗其身殃者。能含光以混世,则不为身殃矣。是谓能掩藏其常光之用,以复归常明之体,故曰袭常。

第五十三章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惟施是畏。

吴氏曰:我者泛言众人,非老子自谓也。介音戛,《孟子》介然用之而成路,同谓倏然之顷也。知字句绝施如《论语》无施劳,《孟子》施施从外来之施,矜夸张大也。圣门颜子,有若无,实若虚,无施劳,老子之用,盖亦若此,夸张军其所忌,此章言不知道之人,惟务夸张,若使其人倏然之顷有所知,而欲行大道,则必专以施为畏而不敢为也。○李氏曰:惟施是畏,识法者恐。○柴氏曰:大道之外,行者皆可畏。

大道甚夷,而民好径。

吴氏曰:径,小路也,与大道相反,卑卑欲退者,大道也,其道甚平夷而易行,堂堂夸张者,小径也。而人多好行之。○吕氏曰:大道,亨衢也。平易坦然,何往不通。虽千万里之遥,其行必始於足下,圣人患其太直,踌躇兴事,岂贵其速达而要其近功哉。世人利於速达,故由捷径。然崎岖迷惑,不知所趣,倒行逆施,去道愈远,无由上达也。炼养之道,夷然如砥,甚易知易行,一曲之士,滞於方隅,欲其速得,游於傍门,陷於邪径,而不知也。故曰大道甚夷,而民好径。○何氏曰:大道平夷,本若大路,然而舍之入邪径,则迷之甚矣。

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资财有余,是谓盗夸。非道哉!

吴氏曰:此言夸张之事,有廷内而弗洒弗扫者,唐风之俭啬,朝甚除治,则其宫室之奢靡可知矣。田甚芜,仓甚虚,谓夺其民时而民不得耕耨,竭其民力而民无所蓄积也。华其佩服以为饰,丰其酒肉以为养,私其府库以为富,是犹为盗之人,得物之多,以夸张於外者尔,夏季商辛是也,岂知道者所肯为哉。○林氏曰:大道甚平,人之求道,不知适正,好行邪径之路,譬如有国家者,治其朝廷则甚整,为宫室台榭之类也。朝廷虽美,而田亩皆芜,仓廪皆虚,而且以文彩为服,佩带利剑,厌足饮食,积其资财,务为富强,此如盗贼之人,自夸其能,是岂可久。此譬喻之语也。言人不知大道而自矜聪明,自夸闻见,此好径之徒也。岂知至道,故曰非道哉。○何氏曰:朝甚除,此除者修治也,传曰:粪除先人之弊庐,又云除道,皆修治意。

第五十四章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以祭杞不辍。

吕氏曰:善以道建国者,独立万物之上,终古不易,翱翔万物之表,终古不极,以是道而立身,以是道而建天下,守之以中,体之以常,镇之以无名之朴,而不为物之迁变,福及后世,其德弥广,其用弥大,不可动摇也。若夫根技则气竭,青去木矣,炁败则精竭,神明去身矣,是以至人固蒂深根,独立广漠之野,无何有之乡,绵绵冥冥,屹立不可拔,善以道抱民者,乘天地之正,御六炁之辩,天下之士,定於一心,百姓归附矣。修一己则抱元守一,神全精反,回风混合於丹田,永无脱离矣。故曰善抱者不脱,夫善建善抱者,岂惟不拔不脱乎,亦将德泽流于上下,孝慈被于子孙,世祚绵远,传之无穷,岂不美哉。○何氏曰:《庄子》名为建德之国,其民愚而朴,故善言建者,无加於德,则人亦与立而不拔去之矣。经曰:抱一为天下式,故善於言抱者,无出於一,则人亦不离心而脱去之矣。岂惟在其身,将子孙亦嘉赖之,承祀悠远。以道观者,故不私为子孙计,而立教垂世,非专为山谷枯槁者言,所谓大德必得其禄位名寿,而宗庙享之,子孙保之是也。○林氏曰:建者无不拔,抱者无不脱,建德而抱朴,则不技不脱矣。有子孙之家,祭祀必不辍。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生而不穷,亦犹子孙嗣其家者也。此三句皆是比喻,以言道虽有无而实长存也。

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乃余。修之乡,其德乃长。修之国,其德乃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

吕氏曰:修身之道,举措施设,酬酢应变,未尝不自我而起,炼炁养神,少私寡欲,诸伪咸尽,乃为真人矣。修之於家,则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九族和睦,积善有余,庆流来世矣。修之於乡,则尊奉耆老,教诲愚鄙,上下信向,其德久长矣。修之於国,则百官称职,祸乱不生,万宝丰熟,物充实矣。修之於天下,则不教而治,不言而化,和於大通,比屋可封,德施周普矣。夫修之家乡国天下,上言其德,乃余乃长,乃丰乃普,惟修之身,言其德乃真者,《庄子》所谓道之真以治身,其绪余土直以治天下。本在身,末在彼,其理备矣。○林氏曰:修诸身则实而无伪,修诸家则积而有余庆,修之乡则一乡之所尊,修诸国则其及人愈盛,修之天下,则及人者愈遍。○吴氏曰:道之真以治身,其绪余以治人。家者一身之外,九族之内,乡者一家之外,乡遂之内,国者乡遂之外,邦畿之内。天下者,邦畿之外,四海之内。修之於家乡国天下者,言自近及远,人人各修其德也。然岂是人人教之使然,我无为而民自化尔。○何氏曰:内而身与家,以此道修之则真积力久,且有余矣。外而乡国天下,以此道修之,则源深流长,且丰且普矣。

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林氏曰:即吾一身,而可以观他人之身,即吾一家,而可以观他人之家,即吾一乡,而可以观他人之乡,推之於国於天下皆然,言道之所用皆同也。以此者,道也,以道而观则天下无不然。○李氏曰:以之修身,观心察性,心定则身之修也。以之治国,观民察己,民化则国之治也。天下有一不善,则是自己政化不善也。《书》曰:百姓有过,在予一人,此之谓也。反观诸己心,有一尘染着,则是我之性天不明也。○董氏曰:观之之道,其则不远,岂假他求哉。盖物分虽殊,一本而已,以此观之,莫不然者,此意当契於语言之外。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七竟

盱江危大有集

第五十五章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

林氏曰:含德,含蓄而不露也,厚者至也,含德而极其至,则如赤子然。○何氏曰: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则厚德者大人事也。护精保气,执冲合和,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是也。○李氏曰:含德之厚比於赤子者,不失赤子之心也。○吴氏曰:含怀至厚之德於内者,有如婴儿也。上篇曰:专炁至柔,能婴儿,常德不离,复归於婴儿,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苏氏曰:老子之言道德,每以婴儿比之者,言其体未及於用也。○吕氏曰:圣人抱道怀德,深厚纯粹,无为无事,用志不分,乃凝於神,如赤子焉。赤子者,取其始生之色而喻之也。又曰:上一赤子乃泥丸,天帝之名也。素抱内蕴,真纯不散,若婴儿之未孩也。

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

林氏曰: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言物不能伤之也,亦入水不濡,入火不热之意。○吴氏曰:毒虫,蜂虿之属,以尾端肆毒曰螫,猛兽,虎豹之属,以爪足拏按曰据,攫鸟,鹰隼之属,以翼距击夺曰搏。○董氏曰:全天之人,物无害者。○何氏曰:含蓄厚德,不露于外,与物两无伤阂,而物亦无得而伤之。○李氏曰:赤子之心纯,无害於物,物亦不能害。○苏氏曰:无心之人物无与敌,曷由而伤之。○吕氏曰:至人其神全,其道大,透金贯石,坐在立亡,驱龙伏虎,役鬼制魔,毒虫不敢肆其口尾,猛兽无所施其爪牙,攫鸟不能逞其爪距。

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廙不嘎,和之至也。

林氏曰:赤子骨至弱,其筋至柔,而手之所握甚固,未知有雌雄之事而其□亦作者,精气盛也。□,赤子之命元也。终日虽号而其嗌不嗄者,心无喜怒,气本和也。嗌,咽喉也。嗄,气逆也。赤子纯一专固,故能如此。而有道者亦然,只是不动心也。○何氏曰:□,赤子阴也。人之初生,筋骨未劳,柔软绰约,所握坚固,而阴阳作怒,非知牝牡之欲,以其精气之盛也。而有德者固精固气固神,积至易筋易骨易形者似之。嗄,声破也,号虽终日而声不破,以其和气之全也。而有德者敬之不喜,侮之不怒,同乎天和者似之。○李氏曰:不知有男女之别,其□亦作,精气全也。虽作而无心,故能全其至精,终日号而其声不变,冲和所至也,修身以此,纯全其本,然是谓含德之厚也。

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

林氏曰:和者纯气之守也,知此至和之理,则可以常久而不易也。知此常久之理,可谓明於道矣。生不可益强,求益之则为殃矣。祥,祆也,故曰益生曰祥。传曰:是何祥也,即此祥字之意。以心使气,是志动气也。强者暴也,暴则非道矣,故曰心使气曰强。○何氏曰:日夜无隙,而与物为春,何常如之,和也。是非美恶,不藏灵府,何明如之,常也。人生有涯,欲益反狈,惠子曰:不益生何以有身,《庄子》曰:言人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又曰:过度,益也。故曰无以生为者,乃贤於贵生。如余食赘行,则为妖为孽之祥矣。志,气之师,气,体之充,如心使气,则气反动心,为猛为隘之强矣。○吕氏曰:和之为言,以直自养,初无趋蹙谬戾之患,岂为自暴而失其常哉。既知其和,终不失其所守,静一而不变,与天地为常,既知常道,朝彻见独,无古无今,明白四达,与日月参光。故曰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然而谓之神者,宁不为生之所累,若非理益之,必至凶祥,故有丧於执迷。谓之气者,宁不为心所使,气血妄作,强暴滋甚,故溺於邪僻。若夫生生之厚,妄念不断,弗知常道,凶祥至矣。专气至柔,摄生之理,今反为心所使役,其气勇暴,岂道哉。惟知道者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

物壮则老,谓之不道,不道早已。

林氏曰:早已,速已之而弗为也。已者止也。○吕氏曰:物之壮者必至於老,心之强者必至於凶,且道以柔弱含德为用,今以壮强为心,谓之不道,故不道者早亡而已。夫人万物中最灵者,有生则有少,有少则有壮,有壮则有老,有老则有死,此皆不知道而不能逃於造化之内者也。倘能夺天地之机,达阴阳还返之妙,则形可以不生,神可以不化,我命在我,不属天地矣。如其未达,非欲壮不得不壮,故曰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吴氏曰:常如赤子,则不壮矣,恶乎老,既不老,恶乎已。○何氏曰:善养德者,辩之在早,素不以事变滑其和,故德全而神不亏,所以为含德之厚也,不见少壮老之气有三变者此也。

第五十六章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

林氏曰:知者不言二言者不知,谓道不容言也。必塞兑闭门,而藏之於密,必挫其锐而磨砻之,使无圭角,必解其纷而调理之,使不紊乱,必和光同尘而自不眩露,此所谓至玄至妙,同然而然之理也。何氏曰:知道易,勿言难,知而不言,所以天也。知而言之,所以人也,古之人天而不人,道本自然,行者能得,闻者能言,知道者以道深妙故不言,昧道者以道相烦故不知。塞其兑者悦不以道不悦也,闭其门者由不以道不由也。挫其锐者破险峻之圭角也,解其纷者离邪见之缠网也,和其光者守智如愚也,同其尘者忘机混迹也。此六者必以其道,则行真归身,能通其玄德,与天为徒,故曰玄同。○吕氏曰: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盖道存乎默,贵乎简,默而辩简而当,《庄子》曰:知之者终日言而未尝言,不知者终日言而未尝知,至人知道以心而不以辩,贵行而不贵言,谈道者以辩而不以心,丧道而不丧说,倘然而啮缺之问王倪,四问而四不知,乃真知也。故曰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至人能塞其兑,收视返听,况默守神,胎仙泰定矣。能闭乎门,退藏於密,祸患不能入,邪气不得袭矣。能挫乎锐则以深为跟,刚强息矣,能解其纷则以约为纪,繁乱除矣。能和其光则不眩耀,能同其尘则不与物竞,夫如是则复於至幽,归乎至一,至幽谓之玄,至一谓之同,无可无不可矣。○李氏曰:多言获利,不如默而无害也。

故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林氏曰:有此玄同之道,则天下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言其超出於亲疏利害贵贱之外,此道之所以为天下贵也。○吕氏曰:造道之微,不与阴阳为用,超於形数之外,上与造化者游,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友,无外於物,安能亲也。无求其恶,安能疏也。无求於用,利莫侵也。无心於物,害莫及也。高爵厚禄,不足动其心,是不以荣为贵也。蒙垢受耻,不足移其志,是不以污为贱也。可以存生,可以养形,所谓道之至高至极,举天下不可得而及之。○吴氏曰:我既玄同,则不能亲疏利害贵贱我矣。恩虽如父母,而人与之相忘,不可得而亲也。邈然如途人,而人不认相远,不可得而疏也。外名位货财,而人莫能相益,不可得而利也。外死生祸福,而人莫能相损不可得而害也。势虽如君长,而人与之相狎,不可得而贵也。眇然如匹夫,而人莫能相慢,不可得而贱也。凡此六者,人所不能,而己独能之,故为天下之最贵也。

第五十七章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

吕氏曰:正者道之常也,奇者道之变也,无事者道之真也,以正教为治,则足以尽为政之道,以奇谋用兵,则足以应一时之变。古之圣人,立可久可大之基,初非所以用兵为心也,不得已而后有征伐之事,故以治为正,以兵为奇也。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惟体道者恬然无事,顺物自然,何思何虑,虽不取天下而天下自归之矣。以己言之,心平志定,气血和畅,则外魔不侵,自然神宇泰定,天光秀发,亦犹治国之行其道,则边境宁谧也。若乃六贼未除,七情未去,则吾身之患犹在,方其尘念一起,业火自焚,是不得已之时也?强兵不得以不用杀机不得以不发,亦犹四夷八蛮交侵中国,而六军之师有不能自已者矣,故曰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且何以知天人之意哉,盖以治国用兵取天下之事而见之也。○吴氏曰:正者法制禁令,正其不正之谓,管商之徒以正治国者也。帝王之治国,则以修身齐家为本,而不恃法制禁令以为正,奇者权谋诡诈,谲而不正之谓,孙吴之徒,以奇用兵者也。帝王之用兵则以吊民伐罪为心,而不尚权谋诡诈以为奇,故奇者仅可施之於用兵,而不可以治国,正者仅可施之於治国,而不可以治天下。无事者,三皇无为之治也,如天不言而四时行,百物生,不期人之服从,而天下无不服从,故惟无事者可以取天下也。○林氏曰:以正治国,言治国必有政事,以奇用兵.,用兵则必须诈术,二者皆为有心,无为而为,则可以得天下之心,故曰以无事取天下,吾何知其有心之不可,而无心之为可,以此道也。

夫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人多利器,国家滋昏。民多伎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

吕氏曰:夫生民之所以贫富寿夭,付之自尔,未尝容心於其间,苟禁网繁密,民多避忌,不敢云为,举措失业,日愈贫穷矣。故至人之接物,以无事为真定,以有事为应迹,有事无事,常在定中,若处喧而无恶,涉事而无恼,此为真定,以无事无念为常也。且心犹君也,炁犹民也,多忌则心神不安,元炁雕零矣,故曰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夫利器者,权也,权势,人主之斧斤,人臣岂得而用之哉。且一人之器,天下皆得而用之,是倒持太阿而授之以柄也。权既下移,则国家昏乱矣。其於己也,心不能纯一,反为七情六欲之所制,神明安得而不昏浊矣。故曰人多利器,国家滋昏。夫技巧者,工妙也,人君不能无为,志在淫奢,则民为雕琢服玩金玉奇怪之物,苟容取媚,投其所欲矣。其於己也,不能绝物而溺於澴玩好,日已滋深,则大朴耗散,去道远矣。故曰人多技巧,奇物滋起。夫法令者刑教也,克核太至,严威酷烈,而舞文弄法奸宄之吏得以滋其恶,民不胜其弊,小则盗财,大则盗国矣。其於己也,拘於小法,执着傍门,外境滋夺,心灵撄乱,盗我之真,贼我之性者,纷如也,故曰法令滋彰,盗贼多有。○何氏曰: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言国之多制也,山泽各有守,关市各有征,微敛无度,民人苦病,如晏子所对齐侯者,触手犯禁,民不堪命,岂非忌讳多而弥贫乎,忌讳少则安业矣。经曰: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若民多利器,则国家滋昏,虑其窃上之机权也。故曰工无淫巧,其器完而不饰,若人多技巧,奇物滋起,虑其败俗之朴素也。上无苛令,其事任而不扰,若网密文峻,奸宄不胜,则流为盗贼之归者,虑其法令之过也,然后益知我无为而民自化等语,古圣人不我欺也。○李氏曰日:多忌讳,多利器,多技巧,多法令,皆不正也,上无忌讳则民裕,绝槽谋则民化,薄税敛则民富,道之以德则民朴。

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吕氏曰:老君为万教之祖,犹举故圣人云,守之以谦,不敢自陈也,故有国有民,无所制作,未尝不以无为为治,则民遂其生,庶俗自化矣。夫炼真之士,以我为神,以民为炁,神凝无为,元气自化为液,液自化为血,血自化为筋,筋自化为骨,骨自化为髓,髓自化为精,精自化为玄珠,玄珠自化为金丹。《阴符经》所谓万化生乎身是也。故曰我无为而民自化,节用爱人,去华务实,未尝不以俭啬为先,则民厚其业,家自富已。炼真之士,常无欲则息长,息长则炁满於三田之内,故曰我无事而民自富。安静不言,淡泊自守,未尝不以厚本为意,则民抱天全,其俗纯正矣。夫人神躁动,则炁息粗骤,神宁谧则百关调畅,元气自正矣,故曰我好静而民自正。无欲冲虚,崇本弃末,未尝不以简要为务,则民夸企,其性自朴矣。炼真之士,元神恬寂,欲念不生,炁炼真凝,成胎结象,故曰我无欲而民自朴。○何氏曰:.我无为而民自化,若为者败之,民反不化矣。我好静而民自正,若动而失之,民反不正矣。我无事而民自富,若多争则多患,民反不富矣。我无欲而民自朴,若多欲则多累,民反不朴矣。此至治之要道也。昔盖公善治黄老,所与曹参言者,惟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推此类具言之,曹参得其术,相齐国九年,大治。○李氏曰:无为无欲,无事好静,皆正也。以此治国,则海晏河清,以此行道,则道泰时康,以此修身,则气固神凝,一人正,万人皆正,一心正,万化皆正,一身正,万事皆正,正之义大矣哉。

第五十八章

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孰知极?其无正邪,正复为奇,善复为诙。民之迷,其日固已久矣。

林氏曰:闷闷者,不作聪明也。察察者,烦碎也。淳淳,自乐也。缺缺,不足也。此亦有心则为害,无心则自治之意。祸福无常,更相倚伏,孰知其所极止,正者定也,其无正耶,言倚伏无穷,不可得而定也。天下之事,奇或为正,正或为奇,善或为祆,訞或为善,利害是非,莫不皆然,此亦祸福倚伏之意。世人迷而不知,徒分奇正,徒分訞善,其迷盖非一日矣。○李氏曰:上章无为无事,使民自化,宽大之治也。故次之以其政闷闷,是谓上宽裕则民纯实,上多事则民昏暴。闷闷,宽也,察察,谨也,宽则得众,尽法无民,祸福自倚,正奇相待,善訞相反,理之然也,可不戒诸?修福不如避祸,用正不若闲邪,正虽为善,苟自矜为奇德,则反为訞,正之为正,斯不正矣。善之为善,斯不善矣。○吕氏曰:古之人体天之行,政教宽大,任物自然,常若闷闷,故其俗淳朴,修真之士,抱神溟涬,漠然宽大,忘乎视听,无所分别,其息深深淳淳,仙道得成矣。故曰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后世有为之君,其政峻急,以法绳人,察见渊渔,犹以为未至,民之失性,莫甚於此,由是动触禁网,雕弊离散,风俗日益衰矣。末学初真之士,未造道妙,真炁不凝,役心运思於事物之中,专务苛察,崇尚机变,以是而治身,则缺缺然喘息粗急,真元离体,非养生之道也。故曰其政察察,其民缺缺。且治乱之首,祸福之源,自古有之,亦由人所召。夫祸之藏於福中也,福至于极,若不能谦抑只畏,而乃妄自骄奢,未有不为祸者矣。福之隐於祸内也,若处患难之中,顿改前非,内自修省,则秘反为福矣。天地之道有休否,日月之运有亏盈,此倚伏之数,祸福相因,莫知纪极也。有天下者,普未若守之以清静,任其自然,不利货财,不乐寿,不荣通,不丑穷,如是则祸福倚伏,何有於我哉。造真之士,不为福先,不为祸始,物我兼忘,岂祸福倚伏之可累乎。故曰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孰知其极,阴阳之运,生杀系焉,动静之间,吉凶倚焉,邪之与正,善之与訞,孰能定之哉。正则正道也,奇则邪径也,善则善性也,祆则异类也。本乎一心,流而为四,非一炁之正也。其正之者,必圣人有心正之,恢谲诡怪,反害于正,有心为正,祆祥变异,反害乎善。善祆奇正,迭相用事,民性不一,处於邪正之间,迷惑其所由来久矣。譬诸中下之士,有闻道者,方且隙然生善之一念,而无卓然独立之定力,乃惑於见闻,一弹指间,妄念忽起,而正复化为奇,怪善复化为訞邪,庄圣所谓神奇复化臭腐是也。圣智难知,鬼神莫识,况常流乎。故人迷妄,其来久矣,岂独今哉。故曰其无正邪,正复为奇,善复为訞,民之迷,其日固已久矣。

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何氏曰:割,害,刿,伤也。方则易割,康则易刿,吾以方以廉,以身率民,使化而遂,以此为害人伤人之事,有不为也。肆,逞,耀,眩也,直则易肆,光则易耀,吾以直以光,以道示民,使化而遂,以此为自逞自眩之事,有不为也。康而不剧,古全句,见《聘义》经注甚明,改刿作秽者,非是。《庄子》廉刿雕琢,字义相近。○董氏曰:行方而德圆,故无割截之迷,刿,伤害也,清而容物,故不刿。肆,布列也。大直若屈而不肆,光而不耀者,复归其明也。此四者皆闷闷政也。盖圣人惟恬淡无为,而方廉直光之用,整然於其中,而人不知,使天下各安其性命之情,而不陷於一偏,所以无割刿肆耀之过,而祸福何有哉。

第五十九章

治人事天,莫若啬。

吕氏曰:圣人之治,无为无事,省财节用,则仓库充实,民康俗阜,然后保精爱神,齐心洁己,以昭祀上帝,则人神皆和矣。且夫聪明睿智,动静思虑,是其心内受用者,屈伸俯仰,貌像声色,是吾身外受用者,两者交通,吻然契合,要在各得其宜,此啬之为义也。修诸内者以修身为治人,治自己之人也。以养元为事天,事自已之天也。天则脑宫是矣,纯阳赫赫,在乎上九,天之上无阴也,自玉京关之上皆天也。啬者保爱也,爱视则养神,爱听则养虚,爱言则养气,爱息则养和,爱脑则养血,故曰治人事天,莫若啬。○何氏曰:有国者处天人之际,凡所以上事天,下治人,多求之外,而不求之身,太史公以道为六家首,专取其精神专一,谓之大道,其曰动合无形,则与天符合者,此精神也。曰赡足万物则使民赡给者,亦此精神也。又曰: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精太用则竭,神太用则疲,精神离则死,故圣人重之。夫重之即啬之之说。啬者,吝惜之至也,圣人守内不守外,夫曰节曰爱曰守,皆啬之意也。不啬口则多言损气,五味厉爽,不啬耳目则五声乱耳,五色乱目,如曰快其情者,疲其神,其啬也哉。啬精啬气啬神,此道上可宾九清,下可福群生。○吴氏曰:音也者,留形惜气之要卫也。○李氏曰:治人事天,莫若从俭,以国言之,省刑罚,薄税敛,以身言之也,省言语,节饮食,以心言之,省思虑,绝视听,存其心,养其性,可以事天也。

夫惟啬,是谓早复。早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

吕氏曰:且啬者爱育精神,勤俭有常,如性无易,如德不迁,省费储用,自足俭啬,而智恬交养,情不外荡,性自内复,若夫爱其形,保其神,贵其气,固其根,精神脑血,不致耗散,早得复本还元,故曰夫惟啬,是谓早复。夫节俭理民,爱啬其神以上心,德之一也。服从于道,积而弥新,人皆和悦,德之二也。有一有二,德之重也。修之内者,早能啬复,则气柔和,万神安畅,复我本来,不随物转,深矣远矣,故曰早复。谓之重积德,然重积者,克己复礼,修道以仁,未尝眩鬻,天人信顺,无一物敢违,是以四方向慕,无不克服矣。故曰重积德则无不克,而无不克者,万物归化,道德无穷,何往不通,内炼之士,大德有容,以其不争,奚往不克,至一不逆,真常不变,参万岁而不老,岂知其极,故曰无不克,则莫知其极。夫其极之莫知,后其身而身先,天下乐推而不厌,被尧之仁,乐尧之化,其国可保而有余裕矣。内炼之士,体道之无穷,毓德之无极,国可以有者,喻乎身可以存也,故曰莫知其极,可以有国。○何氏曰:重积德,则积水成海,积气成神也。无不克则应物变化,无所不宜也。莫知其极,乃合大道,混混溟溟也,为国者果能此道,亦可以有其国而久安矣。○林氏曰:早复者言啬则归复於根,返本还元也。德至此则愈积,而愈盛矣。重,愈积之意也。

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也。

吕氏曰:始也修性以反德,今也积德而入道。为有国之母也,则可以茂养百姓,福祚社稷,亘万古之长久矣。喻之於身,有国之母者气也,形为受气之本,气是有形之根,气因神识而生,形乃因气而立,故伏羲得之以袭气母,盖神是气之子,而气是神之母也。形不得气,无因而成,气不治形,将何为主。气散则身谢,气在则身存且久也,故曰有国之母,可以长久。积德之君,治人事天,厚国养民者,植根於无为,固蒂於清静,社稷绵远,故谓之长生。临御常照,故谓之久视。己之根者脑也,蒂者脐也,深根运元气以补脑也,仙谚云:欲得不老,还精补脑。然后密枢机,闭欲户,藏元精,於杳冥之府,结胎息於丹元之宫,上赤下黑,左青右白,中央黄晕之间,乃黄庭结宝之处,正当脐间,是谓固蒂也。今欲修长生,当先固蒂,呼吸太和,返神服气,胎息绵绵,伏住脐间,长生与天地为常,久视与日月参光矣。仙谚曰:欲得长生,先须久视,久视者,内视也。○林氏曰:此章以治国喻养生也。养生而能啬,则可以深其根,固其蒂,可以长生,可以久视也。○苏氏曰:以啬治人则可以有国,以啬事天则深根固蒂,古之圣人,保其性命之常,不以外耗内,则根深蒂固,而不可拔,虽长生久视可也。盖治人事天,虽有内外之异,而莫若啬一也。

第六十章

治大国,若烹小鲜。

吕氏曰:治大国者,不可烦,烦则民乱,烹小鲜者,不可扰,扰则鱼烂。故善治国者,若烹肤寸之鱼,调其水火,使之自熟,则鱼可全。若乃扰之则鱼伤,鱼伤则糜烂於釜矣。善治民者和其政教,使其自得,其民自安,若乃扰之则民伤,民伤则溃於国矣。是以治道贵清静,国以民为本,身以气为本,爱民治国,则国昌,爱气治身则身久,故设此喻。爱民惜气之法,如烹小鲜不可搅,扰动则耗废矣。○李氏曰:以正治国,其政闷闷,治人事天,皆治国之义。小鲜者,细小之鱼也。譬以烹鲜,挠之则糜,言平治天下,挠之则乱也。○林氏曰:烹小鲜者,搅之则碎,治国者扰之则乱,清静无为,安静不扰,此治国之道也。

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

吕氏曰:圣人神明,万物之主也,不得已而临莅天下,以无为之道治之,故风雨时若,水旱不作,人心冲和,鬼神咸服於明德,鬼既安於幽趣,不敢出其灵响,现其神变矣。以道治一身之天下者,智恬交养,神宇泰定,天光内发,祆气沦灭,邪鬼岂敢现其神变哉。○吴氏曰:莅,临也,鬼谓天地之气,神灵,怪也。人之气与天地之气通为一,有道之主,以道莅临天下者,简静而治,不扰动以伤害其民,故民气和平,充塞两间,相为感应,而天地之气无或乖戾,故其鬼不为灵怪,以兴灾也。○何氏曰:夫以道莅天下,神民安之,《庄子》圣人得已而临往天下,莫若无为,无为则人安其性命之情,莫之为而常自然,万物莫能为之害也。○河上公以道德居位治天下,则鬼不敢现其精神以犯人也。

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

吕氏曰:非其鬼无神变灵响,盖圣人守其常位,宜其幽赞天地之大美,戬助协顺,惟福是宜,非特鬼不敢神,神亦不敢妄肆妖祸,伤吾之民矣。且有道之士,非其鬼无神变,以其不能伤犯自然之人也。故曰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神既安於正直,非不伤害於民,以其服圣人之明德,自处幽暗,而不敢示其怪变尔。圣人悯一夫之失所,未尝不思所以救之之力,父临子育,虽紬绎帡幪,保惜之不暇,何伤之有。喻於人得道自然,非独神明不敢犯,圣人亦不伤之也。圣人方且尊道贵德,岂伤於有道之民哉。故曰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吴氏曰:鬼之所以不灵怪者,非不灵怪也,虽能灵怪而不为妖灾以伤害人也。又谓鬼之灵怪,所以不伤人者,非自能如此也。以圣人能使民气和平而不伤天地之气,故天地之气亦和平而不伤害人也。曰鬼曰神,皆天地之气,名二而实一。○河上公曰:其鬼非无精神也,不能伤自然之人也。

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吕氏曰:人得治於阳,鬼得治於阴,人得全性命,鬼得全至神,两者交悦无所伤焉,遂至天清地宁,阴阳调泰,年谷常丰,物无札伤,国无疵疠,鬼无灵响,其德交归之矣。○林氏曰:幽则为阴阳,明则为圣治,此两者自不相伤,则其德皆归之,言天地得其自然之道,圣人亦得自然之道,各有其德而不相侵越,故曰交归焉。不相伤,不相侵也。此章先顿一句,以言不扰之意,既提起一句如此,下面却言三才之道,皆是不扰而已。以道莅天下,此天下字包三才而言之。凡在太虚之下,临之以道,天则职覆,地则职载,圣人则职教,三者各职其职,而不相侵越,则皆得其道矣。○河上公:鬼与圣人俱两不相伤也。夫两不相伤,人得治於阳,鬼得治於阴,人得全其性命,鬼得保其精神,故德交归焉。○何氏曰:古之人在混茫之中,与一世而澹漠焉,当是时,阴阳知静,鬼神不扰,四时得节,万物不伤,群生不夭,人虽有知,无所用之,是之谓至一,莫之为而常自然,此也。

第六十一章

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

林氏曰:借大国小国之得所欲,以喻知道之人宜谦宜静,非教人自下以取胜也。三代而下,世有取国之事,故因其所见,以为喻尔。下流者自处於卑下也,大国之人,能自卑下,则可以合天地之交,譬如牝者以静而胜其牡也。自下者以静为道,故曰以静为下。○吕氏曰: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也。百川朝宗,亦犹大国能自下,无不包容,则民交趋而会之矣。传曰:天地交,万物生,人道交,功勋成,此之谓与。一身之设,一国之象也。忘其身则百骸理,虚其心则和气归,虚无者圣人之所居,可谓大国矣。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至於万物之精华,交而会之,犹众水之趋下流也。故曰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者,初不容心於胜,惟其静,是以常胜,以胜为下,故天下之交归焉。牝静牡动,柔静刚动也。刚为柔所制,动为静所伏,经曰: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此实用谦下之德,有国有民,故无往而不克也,取之己也。天一生水,在人为精,地二生火,在人为神,神者阳中之阴,故谓之雌,亦天下之牝也。知雄守雌,专气致柔,以阴炼阳,为神机妙用也,故牝常以静胜焉。静则群动趋也,下则众齐赴之,此修真之要也。

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或下以取,或下而取。

林氏曰:以大取小曰以取,以小取大曰而取,此两句文字亦奇特。○吕氏曰:以大事小,唯仁者能之。以小事大,唯智者能之。以大事小者,乐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乐天者知天命,畏天者保其身。○吴氏曰:大国本在小国之上者,不恃其尊而谦降以下小国,则能致小国之乐附。小国素在大国之下者,甘处於卑而俯仰以下大国,则能得大国之见容。下以取,谓大国能下以取小国之乐附,下而取,谓小国能下而取大国之见容也。○何氏

曰:大国以下小国,如汤事葛,文王事昆夷。小国以下大国,如太王事獯鬻,句践事吴之类。○李氏曰:上以下下下,下以下顺上,上逊下顺,德交归焉。修身以此,心愈下而道愈高,身愈退而德逾进。

大国不过欲兼畜人,小国不过欲入事人。夫两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为下。

林氏曰:大国之意,不过欲兼畜天下之人,小国之意,不过欲镌刺入求於人,二者皆非自下不可,惟能自下,则两者各得其欲,然则知道之大者,必以谦下为宜矣。黄茂林解云:此一章全是借物以明道,此语最的当。○吴氏曰:大国之下小国一者,欲兼畜小国而已,小国之下大国一者,欲入事大国而已,两者皆能下,一则大小各得其所欲,然小者素在人一下,不患其不能下,大者非在人下,或恐其不能,故专言大者宜为下。○吕氏曰:大国以下小国者,不过欲兼并畜聚小国之众,为其君长尔。小国以下大国者,不过尽礼以敬事大国,资为援助尔。然小大各当其分,互有所持,不相侵挠,安其居,乐其俗,而小国柔服,理之常也。大国谦下,故宜曲而下全之,使可小可大,所以致天下之交也。○何氏曰:此章首言大国者下流,末言大者宜为下,中间虽合大国小国并言,而先后惟主於大国而言者,小者易为下,此不待教,大者易以盈,难为下,虽教未必行,故再三言之,与《易》同道也。

第六十二章

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

何氏曰:道者陶治万物,修治无形,寂然不动,大道混冥,深阔广大,不可为外,析毫剖芒,不可为内,此所谓物之奥也。如屋之堂奥,非造次所得见,《庄子》道者万物所共由,故此章先曰宝,后曰贵也。道不远人,人自远道,虽有善不善之判,而不善人之所保,亦隐然藉此道以为安也。○吴氏曰:万物之奥,谓万物之尊贵者,奥,室西南隅也,尊者所居,故奥为贵。道之尊贵,犹奥也。宝谓善人所重,善人向道而进修,则可以取重於人,故曰善人之宝,不善人向道而改悔,亦可自保其身,故曰不善人之所保。

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弃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

李氏曰:美言可以市,足以悦众,尊行可以加人,足以出众也。人之不善,我亦善之,何弃之有。立天子置三公,作之君,作之师,教化下民,使不善者从其化。拱璧驷马,不足为贵,不如坐进此道,修己以安百姓,先之以敬让而民不争,陈之以德义而民兴行,示之以好恶而民知禁,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柴氏曰:道味有益,如宝入市,故曰美言可以市,德重无不服,故曰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弃之有,教以化之,何敢弃之。故立天子置三公,所以辅行此道也。○吴氏曰:善人以道而取重於人者,其嘉言可爱,如美物可鬻於市,其卓行可宗,可以高出众人之上。不善人以道自保其身者,畏威寡罪,身获全安,是此不善之人,道亦何尝弃之也。拱璧,合拱之璧,驷马,一乘之马,拱璧驷马为至贵,然未足为贵也。不如进此道之为尤贵,拱璧驷马之贵,不如此道也,故万物贵之而以为奥也。○何氏曰:不以宝玉车马为荣,而以坐进此道为贵。

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也,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耶,故为天下贵。

林氏曰:且古之以此道为贵者何也,求则得之,道本在我,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有罪以免者,言一念之善,则可以改过,即恶人斋戒沐浴,则可以祀上帝也。不曰,如谓《诗》不云乎,道无贤愚,悟则得之,此所以为可贵,故曰故为天下贵。○何氏曰:无一夫不获所欲与聚,所求皆得,君子乐得其道,而止於善,小人乐得其欲,而耻为不善,虽有不善者,亦莫不回心向道,迁善远罪,而不自知者。此有道之士获大用於世,而亦以见斯道之功用,贵而益贵也,谓之古之贵此道者,匪今斯今,振古如斯。

第六十三章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

吕氏曰:圣人为无所为,而任物性之自为,则无为而无不为,心曷常动哉,事无所事,而从物务之自事,物自事而无不事,身曷常劳哉。味无所味,而随物气之本味,物本味则无味而无不味,口曷常嗜哉。心不动则众妙可观,身不劳则精神不亏,口不嗜则灵液不竭,至人为於炼养,而不为妄作,事於修真,而不事於尘务,味於道德,而不味於腥膻,故曰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林氏曰:无为而后无不为,故曰为无为。无所事於事,而后能集其事,故曰事无事。无所着於味,而后能知味,故曰味无味。○李氏曰:为无为,发上章万物之奥。为无为,无所不为,事无事,事事有成,味无味,其味幽长,此三者道之奥也。

大小多少,报怨以德,图难於其易,为大於其细。天下难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细。

吕氏曰:涉乎有形,则有小大,系乎有形,则有多少,物量无穷,原其有用,应而不藏,付之素定,可以大则大,可以小则小,可以多则多,可以少则少,万有不同,俱归于一。一皆以道御之,报之以德,人无重恶,何怨之有。至人其道甚大,其朴甚小,其用虽多,其要甚少,大小含太虚於方寸,多少总万有於一真,大同於物而万物与我为一,奚所怨哉。故曰大小多少,报怨以德。夫是非美恶,怨怒恩德,皆生於微渐,始於易,终成难,初於细而后成大,今使图度於始易之时,则於终无难矣。营为於初细之日,则於后必大矣。故艰难之事,必启於容易,欲令於容易之时,而图工之重大之事,必兴於细微,欲令於细微之时而去之。己之难事者,修仙也,己之大事者,行道也。莫难於修真,苟如易以图之,其志固心坚,何难之有。莫大於行道,苟如细事以为之,为之不辍,积细而渐至於大矣。○林氏曰:能大者必能小,能多者必能少,能怨者必以德,能图难者必先易,能为大者必先於其细,自味无味以下,皆譬喻也,难事必作於易,大事必作於细,只是上意,申言之也。○刘氏曰:或谓孔子,以直报怨,今也以德报怨,何也。然老子教人,惟欲处其柔弱,与天为徒,而无所争,可以弭天刑,远人祸。若以直报怨,怨何由已,当时孔子故有所激而言,终不若报之以德为善也。

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吕氏曰:圣人不为难大之事,而无为无事,易简易知,故能成其可久可大之基。圣人怀抱道德,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终不为大,方寸之中,真性之内,无不忘也,无不有也,淡然无极,而众美从之,故曰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李氏曰:圣人功业大成,不自为大,天不自天,成天者物。圣不自圣,成圣者民。以其不自圣,故能成圣。○林氏曰:圣人不自大而能谦能卑,所以成其大。

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

吕氏曰:轻诺者不诚信也,妄应之必为虚诞矣,多易每事忽略也,妄为之必为难矣。夫以圣人之材尚难於细易轻诺,至於每事不敢轻易,其於道则勤而行之,终亦无难矣。轻诺之后,其信必寡,多易之后,其难必多,故谓先难而后获者,难易相成也。○李氏曰:难事易成,易事难成,易事不可轻,是轻则人忽之,故圣人犹难之。得之难,失之难,凡事不轻易,故终无难。○林氏曰:轻诺者多过当,故必至於失信,以易心处事者,多至於难成,此亦借喻语也。但添一夫字,其意又是一转,前言易矣,恐人以轻易之心视之,故如此斡转,曰易非轻易也,圣人犹以难心处之,遂至於无难,况他人乎。此意盖谓前言易者,无为无事而易行也,非以轻易为易也。○何氏曰:口惠而实不至,灾必及其身。轻诺者信亦轻也,言之得无讱。易者多则难亦多也,圣人处无为之事,冲淡无之味已,深入无形之道,而有无相生,细大难易相成,随物而形,皆道也。虽物物而不物於物,又能曲成万物而不遗,故曰无不忘也,无不有也,乃见圣人之心,非有亦非无也。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八竟

9-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九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九

盱江危大有集

第六十四章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破,其微易散。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乱。

吕氏曰:古之君天下者,治必有乱对,安必有危对,当其国家安静,则易为维持,及其倾危,则难於守御,故《周书》曰:制治於未乱,保邦於未危,盖芽蘗未坚,则其脆易破,悔吝未着,则几微易散。取之己也,少壮身安之时,易於行持,见功犹速,盖疾病未兆,其修炼则易谋而易成,暨乎嗜欲过多,神衰精损,疾病一作,便逐逝波,傥保养得宜,神气冲和,或染微痾亦易治也。故曰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破,其微易散。且未疾之人,易为医也。未危之国,易为谋也。若预为之防,则未然之祸,何由而萌。若先为之计,则未形之患,何缘而起。是以圣人不畏多难,而畏无难,况祸福本相倚伏,自其胎基之未兆而虑之,祸可转而为福,任其已然忽之,福可移而为祸,不可救药矣。故治身调心之道,盍亦预防其情欲,和适其神气,而使之不乱也。○李氏曰:按上章之义,其安易持,言作事谋始,修真志士,正心於思虑之先,抑情於感物之前,则心易正,情易绝,苟治事於已乱,远祸於已萌,不亦难乎。○林氏曰:方其安时,持之则易,及至危则难持矣。事之未萌,谋之则易见,其形见则难谋矣。脆而未坚,攻则易破,及其已坚则难攻矣,事必为於未有之先,治必谋於未乱之始。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层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吕氏曰:患不预防,恶不杜渐,其由植木乎。初生於毫末,可拔而绝之,甚易为力矣。及其合抱,青青百寻,乌可伐哉。又若筑台焉,起土於一畚,可蹴而起之,又何难哉。及其九层也,耸百尺之势,乌可毁哉。又若远行,始於跬步,可旋踵而返,及其千里,长涉渺渺,乌可还哉。故曰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层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李氏曰:积小成大,不可救也,故《易》有履霜坚冰之戒,传曰:臣弒其君,子弒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渐矣,由辩之不早辩也。○林氏曰:合抱之木,其生也必自毫末而始,九层之台,其筑也必自一篑之土而始,千里之行,必自发足而始,凡此以上,皆言学道者必知几。

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

吕氏曰:有为於分别,则败其自然,有执於欲利,则失其精神,未若安其所安,守其所守,则治而不知其治,为而不见其为矣。圣人察夫事之所败,起於有为,不为则何败之有,意之所失,失有所执,不执则何失之有。治身有为,则形劳神役,心灵疲薾,有执则偏滞方隅,不离众有,去道远矣。曾未尝无为无执,天真纯粹,故亘万劫而无败,无象可执,何失之有。○何氏曰:圣人作事谋始,善始善终,曾不敢轻於有为,执其所见,盖怀微妙,抱朴质,不敢起天下之争心,循理而举事,吾何为,因时而立功,吾何执,名各自命,事由自然,吾何败何失。

民之从事,常於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吕氏曰:世人虽务於善事,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皆初勤而后惰,始乐而终厌,几於成而复败之,良由抱一不固,则胎真不凝,丹液漏泄,故乃曰炁亡液漏非己形。若夫至人,则用志不分,始终如一,万神自正,孰能败之。○何氏曰:凡民好为者,以因循为无能,好执者以通变为无守,所以事败於垂成,此言不能慎终如始,而为有初鲜终之戒。

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吕氏曰:至人非无欲也,欲人之所不欲,不以物易性,则难得之货又奚贵之有。非无学也,学人之所不学,不以搏溺为心,凡众人之所过,吾得以复之,故曰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至不益生,不助长,顺物自然,无容私焉。道可以为亲,德可以为友,以道德辅佐其体,触事莫非自然而然,曷敢有所为也。○吴氏曰:圣人之欲,以不欲为欲,圣人之学,以不学为学,难得之货,人所欲者,不贵重之,是不欲其所可欲也,故曰欲

不欲。众人之所趋者,我则不趋,众人掉臂过之而不顾者,我则还反其处,是不学众人之所学也,故曰学不学。凡此不欲不学者,盖以万物之理无为而自然,故吾亦无为,与万物同一自然,如辅之以轮辐,相依附而为一也。○何氏曰:此章先言为之於未有,中言为者败之,末又言不敢为,然则为者是乎,不为者是乎,皆是也,岂不曰为无为,则无不治。○林氏曰:众人之所不欲者,圣人欲之,众人之所贵者,圣人不贵之,借喻语也。众人之所不学者,圣人学之,众人之所过而不视者,圣人反而视之。复,返也,此亦借喻语也。圣人惟其如此,於事事皆有不敢为之心,而后可以辅万物之自然。

第六十五章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

吕氏曰:古之时善为治化民者,以道集虚,以性开天,正心诚意,欲导斯民於朴质之地,盛德容貌,终日如愚,使民终身由之而莫之所以然。善以道自治者,非显彰其光耀,以眩惑於世俗,同乎无知,抱朴而已。○吴氏曰:上古无为而治其民,淳朴而无知,后世有为而治其民,浇伪而有之,是以难治也。○林氏曰:聪明,道之累也。圣人之教人,常欲使之晦其聪明,不至於自累,故曰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智巧多则民愈难治,故以智治国者,反为国之害也。○李氏曰:将以愚之者,谓其政闷闷也。民之难治,以其智多者,谓其政察察故也。

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知此两者亦楷式。常知楷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於大顺。

林氏曰:以智治国者,反为国之害,盖上下相寻,皆以智巧,则乱之所由生,故曰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两者,智与不智也。能知智之为贼,不智之为福,则可为天下法矣。能知此法,则可以谓之玄妙之德,深矣远矣者,叹美之辞也。大顺即自然也。○吕氏曰:夫弓弩毕弋之智多,则禽乱於上矣,钩饵网罟之智多,则鱼乱於水矣,智诈渐毒,颉滑坚白解垢同异之变多,则俗惑於辩矣。夫上以智御下,则下以智应上,故上下殽乱,奸臣贼子侵权怙势,何所不有,此不谓之以智治国而何。且古之有国者,结绳画地,其政闷闷,其民淳淳,不治而自治,所以开人之天,曾未若开天之天,此不谓不以智治国而何。若治身而以智自役,则神明不安,乌得不盗其真气乎。生而不以智为者,谓之以智养恬也。智与恬交相养,则百神平泰,万气皆融,非忘形抱道者,孰能此乎。故曰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盖用智者蠹政害民,不用智者善政养民,两者楷模而法式之也。既知楷式而不用其智,致斯民於富寿,循天之理,与天同德矣。故曰知此两者,亦楷式。常知楷式,是谓玄德。夫玄德者,深不可测,远不可窥,至幽至微,不可察也。然观其用似与物违反,究其理则与物同归,入于自然之境而无所逆也。至人者与世俗万事相反,而复乎素朴,同於大通,大通则无碍矣,故曰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何氏曰:圣人不以智治智,与天下相寻於机巧法术之中,而以愚治智,挽之归简易平直之道,有由也哉,故曰上。诚智而无道,则天下大乱矣。何以知其然也,夫弓弩毕弋机变之智多,则鸟乱於上矣,网罟罾苟之智多,则鱼乱於水矣。智诈渐毒,颉滑坚白解垢同异之智多,则人惑於辩矣。故天下每每大乱,罪在好智,自三代以下是矣。以智治国,则贼夫民,不以智治国,乃福夫民。知此两者亦楷式,乃有国者之良法,常守此良法,则德玄且深且远矣。故曰天地虽大,其化均也,万物虽多,其治一也,人卒虽多,其主君也。君原於德而成於天,故曰玄古之君天下者无为也,天德而已矣。与物反者,彼以其智,我以其玄,彼以其贼,我以其福,相反而不相入也。正言若反,乃至大顺,顺之至也,岂在用私用智,与物相靡相刃,而莫之能止也。○李氏曰:无为宽大,治平天下,民之福也。有为谨严,宰制下民,国之贼也。民之难治,以其多事,是以圣人以无为清静治国,使夫知者不敢为也。虽与物相反,反贯自然,民遂其生,获百倍之庆,天下治平,成大顺之化,尽此道者,是谓玄德。

第六十六章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也,故能为百谷王。

吕氏曰:江海之王百谷者,谦卑处下,虚以待之,无为为求,而百川自然来也。由此观之,卑损之为道也大矣,人身以脐间下丹田为气海,乃五脏六腑生气之本,一万三千五百息之源,十二经脉之祖,人能谨守下丹田气海,守之不间,则百关之气自然朝之。○何氏曰:江海不让细流,故能成其大,自有王百谷气象,然非强为大也。水无分东西而分於上下也,海居下则百谷斯朝宗矣,经曰: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於江海,此道何道也,圣王知雄守雌也。○林氏曰:百谷之水皆归之於江海,江海为百谷王之尊,而乃居百谷之下,此借物以喻,自卑者人高之之意。

是以圣人欲上人,必以言下之。欲先人,必以身后之。是以处上而民不重,处前而民不害。是以乐推而不厌。

吕氏曰:圣人能体谦下之道,将欲处人之上,故必先以其言下於人者,知满之必招损也。故言则谦柔,名则孤寡,以下於物,而盛德日崇,大宝弥固,自然为物所推而居於上矣,将欲首出庶物,必先身谦言逊,退在人后者,盖谨身顺道,不以先物,故能为物所推,而处於先矣。故曰是以圣人欲上人,必以言下之,欲先人,必以身后之,故能处人之上而不以为重,其从之也轻。处物之前而不以为害,其利之也众。不重故不轻,不利故不害,利害轻重,付之自尔,其何容心哉。故天下共黄老清静之化而无厌者,以其谦卑之德所至,故天下乐推而不厌。上学之士,天下自然钦敬,上於人,先於人,谦光而尊,德之所致,何厌之有。○何氏曰:圣人心如太虚,道如天地,以柔静待天下,又何欲焉。欲上人,欲先人,示人以可则可效,顺人情而言之也,圣人何心哉。人皆取福,己独曲全,故处民之上而彼不以为重,而压己自下者,人高之也。人皆取实,己独取虚,故处民之前而彼不以为害,而伤身自后者,人先之也。托小包大,志弱事强,常宽容於物,不削於人,常情所恶而忌者,变为乐推,无复厌教。○吴氏曰:以言下之,谓卑屈其言而不尊高,以身后之,谓退却其身而不前进,然此皆圣人谦让之盛德,非有心於欲上人欲先人,读者不以辞害意可也。○林氏曰:圣人非欲上人先人而后为此也,其意盖谓虽圣人欲处人上人先,犹且如此,况他人乎。

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吕氏曰:圣人常以虚为身,以无为心,心形既定,物孰可争。《书》曰: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此之谓也。夫至人者忘其耳目,遗其肝胆,消殒万缘,泯绝身世,和以天倪,与物委蛇,而天下孰与争乎。○何氏曰:人心天理,可以道感,不可以力争也。以其不争,而天下莫能与之争,所守者约而服从者众,理也。老子尝语文子曰:圣人欲贵於人者,先贵人,欲卑人者先自卑。

第六十七章

天下皆谓我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

吕氏曰:夫道旷然无形无名,充遍万物,虽有而若无,其与物无一相似,此其所以为大也。若肖似於物,道亦物尔,而何足大哉。○董氏曰:若有所肖似,则同於一物,何足为大也。○何氏曰:圣人以玄德自持,不欲见贵於世,宜其天下亦以为博大,无所肖似。夫惟大则混混冥冥,人不可得而名,如有所肖似,则细行之人尔。肖,似也。○林氏曰:一本於谓我下添道字,其细下添也夫字,皆误也。

我有三宝,宝而持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

吕氏曰:人能抱道持身,有如持宝,固当爱护持守而不失也。所履践者有三,体仁博施,爱育群生,慈也,节用厚人,不耗於物,俭也,不为事始,和而不倡,不敢先也。至人保持三宝者,广度众苦,衣被万物,慈之至也。俭视听则神不荡,俭言语则气不耗,俭嗜欲则心不摇,此养生之至宝也。能后其身,谦光自隆,故曰我有三宝,保而持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何氏曰:圣人不以珠玉为宝而所宝惟道,何道也,慈俭后三者之道也。匹夫抚剑疾视,是则好勇者,细人自逞之气,而我以慈为宝,小器塞门反坫,是则好广者,细人自侈之见,而我以俭为宝也,名利都府,众人所驰,是则好先者,细人自矜伐以为能,而我以不先为宝。○吴氏曰:持谓守之而不失,慈谓柔弱哀悯而不刚强,俭谓寡小节约而不侈肆,不敢为天下先,谓谦让退却而不锐进,持此三宝,故虽大而似不肖也。

夫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

吕氏曰:知谦和柔弱能胜刚强,顺化有情曰慈,遂可以言勇,知节俭为可贵,用之不可既曰俭,遂可以言广,知先人后己可以克己复礼,惟仁是与,遂可为器用之长。夫刚强则易挫,慈柔则不可敌,慈也者,不刚而勇,俭爱精气,神明不劳,而我道弥广,未尝先人,故乐推不厌,遂成法器之主,故曰夫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世俗则不然,舍弃慈仁,将为勇义,费气轻生,不能保啬节用,崇奢尚侈,伤财害民,反招匮乏,无谦退之心,有刚强之志,好处物先,耻居人后,皆非长生大道之术,乃丧身之具尔。故曰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林氏曰:器,形也,成器即成形也,凡在地之成形者,我皆为之长,故曰成器长。今人舍慈而用其勇,舍俭而用其广,舍后而用其先,此非保身之道也,故曰死矣。○吴氏曰:舍谓不用,不用慈俭退后之宝,而刚强以为勇,侈肆以为广,锐进以求为先,则将不能保其生,皆死之徒也。

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吕氏曰:且慈兵入於敌境也,则人知有所庇矣,不践禾稼,不穴丘墓,不践积聚,不焚屋室,则人人悦之,何必陈兵以战,野而后胜,重门击柝,以为守固哉。故天道福善祸淫,善人自天佑之,开其心志,使之无所不慈,无所不慈则物为之卫矣,至人能守慈勇以战世缘,则万邪不能入,千魔不敢干,其道日固,盖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故曰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林氏曰:战交物而动也,犹《庄子》曰:与接为构,日与心斗也。守犹《庄子》纯气之守也,人能以慈为主,则外可胜物内可自守,前言三宝,此举其一,能慈则二者在其中。○吴氏曰:慈者生之道,仁之德,为三宝之首,故此以下专言慈之一宝,而二宝在其中矣。慈者人人亲之如父母,岂有子而敌其父母,攻其父母者哉。故以慈而战则人不忍敌,是能胜也,以慈而守则人不忍攻,是能固也。纵有来敌来攻之寇,人之助其父母者多,亦必能胜能固,或人力不逮,天亦救助之而不令其败且溃,天之所以救助之者,以其能慈而救护之也。○李氏曰:慈之一字战则胜,守则固,仁者无敌,真勇也。

第六十八章

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者不争,善用人者为之下。

何氏曰:公仪伯以力闻诸侯,周宣王备礼以聘之,观形懦夫也。宣王曰:尔之力何如。公仪伯曰:臣之力能折春螽之股,堪断秋蝉之翼。王曰:吾之力能裂犀角之革,曳九牛之尾,犹憾其弱,汝而力闻天下何也。公仪伯曰:善哉王之问也,臣之师有商丘子者,力无敌於天下,而六亲不知,以其未尝用其力故也,今臣之名闻於诸侯,是臣违师之教,彰臣之能也,然则臣之名不以负其力者也,以能用其力者也。善为下者不武,槩事见矣。《庄子》:市南仪僚弄丸,而两家之难解,孙叔敖甘寝秉羽,而郢人投兵,此不怒者善战,不争者善胜也,韩信解广武君之缚,东向师事之,问燕齐之策,此善用人者为下也。古之善为士者,不怒而威於斧钺,不战而屈人兵,则有道存,故有人曰我善为阵,我善为战,大罪也。国君好仁,天下无敌焉。○吴氏曰:古者车战,为士谓甲士三人在车上,左执弓,右执矛,中御车,掌旗鼓,皆欲其强武,战卒七十二人,在车下,将战必激发其勇,与所敌争雄而取胜。慈者之用兵,则不以此为善也。士不欲其强武,战不欲其夺怒,胜敌不待与之较力,兵刃不施,彼将自屈,古之智能。○林氏曰:四者之善,皆不争之用也。

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

何氏曰:不争之德,仁不以勇也。用人之力,群策屈群力也。配天古之极,天道不争而善胜,自古以固存,道合其极。○林氏曰:以其不争之德可以配天,可以屈群力,用天下,自古以来无加於此,故曰古之极。○李氏曰:不争之德,用人之力,皆仁慈之谓,故曰配天。以此修身,则形存而寿永也。○柴氏曰:惟善则合上古立极之道,故曰配天古之极。

第六十九章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

何氏曰:吾不敢为主而为客者,是所谓应兵也,故曰救乱诛暴,谓之义兵,兵义者无敌,加於己不得已而起者,谓之应兵,兵应者胜。争恨小故,不忍愤怒者,谓之愤兵,兵愤者败。利人土地货宝者,谓之贪兵,兵贪者破。恃国家之大,矜民人之众,欲见威於敌者,谓之骄兵,兵骄者灭。此五者老子尝以语文子,今言不敢为主而为客者,主先而客应之,非得已。不敢进寸而退尺者,见可而进,知难而退,慎之至也,而非怯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也。○吕氏曰:古之有言兵略者,必以先举为主,后应为客也。主,造事者也,客,应敌者也。且圣人之兵,沉机密用,虽有敌至,我则坐观其变,随变而应,迫而后起,不得已而后动,若轻动者所谓轻敌也。大抵有意於争,争之未必胜,无意於争,争之未必负,机谋进止,其亦有待焉。至人应世,一视一听,一语一笑,万缘交接,皆谓之魔也。战胜之决,不敢为主之先倡,俨然若客,常居静定之中,精神不乱,进寸则有敌,退尺则无争,故曰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

是以行无行,攘无臂,扔无敌,执无兵。

何氏曰:兵之常势,行有行阵,攘有手臂,扔有对敌,执有兵徒,而乃一无有焉,如无手行拳,又如枕席上过师,不战而屈人兵之意,所以然者,重而不轻也。扔,引也,如攘臂而扔之扔,扔古本并从才,音同,有挥敌意。○河上公曰:彼遂不正,为天下贼,虽欲行诛之,不成行列也,虽欲大怒,若无臂可攘也,虽欲扔引之,若无敌可扔也,虽欲执持之,若无兵可持也。○林氏曰:此皆兵家示怯示弱,以误敌之计。扔,引也,引敌致师也。如此用兵,方有能胜之道也。轻敌而自矜自眩,则必至於丧败。○王弼本仍作扔。

祸莫大於轻敌,轻敌几丧吾宝。抗兵相加,哀者胜矣。

何氏曰:勿曰何害,其患甚大,此轻敌之戒,祸之大者。圣人以慈为宝,而天将救之,以慈卫之,今对敌而轻用其锋,以求胜於天下,则是先自丧其道之宝矣。故两兵相遇,哀矜者胜,故曰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俱死,以慈战则胜,一言而三军,如挟纩吮疽,而士卒父子争死,夫谁与敌。此章言兵不可轻用,而不用为之大用,有出于兵之外。○吴氏曰:行三军者,临事而惧,不敢轻敌也。轻敌则轻战,以致杀人而丧吾慈宝矣,祸莫大焉。虽未进战,然一有轻敌之心,则以有杀人丧宝之渐,故曰几丧吾宝。抗,举也,哀者慈心之见,而天人助之胜也。○苏氏曰:两敌举兵相加,而吾出於不得已,则有哀悯杀伤之心,哀心见而有天人助顺之胜矣。○林氏曰: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则非哀者矣,此章全是借战事以喻道。

第七十章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何氏曰:道者何,清静是也,简易为上耳。道本清也,人自浊之,道本静也,人自动之,道本简也,人自繁之,道本易也,人自难之。玄圣所言,以我观甚易知易行,以人观乃不能知不能行,术岂异哉,盖亦反其本矣。且言刚强则难,言柔弱岂不易。言华饰则难,言朴素岂不易。而惟其易知,反成不知,惟其易行,反成不行,为其太近也。列子善力举秋毫,善听闻雷霆,知道之言也。○李氏曰:前章云哀者胜,谓仁慈无敌,故次之以甚易知易行,世人莫能知莫能行者,信不及也。间有信者,又不能行,力不及也。○吴氏曰:老子之言教人柔弱谦下而已,其言甚易知,其事甚易行也,世降俗末,天下之人,莫能知其言之可贵,故莫有能行柔弱谦下之事者。

言有宗,事有君。夫惟无知,是以不我知。知我者希,则我贵矣。

何氏曰:老子两语文子,以言有宗,事有君,而日至言去言,至为去为,曰失其宗本,侠能虽多,不如寡言,此也。秉要执本,则得所以知所以行所以易也。无他,泛知则难寡者,众宗於此而知斯易矣,泛行则难静,为躁君於此而行斯易矣。然知道之说有三:甚易者近也,莫能知者味也,而惟无知者忘也,故道由易知,而至於无知。圣人事也,吾超然不识不知之境,又谁得而测识之。关尹子能忘道乃能有道,又曰:有人问於我,我尚不知我,将何为我所,此无言无事,内知而抱玄也。吾尚不自知,宜其人之不吾知,人之得以知其道,亦何贵哉。故得道畏人知,又先畏自知,人己两忘,云为俱泯。至贵者道,大音希声,岂在求知哉。而难易之知,又不足言矣。○林氏曰:众言之中,必有至言,故曰言有宗,举世之事,道为之主,故曰事有君。世无知至言至道之人,所以莫有知我者,故曰夫惟无知,始不我知。

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何氏曰:列子居郑圃四十年,无识者,国君卿大夫视之,犹众庶也。君子盛德容貌若愚,由是观之,圣人譬如被者褐,怀者玉,外不自贵而中有至贵者存。褐,毛布,贱者之服,故云褐宽博。○吕氏曰:圣人无名,至人无己,神人无光,虽衣弊履穿,蒙以养正,心如玉石,积蓄至宝,韬藏光耀,未尝显露,默养道胎,故曰是以圣人被褐怀玉。○林氏曰:圣人之道,足於内而不形於外,犹被褐而怀玉,故人不得见之也。

第七十一章

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惟病病,是以不病。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林氏曰:於其至知而若不知,此道之上也。於不可知之中,而自以为知,此学道之病也。人能病其知之为病,则无此病矣。圣人之所以不病者,盖知此知为病而病之,所以不病,此一章文字最奇。○李氏曰:知不知上,接上章吾言甚易知,圣人无所不知,不自以为知,真知也。世人无所知,自以为知,妄知也,故曰病。若知妄知为病,而病其病,则妄知之病瘥矣。圣人所以不病者,以其病其多知,是以不病也。○吕氏曰:至哉妙道,冲默渊奥,不可以智知,不可以识识,不可得而测度,不可得而拟议,知之外矣,不知内矣,知之浅矣,不知深矣。圣人察气冲粹,天性高明,内怀真知,万事自悟,始能无知,不以自矜,是谓真知真识,乃知不知不识者也。且世之人不知至道之精,而知事物之粗,不知至道之极,而知事物之末,方且为绪使,方且为物骇,内多机智,徒事夸大,而实不知道,弊精神,役思虑,以文灭质,以博溺心,而强辩饰说,以为知之,是德之病也。至士达道明真,得之固穷,钳口结舌,保而秘藏,不敢宣泄,常若不知,而况不知其道,而乃肆高雄之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也。○何氏曰:《庄子》:闻以有知知者矣,未闻以无知知者也,故深知而不自以为知,於道为上,始於不可知之中,强自以为能知,於学为病,《庄子》:太清问乎无穷曰:子知道乎?曰:吾不知也。又问无为,曰:吾知道。问无始,曰:弗知深矣,知之浅矣,弗知内矣,知之外矣。太清知而叹曰:弗知乃知乎,知乃不知乎,孰知不知之知。

第七十二章

民不畏威,大畏至矣。

河上公曰:威,害也,人不可不畏小害,不畏小害,大害至矣。○吕氏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人能体常尽变,以全性命之理,则内真赫然充塞于外,思虑忧愁,无自而入,众之所畏,不可不畏,世愚不知天命,乐高好大,负威任势,矜尚贤能。《南华经》:大愚者终身不灵,大惑者终身不解,勿谓小恶无伤,遂阔略而不知悔,苟积累之久,人威将不能加,天威必至。○何氏曰:昔人有言,畏威如疾,民之上也,从怀如流,民之下也,见怀思威,民之中也,是则人心最不可无所畏。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大人者君父之严,及大德之人,固可畏,不可狎。圣人所言,犯其告戒,必不免。其有身固可畏,不可侮。而三畏之中,又以畏天命为先,天命者,乃天所付与万物当然之理,畏之,一念一动一言,天地鬼神临之,罔敢玩易。道者万物共由,得之者生,失之者死。民受天地之中以生,能者取福,败者取祸,故君子畏义,小人畏刑,皆畏天也。不此威之畏,则威有大於此者。《易》曰:恶不积,不足以灭身。小人以小恶为无伤而弗去,故恶积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荷校灭耳,凶,岂非不畏威而来大威哉。○林氏曰:不畏刑者常遭刑也。

无狭其所居,无厌其所生,是以不厌。

河上公曰:谓心居神当宽柔,不当急狭,人所以生者,为有精神,若忽其道,好其色,是谓伐本厌神。夫惟独不厌精神之人,洗心涤垢,澹泊无欲,则精神居之不厌也。○何氏曰:人与道居,则能居天下之广居,故欲无狭所自居,不则室无空虚,妇姑勃溪矣。人以道生,则能生天地之所生,故欲无厌所自生,否则心无天游,六凿相攘矣。夫惟乐道而内不自厌,则上不见厌於天,下不见厌於人,是以皆不厌也。○林氏曰:居,广居也,生,长生久视之理也。人皆自狭其所居,自厌其所生,不能安於退而务於进,不能观於无而惑於有,是自狭也,自厌也。无者戒饬之辞,言不可如此也。夫惟不厌者,而能久安,故曰是以不厌。○董氏曰:狭,隘也,厌,弃也,无当作毋。居者性之地,居天下之广居,则与太虚同体矣,生者气之聚,含太乙之至精,则与造化同其用矣。惟曲士不可以语道,苟不溺於小术,而实诸所无,以自狭其居,则必弃有着无,而蔽於断灭,以厌其所生矣,是以告之以无狭无厌,使学者知夫性者气之帅,而其大无量,当扩而充之,以全其大。生者道之寓而其用不穷,当葆而养之以致其用,则养气全生,尽性至命,而不生厌弃之心,所以体无非强无,而无非顽也,长生非贪生,而生非下也。夫如是,则生与道居,而道亦未尝厌弃於人矣。

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此。

河上公曰:自知者,自见己之得失,不自见者,不自显露德美於外,藏之於内也。自爱者,自爱其身,以保精气,不自贵者,不自贵高荣名於世也,去彼者,去彼自见自贵也,取此者,取此自知自爱也,○何氏曰:圣人自知则是非美恶不敢昧,而自见则自足之心生矣,自爱则安危去就不敢轻,而自责则自骄之气动矣,此乃畏不畏之所以分。一彼一此,何去何取,可不知所择哉。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九竟

道德真经集义

经名:道德真经集义。明危大有集,十卷。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洞神部玉诀类。

10-道德真经集义卷之十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十

盱江危大有集

第七十三章

勇於敢则杀,勇於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恶,孰知其故。是以圣人犹难之。

林氏曰:勇於敢为者,必至於自戕其身,临事而惧,是勇於不敢也。活者可以自全也,敢者之害,不敢者之利,二者甚晓然,天道恶盈.而好谦,则勇於敢者非特人恶之,天亦恶之也。而世人未有知其然者,故曰孰知其故。圣人犹难之者,言圣人於此道为难能也。○何氏曰:强梁者不得其死,好胜者必遇其敌,此勇於敢,则杀之戒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此勇於不敢,则活之道也。为此说者,言君子则吉,小人则凶也。然此二者或利或害,为善得吉故多,其幸而罹於凶者有矣。为恶未始不及於凶,其幸免者亦时有焉。由前之说,吉凶之於善恶,犹影响也,由后之说,祸福之来,似不在我。常人之虑,遂以天道好恶有不可知,其故有不可知,其事有不可信者。圣人畏天命,修身以俟,曾不敢以常人之见而轻用其心也。惟知天之不假易,而其难其慎,又岂无其故哉。○李氏曰:接上章民不畏威,言世人不畏公法,敢以好勇,杀身之本也,勇於不敢,终身无害。勇於敢,血气之勇也,勇於不敢者,义理之勇也。天之所恶,造化不容也,孰知其故,知则不敢,是以圣人犹难知者,不敢轻示也。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繟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林氏曰:圣人之於道,虽以无为不争,而是非善否,一毫不可乱,此数句又以天喻道也。○何氏曰:天虽刚德,犹不于时,此不争也。而人众胜天,天定胜人,乃胜之善者。天不言以行,与事示之,而感必有应,应复为感,乃应者不召而自来,如日月寒暑之往来,天高日鉴於陟降,谁其召之。繟然而善谋,古韵繟,缓也,宽也,於义为长,如作默然,则与不言之意重,如作坦然,则与不争之意复。天道虽似悠缓,而其巧於报应,尤甚於人之机谋,则似有神其算者。繟然宽缓,如《书》云须暇之意,故天网恢恢乎有容,虽不密,亦不漏也。○河上公曰:繟,宽也,天之网罗恢恢甚大,虽曰疏远,而察人之善恶,无有所失。○董氏曰:此章告人当勇於道,不当勇於力,继明天道之自然,而末又戒之天网之不漏,使人信之无疑也。

第七十四章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

林氏曰:此章言人之分别善恶,自为好恶,至於泰甚者,皆非知道也,故以世之用刑者喻之,言用刑者不过以死惧其民,而民何常畏死,使民果有畏死之心,则为奇邪者吾执而刑之,则自此人皆不敢为矣,故曰吾得执而杀之,孰敢。今奇邪者未尝不杀,而民犯者日众,则民何尝畏死哉。○吴氏曰:奇,不正也,使民常有畏死之心,而奇邪为恶之人,吾得以执而杀之,则人人知畏,孰敢为恶,然虽杀恶人,而人之敢为恶者不止,则是民愚不知畏死,虽为恶者必遭刑杀,彼亦无所惧。上之人奈何以死惧之,而轻易杀人乎。○河上公曰:老子伤时王不先道德化民,而先刑罚。

常有司杀者,夫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斲,希有不伤其手矣。

林氏曰:杀者造物也,天地之间为善为恶,常有造物者司生杀之权,其可杀者造物自杀之,故曰常有司杀者。为国而切切於用刑,是代造物者司杀也。以我之拙工而代大匠斲削,则鲜有不伤其手者,此借喻之中又借喻也。此章亦因当时嗜杀,故有此言,其意亦岂尽废刑哉。天讨有罪,只容无心可也。○吴氏曰:不以杀人惧其民,则为恶之人可不杀乎。曰有司杀者在,司杀者天也,惟天能杀人,惟大匠能斲木,人而欲代天杀人,犹非匠而欲代匠斲木也。代匠者其手必多有伤,以譬代杀者,其身必有害也。盖不有人祸,必有天刑。○何氏曰:夫刑威虽一人之权,而非一己之所得私,常有司其刑杀者,人主政不欲以己代之,孰为司杀之司?上有司於冥冥之中者,天讨有罪,五刑五用是也。下有司於昭昭之中者,《书》曰:士制百姓于刑之中是也。人主中持其柄,折民惟刑,有不得已者,则奉天宪,付有司,以示平民之治,曰百姓自有罪尔,自有罪,予一人何心焉,杀人者天也,士也,非我也,人谁得而怨其上者。此而不行,乃拂天之理,倚官之刑,认作威为己事,是犹大匠宜斲,彼袖手旁观,而吾血指汗颜以代之,岂不伤哉。人主以天人之心为心,欲善而民善矣,焉用杀。有君如此,则天下迁善远罪,皆乐其生而重其死,导迎和气之大者,此圣人言外之意也。

第七十五章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

林氏曰:食税之多,言取於民者太过也。上之有为,言为治者过用智术也。上贪利则民愈饥,上好智则民愈难治。○吴氏曰:食谓君所食於民者,税则民之所出以供上之食者也。上多取於民,则民贫而饥矣。上有为而以智术御其下,则下以奸诈欺其上,而难治也。○吕氏曰:民者国之本也,八政以食为先,食之为论以鄙,而司农以为大计,其如此用在於民,稍失其宜,为害亦大,圣人授之田,劝督百官,使不违其时,征输有制,使不伤其力,疏为九一之法,定为什一之赋,务从其轻耳。倘中或违民之时,夺民之力,以非常之求,供无厌之欢,民困其税敌之重,薾尔疲疗,民有饥色,野有饿食孚,盗贼贫穷,变诈百出,奸生於国,人莫之知矣。身以气为民,气足则神全,今言其饥,是气之不满也。是其不能忘言塞欲,故曰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古之民安居乐俗,耕而足食,织而足衣,孰云难治乎。若上以有为有欲有事,网密令苛,政烦信弛,故扰其民而民不胜其扰,故难治也。譬之己也,气之难清而易浊,息之易粗而难柔,况有为而扰之乎。

民之轻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轻死。夫惟无以生为者,是贤於贵生。

林氏曰:凡人过於自爱,反以丧其身,饮食太多,亦能生病,此其一也。过於自爱自养,欲其谋生,故曰求生之厚,轻用其身以自取死,故曰轻死。忘其身而后身存,故曰无以生为者,贤於贵生。贵生犹前章曰益生,求生之厚者也。贵犹胜也。○吴氏曰:轻,易也,生生之厚,谓求生之心太重也。贤犹胜也,贵生谓重其生,即生生之厚者也。求生之心重而保养太过,将欲不死而适以易死。至人非不爱生,顺其自然,无所容心,若无以生为者,然外其身而身存,贤重於其心以贵生,而反易死者也。○何氏曰:夫无以生为者,是贤於贵生,所谓与造物者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气,忘其肝胆,遗其耳目,反覆始终,不知端倪,茫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业,则不以物伤生,此乃过於赞厚其生,天下亦赖以全其生,岂不美哉。

第七十六章

民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

吕氏曰:夫道者神之主,神者气之主,气者身之主,道存则神存,神存则气存,故人之生也,含元和之气,抱真一之精,形全神旺,万炁朝元,流通不息,故其柔弱可知也。及其死也,元和之气散,真一之精竭,形亏神逝,百体坚强矣,故曰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尝试论之,万物草木之生也,天地之炁流行乎其内,阴阳之炁润泽乎其外,春气一动,膏雨遍沾,芽蘗敷荣,鲜妍秀发,风霜才扇,杀气相仍,枯槁变更,柯条凋谢。有识者以道存亡为生死,无识者以气聚散为桔荣,故曰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搞。○吴氏曰:人生则肌肤柔软而活动,可以屈伸,死则肌肤冷硬而张直,而不能屈伸也。草木生则枝茎软脆,死则枝茎枯槁坚硬也。○林氏曰:柔弱坚强,皆借喻也,老子之学主於尚柔,故以人与草木之生死为喻。

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

吕氏曰:阳气之所居,木可卷而草可结也。阳炁之所去,水可凝而冰可析也。故神明阳炁,生之根也。柔弱滋润,物之芽也。欲刚者必以柔守之,欲强者必以弱保之,今夫坚强不能养和也,与物为敌,岂免伤乎,柔弱者不失中也,与物同波,故能全其生也。○何氏曰:天下之柔弱者,道也,气也,所以能贯天地而包万物,故人物与生为徒者,必其道与气存焉,与死为徒者,必其道与气去之。○林氏曰:徒,类也。○吴氏曰:上文言人与草木之形体,生则柔,死则坚,推此物理,则知人之德行凡坚强者不得其死,是死之徒也,柔弱者善保其生,是生之徒也。

是以兵强则不胜,木强则共。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吕氏曰:兵,凶险之器,斗争之具也,所触之境,与敌对者也。恃其强而轻其敌,非义也。不义而轻於用事,岂胜乎,故曰兵强则不胜。木之小也柔且弱,及其强则合拱矣,木犹如此,况於人乎,况於国乎。故曰木强则拱。强大者勇敢之士,柔弱者君子之道,推以力者强大为胜,推以德者柔弱为胜,故天下有常胜之道曰柔,有常败之道曰刚,盖世之人任力不任德,忘本而逐末,达者以道观之,则柔弱胜刚强,此理之必然者也。○何氏曰:齿刚则折,舌柔而存,理也。共如木墓拱之拱,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也。兵强则反不胜,何也。以其恃国家之大,矜人民之众,欲见威於敌国者,故曰骄兵,兵骄者灭也。强大处下,柔弱处上,非但以木为喻,而以柔道理天下,乃君上之道,如妄自尊大,不过井蛙之见耳。为人上者,可不鉴哉,非但道家以卑弱自持也。○林氏曰:兵之恃强者必不胜,木之初生者皆柔,久则坚强,至於拱把,则将枯矣。故知道者以柔弱为上,坚强为下。○吴氏曰:共,两手所围也。○董氏曰:此章言柔弱可以保冲和之气。

第七十七章

天之道,其犹张弓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

吕氏曰:天法于道,与道同功,无为而成,不言而化,四时资之以行,百物待之以生,未尝差忒,而不失公平正直之理,故曰天之道其犹张弓乎。夫工人之为弓也,无杀无生,无噏无张,制以规矩,督以准绳,弦高急者宽而缓之、弦弛下者摄而上之,其有余者削而损之,其不足者补而益之,故弓可抨而矢可行也。人君道当法天道,抑强扶弱,损有利无,弛之张之,调之练之,百发百中,以准的为道,亏盈益谦,称物平施,相为表里,与夫天道均其用也。得之於心,应之於手,故曰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李氏曰:接上章强弱之义,损有益无,天道也。强大者必受损,柔弱者必受益。○董氏曰:天道无私,皆当适中。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吕氏曰:无为而尊者,天道也,有为而卑者,人道也。主道化者天道,宰礼法者人道,盖天地有余则损,不足则与,非有心者所能得远,非无心者所能得近,感而遂通,默而行之者也。人则不然,性失中而情不一,好高恶下,奉有弃无,不能同天道损益,去道远矣。○林氏曰:天之於物,每每然也。而人之为道,何为而不然,乃欲损人而益己,欲以天下之不足,而为一己之有余,失天意矣。

孰能以有余奉天下,惟有道者。

吕氏曰:且夫有余者不可不损,其不足者不可不补也。故有道者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以天下之子而为子,其待人也如此之重,其待己也不轻矣。非圣贤之心,其孰能为是也。故曰孰能以有余奉天下,惟有道者。○林氏曰:惟有道之人,乃能损我之有余,以奉天下。○李氏曰:惟有道者则天而行,损情益性,损多益寡,损己益人,损有余补不足,损之又损,以至於无为。

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不处,其不欲见贤。

吕氏曰:圣人圆通为智,因物为心,h万物而不为义,泽及万世而不为仁,无自伐之心,施为而不矜恃其美,无自满之志,功成事遂而不居,其不欲人知其贤德也,若昭昭于世,则是自贤,岂有道之士乎。○林氏曰:圣人虽有为於天下而不以自恃,虽功成而不居其功,虽有至贤之行而不欲以此自见,此为道日损,必至损之而又损也。○吴氏曰:圣人之功,能盖天下,此其有余者也,不自恃其所为之能,而若无能,不自居其所成之功,而若无功,不欲显示其功能之贤於人,皆损己之有余也。

第七十八章

天下柔弱,莫过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也。

吕氏曰:天下之物不同,而柔弱之极者,莫过乎水而已,平山泽,穿金石,通滞碍,攻坚强,善利万物,善入万物,任人壅决,随器方圆,化而为气,为云雨,为霜雪,故天一生水,源泉混混,浩浩荡荡,虽千曲万折,未始失其为水者,是得夫冲一之妙者。然施之於物,能强能弱,能刚能柔,故能胜物,几於道,不可以易。一身柔弱莫过於华池灵液,至人斡旋运转,无乎不至,或漱咽以溉五脏,或搬运而达三关,至於透尾闾,过夹脊,泝流直上,而补於脑,非神水其可以易哉。○何氏曰:东西可决而流,天下至柔弱者,莫如水,穿太山之石,决千金之堤,攻坚强者,亦莫如水,此古今不易之论也。○林氏曰:水之至弱而能攻坚强,世未有能胜之者。千金之堤,败於蚁穴之漏,是弱之胜强者,无以易於水也。

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吕氏曰:水之灭火,阴之制阳,舌柔齿刚,舌存齿亡,天下莫不知,而世俗之所共闻也。天之道不与物争,故胜物,世之人常欲胜物,故鲜有胜者。盖知而莫能行之者,不可得志於天下,有知而能行之者,次能得志於天下也。○何氏曰:《列子》:天下有常胜之道,有常不胜之道,常胜之道曰柔,常不胜之道曰强,二者易知而人未之知,黄石公授子房,亦惟柔胜刚弱胜强两言耳,此易知而未知,且虽有知者而莫能行,惟圣人能知能行耳。○林氏曰:弱胜强,柔胜刚,如水之易见,人莫不知之,而至道在於能柔能弱者,莫之能行也。○李氏曰:柔胜刚,弱胜强,天下人皆知而莫能行,何哉,不肯卑下故也。

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之不祥,是谓天下王。正言若反。

吕氏曰:圣人之德,同於天地,天地至大,洪纤巨细,好恶皆在其中,圣人至尊,贤愚贵贱,皆往资之。又能忍垢藏蓄,奈辱包荒,以辅仁义柔弱善胜之道,则民仰其德而不离散,可以常奉社稷而为主矣。圣人谦让柔顺,法天之行,兵戈水火疾厄旱蝗皆劫运之所至,是天之或有警策于人也,惟其不移罪於人,而移罪於己,则四海归仁,六合宅心,亦可为天下之王矣。故曰受国不祥,是谓天下王。世俗以受垢受不祥为可恶,圣君以受垢受不祥为可乐,乐其乐也,未必不为福,恶其恶也,未必不为祸。正言若与俗相反,盖世俗掩己之恶,扬人之恶,圣人认己之恶,而掩人之恶,所以背驰,非至正者,故曰正言若反。○何氏曰:孤寡不谷,王公所称,是皆柔胜刚之意,此天下之正理,而世人不知不行,闻圣人有柔胜刚之言,似乎相反,而实正论也。○董氏曰:此章言柔弱能容,则为物所归也。

第七十九章

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

林氏曰:恩怨两忘,方知至道,人有大怨於我,而必欲与和,虽无执怨之心,犹知怨之为怨,则此心亦未化矣。虽曰能与之和,此心未化,则余怨尚在,安得谓之善道,此诚到理之言,亦借喻也。○吕氏曰:怨讟已深,仇隙已甚,卒未易以口舌和也。纵然非其所是,而是其所非,报之以德,直之以义,岂能终无憾乎。不若两忘,其和而化之以道,则怨者不待和而和矣。碧虚子言知有怨而和之,不若无怨而不和,若以刑政和报怨恶,安可以为善乎。○李氏曰:接上章刚柔之义,以恩和怨,怨虽解而心尚存,安可为善,不如责己恩怨两忘,恩怨两忘,则民自然而感德契之。

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於人。

林氏曰:左契如今人合同文字也,一人得左,一人得右,故曰左契。此契在我则其物铃必索,圣人虽执此契,而不以索於人,忘而化之也。○吕氏曰:古者结绳为约,而民不欺,破木为契,而民不违,是以圣人以人道而合天道,以人心而合天心,故执之于左为契,合之于右为信,不责於人,亦应于天,在此无数,在彼无恶,上下相亲,无责於怨,故曰执左契而不责於人。○吴氏曰:执左契而不责於人,谓无心待物也。契者刻木为券,中分之各执其一,而合之以表信,取财物於人曰责,契有左右,左契在主财物之所,右契以付来取财物之人,临川王氏曰:《史记》云:操左契以责事,《礼记》云:献田宅者操左契,是知左为受责之所执。

故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林氏曰:有德者司主此契,而无求索之心,无德者则以明白为主。彻,明也。犹今人言必与之讨分晓也。有德司契者,善人也,天道无亲,而此等之人,天必佑之,故曰常与善人。○何氏曰:契为要约也,书契,合同之类。有德则得道多助,如契在我,不求而自合,无德则失道寡助,虽强求通彻於人,人谁应之,《庄子》好通物者非圣人此也。夫苟有道德,岂惟人与之,而天固与之,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故曰行善者我不知,行恶者我不知,积善善气至,积恶恶气至,积善神明辅成,天道犹佑於善人此也。○李氏曰:契者信约也,彻,通也。有德之人,执其信约,无德之人,司其明彻,只知通为明断,殊不知尽法无民矣,安可为善。司契者存诚信,与民心契也。○吕氏曰:《书》曰:皇天无私,惟德是辅,《易》曰:自天佑之,吉无不利,盖天之道,未尝分别取与,为善则善气生,为恶则恶气生,自然相应也。若乃上善之人,自然符会,惟善是与,何用司契而责於人哉,此太古之风也。

第八十章

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

林氏曰:小国寡民,犹孟子言得百里之地,皆可以朝诸侯,一天下之意。老子盖曰有道之人,若得至小之国,不多之民,井而居之,使有什伯,如今之保伍也,人人皆有可用之器,而不求自用,是人皆有士君子之行,而安於自退,重死而不远徙,小人皆畏不为恶,而各安其居也。○何氏曰:小国寡民,非不可於广土众民也。以道用国,即小以明大耳。什伯人之器,按西汉诏天下吏舍无得置什器储备,颜师古注:五人为伍,十人为什,则共器物,故通谓之什伍之具,为什物,犹今从军作役者,十人为伙,共蓄调度也。十人为什,伯人为伯,可以数计,使民有什伯之器而不用,无往来,免储备,省徭役,事无事之意。国於天地无小无大,无为则治,有为则难,民卒流亡,始轻其生,今既乐生,则无复转道涂者,孰使之与。○吴氏曰:十人为什,伯人为伯,什伯之器,谓重大之器,众人所共者也。不用者,不营为,不贪求,则重大之器无所用也。重死者,视死为重事而爱养其生也。不远徙者,生於此则死於此,而不他适也。老子欲挽衰周,复还太古,以国大民众而难治,故谦退而言,若得小国寡民而治之,则当使民无慕於外,自足於内如此也。

虽有舟车,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林氏曰:虽有舟车,无所乘之,不致远以求利也。虽有甲兵,而不陈列,不恃力以求胜也。舍书契而用结绳,复归於素朴也。甘食美衣,安居乐俗,邻国相近,鸡犬之声虽相闻,而老死不相往来,各自足而不求也。○何氏曰:舟车以通其欲,今民少欲,又何所乘。甲兵以用於争,今民无争,又何所陈。结绳,未有书契以前事,自今复用,反古之淳,又孰使之与。甘食美服,耕而食,织而衣,不饥不寒也。安居乐俗,其外徐徐,其觉于于,自得自适也。邻国相望,鸡鸣犬吠,相闻而莫往莫来,无求於世,以老以死,以淳风之盛,皆由上古之人有道以使然尔。○吴氏曰:此言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也,舟车甲兵,皆非一人所可独用也,所谓什伯之器也。无所乘之,无所陈之,谓不用也。无所行往,则无用乎舟车,无所争竞,则无用乎甲兵。民淳事简,则虽上古结绳之治可复,虽有书契以代结绳,而亦不可用。不但不用什伯之器而已,以所食之食为甘,以所服之服为美,充然自足,以爱养其生,所谓重死也。以此身之居为安而安之,以此地之俗为乐而乐之,谓不远徙也。重其死者,惟老死於所生之处,孰肯轻易远徙哉。民皆怀土,则虽有相邻之国,目可以相望,其鸡犬之声,耳可以相闻,虽如此至近,而亦不相从至,不但不徙於远而已。

第八十一章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

吕氏曰:信实之言,淡乎无味,其犹水也,水淡而能久,不美者以其质而苦也,美好之言,甘而滋益,能悦於人,其犹醴也,醴甘则易绝,不信者,以华为虚也,故曰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於心者,贵乎能行,而不求辩,守素朴也。辩於口者,贵其能说,滞於是非,未叉能知也,故曰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其道者,明於理而达其根本,得其要而已矣,所谓通於一,万事毕也,何必博乎。博者通於物,务於事,文灭质,博溺心,求彼是而已矣,不知所谓多则惑也,故曰知者不博,博者不知。○林氏曰:真实之言,则无华采,有华采者非真实之言也。《庄子》言隐於荣华,以博物为能,以博物为夸,非知道者。○李氏曰:信言不美,忠言逆耳也。美言不信,巧言令色也。真实之言淡泊,虚妄之言华饰,善为道者无分别,故不辩。善辩者,致争之由也。故不善真知者,光而不耀,故不博。广博者,明见於外,故不知。

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

吕氏曰:《庄子》天道运而无所积,故海内服,圣人之所谓不积者,演道德以为人,人受其益而圣德愈彰,如鉴之明,未尝少瘀。分浮财以与贫,贫受其赐而浮财愈有,若井之泉清彻不竭,万物皆往资焉而不匮,子列子以财惠人谓之贤人,以德分人谓之圣人,皆无积之谓也。有积也,故不足,无藏也,故有余,故曰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何氏曰:圣人不积,何也。《庄子》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生,圣人运而无所积,故海内服,故曰以有积也,故不足,无藏也,故有余。圣人所以既以为人己愈有,与人己愈多,或分人以德,或分人以财,示人以信,与人为善,积而能散,博而能化,莫非天下为公之意。○林氏曰:圣人之道,虚一而已,何所积乎。未尝不为人也,而在己者愈有,未尝不与人也,而在己者愈多。其犹天道然,虚而不屈,动而愈出,为人与人,言以道化物也。

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吕氏曰:天道,阳也,故好生而恶杀,谓之有利而无害,春夏故生之育之,秋冬故成之熟之,以其至公无私,每成人之善而不成人之恶,与人之利而不与人害,故曰天之道,利而不害。天不言而善应,常应之以实而不以文,圣人体之以为和,法之以为用,施而为之,明於天,通於圣,所谓六通四辟,为万物之宗,而不争也。○何氏曰:善利万物而不害者,天之道,善为万事而不争者,圣人之道。《易》曰: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乾元刚健中正,纯粹精也,云行雨施,天下平也。体乾圣人,备道全美,博施济众,大有为而靡有争,一乾元之妙用也。老子末章先去言,中及人后,同天圣人,功用至此,岂不大备哉,知《易》则知老。○林氏曰:天之道,虽有美利而不言所利,则但见有利而无害,才有利之之名,则害亦见矣。圣人之道,无为而无不为,而未尝自恃其有,故不与物争,而天下莫能与之争。一书之意,大抵以不争为主,故亦以此语结。○李氏曰:天地大德曰生,故曰利而不害。圣人守位曰仁,故曰为而不争。只道不争二字,为日用久久纯熟,则自然造混元之境,真常之道,至是尽矣,象帝之先,明妙之本,得矣。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十竟

大明太祖高皇帝御注道德真经

经名:大明太祖高皇帝御注道德真经。作者:明太祖朱元璋,上下两卷。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洞神部玉诀类。

大明太祖高皇帝御注道德真经序

朕本寒微,遭胡运之天,更值群雄之并起,不得自安於乡里,遂从军而保命,几丧其身,而免於是乎。受制不数年,脱他人之所制,获帅诸雄,固守江左,十有三年,而即帝位,奉天以代元,统育黔黎。自即位以来,罔知前代哲王之道,宵昼遑遑,虑穹苍之切。鉴於是,问道诸人,人皆我见,未达先贤。一日,试览群书,检间有《道德经》一册,因便但观,见数章中尽皆明理,其文浅而意奥,莫知可通。罢观之后旬日,又获他卷,注论不同。再寻较之,所注者人各异见,因有如是。朕悉视之,用神盘桓其书久之,以一己之见,似乎颇识,意欲试注,以遗方来。恐令后人笑,於是弗果。又久之,见本经云:民不畏死,奈何以死而惧之?当是时,天下初定,民顽吏弊,虽朝有十人而弃市,暮有百人而仍为之,如此者岂不应经之所云?朕乃罢极刑而囚役之,不逾年而朕心减恐。复以斯经细睹其文之行用,若浓云霭群山之迭嶂,外虚而内实,貌态彷佛,其境又不然。架空谷以秀奇峰,使昔有嵬峦,倏态成於幽壑。若不知其意,如入混沌鸿蒙之中。方乃少知微旨,则又若皓月之沉澄渊,镜中之睹实象,虽形体之如然,探亲不可得而扪抚。

况本经云: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以此思之,岂不明镜水月者乎?朕在中宵而深虑,明镜水月,形体虽如,却乃虚而不实,非着象於他处,安有影耶?故仰天则水月象明,弃镜扪身,则知己象之不虚,是谓物外求真,故能探其一二之旨微。遂於洪武七年冬十二月甲午,着笔强为之辩论,未知后世果契高人之志欤?

朕虽菲材,惟知斯经乃万物之至根,王者之上师,臣民之极宝,非金丹之术也。故悉朕之丹衷,尽其智虑,意利后人,是特注耳。是月甲辰书成,因为之序。

大明太祖高皇帝御注道德真经卷上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上至天子,下及臣庶,若有志於行道者,当行过常人所行之道,即非常道。道犹路也,凡人律身行事,心无他欲,执此而行之,心即路也,路即心也,能执而不改,非常道也。道可道,指此可道言者,盖谓过人之大道。道既成,名永矣。即非常之名,可行焉,可习焉。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道之幽微,静无名而动有益,即无极而太极是也。且如吾为天下君,善政之机日存於心而未发,孰知何名?才施行则有赏罚焉。不但君心有赏罚,贤人君子有志,则皆能利济万物,所以无名天地之始,即君子仁心畜之於衷,发而济万物,则有名矣,岂不万物之母云?

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无欲观其妙,谓道既行,而不求他誉,以己诚察於真理,故云:常无欲,以观其妙。又常有欲以观其徼,非他欲也,乃欲善事之周备耳。虑恐不备,而又欲之,非声色财利之所欲。徼言边际也。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为前文奇甚,故特又赞之。

右第一章。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国王及臣庶,有能行道者,笃能行斯大道,勿於道上加道焉,善上更加善焉。凡以巧上此二事者,美则美矣,不过一时而已,又非常道也。故美尽而恶来,善穷而不善至矣。若治天下者,务使百姓安,不知君德之何如,即古野老云:帝力於我何有哉?

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不过复前之文,故有比假之说。言既有即生无,既难即生易,既有长即生短,既有高而必生下,既有音声谐和内音,必高低者相挟。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圣人笃其已成之大道,己不再他为,曰无为。以不言之教,云不欲使民暴称扬耳。故下文万物作而不辞,是生长万物,不言其能也。

万物作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言圣人利济万物,不自矜也,长养万物,而不专自用也。功成而不居,乃成而不自主也,令有所属。不去,是谓不弃也。

右第二章。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

草庐已注尽矣,吾再益之。老子之意深焉,夫尚贤之国病多,贵难得之物,民患盗矣。夫多病者,比国有淳良之臣,天下措安,君尤尚贤,人诈,贤可习矣。既能仿之,若他日亲近,则淳良之臣非祸则去之。故老子云:不见可欲,使民不乱。大概使民不知贤贵,不知货财之难得,天下安。

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

是以圣人常自清薄,不丰其身,使民富乃实腹也,民富则国之大本固矣。然更不恃民富而国壮,他生事焉。是为实腹弱志强骨也。

常使民无知无欲。

使民无知无欲,即前文不尚贤不贵难得之物,致民不见而不贪是也。

使夫知者不敢为也。

既知国之不尚,虽知可慕,亦不敢为是也。

为无为,则无不治矣。

诸事先有勤劳,而合理尽为之矣。既已措安,乃无为矣。

右第三章。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

道之理幽微而深长,用之而无尽,息之则无形。若或骤尽用之,尤为不当,是谓道冲而用之或不盈。且渊兮万物之宗,言君子若履,则当徐之。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

吾己之英明,若快利而且尖,当去其尖。如己之扰乱於心,当去其扰乱之心,澄之以清静。己之心若晃耀之明,则敛之,且同时畜英明於衷,朗然而存焉。其挫锐解纷和光同尘,盖老子戒人,诸事勿过甚,故存德以施仁。

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老子叹问曰: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内有象帝二字,或难着注,依草庐以言天象。天之主宰而帝,但如此而云。

右第四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此教人行事务用常道,不欲使暴惜物而暴弃物也。所谓刍狗,乃古祈祷之时,以草为狗,而用之毕则弃矣。若人君治则治矣,治后如刍狗,可乎?若天地交合以成四时,成则成矣,既成之后,再不调四时,可乎?故天能成天地者以四时,常经万古,不息无怠,未尝时刻不运用也,所以能长久。人君措天下,若能体天之常造,则治民非刍狗矣。

天地之间,其犹橐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圣人之心,无不虚而无不实,无不惜而无不弃。所以惜者,常常惜之。所以弃者、常常弃之。是不弃而弃,不惜而惜,故民乐自然矣。特以铸冶风匣比之,视之则虚而无物,动则其风源源,敛而视之,似乎无物也,未尝不有也。大概言风机,无时不有,圣人治道之心,亦无时不专,故以橐钥云。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人之浩气乃神,神即气也。人之躯中有心,心中有窍,呼窍为谷,以气为神,气若常存,即谷神不死,谷神不死,遂得长生。此以君之身为天下国家万姓,以君之神气为国王,王有道不死,万姓咸安。又以身为天地,其气不妄为,常存於中,是谓天地根。若有所养,则绵绵不绝,常存理用,则不乏矣。

右第五章。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久。

天地不自生者,人本不知,天地自生不生,但见风雨霜露益於世人,亘古至今不息,未见天有自生者,故设词以训后人。

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

后其身者,俭素绝奢。身失者,劳心身而用治道也。有志於济人利物。外其身者,以其不丰美其身,使不自安而身存,乃先苦而后乐也。非以其无私,所以为此而成其己道也,非私者何?

右第六章。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

此老子导人行道,养性修德,行仁利人济物者如是。盖水之性无所不润,无所不益,故善人效之,卑而不昂,用而有益,则道矣。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人能访有德之人,相为成全德行,以善人多处则居之,其心善行广矣。若与善人论信行,则政事无有不治者,故善治。既知治道之明,凡百诸事,皆善能为造。及其动也,必合乎时宜。前心善渊者,以其积善多而行无竭也,若渊泉之状。

夫惟不争,故无尤。

谓能其事矣而已之,不可太过也。

右第七章。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此如人将碗水而行,若满而行则溢,若中而行则得。且不溢而不费,所以盈而行,则费且得少,故亦以揣而锐之以比言。不可保,云物与志皆不可太甚。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世之有富贵者,每每不能保者何?盖为因富贵而放肆,高傲矜夸不已,致生他事,有累身名,是自遗其咎,莫之能保也。故人以功成名遂身退以戒之。功谓功大也,遂谓遂其志意已,身退谓当谦,而勿再尚之,非退去也。

右第八章。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

载谓以身为车,以心为寨,以神言魂。总而云之,身魂二物也,故托以载营魄之说,为文之妙。以老子之理言之,则神魂为魄之主宰。人能以魂不离於魄,则人健矣。若使魂常在身不妄道,是为专气,既不妄游,亦无暗地私欲,即是涤除玄览。私欲既无,混然矣,此所以婴儿,其疵焉能有之?

爱民治国,能无为乎。天门开阖,能无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

君子之持身行事,国王治国以陈纲纪,岂无知而无为?在动以时而举必善。以心言之,则世间美恶无不周知,在乎去其恶而存其善者。君子可以利人,国王可以利济万物,即爱民治国者也。则不使神刚而为雄,以此行之,是为雌矣。故老子托鼻息为天门,假气神主躯之说。人若妄为劳筋骨而致气粗暴,是为雄。调停气血以均,是为雌,使身安则神久也。若身不安,则神亡有日矣。如治国者,君为民之主,君乃时或妄为,则民祸矣。民疲则国亡,信哉!

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侍,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与民休息,使积蓄之,是谓生之畜之。君不轻取,是谓不有。天下措安,君不自逞其能,是谓不恃。生齿之繁,君不专长,百职以理之,是谓长而不宰。奇妙道理,称为玄德。

右第九章。

三十幅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三十辐共一毂,是古时造车之法,每一轮以三十辐攒一毂,方成一轮,所以号曰三十辐共一毂,此是一轮也,系是备用副轮,言有车之家,有此是为便利,当正车颓坏无轮之时,则以此轮为用,即是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埏埴,胶粘之泥,作器系是瓦器。有器之家,恐正器有所损坏,故先置以为备。傥正器敝,则以此器代之,此所以有器之用。凿户牖.之说,言有房之家,门扇窗扇,当造房之时,已尝足备。其有房之家,虑恐久有损坏,故特置余以备之。所以经云: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盖圣人教人,务要诸事必欲表里如法,事不倾覆,人主臣庶,可不体之?

右第十章。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此专戒好贪欲,绝游玩,美声色,贵货财者。此文非深,即是外作禽荒,内作色荒,酣酒嗜音,峻宇雕墙是也。腹喻民也,所以实其腹者,五色五音五味田猎货财,皆欲使民有乐之,君不取而君有之,即舍彼而取此,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之道是也,妙哉!

右第十一章。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辱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则可以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乃可以托天下。

人君能以身为天下,虑天下恐有大患,若身有苦疾,则天下安矣。不能以此者,天下危亡。故所以宠辱若惊。故小人不想得之职,得之则自惊且喜。然得已既久,富贵盈身,却乃止知荣身其贵,却莫知所保。其身有疾,便能知医,能防贵之患,若防己之疾则保矣。不能如是,失之又惊。若人君肯以身为天下,以百姓之身为身,则帝王之身宇内可独行而无忧。若以身为身,天下为天下,虽万千之甲士从之,犹恐不御也。是故帝王爱天下,如爱己身,获昌。

右第十二章。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

言理道之幽微如是也。所谓视之不见,言道;听之不闻,言理;搏之不得,言气。曰夷曰希曰微,言平淡无见也。此三者不可诘,言三物无形而有形,有象而无象,是难说也。混而为一,乃专其气,精其神也。

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於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惚恍。

其道其理,甚不彰彰,甚不昏昏,若言无则出而井井焉,事行矣,其机无名若敛,寂然莫知所之。或又有象而无象,有形而无形,盖谓人心与道心,至幽至微,非君子难守,故惚恍也。惚恍,不定而速疾也。

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理道之混然,即视不见听不闻是也。人能执古大理道,行今之时,即今之有也。人之道理,即天性也。所以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一然此谓道纪。

右第十三章。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惟不可识,故强为之容。

君子所秉者,得天地至精之气,乃神慧而不妄为。使其动,则诸事有理焉。使其静,则灵神於心,人莫知其所为如何,故深妙难通。老子设词假似,傍人强立名色以觇视。

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若冰之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浑兮其若浊。

指前君子之人,怀仁坚志,人轻不可得而知彼之机,故设七探之意,使欲知彼之机尤甚难知,盖欲使后人修道坚如是也。又以犹豫二兽名於其中,又以整然之貌见之,加以怠慢之情合之,添淳淳然混之,亦声势以动之,侮以喧哗窥之,凡如此者有七,终不得其真情。是以贤人君子之诚难动,其小人之心安能如是也?

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

言有如此之能人,谁能见彼昏而使醒?君子以动,何人使彼静之?君子以浊,何人使彼澄之以清?言君子以安,孰能以智动之?君子之意未发,孰能以计使之渐萌?

保此道者,不欲盈。夫惟不盈,故能敝,不新成。

此盖教人持身保道,止是不欲太过耳,故所敝不新成。所以敝不新成者,不盈不坏是也。不新成者,既不坏,安有新成就者?故保此道者如是,甚不难哉。

右第十四章。

致虚极,守静笃。

言致虚极无他,乃去妄想私欲以尽耳。守静笃,使坚守其寡欲之心。笃,至诚也,实也。

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君子之学道也,体天地而行四时之常经,是故处心虚极,以守静笃。其心以观循环者,故法天地也。所以云万物并作,然后观复。命者,以其有始有终,未常紊也。君子之守道行仁,犹四时而序之则道矣。所以复命者、物生而长,长而成,成而敛,敛则复命矣。比明年复如之,所以云常。人能知常,则道明矣。若或不知常,不知序,妄为则凶矣。所以知常者,容。知谓知常道也。容谓悦貌也。天下既悦,乃公。若能执此公道而行之,则君天下也。善能君天下者,道也。既守其道,王无不善终者,故不殆。

右第十五章。

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之誉之。其次,畏之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上等君子,道布天下,人莫知其功,而有功矣。此太上也。中等之人道未行时,欲人矜其己能,是谓誉之。下等之人,以力服人,将不服焉,是谓侮之。此事古今明验,尚有不信者,故云信不足焉,有不信焉,即此是也。

犹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言君子之用事也,事成不欲使人扬其己能,故事遂。若扬能者,必巧其事,将不久必累成功矣。但人不言好而又不言否,则事平而且稳,虽不言,久日百姓将必美之,岂不自然?故自然也。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子。国家昏乱,有忠臣。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此仁义、智慧、大伪、孝子、忠臣,吾观老子云妙哉,云何?盖此等忠臣、孝子、智慧者,始自成汤,及周父子时,以及秦汉,至今迭出,此等犹甚不多,故老子所言无他,必欲有大道耳。所以大道何?昔三皇五帝尧舜者,当是时,大道行焉,六亲和,民无不孝,君天下者,为民而让位,臣忠安用贤臣在位?王者朴实,奇巧何施?大道废自禹不让之后,成汤放,武王伐,所以有无仁义而显仁义,有愚昧者显智慧,有不孝者显孝子。老子戒人,绝仁弃义,绝圣弃智,绝巧弃利,以此三绝示后人,使朝无争位,即君臣安矣。若以常人言,去此化义孝慈圣智巧利,却乃天下安,岂不言未之有也?所以老子自云:三者文不足,言人必不识其意也。故再有所属,令人务尚俭而淳实,少私寡欲,是为之属也。

右第十六章。

绝学无忧。

罄世务以充吾腹,所以绝学无忧。妙哉!尝闻孔子无常师,盖世人之学,未尝能备其世事者。志士不过知世事之三五而已。惟世间之诸善,世之贤愚者,虽多少之不同,皆能有之。常人不能备习,惟太上者独能取诸人之善为己之善,故为非常道非常名。经云太上,非道家之虚言。此云最上之人,言人不可与齐肩是也。又孔子无常师,以其博学也,博之既尽,其世事朗然矣。所以云四十而不惑,乃绝学无忧是也。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

世人愚而不学,故设唯阿之词以戒之。相去几何,言此二字即是应声而已,於此应声之间,不能分别是非,致人言恶,岂学者之所为?其善之与恶,为文不过表前文之深意。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

老子所以非常人者,为此。且世人闻有可畏之事,人皆知有畏者,然犹不甚荒乱。至其极也,乃甚荒,其荒无解也。所以老子闻有此,而事未极先荒极,故能不荒而不畏也。草庐云:央犹尽也。

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

此所以老子高出世人者为此,及其习道也如是。至於他人奢华者,老子却乃不如是,为何?盖谓学道与物乐不同也。所以不同者,道乃无形之理,善用无乏焉,故盈之而弗厌。其游赏宴乐,乃用物而骄盈也。既盈而有亏,以荡志而用物过也。是以老子怀素而守常,非如婴儿之无知未兆,非心不知此之为乐,盖持道而不妄为,以守天经地式也。

乘乘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漂乎其若海,飂兮若无所止,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似鄙。我独异於人,而贵食母。

乘乘兮若无所归,云如乘舟之貌,非无所归,言乐自然耳。言众人皆有余,我独若遗,言众皆乐,独不遇,其中似乎有失於欢,若无物之状,非也,乃守道也。所以云:我岂愚人之心也哉?沌沌乎,昏浊之状,以其忘机也。如昭昭察察,其常人之所为,昏昏闷闷,乃守道之如是。岂昏昏而闷闷?云漂兮其若海,飂兮若无所止,此非海非飂,言其守道如是,人莫知其所之。海,旷也。飂,荡骚也,长风。又云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似鄙,有以云人皆如是。顽似鄙,俗痴薄也。非示此笃衷如是。我独异於人而贵食母,食,养也,哺也。此二字无他,修道之坚也。

右第十七章。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恍兮惚兮,其中有物。惚兮恍兮,其中有象。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

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孔德之容者,言大德之貌,若行道者能踵斯以为式,可不非常道也。且道德之为物,听视皆不见,忽有之,故下惟恍惟惚,恐学者之难穷而忘之。云恍兮惚兮其中有物,其又惚兮恍兮其中有象,虑人指为真,虚而不实,特云有象,使知道德之理无不实也。亦言窈兮冥兮,其中有精,有精者然也。精,英华也。使夫守此而不改,则信同天地,则其中精甚,更有信焉。有信者何?亘古至今,其道未尝有损,所以言其名不去,是为不朽。以阅众甫者,言道常存而万物胜,所言观物也。甫者,美丽也。又何以观众甫之然哉?云:道不失信,常经以四时,源源不绝,生物之繁,以为必然,故所以教人守此道,行以诚者,如影随身,如响疾应是也。

右第十八章。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

此教人持身行事勿过。学道修诚以分真伪,所以曲、枉、洼、敝、少喻勿太过,惟多则惑正,为学者虽能广览,而不分真伪,何如绝学也?真伪不分,则伪有祸焉,伪累善焉,所以唯阿是也。故云相去几何。

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

择善去恶,而为之道,诸善一而诸恶摩,故为天下式,岂不去多惑也?非常道由此而出焉。

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此四自字之设文,不过明前曲枉洼敝少多六字之机也。但前通则后亦然矣。纵使尽知,不过泛文耳。

右第十九章。

希言自然,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於人乎?

此云小人之仿行道者如是,且政事方施於心,早望称颂,故谓希言。希言者,希望人言好也。又自然者,复以非常道戒之,故董仲舒有言: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所以自然。义既正,道既明,他日自然乎!此自然者,戒也。道者,非非常之人安能如是?曰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此设意以喻。孰为此者?天地,乃曰:谁云天地之势不能终朝而风雨骤欤?此所以不知道者,故又云天地尚不能久,而况於人乎?所以言者,比希言若骤风雨之状,纵有也不能久,故出云。

故从事於道者,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

人能专其志,务於道,大者未尝不非常道。有志布德,未尝不有大德。若用邪心奸诡,未尝不由奸诡而失身。所以下文有三同焉,复明此理者何?譬如人之在世,愿作何等,必得何等来应,即是好此而此验,喜彼而彼来,必然。

同於道者,道亦得之。同於德者,德亦得之。同於失者,失亦得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好此而得此,好彼而得彼,既云如此,又有且信且不信者,犹豫,甚有全不信者,即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故下文云跂者不立,跨者不行,亦再此也。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於道也,曰余食赘行,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也。

跂跨者,亦比也。且跂短足之人,一足不能立也,跨乃跃也,又跳也,又如跨骑未达鞍也。如此者,皆不行而不立,由人所好者孰焉。其四自字之说,有何难见也?不过使人毋得张声势耳。我尽作为,惟取自然而已。余食赘行,亦夸也。尔既自夸,人谁不笑,所以君子不取,为此也。

右第二十章。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

以先天地无极之气理言之,以比君子仁德之心未施之意,井井於心,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以其凝而不妄动,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不殆云时时省悟其道,不致有亡,既不亡,安得不利济万物?若以此道利济万物,岂不为母哉?虽云强为之名,即太极之道也,故曰大。

大曰逝,逝日远,远曰反。

大曰逝,所以逝者,谓道成而给於物也。物得而道,仍归於我,岂不反也?远谓流行也。

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

谓天地同造化,王者法天地,执此道居两间,若比天地王,岂眇然一人而已?何居四大之中一大,盖其道理之鸿蒙,王乃持之,故云大。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此四法字,不过明四大也,是谓相继而持大道焉。所以人法地者,君天下,当体地之四序交泰,以为常经而施政。地法天者,听风雨霜露,以生实收敛物焉。天法道者,以无极之气,自然徐成之也。道法自然者,和气冲而物不敝是也,故能自然。

右第二十一章。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

持身之道如是,凡君子举事,必先以身为重,然后度所行之事,可全身立名者,方乃施之。所以下重、静、轻、躁四字,乃云不欲胡为轻发,亦不许犹豫也。

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

终日行者,行道心也,不离辎重者,以此辎重比身也。其道理者,人心也。心乃神魂所栖之处,若神魂而妄虑妄为,使不守其心而纵其所欲,是为离辎重也。譬如帅师远行而入敌境,岂有弃其军粮而先行焉?先行则失粮,所以君子持身若是。

虽有荣观,燕处超然。

言守身之道甚坚如是,且吾有微宝责持行途间,或曰他处有美玩者,欲与吾同往观之,此所谓荣观。君子但知守己之微宝耳,持心以静,不欲他美者,故燕处超然是也。

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根,躁则失君。

此言因有发之矣,昔周穆王乘八骏而游是也。岂不万乘之主以身轻天下?纣乃斮朝涉之胫,剖贤人之心,何止乎躁,其不仁甚也。故所以失君。不但天下失君,其纣亡其身矣。

右第二十二章。

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计不用筹策,善闭无关键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

君子之道,行人不能知,以其无夸己之言。其又不自矜,既不自矜,何有妄言?妄言既无,安有瑕谪?吾心终日守之以理道,小人将欲窥侮之,其来既非理道,安得不为我所制?其为计乎筹乎?吾有天下,而守在四夷,民安物阜,君臣同心,军民遂其生而同其志,吾虽无关键绳约而结者,孰能善可开而善可解?所以善闭善结者,皆譬言道养天下之人,则天下之人为吾闭,而为吾结矣,解之乎?

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

圣人之心,无善无不善,善者何?盖谓道常善被於人物者,以其常道而常善也,所以无善者,其非理之人物自不善也。所云无善人物者,圣人未尝有心弃之,奈何人物自弃焉?所以不弃而常救者,常道也。若能从斯道者,是谓不弃也。袭明者,圣人因此而终古今承其明耳,故曰袭明。

故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

善教人者,不为人师,乃能使人为善。君子之所在,心善渊,身安乎?荡荡然与相处者,其有学乎?故不善人师,而人善也,所以无辙迹是也,汝知资乎?

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知大迷,是谓要妙。

不教人而习我,是谓不贵其师。不与人之物,而人得我之道,是谓不爱其资。如此者似乎无知,乃有机,是谓要妙。

右第二十三章。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於无极。

白乃光明也,将甚必有亏,故先守其黑。黑乃明之先兆,是以存其光而不欲尽也。如此者君子可为式,但能用此者常,常有德之士,於心不忒,既不忒,当去其私欲,合精神为一,以存乎其中,如先天地之理气然,即无极是也。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於婴儿。

此务教人不尚强而尚柔,乃云雄雌也,如此者,当以吾腹为天下长江大河,所以长江大河能容百川之波涛。故欲君子以心比之,则常有大德。大德既有,不可矜夸,复若小儿无知之貌。又非真无知之貌,不过使心不妄为耳。故小儿不能妄为曰婴儿。

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於朴。

既富而恐有所辱,守之以严,则不辱矣。如此者可为天下谷。谷乃大山深远低处是也。既若大谷,大谷比心胸腹也。又云若能如是,则常。常为之德,既有如许大德而不夸,当以心为淳朴。

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朴散而为器,则圣人用之。朴,道未行也,散而为器,道布也。圣人用之,则为官长,非官长也,云人主是也。淳於此而畜於中,散而为道,周行聚则朴而混一,虽云散,未尝曾散,所以云不割是也。

右第二十四章。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也,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此老子自叹之辞,朕於斯经乃知老子大道焉。老子云:吾将取天下而将行,又且不行,云何?盖天下国家,神器也。神器者何?上天后土,主之者国家也。所以不敢取,乃曰我见谋人之国,未尝不败,然此见主者尚有败者,所以天命也。老子云:若吾为之,惟天命归而不得已,吾方为之。

凡物或行或随,或呴或吹,或强或羸,或载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行随,行乃先,随乃后,先为不让,后为能弟。又或呴或吹,呴,徐徐出气也。吹乃急出也。所言急则乏疾,徐则有余。如强羸二字,强胜羸弱,其强必有衰,其羸必壮。载隳之比,盖以有载将有不载,有隳必又将兴,故所以戒人,甚勿违天命而妄为,是去甚奢泰之云耳。

右第二十五章。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

朕观老子之为圣人也,亘古今而无双,夫何故?以其阴隙大焉。夫为人臣者,不务以道佐人主,乃务尚兵强,丧人主也。当可发兵而犹豫,致君不发,亦亡君也。云其事好还者,乃非理之为,神天不许也。若有此无故损伤物命,非身即子孙报之,理有不可免者。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

此又喻君臣焉,谓凶年者何?盖为凡国家用兵,或转输边境,转输则民疲用乏,是有凶年。或境内相争,言境内相争,农废耕植,田野荒芜,所以荆棘生焉。皆乏用,是为凶年。

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是谓果而勿强。

此专复喻君臣若遇卒急与可为,当疾便为之。为之而既胜,勿许声张,即勿矜是也。强谓勿愈尚兵也。其勿伐、勿骄,皆夸大也。果而不得已,是为没奈何而为之。是谓果而勿强,此云为我不得已而为,岂我强哉?

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此再喻用兵若过,是谓老。早已,是谓既老必不久也。大概不可每每无故尚兵强也。

夫佳兵者不祥,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也。

谓用兵得胜而归,常常夸之以为能用兵也。才言能用,是谓不祥。物或恶之,言兵行处所,非损命则诸物不无被废。物者何?钱粮兵甲旗仗舍宇津渡舟车及马,无有不损者,故物或恶之。为此其上善度之,不处是也。

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

此言兵凶事也,左乃生气之方,故君子居左,以其生气也。右乃属金,金主杀伐,故用兵居右是也。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

兵本是凶器,没奈何而用之,是以君子不得已而用之,纵使大胜,不过处以寻常。所以寻常者,即恬淡也。是谓胜不美。

美之者,是乐杀人也。乐杀人者,不可以得志於天下矣。

若人夸善用兵者,是谓喜杀人也。如此等不可式天下也。

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主之。

古所以慎人命者,幽哉!盖为不欲使凶事尚吉,重人命也。

右第二十六章。

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

道无名,言仁心大德是也。朴淳然於心似乎微,孰敢以为小?朴,真道理也,不敢臣,即不敢小也。若王主之,万物将自宾。自宾是人物来臣贡也。侯庶能守,将名同天地,可贤也。子以侯王并称,侯乃过矣。

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

言道之功理之妙如是,言甘露降,人莫之令,即不知谁人使令如是均,乃和气自然而然。

始制有名。

德之造化如许,名乃云甘露,是其名也。即前无洛有名之说,所以有名无名,道理未施则无名,既施着物,以物为名,是谓有名。

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

谓其名因物而有之,乃当止之,何故?盖谓令君子措事既成,勿再加巧,加巧则复敝,不加巧,是谓知止。既能知了足,可以不危,即不殆。

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与江海。

道在君子之胸中,能坚持不忘,则如长江大河之水一般。世间之云雨兴作,百川泛溢,本海为源,何以见之?海太阴所集,阴升腾而云雨作。如道之行,既行则溢江河,既溢江河,复朝宗於海,乃道之体用也。

右第二十七章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能知人者,有智。能知自己何如,是为小善。能善胜人者,虽不用力,是谓有力。自胜者是为强。强然如此,此数事皆能知足为当。

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

吾有己物,守之而不贪,於我物甚坚,故得当富。又强行者,言君子终日虑道不息,是为有志,既有志,事将必成焉。

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不失其所者久,谓此数事能常常守之行之,将名垂万古而不朽,是谓死而不亡者。寿孰不知?释氏云不生不灭,即此是也。然犹恐人愚迷,特言虚无,此云实行大道得如是。

右第二十八章。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

言大道大也,其理鸿蒙,安可左右?

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而不居。

道之恩世间,万物凭此而发生,既生万物,道何言哉?言君子行道,务不夸为上,所以不夸,即不辞。所谓不辞,即事业成而不任己之能是也。

衣被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於小矣。

道如厚纩之衣被,被者盖覆人物也。若言可名,道之德不欲使人名之,故止小也,即可名於小矣。

万物归焉而不知主,可名於大矣。

大道既施,万物各得其所,吾不言能,而后万物归於我者,可为大,即可名於大矣。

是以圣人能成其大也,以其不自大,故能成其大。

圣人善能利济万物,又不自夸其功,是谓能成其大。因本身不以为大,所以成大,乃不成而成者矣。

右第二十九章。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

执大象者,即道理本体也。又王者大位而大名,政事是也。又王位民之大宝,持之以常而不妄,则天下归焉。归者从也,即天下往。既众庶之服归,加抚以劳之,则天下安和,即安平泰。

乐与饵,过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

君能抚养有方,虽有叛者,亦复归也。过言去,止言复住。其谓道,无形无影,口说时无验,亦无滋味,看又不见,耳听之又无声,愚人将谓无有,上善用之,终古不乏,是谓不可既。

右第三十章。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胜刚,弱胜强,鱼不可脱於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柔浅而机秘,智者能之。绝注。

右第三十一章。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道治天下,专其志而守之,所守在心,所为居衷,无形无影,乃道常存,即是无为无不为。

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

大仁大德,常行而不改,久则天下顺从,守常而行之。自化,言民必从是也。

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亦将不欲。

王道布宇内,民从而国风淳。久之民富,人将奢侈,是以镇之。谓为王者,身先俭之,以使上行下效,不致纵欲是也。

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

王者身行之,余者不待化而自化,必然。

右第三十二章。

大明太祖高皇帝御注道德真经卷上竟

大明太祖高皇帝御注道德真经卷下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也。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大德周给万物不自矜,听其自然,所以有德,即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谓德小而量薄,张其自己之能,反为无德,即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因其措事已定,别无可为,亦不尚巧,即是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以其尚巧也,即有以为,将为德坏也。其上仁上义上礼与夫四失,及处厚薄而居实华,此皆老子言世道盛衰,大道不立故也。何谓之大道?昔三皇五帝大道焉,如帝尧与舜,舜与禹,官制不更,礼乐有序,明君贤臣,天下安和,大道欤?盛欤?何谓衰?桀纣非君,以天下美身,政务消而邪事长,正声去而淫声生,是谓大道德行,仁义礼乐废,此数事当三皇五帝在位,天下淳朴无显也。此所以呼为大道。自桀纣靡其道,致成汤放,武王伐,此臣乎义乎?桀纣失唐虞之德,而有如是,此盛耶衰耶?然盛衰由此而见,仁义忠信自此而显,安得不谓之衰

焉?非世之善美也,乃不美也,故本经前云绝仁弃义之说,不欲见此而已。但欲三皇五帝之仁义耳,岂老子之过欤?

右第三十三章。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其致之一也。

昔之得一者,即无极之初气也。初气者,大道理是也。以此气而成天地,故天地得一以清宁。神乃乾坤之主宰,至精之气,聚则为神,变则无形而有形,是谓得一以灵。谷者,两间人世也,天地虚其中而为谷,和气盈於两间,万物生以其多之故,是谓盈也。万物各得合应之气,至精者方萌,谓之得一以生。王臣乘此天地之精英而不伪,大道行焉,是谓天下贞。此云盖谓教人务守大道不妄,乃君乃臣,乃士乃民,可为畅然。

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为贞而贵高将恐蹶。

若天失此之气理,将有裂坏。地失此,将有震动坠陷。神失此,将有不灵。谷失此,人世将无物。世间万物失此,将不生而有灭。王臣失此,将无道而国亡。士君子失此,将倾覆尊贵也。

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是以侯王自称孤寡不谷。此其以贱为本耶,非乎?故至誉无誉,不欲琭琭如玉,珞珞如石。

为仁人君子者,务尚谦卑为吉,所以又云王称孤寡不谷,此三字俗呼,皆微小无德之名,王臣乃称之,言其不自高也。小人夸己,可乎?所以俗云言吾恶者是吾师,言吾善者是吾贼。故下至誉无誉,不欲琭琭如玉,珞珞如石,此二说皆谄谀之称。君子当守道而不改,尤有称之何?小人好之甚,入恶地也。

右第三十四章。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於有,有生於无。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颣,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道行则被万物,物足用而道归我。

反也其动字,既归又将动也。王臣君子持身守道,未尝时刻有忘。宁者,所以能成王臣君子者,为此道之用如是。世间万物既有生,即有灭,理道自然,天地之纲纪也。所谓生於有,有生於无是也。所以古圣人终世而行道,日夕而持之,不敢有慢。中等之人或行或不行,或行者闻人称之则又行之。或不行,谓道隐功迟之故,是云若存若亡。下等之人,不但不行,相与言道,早发笑焉。又有不审而不答焉。或有言不可行道者,君子与小人论道,小人若迷途者,与行道难甚。若退与之平道,由梭行颣纬不抽。又云谷、辱、不足、偷、渝、无隅、晚成、希声、无形数事,即前云善行无辙迹是也。守谦亦然。

道隐无名,夫惟道善贷且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人之所恶,惟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故物或损之而益,益之而损。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於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也。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呜呼!老子圣哉!何明道之极也。且云道隐无名,诚然。道本先天地之气,人何见而不见,如善贷且成,当哉!失道之理,无所不益,万物赖此而生,岂不借资与人物焉?复云理道之幽微,又如是说。道乃先天地之一气,以清升而为天,浊沉坠而为地,是为一生二。天地乃曰二仪,与先天地一气并作是三。二仪既立,四象昭昭,曰日月星辰是也。因有风雨霜露,四时成序,万物生焉。又负阴而抱阳,物盛而归源,属阴,归源而复出,是为抱阳。阳本刚,以阴贯之,则阴阳和。此谓自一以生二,自二以生三,自三乃生万物。以阴趋阳之道,皆以卑以就能成也。君子之习道如是乎。更逾以上古国王所称孤寡不谷,此三字人人以为不贞之字,王者乃取名之,是谓谦也。又以盛衰以比损益,云常道也。以三教字言,前二教字言可教者,后一教字云不得其死者,此是谓不教之徒有此。老子云吾教父何?父,道理之本源,度之耳,非父亲之父。言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於无间,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也。无有者何?言道体至柔。至坚无间者何?金石之类,惟阴阳能透,知无为之有益,为此是也。谓其柔软不着形迹耳。道也,子教不言之教,尤甚精。不言者,道理不言而物化,教欤言欤?故所以无为之益。无为之益,是不作为而有益。非不作为,大理无时而不运,言君子欲措安,无时不务道,虽不言,意已成矣。发则中节,如四序之交,时至而应物也。此道非大人君子,虽多言不可教,故希及之。

右第三十五章。

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是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噫!深哉意奥,愚人将以为老子不贵天爵乎?非也。其戒禁贪婪之徒,特以甚多二字,承其上文,又以二知字收之,再以长久示之,吾故比云。且国之大职,王之下冢宰之官极位,若非天命,弃其此而爱王位,可乎?六卿非君命而谗居相位,可乎?以次序校之,诸职事皆然。言孰亲孰多孰病?君子之亲,日亲於道,多多於道。小人之病,病不务学道,贪非理之名,多藏货物。其非理之名易夺,货藏多而必恃,故厚亡。君子守有命之名,藏合得之物,是谓知足不辱,知止不危,可以长久,云永不坏也。

右第三十六章。

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此云守道如守大器,谓吾有大琼杯,常恐有失有坏,是故不坏即不敝。大盈言吾有诸物盛多,守之似乎少,必不过用,是谓其用不穷。其有直屈巧拙辩讷,皆谦忧是也。此谦本有三,吾止以一直比之,余皆同焉。谓吾心地本平生直实,又常常检点日行事务,及所躁用处,莫不又有非仁人君子乎,本经如此而已。谓君子持身守道坚如是。躁本奋动之貌,内带蒸热之势,因此可以强寒,即躁胜寒。静不动之貌,静中含凉之势,因此可以胜热。此云无他,大概喻君子守道行道,当审而果决勿躁,而勿豫也。清静为天下正,此言理道之守甚严,谓君天下者既措安之后,当坚守其定规,勿妄为。妄为,或改前人之理道是也。改则乱,不改则天下平,是谓正。

右第三十七章。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车。天下无道,戎马生於郊。罪莫大於可欲,咎莫大於欲得,祸莫大於不知足。故知足之足,常足。

明君贤臣在位立纲陈纪,夷来蛮贵貊宾,天下无争,是谓有道。惯战之马驾车以载粪,壮士化兵为农器,即却走马以粪车。若君不守道而行邪道,虽牧放孳生之马,不得生於孳生处所,必生於战场敌国郊境。即是戎马生於郊。此有之乎?有之,何以见?君好非仁之勇而尚强,及非理慕他人之宝,则戎马生焉。於斯之时,罪之大祸之深,安能释也哉?皆失守道不本仁也。因不足而致是,人君若能知足,则天下国家不乏用矣,何他求焉。

右第三十八章。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至,不见而名,不为而成。

不出户知天下,以其运虑备,安不忘危。不窥户牖见天道,以其以心行天心之事,不待倚窗而看也。其出弥远,其知弥少,以其神不定而视听乱也。又云圣人不行而至,不见而名,不为而成者,谓道虑备,恩及万物,即至不见其物,能知其名,所以哲。所以能成者,恩既施而物自化也。《书》不云乎: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圣人之心,其为道也,异乎?

右第三十九章。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於无为,无为而无不为矣。取天下者,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圣人有志学道,道乃日积。日积日益也,久日道备,将欲作为其道,圣人虑恐道行未稳,以此宵衣吁食,苦心焦思,致使神疲心倦,即是损之又损。然后道布天下,被及万物,民安物阜,天下贞。是以圣人无为,又无为而无不为矣,岂不先苦而后乐乎?昔圣人君天下,务继前王之法以为式,不改而行之,不恃富而不恃勇,圣人不言暴取他人天下,言人君能安己平天下,即是善取天下是也。谓常以无事故也。如不能安天下者,诸事擅兴,民疲乏用,盗贼烽起,豪杰生焉,时乃整兵欲平之,可乎?未必也。此所以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是也。

右第四十章。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之心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得善矣。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得信矣。圣人之在天下,歙歙焉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书》云:鬼神无常享,享於克诚。当哉!孰不谓老子於斯道合?此云人能常善常德,天神常常加佑之。其不善之心方萌,则天神否矣。圣人之君天下,体此而教民,岂不法天者乎?即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是也。又孔子云,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於斯人可取。奈何老子反之,两善皆善,两信皆信,果孰是非耶?噫!老子之文奇且甚!善者吾善之,此美之矣。不善吾亦善之,此惩之矣。信不信亦然。故得善而得信矣。人不知其文,谓老子果类之而反之。又谓君天下者心志不定,虑生妄为,则民人效之。人皆亦然。又注其耳目,注谓着其意耳。谓听其美污之声,目乃观其善恶所以,圣人观其所以,不欲身民如是,务秉之以道,常以心似乎小儿之无知,特守无为之道,故天下安。

右第四十一章。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避兕虎,入军不避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天地大道生人,本以十分为率,因譬云或过三分,故号十有三生者。既言生,忽便云十有三死者,此死者即是前生之徒十有三。所以言者何?盖为人生於世,谓贪取养生之物多,是致取非其道,用非其理,反为所伤是也。何以见之?曰酒色财气,无病医药过剂,及有病不医,饮食衣服不节,思欲过度,妄造妖言奸邪犯宪,冒险失身,不畏鬼神,不孝不悌,於此数事,人未尝有能免者。或云除奸邪冒险、不畏鬼神及不孝不悌外,余皆善终,何以见非理也?曰:以尔所云,此其所以往往多死非命者为此也。因不知大理何如,故被物欲之善杀也。即动之死地十有三,非此者何?又云善摄生者,有两不避,人莫不以为真,如是乎?非也。言君子之为人,务多持道,动合天理,於心不作邪谋,陷身之罪,安有致身於兕虎兵刃中,以其无死地也。此云比君子之行藏,若此岂果然乎?又云天道好还,如小人务尚奸邪,动辄致人於死地,所以好还者,彼虽避兕虎而入兕虎中,彼虽远兵甲,而由兵甲而死。其还也如是,其得也必然,此皆动之死地耳。

右第四十二章。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畜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此生、畜、形、成四字,谓能君天下者多能保此四字,是谓善抚乾元之运。前四字所该者何?无他,生之者,万物也。畜者,既能生万物,又能养万物,是谓畜。既畜之,分品类之,使各遂其生,乃形其貌,或不全者,因其势而就体以成之。万物既蒙恩之后,莫不欣哉。物既乐乎天命,则乾元之运为我所乘,则乃国祚永昌,若如此者,岂不贵德邪?若以道德言之,无形而有形,君天下者,能垂衣裳而坐命之,使此二物周旋而不息,则天下贞安,是谓常自然。其又云生之畜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此言天经地式,即四时交泰之理道焉。以其细名之,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是也。君当使臣庶乐其乐而有其有,长其长而不自主,设官以理之,此玄德焉。

右第四十三章。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谓袭常。

始乃本根也,初也。母乃生物之祖。经云天下始、天下母,夫何故?大哉,道理之机,其始其母,本虚又实,是以其万物由此而出焉。云始母,人能知大道,能如是生生不绝,则常守其大道。大道果何?曰仁、曰义、曰礼、曰智、曰信,此五者,道之化而行也。君天下者,行此守此,则安天下。臣守此,而名贤天下,家乃昌。庶民守此,而邻里睦,六亲和,兴家不犯刑宪,日贞郡里称良。若天子臣庶,坚守其道,则终身不危。人人守之不妄为,存心静虑,不言待用,是塞兑闭门,使应用中节,则终身不乏。不乏不动也,言开其兑济其事,即是开口发放其事。终身不救,言守道既坚,发放中节,万物遂其生,则终世无祸及身,亦无可救者,即终身不救是也。又云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盖谓自己本有所见,犹恐不广,却乃所见甚大,我所守持者甚软,将久胜强。言至谦下当得上上,是谓见小曰明,守柔曰强是也。如此者,所守者暗,所用者有,大光其明,复为我有。於此谦下,其用甚贞,所以无失身之殃。因此能乘大道之常,是谓袭常。

右第四十四章。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资财有余,是谓盗夸,非道哉。

谓大道之幽微,以为比云。老子曰,如我者,使知大道真实处,但得一毫发大,吾行道焉。然犹有畏之,所以畏之者何?虑恐不精故也。又如有路甚平且大,傍无荆棘,而人不由此而行,却乃直趋微径。其微径也,傍多荆棘,虎狼伏焉,而人不畏而往游。凡过者或得身安,乃侥幸耳。愚哉!此即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是也。有等非君子者,不知务本,朝扫堂上尘甚动,其禾苗郊间尽荒。又一等非君子,仓库甚无粮物,却乃遍身衣锦绣。又等非良民者,持刃以食羊羔,多积货财。以上比云无他,皆言人不务大道,而务非理,惜哉!即径、除、芜、虚、采、剑、食、余、夸非道哉是也。

右第四十五章。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祭祀不辍。修之於身,其德乃真。修之於家,其德乃余。修之於乡,其德乃长。修之於邦,其德乃丰。修之於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邦观邦,以天下观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此章不文,直述也。善建者,挺然立物之状,虽有力之士不可拔,此云以德治天下。言吾有物,日夕坚持,终世而不脱,比云怀抱大道也。如是若能持此二事甚坚,天地敌享之事,虽子孙百世亦未绝焉。若修身、修家、修乡、修邦、修天下,此五修备而天下安,则王乃吉,乘乾元之无休。复云五观者,老子之教甚明,奈何意浅而机深,所以五观者以取其验,使洽天下之君,务行其道焉。更言: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盖谓必然道可行,天下可治故也。老子云:噫!尔见否知否?前五修者未尝不应乎道,修此而得此,修彼而得彼是也。五观者,大概不欲君天下者以身为身,而国为国是也。当以身为国,以国为身,终子孙不坏也,所以云天下之然哉以此。

右第四十六章。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嗌不嘎,和之至也。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含德之厚,即养德也。比於赤子者,言初生小儿无知,天性未曾开之,故老子以此为首,发章之端。为何?不过教人持身行道如是而已。恐时人不信,故又以禽兽蜂虿至猛击毒者复验之,故云蜂者能以尾梢刺人甚毒,虎狼能咬食物者,雕鹰善击搏者,此四物使蜂子未出房,虎子方脱胎,雕鹰裸而未翎,其有知乎?不知也,以其天性未散不觉也。老子之意,欲人守道,心当以为比,方成大人君子,莫不又有不信者,又再比云此数物,当骨嫩筋软之时,其持物也不能拏紧,固即紧也。道言握诀,先儒符道者,非仲尼之学也。因其不能握紧,即无知,是以不雌雄之交,乃言未知牝牡之合歧作是也。以其精淳,故又朝夕啼泣,咽喉不哑为何?亦是初生不知用力,所泣不过自然耳。此乃和气也。喻君子能守自然之常道,则用事不乏无非,岂不若小儿之泣不哑然?特云知和曰常,知常曰明,此云守道知此将久,大理恍然而必通无疑。又益生曰祥,祥云非祥,益乃非自然而添力为之者,是为强为将不祥妖也。又比云以心使气乃有力也,力出於气,气尽而力亡,验乎?言诸事勿强为乃贞,若强为,即是壮,壮即是尽,又老,既老必衰,既衰必亡,言如此者非道也。云早已,早已,尽也。

右第四十七章。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知者不言,谓君子能行道也,何哉?以其事物未至无可应者,虽知也不妄言。其不知大道之徒,平昔略不曾涉历诸事,与人相处终日,喃喃云知,自以为辩,及其临事,不能也。此小人学道未达是也。又塞、闭、挫、解、和、同,此六字,前三字言不张声势,后三字言谦下也。所以谓之玄同,言此几事皆属玄也。又六不字,盖言前数事皆是大人君子幽微之大道,人欲亲,不可见着。若欲疏,其形无。若欲得,其象不实。若欲害,则无体。若欲尊之,则无从。若欲贱之,则不得。微分之影可蹂,此所以天下贵。

右第四十八章。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夫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民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技巧,奇物滋起。法令滋章,盗贼多有。是以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为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邪?正复为奇,善复为谈。民之迷,其日固已久矣。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此以正治国,老子着迹言之,下文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文奇矣。正谓端正,治国文实,奇非谲诈用兵,谓施仁德於外,及盈布於敌,使慕而效顺来归,则彼此不伤物命。善平祸乱,善安天下,即以奇用兵。奇,奇於布德也。以无事取天下,无事,无事於战也。又不得已而以奇用兵者,奇於师出以律,彼屈而我直,王者之师,奇於不杀物命。经云:吾何以知其然哉?此言若依大道,事乃必兴,故云其然哉。又云天下人民贫者多,民间锋刃器械广,盗贼多,此皆始乱之源。王昏多尚技巧,务虚不务国之正实,则献奇物朝朝,刑政不明,法令彰彰,则冤屈有变。是以圣人绝奇用,务朴直,伸冤枉,诛谗佞,数事既行,黔黎咸宁,区宇清而风淳。故复云闷闷,言淳朴守无事,民俗实,君福也。亦言察察,谓苛政也。民多不足,此君之祸也。老子教君天下者,勿甚前奇,人将谓真用奇也。若言奇者,天下不巧者,安能常久?虽云奇,实正之妙也。谓世人不知久,谓妄说为奇,於斯之道,果奇耶正耶?此奇字,古今人名之错矣。故圣人守正而不改,强不恃能。道行焉,道成焉,民安物阜。

右第四十九章。

治人事天莫如啬。夫惟啬,是谓早复。早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

治人苛以法,事天祈乃福,苛则人变,祈迭祸生。若能治人省苛,事天祀以理,广德以安民,则其德厚矣。虽不祈於天福,乃天福也。既感天如此,其福莫知其垠,则国稳矣。即有国早复。又云有国之母,其母即是君心大道,日夕勤练於丹衷,措国既固,可以久视,视者何?即社稷常存是也。所以常存者,即道之见用也。

右第五十章。

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者,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善治天下者,务不奢侈,以废民财,而劳其力焉。若奢侈者,必宫室台榭诸等徭役并兴擅动,生民农业废,而乏用国危,故设以烹小鲜之喻,为王者驭天下之式。内有四其字设喻,盖谓鬼本不神,因时君无道,故依草附木,共兴为怪,以兆将来,亦有戒焉。时君若知怪非常,能革非心,以正道心,则天意可招回焉。不然则天虽不叙,必假手於可命者,则社稷移而民有他从,不可留也。故云神不伤人,非神不伤人,为此也。若使神不降祸,君安民阜,则君之德达天,必天之恩下施,永无患矣。是有两不相伤是也,故二德互归焉。

右第五十一章。

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交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国不过欲兼畜人,小国不过欲入事人,两者各得其所欲,大者宜为下。

凡治国家,其德宜厚,其用宜俭,其法宜平,其势常下,使天下民心若水,务要流来,此谓民顺从,贤者趋之,则京师交集,岂不天下壮观?故所以用雌雄比焉。凡世间诸物,皆雄动雌静,是以静得动失,言治国体此道行之,则民富,非此则民贫国危。所以更言大国治小国,十分以抚怀之,则小国永臣而悦进焉。若大国失此道而他求,或欲取其国,则大国亦将不保焉,此谓大国生事於小国,欲兼并其地是也。若小国能守臣分,朝贡以时,务其理则永保分茅胙土於一方,则常亲大国矣。不然忽起贪心,欲有大国,则小国亡焉。经云我见谋人之国必败,执者失之,而况加兵者乎?吾见其不得已而为之,老子之云不过,岂非天命可乎?朕知老子之教人,务使大者小之,小者微之,则永无玼矣。

右第五十二章。

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弃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也?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邪?故为天下贵。

奥者幽深巨室,囊括万物之所,大道利济万物,君子以为至宝,恶人虽可暂得,不可常保。以其心不善也,即不善人之所保是也。譬如良言可鬻於市村,有之乎?有之。昔孔孟之书真美言也,至今儒士开学市村以训蒙,为肇家之业,卖乎加乎?其不善之家,有子不为儒者所教,何弃书之有?即人之不善是也。古者立天子,爵三公,位已正矣,官已职矣,又以驷马拱璧以招贤,比若是不如垂衣裳而坐行斯道,彼君臣不务大道,却乃要名以招贤,及其贤至,贤何所为?又云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以其不待求寻眼前,可得於心,疾守行之,则往日之非释矣,此所以天下贵。

右第五十三章。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图难於其易,为大於其细,天下难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细。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伴,其微易散。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乱。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层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大小多少,报怨以德,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民之从事,常於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矣。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为无为,事无事,谓当可为之事,先利时而为之已尽,免致后多繁为而不安也。又无事之时,常恐有非理之事及於身,故先若有事而备之,乃得安於无事也。凡食物不过食五味,用平常淡薄之味,则终世可为有味矣。若饮食尽其味,则他日家资不及,五味不全,则中平之味,是为无味也。若十分难事,以急轻图,果难也。知其难措,所图之德,务要万全,一图便得,即易也。凡作大事,若急成功,必多不固,务要精建於初,勿使急而不坚,方乃精细。其天下难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细,是缴上文耳。又云其安易持,谓人欲久安者,必做久安之事,方乃易守。凡人无事之时,能先知备御何事,恐及於身者,是谓易知未来者,此数事非大人君子持大道之诚,不能如是。此道於有志易学,无志小人似乎难亲。故又比云其脆微二物,人皆以为小可,将以为不然。老子又比云:若如此者,虽脆虽微,其物事早有形矣,莫若治之於未有之先。恐人不信,复云满抱之木,当初生之时,亦从苗芽毫发之中,以至於斯。其寺中之塔甚高,由一砖自地而砌起。一千里之路,由当日脚下行将到彼。老子戒人不可欺小,不可恃大。又言人有求我者,我擅轻许之,及其将应,违之,谓吾有物,不绝俭而易用弃,将不久而又自难,所以戒人,务先子细艰难,然后获吉。经云大小多少报怨,此六字皆道理之未当,故有此,若能无此六过不足之愆,惟德是应,方成君子,超乎世人之上。凡世人之为事,多有中途而罢其事而不为者,往往有之。又戒慎终如始,则无败矣。甚不文。又老子居周将末,见诸侯互吞,不有王命,数有为者数败之。又见执大位者又失之,故设此以喻世之不道者,使君子坚守其志,勿非天命而妄自为高也。又先有学而后无学,反过常人之志,因此若达,施及万物,物得自然,无有不化者。

右第五十四章。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知此两者,亦楷式。能知楷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乃至於大顺。

上古圣君,道治天下,安民而已。岂有将货财声色奇巧以示天下,使民明知?若民明知货财声色奇巧,君好甚笃,则争浮利,尚奇巧之徒盈市朝朝,皆弃本以逐末矣。所以有德之君,绝奇巧,却异财,而远声色,则民不争浮华之利,奇巧无所施其工,皆罢虚务而敦实业,不数年淳风大作,此老子云愚民之本意也,非实痴民。老子言大道之理,务欲使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彝伦攸叙。实教民愚,罔知上下,果圣人欤?又言民难治,当哉?若小民知有可取者,彼有千方百计,虽法严冰霜,莫知可治。老子设喻,故以智治,又不以智治,文何奥哉?非也,盖谓民多智巧,王若以巧以计治民,则为民祸,臣若以智匡君理政,则君之贼。是以朴民绝奇贵为式,呼为玄德,特以远深二字艰之,惟务俭为主。

右第五十五章。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也,故能为百谷王。是以圣人欲上人,以其言下之,欲先人,以其身后之。是以处上而人不重,处前而人不害,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江河湖海至处低,所以能纳天下诸山川之小水,戒为君子为国家者,能容而且纳,大事成矣。若不处卑而处高,物极则反,高者低,低者高,理势之必然。是以昔圣人劳身心而安天下,所以民亲之爱之不怨,无有谋者。若失此道而他为,将有咎焉,人或争之不解。

右第五十六章。

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夫。我有三宝,宝而持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夫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是谓行无行,攘无臂,执无兵,仍无敌。祸莫大於轻敌,轻敌几丧吾宝。故抗兵相加,哀者胜矣。

大道若愚,似乎真愚,若言我真大道,吾道久矣。又云其细,务要守道坚,造化精。三宝之说,因慈勇於行道,利济万物,因俭仓库实,不敢为天下先,言诸事物不肯先得先乐,乃成王基。器,神器也。若舍慈而勇,必贪必奢必狠。舍俭且广,言广用无时,舍后且先,志尽矣。复云慈者何?盖谓与前慈异用,再喻之。若首将能以慈战敌,野战则必胜。夫慈战,非慈而不战,於心慈於众士之命,不得已而战,故守城必坚,纵被困围,天必加护,何知加护?以其心有所不忍战伤人命。故天鉴之外有四善,吾不审何?智者能之非凶善,尽此四善,笃同天地,此章皆言有道之兵,奉天讨伪,将不妄为,存仁厚德,君将无忧,而祸平矣。

右第五十七章。

吾古。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惟无知,是以不我知。知我者希,则我贵矣,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甚易知,云文与字意,甚易行,此大道大德。善能知者,不过文内之意,莫能行,言文奥而愚不解者。言有宗,文有首也。事有君,借物为主也。经云夫惟无知,言人不知我。知我者希,老子方贵,戏云圣人,被布抱,怀抱美玉,以其外贱内贵也。

右第五十八章。

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惟病病,是以不病。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君子所为惟务无辙迹,果然,使人不知,乃上。本不可教人知,使彼知道,是谓之病。如此者,人本不知我,将谓人知,把做知道备,乃无病矣。故圣人行道,终世而无病,为守道之坚,持身以律。

右第五十九章。

民不畏威,大威至矣。无狎其所居,无厌其所生。夫惟不狎,是以不厌。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此。

谓王臣及士庶修身谨行,止务大道焉。经云民不畏威,大威至矣。言君天下者,以暴加天下,初则民若畏,既久不畏,既不畏方生,则国之大祸至矣,莫可释。在士庶平日不可恣意慢法,眇人侮下,一日干犯刑宪,则身不可保。若言王,大祸即大威,士庶则刑宪乃大威矣。又无狎其所居,无厌其所生,王勿多花囿,勿多离宫,慎勿微行,勿近优伶,勿费民用,非理勿劳,动必以时,臣庶平日勿近愚顽凶暴,勿毁人技艺是也。又甚戒人云,古圣人凡事要先料其备者,备之则为自知其可备之凶,将不自见也。又云自爱不自贵,无他人之自身,岂不爱?以其爱身则先劳身,而后身安,是去彼而取此是也。

右第六十章。

勇於敢则杀,勇於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恶,孰知其故?是以圣人犹难之。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坦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常有司杀者,夫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斲。夫代大匠斲,希有不伤手矣。

治天下务专常道,以利群生,勿尚苛暴。若苛暴,民为所杀者多矣。若果而行此,是谓勇。当法天地,施大道,如四时之常经,居动以时,顺其事而赏罚焉。则民被恩,活者多矣。设问於治天下者,此二事果从何耶?从勇则害,从不敢勇则利。又戒曰,天道幽微,恶盈而好谦,惟上帝好生,善与不善,祸福之降,有不可测者。虽上古圣人,严恭寅畏,乃不敢自安,难之又难。天不与万物争,天常健而不息,万物顺时而自安,四序之交,若赴召者,不期而然。若有谋乎?此天道之昭昭。为君者,敢侮天下而贱万物,天宪不昏,虽不速而必报,其有畏乎?民不怕死,乃以极刑以禁之,是为不可。若使民果然怕死,国以此为奇。老子云:吾岂不执而杀之?噫!畏天道而孰敢。王者陈纲纪,各有所司,司之以道,民有可罪者,乃有司责之,官守法以治之,然如是犹有过误者,故违者君有所不赦。天地以司君,君乃代天而理物,若或妄为,其有救乎?即人主不赦过误,故违者是也。

右第六十一章。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人之轻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轻死。夫惟无以生为者,是贤於贵生也。

治国务欲民实,无得重敛而厚科,若重敛而厚科,则民乏用矣。民既乏用,则盗贼之心萌,盗贼之心既萌,将必持戈矛而互相戕,是谓难治。为天下君,勿过为。过为者何?五荒是也。若有为此者,民多失养,既多失养,无所不为,尤其难治。人皆轻死,所以轻死者,违法冒险以取食用,何故?舍死之甚,以其别无生路也。愚民无知,将以违法冒险,可以养生,孰不知亦丧身矣。即是无以生为者,是贤於贵生也。

右第六十二章。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不胜,木强则共。故坚强处下,柔弱处上。天下柔弱,莫过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以其无以易之也。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天下莫不知,而莫能行。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之不祥,是谓天下王。

柔弱、坚强、柔脆、枯槁,设喻也,所谓言生死者以其修救是也。能知柔弱柔脆而皆生,坚强枯槁而皆死,其知修救乎?若知修救,则柔弱柔脆之源何?此天地大道之气,万物无不禀受之,在乎养与不养,行与不行耳。若君及臣庶,君用此道天下治,臣用此道忠孝两全,匡君不怠,庶人用此,家兴焉。反此道者,岂不坚强枯槁?然人欲久调气血以生之,木若久迎春和而植,以水灌之,此人木久矣。又云治家者以道律身,以礼役奴仆,则奴仆驱劳而治家者安。木枯根而深固,枝叶荣矣,则干全而永年。岂不知诸事先理道而后成?故奴仆驱而主逸,枝叶繁而干盛,皆抚绥乘气之至也。故奴仆营而资给於家,枝叶繁而招雨露於干,其理势之必然!道哉,坚强下而柔弱上是也。譬水最柔弱,金石至坚,言攻坚者复云莫之能先,乃言无可易水者非也。石坚而不坚,水不能入,由气先而水后,如此者虽坚无不透,虽刚无不柔,虽强无不弱,此即大化流行,不言而治矣。君天下者体,为臣下者效,士庶以此而律身,则世无恶矣。圣人量同天地,大德不吝,惠及生民,则天下卫社稷矣。君能寅畏上下,臣若时惧神明,士庶畏法奉祖,则君君臣臣,海内康宁,乐哉乎士庶,天下王。

右第六十三章。

天之道,其犹张弓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以有余奉天下,惟有道者。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其不欲见贤邪。

君天下者及臣庶,能行大道者,其大道之理,若张新弓乎?或劲弱而不均,则减劲而起弱,此譬云尔。亦天道恶盈而好谦,所以大化如常,无昂而中不下,其功安在?乃损有余而补不足是也。凡治天下,国足用而无余,若乃有余,民穷矣。诚能以有余给民之不足者,则天下平,王道昭明焉。其臣民无有称颂者,天相邦家,国永而且昌,何在乎誉美耶?如此者,君身乎上,臣足乎下,长健期朝,岂不恒乎?士庶行此道者则家和邻里睦,朋友终身而不恶,贫者给之而不利,乃贞。

右第六十四章。

正言若反。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於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仇雠不分,虽善与之解,亦不能释屈者之冤,心尚不谓之善。君能释天下之大怨,则坐朝堂而布大道,修明政刑,释无事,刑有罪,赈贫乏,而中税敌,欲使民余而不尽其所有,则冤解而怨平,上帝可亲矣。君臣诚能体此而昌乎?不然,若居朝堂而握乾符,虐民以丰其身,敛众繁科,尽民之所有,岂不司彻乎?天道昭昭,将有咎焉!士庶能为善者,虽解人之奋争,终不能解人之余怨,所以不谓之善。能贷物以济人,匿约而不利,君子乎?善人乎?若贷人以物利,及本而倍之,尽贫者之所有,净约而期,来比冯欢,而孟尝君乎?君子乎?小人乎?於斯之道,於贫者何苦甚?富者何毒坚?皇天无亲,常佑善人,君当畏而臣民当善,福乃殷。

右第六十五章。

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使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老子居周将末,诸侯奋争,以当时之势,譬喻后人,言间有能治国者,绝奢去玩,务道恤民,天乃佑,四时序,风雨调,民遂耕营,仓库实而衣被充,乐其乐而人善终,封疆虽无守而自坚,关键不闭而难入,虽有巨舟革乘,力士千钧,皆无所施,而无所陈。彼此之民密迩,终是无弃此而往彼者,彼亦不来,非不来也,乃君之不贪尔。若果有贪,即纳逋逃,致邻邦有问,安得如是耶?如民人豪富者,彼此各有佃田之人,纳粟以奉其主家,若富者能绥之以德,所取者微,所与者厚,则人人皆蒙恩而按堵,能安其生业。若富民取不以道,役不以时,则其人将挈家而逃於他邻矣。虽大小不同,理势皆然。噫!君道敷民,特听上天,诚有验乎!

右第六十六章。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辨,辨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忠信君子之於世,道行天下,不谓人所骤夸美者,是为上。若使人称美者,即是自张声势。故美我者,我道不坚,即不美不信是也。识我者,道将巧矣,必欲实行,不致人浮夸,尝云明四目,达四聪,此非察察而求之者,才若广访多求,不但不知,将有祸焉。圣人之明四目,达四聪,观其自然,听於不察,在国君则人无横祸,国无邪殃,即君不苛苛察察,身国自安。君子家身安矣,莫不因此而笃乎?不知是为诸事杜,勿博於小人,勿察於奸,知必知於君子,听必听於贤人,则家国安矣。所以古圣人德不自张,功不自任,以此上天下若己之所有为。无者济之,因济他人,自己有多矣。是故愈与彼则己甚多,所以上帝好生恶杀,圣人君子体而行之,遂得。虽终世而人不忘,以其德同天地。

右第六十七章。

大明太祖高皇帝御注道德真经卷下

道德真经三解(邓锜)

经名:道德真经三解。元邓锜撰。四卷。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洞神部玉诀类。

道德真经三解序

玉宾子邓锜撰

太上老君,四极真人也。太者,大之极。上者,高之极。老者,寿之极。君者,人之极。故曰四极。《周易》上经起於三,下经终於四,其卦六十四。《道德》上经起於三,下经终於四,其章八十一。《太玄》其方起於三,其家终於九,准《易》八十一首,道同德合矣。河上公其不凡乎?老氏修道德,自隐无名,居周久之,遂去西游。关令尹喜,大根器者也,先见其气,知有真人将至,物色候之。遂识老氏於蒙尘之次,以为大道将隐,强请着书,近乎圣人也。老氏亦知其奇,为言上下二经,大而无外,小而无内,圆而无周,方而无隅,是谓无始。劫来天地,大道皆自圣人中出入,兼三才而两之也。因知五千言者,皆於义皇心地上驰骋,无有辙迹。苟以章句言之,又是周孔脚迹下盘旋,执着象物,何从而见道德乎?所以庄列之学,夸张雄辩;申韩之学,专擅刑名;王谢之学,假借玄谈。又非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此正谓五伯借虚名以取实利者也,安能见老氏之心乎?今以《周易》《论语》之暇,幸有余力,谨依《道德》章句,别

为三解,是知天地大,造化一,出於圣人,无为而为者矣,其旨不亦远乎?一解经曰:惟以正经句读增损一二虚字,使人先见一章正义,混然天成,无有瑕谪。二解道曰:直述天地大道,始终原反,其数与理若合符节。三解德曰:交索乾坤,颠倒水火,东金西木,结汞凝铅,一动一静,俱合大道。凡五万余言,名曰《三解》。《道德经》其经与《大易》准中,间有不得容心者矣,先圣后圣,其揆一也。老氏一书,真常为主,解者悉与道德混而为一,不知宾主上下,以致诸儒妄生异议,无区以别矣。今也先述真常三百字,以拟阴符之数,列于序次,庶使后之谈道德者不远迷其复矣。四方证道之士,览而详之,苟有可取,容闻名於樵青足矣。

大德二年戊戌秋日玉宾子邓锜序。

真常三百字

真常之常,常谓之常;常真之真,真谓之真。真常在道,无所不抱;真常在德,无所不则;真常在命,无所不定;真常在性,无所不应;真常在理,无所不纪。天地未始,真常真止;天地既终,真常真空。万物负阴而抱阳,圣人以之而有常;大道能敝而不新,圣人以之而有真。使真有形,无方而虚;使常有名,无体而居。道常无为而无不为,道真虚随而无以随。圣人登极即真,与道合真。上下无常,动静有常。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其所利;水能以美利利万物,不言其所德。有为而为之失真,勿用之反常。日月相推而明生,寒暑相推而岁成,是以真常无形名。天道无言而告功,地道无成而代终,是以真常不虚空。虚空相袭,天地无实;无虚无实,复归无极;无极无边,真常乃寂。真常之寂,窈无所寂;无寂之寂,真常乃息。真常之息,窈无所息,无息之息,了不可得,了不可失,是以真常不虚息。

老子大传

老子者,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姓李,名耳,字伯阳,谥曰聃,周守藏室之史也。孔子适周,将问礼於老子。曰: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於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家语□观周》又详。孔子去,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纲,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至於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老子修道德,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居周久之,见周之衰,遂去。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着书。於是老子乃着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终。或曰老莱子亦楚人也,着书十五篇,言道家之用,与孔子同时云。盖老子百有六十余岁,或言二百余岁,以其修道而养寿也。自孔子死之后百二十九年,而史记周太史檐见秦献公曰:始秦与周合而离,离五百岁而复合,合七十岁而霸王者出焉。或曰儋即老子,或曰非也,世莫知其然否。老子,隐君子也。老子之子名宗,宗为魏将,封於段干。宗子注,注子宫,宫玄孙假。假仕於汉孝文帝。时假之子解为胶西王昂大傅,因家于齐焉。世之学老子者,则绌儒,儒学亦绌老子。道不同不相为谋,岂谓耳邪?李耳无为自化,清静自正。左仙公葛玄云:老氏周时复托神,李母剖左腋而生,生即皓然,号曰太上。因玄而出在天地之先,无衰老之期,故曰太上,即三清化身也。

大道正统

夫玄宗之为教也,以清虚正一为宗,以长生不死为乐,故浮黎元始天尊,不知其几千万劫,方至三清。又自三清,不知其几千万年,方且化身下降而为老子,以度真人尹喜,至仙卿李翼,凡十代,盖自周而汉也。於是河上丈人出焉,自安期生凡九传而至三阳,则又迄乎五代之间矣。一自三阳唱道以来,至於海蟾真人,传之张紫阳、王重阳。紫阳传之翠玄,翠玄传之紫贤,紫贤传之翠虚,翠虚传之海琼,先生凡九传。又王重阳真人之所传,凡七真,其间潜通默会,旁出普度,未究其几千万人。若夫大道之正传,迄今海琼先生方三十五代尔。惟上世先贤,享年度世,寿数极绵,年劫亦远,奥从中古,天不爱道,流布人间,度人无量,又不知所传至今凡几年劫也。海琼而后,大道一脉归之鹤林先生,为往圣继绝学,为后世立法门,暇日因思所传之难,而究其自出,得其原委,以寿诸梓。廷芝忝出鹤林先生门下一人之数,乃焚香再拜稽首而纪之。

庚申冬至日弟子萧廷芝书。

大道历数

浮黎元始天尊,即道生太极也。下至玉清元始天尊,三万二千四百年,道生一也,故以天皇氏伏羲配之。又一万八百年,至上清灵宝天尊,一生二也,故以地皇氏神农配之。又一万八百年,至太清道德天尊,二生三也,故以人皇氏轩辕配之。太清道德天尊与无上元君同时授先天大道,三生万物也,故以七十二师师广成子配之。又一千九百年,至高上老子,是时慈尊亦生於世,万物负阴而抱阳,分阴分阳,两仪立焉,故以七十二贤师大圣人孔子配之。冲气以为和,兼三才而两之也。三教鼎足天下,而王公之道备矣,故曰:物或损之而益,益之而损。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大道历数,若合符节矣,正统原委,自有知者。

青城真人述。

道德真经三解卷之一

玉宾子邓锜述

道可道章第一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经曰:道既可道,即非常道。名既可名,即非常名。无名者,天地之始。有名者,万物之母。常无,斯欲以观其妙。常有,斯欲以观其徼。妙乃无名之常,徼乃有名之道。此两者,同出而异客,谓之异。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道曰:无思无为,是谓常道。神妙政一,是谓常名。道者,太极之中虚。名者,天地之大象。太极中虚,何道无之?分於一物一物之道。一物之道,岂可尽道。不可尽道,立名强道,立名强道即非常道。天地大象,何名无之?形於一物一物之名。一物之名,岂可尽名。不可尽名,立名强名,立名强名即非常名。天地未生,无始何名?万物既成,无母何形?欲观其妙,常无之道。欲观其徼,常有之道。此两者同出於无思无为,异名乎神妙致一,是故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升堂入室而主乎奥者,其唯圣人乎?

德曰:咸之男女,牝牡未合,惟精惟一,允执厥中。道无可道,存乎常道;名无可名,存乎常名。无名,天地之始也。恒之夫妇,男女居室,人之大伦,抱乎婴儿。道有可道,非谓常道;名有可名,非谓常名。有名万物之母也。止而说男下女,咸自否变。常无,欲以观其妙也。巽而动,刚柔皆应,恒自泰变。常有,欲以观其微也。造天地之所以为天地,常道也。造男女之所以为天地,常名也。凡此两者,同归而殊途,同出而异名也;一政而百虑,异出而同名也。故曰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若入众妙之门,必也遭乎至人。

天下皆知章第二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之相生,难易之相成,长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倾,音声之相和,前后之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夫唯不居,是以不去#1。

经曰: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美与恶相对,有与无相生,难与易相成,长与短相形,高与下相倾,音与声相和,前与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并作而不有辞,以其生而不自有,为而不自恃,功成而不自居。由此不居,是以天下不能去其美。

道曰:无万物不知有人,无人不知有天地,无天地不知有道,不知有常。常之为道,孰得而恶?及乎万物并作,而美恶形乎其中矣。故天下之事,无恶不知有美,无不善不知有善。既知美之为美,善之为善,则恶与不善分乎其中矣,由是相生、相成、相形、相倾之道存焉。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而民自化,行不言之教而民自信,万物虽作而亦不有辞,以其天地自生而不我有,天地自为而不我恃,天地功成而不我居。申此不居,是以不能去圣人之美。

德曰:阴阳动静,互为其基,刚柔体用,互成其形,皆天下之至美也。知美之为道,常也。知美之为美,欲也。以道为欲,此是恶已。乾坤中交而生坎离,坎离中交而复天地,天下皆知中交为道,斯不亦尽善尽美乎?皆以中交为欲,岂不谓之恶也已。故有无相生,日月并明也;难易相成,水火相息也;长短相形,弦望不齐也;高下相倾,阴阳相薄也;音声相和,阳唱阴和也;前后相随,二三六九也。是以圣人虽欲有为,而何所为乎?虽欲设教,而何所言乎?万物并作,而何所辞乎?故生而不我有,为而不我恃,功成而不我居。是以圣人能成全乎天下之美,故日不去。苟有乎我,铃失自然之道,而入於衍矣,岂不谓之恶也已。

不尚贤章第三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经曰:不尚其贤,民争何用?不贵其货,民盗何用?不见可欲,民自不乱。是以圣人之治,常道虚其心,万物实其腹,无为弱其志,无不为强其骨,自然使民无知无欲,纵使知者不敢为也。为於无为,则天下无不治。

道曰:画前之易,无为而治,起则呴呴,卧则吁吁,茹毛饮血,民物自化。自大畜之尚贤,便有颐之朵颐,自噬嗑之聚货,便有豫之暴客,故不见可欲,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以天下之心为心,犹长以虚受人,以天下之腹为腹,犹长以实新德。以贵下贱,大得民也,故弱其志。大人有造,自强不息,故强其骨。常使民无由可知,无由可欲,使有一二知者,亦不敢有为也。盖圣人为於无为,则天下无不治。

德曰:身中贤行,自不知尚,民谁为争?身中实货,自不知贵,民谁为盗?不争不盗,不见可欲,民自不乱。苟使知之,则争其贤而不尚其贤,盗其货而不贵其货,纵心所欲,无所不为,贤灭货尽,其能久乎?是以圣人之治,以真常极寂虚其心,以天地日月实其腹,以南水北火弱其志,以东金西木强其骨,其民自然无知,自然无欲,使夫知者终身不敢为也。盖为於有为,则无不乱,为於无为,则无不治。

道冲章第四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乎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若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经曰:用道之冲,或不至盈。广乎渊乎,似万物之宗。挫其气之锐,解其物之纷,和其容光,同其垢尘,澄兮湛兮,道似若存。得此道者,吾不知谁之子,象帝出乎震之先。

道曰:清气上为天,浊气下为地,冲气中为人。天地为道之用,或不至满,人为天地之用,或不至盈,盈则或几乎息矣。是以圣人齐圣广渊,似万物之宗,长以正气,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澄兮湛兮,道常若存。羲皇之上人乎,用道之冲。伏羲以来,用道之极。太极一圈,何尝有盈?虚明澄彻,万物之宗。以圆裁方,挫其锐也。分阴分阳,解其纷也。迭用柔刚,和其光也。六位成章,同其尘也。变动不居,周流六虚,其道湛然,存乎其中,吾不知谁之子,帝出乎震之象也。

德曰:冲,虚中也。其道用之,或不至盈,盈则过望矣。深乎渊乎,万物之宗也。虚中有物,非宗而何?虽挫其锐,何从而挫之?虽解其纷,何从而解之?虽和其光,何从而和之?虽同其尘,何从而同之?澄澄湛湛,各有道存,此一冲物,吾不知将为谁之子。得为子者,一时辰内,象帝之先。

天地不仁章第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经曰:天地不七,如何以万物为刍狗?共戴道也。圣人不仁,如何以百姓为刍狗?共戴天地。盖万物百姓其犹刍狗乎?道之冲也,天地之问,其犹橐钥乎?气之冲也,虽虚而不屈,愈动而愈出,不如守虚,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道曰:籍用白茅,慎之至也。夫茅之为物,薄而其用可重也。慎斯术也,以往其无所失矣。天地无恩而大恩生,迅雷烈风莫不蠢然,天地不仁而仁也。圣人宽以济猛,猛以济宽,宽猛相济,政事以和,圣人不仁也。圣人之於百姓,犹天地之於万物也,不用则已,用则与祭之重,何重如之?夫刍狗者,天地圣人重要也。万物虽殊,不得与天同事於道;百姓虽殊,不得与圣人同事於天。得与天地圣人同事者,刍狗一而已矣。天地圣人,岂不仁於万物百姓哉?盖万物百姓日用而不知为天地,圣人之刍狗也,其仁不亦深乎?夫天地之间,以坤为橐囊,以乾为管钥,故阖户谓之坤,辟户谓之乾,一阖一辟谓之变,往来不穷谓之通,故曰虚而不屈,动而愈出。故圣人守中,言不至穷,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不出乎圣人之中也,故曰不如守中。

德曰:天地何尝不仁?物生自生,物死自死。圣人何尝不仁?民寿自寿,民夭自夭。死生寿夭,民物自取之尔,天地圣人岂有不仁也哉?反害天地,圣人之仁矣。苟知人物为刍狗,天地为橐钥,则炉鞴乎周天,钳锤乎太极,抽添乎日月,运用乎星辰,点铁成金,超凡入圣,使天地不得造其数,圣人不得为其民,虽曰不仁,安所施乎?是以虚而不屈,动而愈出。不必多言也,多言数穷,不如守中,谓天地一我,古今一我,万物一我也。

谷神不死章第六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经曰:空谷传声,其神不死之神是谓玄牝。天玄地牝,乾坤易门,乾坤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成性,存存用用,不在勤勤。

道曰:升九三,升虚邑,天地为谷也。上下空虚,其神不死,生长收藏,万物并作,是谓玄牝。上六冥,升正应,利于不息之贞,玄牝之门也。复至子坎,地中生木,是谓天地之根也。所以绵绵若存,用之不勤。重阳花者,不远必死。

德曰:谷神之室,居於北海,主乎水府,有名无形,变化不测,上交天玄,下合地牝,玄牝合谷,其神不死。谷神不死,是谓玄牝。所以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潜龙勿用,绵绵若存,用则若惊百里,故曰用之不勤。紫阳有云:要得谷神长不死,须凭玄牝立根基。真精既反黄金屋,一颗明珠永不离。又云:玄牝之门世罕知,只将口鼻妄施为。饶君吐纳经千载,争得金乌摄兔儿。真知玄牝者也。

天长地久章第七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经曰:天长地久,道常无为也。天之所以能长,地之所以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得先之,外其身而身得存之。长后长外,非以其无私邪?得先得存,故能成其私。

道曰: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天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先,其道故得以身先之;外其身而存,其道故得以身存之。非以其无私邪?其身先存乎道,故能成其私。

德曰:天地能长且久,以其不自生。圣人能长且久,以其不自身。天地自生,不久则息;圣人自身,不久则废。是以圣人先养人之身而能有其身,先存人之身而能外其身。此岂无私邪?先人后己,故能成其私。

上善若水章第八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人,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惟不争,故无尤。

经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居於下流,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矣。居则善地,心则善渊,与则善人,言则善信,政则善治,事则善能,动则善时。由此不争,故无过矣。

道曰:天一地六,乾坎为水,乾知大始,坎主劳动,故曰上善。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又何争乎?坎之为水,万物归藏之所,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矣。居善地,天险不可升也,地险山川丘陵也。心善渊,水流而不盈也。与善人,行有尚,往有功也。言善信,行险而不失其信也。政善治,维心亨乃以刚中也。事善能,王公设险以守其国也。动善时,险之时用大矣哉也。夫惟不争,劳乎坎也,虽劳乎,知谁得而过之,故无尤矣。

德曰:紫阳所谓《白虎首经》至宝华池神水真金,始知上善利源深,不比寻常药品,盖以此也。虽处众人之所恶而得几於道者,何也?坎中有复,归根复命也。居善地,先要得地。心善渊,先要无为。与善人,先要择交。言善信,不敢失时。政善治,富国安民。事善能,强兵战胜。动善时,朝屯暮蒙。不敢争利,以取强焉。争则有过,夫惟不争,故无尤矣。

持而盈之章第九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经曰:持而盈之,金玉满堂,不如其已,莫之能守。揣而锐之,富贵而骄,不可长保,自遗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

道曰: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故坎不盈,祗既平,无咎。盈则坎道失矣,是以不如其已。事有圭角,不为混成,揣而锐之,必挫其锐,是以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持而盈之,富贵而骄,自遗其咎,揣而锐之也。是以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

德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载营魄持盈之道也。十四、十五、十六,月盈於甲,日月相望,持守之时也,过则消矣,故日盈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夺造化者不然,月既望矣,金玉满堂,何必持盈守成?退藏於密足矣。天之道也,更进一步,亢龙有悔,揣其锐也,故居上位而不骄。居上而骄则亡,是谁之过与?

载营魄章第十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爱民治国,能无为乎?天门开阖,能无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经曰:日营月魄,抱一能无离乎?阳气致柔,其能如婴儿乎?涤除玄览,其使能无疵乎?爱民治国,其使能无为乎?天门开阖,其使能无雌乎?明白四达,其使能无知乎?道生之,德畜之,故生而不自有,为而不自恃,长而不自宰,是谓玄德。

道曰:日月合度,会于天地乾坤,虽曰抱一,能无离乎?日月合度,离坎之离;抱元守一,附丽之离;五十九日而再会,别离之离。离,至文也。坎中一阳,乾之专气也,故月载营魄。离中一阴,坤之柔气也,故日有食。既乾坤天地而生坎离,坎离者,日月之道也。故晦以旁死,朔以哉生,其能如婴儿乎?览之以玄,本无所疵,涤之除之,能无疵乎?曰民与国,本无所为,爱之治之,能无为乎?乾为天门,本无所雌,开之阖之,能无雌乎?四通八达,本无所知,明之白之,能无知乎?天道生之,地德畜之,故曰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德曰:乾坤中交而生坎离,坎离中交而复乾坤,故曰载营魄。坤中交乾而为坎中一阳,抱其一也。乾中交坤而为离中一阴,故曰抱一能无离乎。坎外阴而内阳,其体本坤,因得乾中而为中男。离外阳而内阴,其体本乾,因得坤中而为中女。以中男之专,致中女之柔而生婴儿以为复,姤以父母而生万物之道也,故曰能如婴儿乎。紫阳所谓能将坎内中心实,点化离宫腹里阴者是矣。至如涤除玄览,开阖天门,皆婴儿之神也,以我恃之,有累玄德。

三十辐章第十一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经曰:轮辐三十,共辏一毂,当其虚转,车之用也。埏埴为器,陶者模范,当其虚中,器之用也。户牖为室,虽曰穿凿,当其虚明,室之用也。故实而有者以为之利,虚而无者以为之用。

道曰: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凡二十八舍,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辐毂之象也。北极天枢,运转於一度之间,当其无有之象也。干旋二十八舍,以齐七政,用车之象也。是知物之用者,车也;车之用者,虚也。天如倚盖,地下东南,埏埴为器之象也。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当其无有之象也。能使大气盈虚消息,用器之象也。是知物之用者,器也;器之用者,寄也。天地定位,日月并明,户牖为室之象也。虚室生白,当其无有之象也。万物并作,用室之象也。是知物之用者,室也;室之用者,息也。故实而有之者,利也;虚而无之者,用也。故大盈若冲,其用不穷。

德曰:朔旦屯直事,日暮蒙当受,昼夜各一卦,用之依次序。内除乾坤坎离四正,一月三十日而用六十卦,故曰三十辐共一毂。中间虚实相依,体用相扶,进退相乘,水火相逮,当其无有车之用也。至如抱元守一,十月胎圆,埏埴以为器也。虚脱出入,不有难色,当其无有器之用也。巡乘六甲,与天地并,凿户牖以为室也。性命两全,神形俱妙,变变化化,与道合真,当其无有室之用也。故日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五色章第十二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经曰:五色悦目,令人目盲;五音悦耳,令人耳聋;五味悦口,令人口爽;田猎悦心,令人心发狂;货贵难得,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不为乎目而为乎腹,故去彼之幻,取此之真。

道曰: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故曰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其或不宜采色视於目,令人目盲;声音听於耳,令人耳聋;刍豢悦我口,令人口爽;从兽无厌,令人心发狂;玩物丧志,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不为乎目而为乎腹,故去彼目之幻妄,取此腹之真用也。

德曰:五色唯黄可观,黑赤不真,令人目盲。五音唯宫可闻,商角不真,令人耳聋。五味唯甜可食,酸辛不真,令人口爽。驰骋田猎於鸟兔之间,不知节者,徒令人心发狂。直求骊龙之珠,而为难得之货,苟不一获则为齑粉矣,岂止行妨而已哉。所谓薄薄酒胜茶汤,粗粗布胜无裳,丑妻恶妾胜空房,此真不为目而为乎腹也,故曰去彼取此。

宠辱章第十三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则可以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则可以托天下。

经曰:宠与辱若惊,贵与大患若身。谓宠辱,宠为下也,得宠若惊,失辱亦惊,是谓宠辱若惊。大贵在身,大患在身,若不有患,不如无身。若贵以身为天下,则可以寄於天下,爱以身为天下,则可以托於天下,是谓无身也。

道曰: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承天宠也。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得之若惊也。上九亢龙有悔,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动则下生一阴而为姤,悔吝者,忧虞之象也,故曰失之若惊。若九五不有其身而为天下之贵,则长居九五,必不至有上九之大患矣,是谓宠辱若惊也。故夫以身贵为天下者,则可以寄於天下,以身爱为天下者,则可以托於天下。如此不有其身则无患也,断可识矣。

德曰:知雄守雌,得之若惊,临阵轻敌,辱莫大焉。得之不失,大贵在身;失之不得,大患在身。有为有身,必至大患;无为无身,必至大贵。知天下之民既富既庶,则一人之身可贵可爱,因民之所以利而利之,可谓贵其身,因民之所以用而用之,可谓爱其身。是以圣人不敢以身有天下,则可以寄於天下;不敢以身为天下,则可以托於天下。是谓无身之贵爱也。

视之不见章第十四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於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经曰:视之不见,不为不明。听之不闻,不为不聪。搏之不得,不为不捷。盖夷希微之三者,混而为一,无中之有也,故不可以言语致诘。其上不皦,其下不昧,通虚圆明,内外莹彻,绳绳兮不可名,而复归於无物,此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殆不可以形而容之。知执古之虚无,以御今之实有。能知古之道始,是谓今之道纪。

道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故立戒则积精,积精则穷理。由戒则入定,入定则全气,全气则尽性。由定则入慧,入慧则全神,全神则以至于命。三者混而为一,故不可以致诘。夷希微者,视听搏之惚恍也,其上不皦,本无所明,其下不昧,本无所暗,故绳绳兮不可名,而复归於无物。此本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惚恍,故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成性存存也。若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太始,是谓道纪。

德曰:紫阳所谓见之不可用,用之不可见,恍惚里相逢,杳冥中有变者也。三者混而为一,固不可以致诘,直待功夫至此而自知之矣。故恍恍惚惚,其中有物,杳杳冥冥,其中有精,迎之不可见其首,随之不可见其后,故曰不可致诘。若执此道,以御今有,先知大始,然后能行,故曰是谓道纪。

古之善为士章第十五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惟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若冬涉川,犹若畏四邻,俨若客,涣若冰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浑兮其若浊。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久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惟不盈,故能敝不新成。

经曰:古之有道之士,微妙玄通,深不可识。惟此不识,故强为之容:初犹豫兮若冬涉川,次夷犹兮若畏四邻,其次俨然若客,其次泱若冰将释,至於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浑兮其若浊,其容有七变,容之强也。至如浊以静之徐清,安以久之徐生,其孰能与於此?容之神也。故保此道者,不欲满盈。惟此不盈,是以能故而不新成其容。

道曰:天不言而四时行,地不言而五行合,人不言而万事备,故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具三才之道也。以其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自豫若涉川至於浑兮若浊,易一变而为七也。静之徐清,久之徐生,七变而为九也。保此道者不欲盈,是以能敝不新成,九复变而为一也。大哉,老子之言。圣人谓其犹龙邪,吾不知其乘风云而上天,斯亦不过矣。

德曰:得道之士真乎四德,搏之不得名曰微,阴阳不测名曰妙,天地变化名曰玄,往来不穷名曰通,故曰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惟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若冬涉川,临深履薄也。犹若畏四邻,不敢进寸而退尺也。俨若客,不敢为主而为客也。涣若冰将释,识心见性也。敦兮其若朴,甲庚正完也。旷兮其若谷,戊己门开也。浑兮其若浊,铅采癸生也。孰能浊以静之徐清,上善若水也。孰能安以久之徐生,十月胎圆也。保此道者,不欲满盈,盈则精神露矣。夫惟不盈,是以能敝而不新成其容。

道德真经三解卷之一竟

#1夫唯不居,是以不去:『夫唯不居』四字原脱。

道德真经三解卷之二

玉宾子邓锜述

致虚极章第十六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经曰:致虚极,守静笃也。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归其根也。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也。不知其常,妄作乃凶。知常能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是以没身不殆。

道曰:太极中空,致虚极也。虚极既致,静笃乃守。分阴分阳,两仪立焉,至於四象八卦而生三百八十四爻,万物并作,乾以君之也,吾以观其复,坤以藏之也,故曰夫物芸芸,各归其根。归根曰静,万物之所归也。静曰复命,冬至一阳生也。复命曰常,又行一周天也。知常曰明,四时不忒也。不知常,使民失时也,申妄作凶矣。知常则能容,万物是知容乃公道,公乃王道,王乃天道,天乃道道。道之道,恒久而不已也,是以没身不殆。

德曰:紫阳言:万物芸芸各反根,归根复命即长存,知常妙道人难会,妄作招凶往往闻。政虚至极,守静至笃,故得万物并作,吾欲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归其根,而人蠢蠢不知复命,悲夫。复命曰常,知常曰明,苟知其常,不妄作劳,不知其常,以妄为常。以妄为常,则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是以凶也。知常则能容物矣,容乃生公,公乃生王,王乃生天,天乃生道。得道乃久,是以没身不殆。

太上章第十七

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之誉之;其次,畏之侮之。信不足,有不信,犹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经曰:太上之道,不知有之。其次亲之,始知誉之。其次不亲,尚知畏之。其次不畏,从而侮之。故信不足而有不信,夷犹犹其贵言说。逮乎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之自然。

道曰:太上之道,太极一圈也。不知有之,是生两仪也。其次亲之誉之,两仪生四象也。其次畏之,四象生八卦也。信不足,有不信,八卦定吉凶也。犹其责言,吉凶生大业也。功成事遂,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故日百姓皆谓我自然。

德曰:太上之道,西南一阳也。自下而观,始知有之。其次不知不观之道,但能亲之誉之。其次闻而畏之,其次笑而侮之,不笑不足以为道。世人无缘哉,信不足至有不信者。圣人犹其贵言,使人知之也。及其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得自然之道,不知圣人其贵言也。

大道废章第十八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经曰:大道不容仁义,仁义出自大道。智慧不容大伪,大伪出自智慧。六亲和则不有孝慈,知有孝慈六亲已不和矣。国家治则不有忠臣,知有忠臣,国家已昏乱矣。自然之理也。

道曰:大道废,有七义,羲农之於尧舜也。智慧出,有大伪,禹汤之於桀纣也。六亲不和,有孝慈,文武之於幽厉也。国家昏乱,有忠臣,桓文之於定哀也。大道废,圣人相三皇而系《周易》。有仁义,圣人宗五常而定《书》。智慧出,圣人子三王而删《诗》。有大伪,圣人孙五伯而作《春秋》,孝慈忠臣在其中矣。

德曰:大道,大药也。仁义,品药也。智慧,妙法也。大伪,傍门也。大药苟废,不失品药,故曰大道废,有仁义。妙法若出,必有傍门,故曰知慧出,有大伪。药逢气类方成象,道即希夷合自然,六亲不和,有孝慈也。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国家昏乱,有忠臣也。

绝圣弃智章第十九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经曰: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献不足,故令各有所属。见素抱朴,得少私寡欲。

道曰:绝圣弃智,民利百倍,我无事而民自富也。绝仁弃义,民复孝慈,我无欲而民自朴也。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法令滋彰,盗贼多有也。此三者以为文物典章不足故也,故令各有所属。圣智,民利之属。仁义,孝慈之属。巧利,盗贼之属。惟见大素,惟拘大朴,即得少私寡欲,不必文教而足此三者矣。

德曰:大道废,有仁义,巧利出,有盗贼,此为文法不足,皆令各有所属。道在先天,殊无文字语言,亦无作为巧利,故圣知仁义自然有乎其中矣。紫阳所谓休施巧伪为功力,认取他家不死方,盖以此也。惟遇太白山见素女子,抱乎先天一朴,自然少私寡欲。

绝学无忧章第二十

绝学无忧。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独泊兮其未兆,若婴儿之未孩,乘乘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若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忽若晦,寂兮似无所止。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且鄙。我独异於人,而贵食於母。

经曰:绝学则无忧。若至一唯与阿,其间相去几何?乃至善之与恶,其间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果无所畏,流连荒亡其未极哉。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独澹泊如未形兆,痴若婴儿,未成提孩,乘乘且止,若无所归。众人世味皆谓有余,而独我为人长若有遗,我岂愚人之心也哉,混混沌沌,一无所知。俗人昭昭,我独若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忽然若晦,寂兮无所止,世人皆有所以,我独顽且鄙。我独异於人者,何哉?而贵食於万物之母。

道曰:绝此三者之学,始得无忧矣。一唯圣智仁义,阿附巧利盗贼,其间相去几何?圣智之善,盗贼之恶,相去何若?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荒兮淫兮,无所不至。登春台,享太牢,世人之极乐也。惟我澹泊如未形兆,若为婴儿,未得提孩之养,乘乘兮若无所归。众人有余,招损之道也。我独若遗,受益之道也。以此言之,我愚人之心也哉,混兮沌兮,养素抱朴。俗人昭昭察察,亡而为有,虚而为盈也。我独昏昏闷闷,有若无,实若虚也。故忽然向晦,若入宴息,寂兮寥兮,又似无所止而不有为也。众人有为,皆有所以,我独如顽且鄙,皆出无心。我有独异於人者,一而已矣,求食母道而众人不知其贵也。

德曰:绝此圣智之学,不为后天盗贼之利,吾有何忧?吾有何息?故曰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大事在身,动止畏忌。苟不知畏,左金右木,无所不至,若在众人熙熙,然如享太牢之滋味,荒荒兮如春登台之极乐,我独畏之,何哉?二气未有形兆,婴儿未成提孩,乘乘兮若无所归,如龟养虚,如鸡抱卵,如龙蜕骨,如蛇存身,朝屯暮蒙,午姤子复,众人皆曰有余,而岂真知我哉?我独若遗多矣。我非愚人之心而不知足,混兮沌兮,惟要养成大道。昏昏闷闷,犹畏散失,昭昭察察,可在畏邪?故忽若月晦,生光息明,旁死载营,寂兮寥兮而又似无所止。恍恍惚惚,其中须有一物而乘也,众人得之皆有所用,我独愚顽且鄙。坚固精粹,寿千万劫,然后遣其幻妄,一归真寂,变变化化,与道合真,此我独异於人者,以其太始之时,而贵求食於母也。故曰:天下女儿是我母。

孔德之容章第二十一

孔德之容,唯道是从。道之为物,唯恍唯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经曰:盛德形容,唯道是从。道之为物,恍恍惚惚。惚兮恍恍,其中有象。恍兮惚惚,其中有物。窈兮冥冥,其中有精。冥兮窈窈,其中有信。其精甚真,其信甚时,象物精信,恍惚窈冥。自古及今,其名不去,所以阅其众甫。吾何以知众美之然哉,以此精信之道。

道曰:着之德圆而神,卦之德方以知,皆一阴一阳之谓道也,故曰唯道是从。夫道之为物也,不见惚恍,不知有象,不见恍惚,不知有物,故精信而行之不辍者,自见其道於窈冥之间矣,是以自古及今,其名不去。常无欲以观其妙,玄之又玄,入於众妙之门者,以此。

德曰:人之学道,无德可容,唯道是从,孔德之容。先天为物,相逢恍惚;先天为象,相见惚恍。先天之精,得之窈冥,其精甚真;先天之信,得之冥窈,其信甚时。是以自古及今,铅汞之名不去,以观众人之甫。吾何以知其甫之为美?以此先天铅汞。

曲则全章第二十二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弊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经曰: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弊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损益盛衰之道也。是以圣人唯抱乎一,以为天下之式。不自见,故能明;不自是,故能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能长。唯此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争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能全而归之。

道曰: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垫,以存身也。精义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其先曲而枉之,而后全而直之,其先洼而弊之,而后盈而新之,其先少之,而后得之,其先多之,而后惑之,消息盈虚之道也。是以圣人抱乎一贯之一,而为天下所矜式。一不自见,故能用天下之明;一不自是,故能用天下之彰;一不自伐,故能用天下之功;一不自矜,故能用天下之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有与之争。岂虚言哉,诚能全而归之。

德曰: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故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必然之理也。紫阳有云:但将死户为生户,莫把生门作死门。若会杀机明反覆,始知害里却生恩。曲则全也。是以圣人抱乎太极之一,以为潜龙勿用,确乎其不可拔,而为天下所矜式。故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唯一不争二字,可以纵横天下,而皆莫能与之争也,故言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希言自然章第二十三

希言自然。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於人乎?故从事於道者,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同於道者,道亦得之;同於德者,德亦得之;同於失者,失亦得之。信不足,有不信。

经曰:夷希为言,自然之道也。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事?天地也。天地之为,尚不能久,而况於人乎?故从事於道者,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至失者亦同於失。故同於道者,道亦得之;同於德者,德亦得之;同於失者,失亦得之。犹信不足,则有不信。

道曰:飘风骤雨,天地之所为也,尚不能终日,而况於人乎?天地之为风雨,飘骤自有定数,然风雨不能久者,亦天地自然之道也,故曰希言自然。是故以此从事於道者,即同於道而道亦得之;以此从事於德者,即同於德而德亦得之;乃至从事於失者,即同於失而失亦得之。惟是信不足,至有不信,试推而行之,未有不信者矣。苟非其人,道不虚行。

德曰:天地以雷风为药,圣人以铅汞为药。希言,自然之道也。飘风骤雨,阴阳妄行者也。故无妄九五曰:无妄之疾,勿药有喜。圣人象曰:无妄之药,不可试也。黑铅凡汞,亦水火妄行者也。故上九曰:无妄行,有眚,无攸利。圣人象曰:无妄之行,穷之灾也。夫无妄之往,天地圣人尚不能久,而况於世人乎?故同於道者,道亦同之;同於德者,德亦同之;同於失者,失亦同之。因信不足至有不信者,此所谓当面蹉过,虚生虚死,而与草木同朽腐也,悲夫。

跂者不立章第二十四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在道也,曰余食赘行,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经曰:足跂者不立,股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在道也,曰残余之食,疣赘之行,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也。

道曰:眇能视,不足以有明也,跛能履,不足以与行也,而况於跂跨乎?舜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故冕旒闭目,不明而明也,黈纩塞耳,不彰而彰也。舜亦以命禹曰: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其在道也,曰有为无为之余食,刑政道德之赘行,造物或恶之矣,故有道者不处。

德曰:跂者不立,孤清寡静也。跨者不行,孤阴寡阳也。其何以行之哉?紫阳所谓须知大隐居廛市,莫只深山守静孤。故曰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在道也,曰残余食,咽津纳气也,疣赘之行,枯坐生疾也,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也。

有物混成章第二十五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经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先天之至宝也。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则必逝,逝则必远,远则必反,原始反终之道也。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道之主也。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之神也。

道曰:太极之虚,中有神物,混然而成,先天地生而立两仪,寂兮寥兮於无有之乡,首出庶物之上,独立而不改其色,周行而不殆,实可以为天下万物之母,故圣人字之曰道,强名曰大。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故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剥反为复之道也。故道大,神无方而易无体也。天大,天何言哉?四时行焉。地大,地顺承天,百物生焉。王亦大,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宁。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之主也。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之用也。大哉,圣人之言。

德曰:太极圈中,有一神物,可重一斤十六两零三百八十四铢,五千四十年又五千四十日而后结成,形如鸡卵,色似丹砂,明如皦日,味胜甘露,先天地而生,后天地而成,天地得之而生万物,圣人得之而生万民,虽寂寥独立而不改其变,虽周圆启行而不危其化,可以为天下民物之母,神乎神乎,故圣人字之曰道,强名曰大。大则乃逝,逝则乃远,远则乃反,不远复也。天以始生,言之自上而下,王亦主之;地以既成,言之自下而上,王亦主之。天地生成者,道也。王中主者之心也,圣人穷理尽性以至於命矣。

重为轻根章第二十六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如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臣,躁则失君。

经曰:重者,轻之根也。静者,躁之君也。是以君子终日行而不附离於辎重。所以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则不失其臣也。虽有荣观,燕处超然。躁则不失其君也。以轻为事,必失其臣;以躁为事,必失其君。

道曰:合抱之木,生於毫末,重为轻之根也。清静为天下正,静为躁之君也。是以君子终日行不附辎重,恐为轻躁所累。虽有荣观,以重观轻也。燕处超然,以静胜躁也。如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盖一身重者,轻之根蒂也。万乘之静者,躁之君主也。夫轻者,枝叶也。重者,根本也。以外物言之,本乎天者亲上,枝叶在上,故轻为重之君,本乎地者亲下,根本在下,故重为轻之臣。若执轻而行之,则必失重臣,故曰轻则失臣。以万乘言之,静者无为也,躁者有为也。我无为而民自化,无为在上,故静为躁之君,我有为而民自乱,有为在下,故躁为静之臣。若执躁而行之,则叉失静君,故曰躁则失君。文乎,老子之言矣。

德曰:纯阳有云:道本虚无一炁,生天生地生人,都来些子气精神,造化不离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故重为轻根。正阳有云:妙法三千六百门,学人各执一为根,谁知些子神仙法,不在三千六百门,故曰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亦犹万乘之君以身轻天下也。虽有荣观,一念不动也。燕处超然,心境两忘也。轻则失臣,基址不固,有伤至药也。躁则失君,火候太过,有伤元阳也。

善行无辙迹章第二十七

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计不用筹策,善闭无关键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故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是谓要妙。

经曰:不见辙迹,可谓善行。不见瑕商,可谓善言。不用筹策,可谓善计。善闭无关键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是以圣人以常善救人,故无弃人,以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此谓相袭而明也。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不以善人贵其师,不以不善爱其资,虽曰智慧,谓之大迷,既智返迷,是谓要妙。

道曰:春夏秋冬,天之四府,善行无辙迹也。《易》、《书》、《诗》、《春秋》,圣人四府,善言无瑕请也。生长收藏,善计不用筹策也。坤以藏之,善闭无关键而不可开也。乾以君之,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也。是以圣人以天地常道救人,故无弃人,以天地常道救物,故无弃物。是谓相袭而明也。何谓袭明?故善人乃不善人之师,不善人乃善人之资,非袭明而何?不以不善贵其师,不以善人爱其资,虽有大知,亦曰大迷,反乎朴素,是谓要妙。

德曰:日用践履,无辙可逵。口传心受,无瑕可请。依时探取,不用筹策,可谓善计。殊无关键而不可开,可谓善闭。殊无绳约而不可解,可谓善结。此无为清静之道也。是以圣人常善救人,人有道,故无弃人;常善救物,物有道,故无弃物。是谓人物相袭而明,天地之大道也。故善人袭不善人以为资,不善人袭善人以为师,遂使善与不善俱有大得,亦不贵其师,亦不爱其资,故人无弃人,物无弃物,智而复迷,迷而复智,是谓妙道之要也。

知其雄章第二十八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於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於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於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经曰:知雄守雌,为天下溪。守雌为溪,常德不离。合德不离,复归於婴儿。知白守黑,为天下式。守黑为式,常德不忒。合德不忒,复归於无极。知荣守辱,为天下谷。守辱为谷,常德乃足,合德乃足,复归於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主官,故大制不割,害其朴也。

道曰:知其雄,守其雌,乾知太始,坤作成物也,故为天下溪。地道无成而代有终也,故曰常德不离。冬至一阳,复生坎震,故曰复归於婴儿。知其白,守其黑,战乎乾,劳乎坎,金水相生也,故为天下式。十二辟卦生成万物也,故曰常德不忒。十月坤藏,复归於无极也。知其荣,守其辱,否泰相交,损益盛衰之始也,故为天下谷。离终于寅,坎终于申,故曰常德乃足。成终成始,复归於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故曰朴散则为器。圣人居中履正,以为万物之主,故大制不割。复归於朴,而又原始反终矣。

德曰:知雄守雌,以木克金,以汞制铅,金木间膈,汞铅相制,二气捆缊,聚於一道,故为天下溪。是以常德不离,养成婴儿。知白守黑,白为他人,黑属自己,主其他人之白,守其自己之黑,故为天下式。是以常德不忒,复归於无极。十月,坤道也。知荣守辱,荣金辱木,常德不足,知其金之荣,守其木之辱,故为天下谷。是以常德乃足,复归於朴。朴散则为器,主器者莫若长子,是以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散之斯为万,合之斯为一也,神乎神乎。

将欲取天下章第二十九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故物或行或随,或煦或吹,或强或羸,或载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经曰:将欲取天下而为之者,吾见其不得已也。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必败之,执者必失之。凡在天下之物,或行或随,各有一时;或煦或吹,各有一气;或强或羸,各有一势;或载或隳,各有一道。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道曰:取天下者,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古之得天下无为而治者,真有为也。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故天下神器,不可妄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凡物行之随之,各有天时;煦之吹之,各有气数;强之羸之,各有势力;载之隳之,各有道理。是以圣人去其甚,不使不得已,去其奢,不使有败,去其泰,不使有失。

德曰:天之有天下,犹人之有身也。人身之事,亦有自然可取之时,将欲取而为之者,吾见其不得已。况天下人身,乃上天之神器,断不可以为也。取而为者必败,执而取者必失之。凡人之为物,行者随之以时,煦者吹之以气,强者赢之以势,载者隳之以理。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以道佐人主章第三十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故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是果而勿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1。

经曰: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取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故善佐人主者,果於道而已矣,不敢以取强。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者胜,乃是果而勿强也。盖物壮则老,是谓非道。如知非道,不如早已。

道曰:公卿以道佐人主,不以兵强天下,人主以道佐天地,不以暴政害物。泰象曰:天地交,泰。后以财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故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寡助之至,亲戚畔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不以兵强也。苟以兵强天下,其事必然好还。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天道好还也。临之二阳,至于八月,有凶是矣。故善战者果於道而已矣,不敢以兵取强焉,取强必败。苟得其果而勿矜、勿伐、勿骄而不得已,是果而勿强,何哉?盖物壮则老,是谓非道。如知非道,不如早已。

德曰:人主,心也。以道治心者,恬淡为上,不敢以战胜之兵而取天下。太阳流味,长欲去人,故天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其事必然好还。天摇地动,山崩谷裂,树倒林摧,河枯海竭,岂非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乎?真可畏也,故善战者果於道而已矣。果得其道不已,何为复敢以取强为?所以不矜、不伐、不骄,长若不得已,乃是果而不敢强。何则?用壮处谦,壮乃全矣,用壮羝触藩矣。谓物壮而不已则老,此谓非道。知其非道,早已勿为。

夫佳兵章第三十一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是以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是故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言以丧礼处之?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故战胜则亦以丧礼处之。

经曰:夫以兵为佳者,不祥之器也,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是以君子居则贵左,主生也。用兵则贵右#2,主杀也。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者,须以恬淡为上。故胜而不知为美也,若以为美,必乐之,乐之者,是乐杀人也。夫乐杀人者,人必杀之,不可得志於天下矣。故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处左,不主杀也。上将军处右,言居上势,则以丧礼处之。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故战胜则亦以丧礼处之。

道曰:师,众也。贞,正也。能以众正,可以王矣。至於刚中而应,行险而顺,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吉,民苟不从,何凶无之?故兵之佳者,尚为不祥之器,而况於取强乎?物或恶之矣,故有道者不处也。是以君子居则贵左,帝出于震,春生以仁也,故吉事尚左。是以偏将军处左,六四师左次,则以吉礼处之。用兵则贵右,王革乎兑,秋杀以义也,故凶事尚右。是以上将军处右,言居上势,则以丧礼处之。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也,不得已而用之者,必以恬淡虚无为上,故不为美也。若以兵为美事,必如秦楚而乐杀人也。夫乐杀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悉归于炎汉矣。故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故数战数胜,亦以丧礼处之。

德曰:纯阳有云:吾有三剑而斩世人之欲。紫阳云:先且观天明五贼,次须察地以安民,民安国富当求战,战罢方能见圣人。此最兵之佳者,亦为不祥之器,有物或恶之者,故有道者不处。是以君子居则贵左,知雄守雌,以养木液也。用兵则居右,知白守黑,以取金液也。取则有道,不以兵强取之。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如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故不以兵为美,美而乐之,是杀人之利器也。夫乐杀人者,其事必好还,不可得志於天下矣。是以偏将军处左,故以吉礼处之,上将军处右,故以丧礼处之。好斗者必通其敌,可不慎哉。

道常无名章第三十二

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与江海。

经曰:道常无名,其朴虽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宾矣。故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物自均。始制有名,物既有名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譬如道之在天下,亦由川谷之与江海也。

道曰:道常无名,天地之始也。始制有名,万物之母也。其朴虽小,乃道常之一,天下谁敢臣之?故王侯得一以为天下正,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宾矣。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故兑者说也,以形普沾於万物之上,而为发生之利泽,岂人力之为哉,而物自均矣。始制有名也,名既遂矣,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夫道之於天下,天下虽大,皆归于道。江海之於川谷,川谷虽众,皆赴於江海。侯王之於万物,万物虽殊,皆宾於侯王。有名而不知止者,恶乎何归?

德曰:其道与常,本无名字,先天一气也。形质虽小,天下谁敢臣之?侯王,人身之主也,若能守此先天一气,不以为小,则身中万事万物自宾服矣。故天地絪缊,万物化醇,男女媾精,万物化生,聚精会神,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复归於婴儿。始制有名也,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不敢有为,为则殆矣,故曰知止所以不殆。夫万物皆归于人身,譬犹天下皆归于道,川谷皆归于江海矣,岂不大哉。

知人者智章第三十三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经曰: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乃强。知足者长富,强行者有志。居不失其所者能久,身死而名不亡者为寿。

道曰:道人胸中自有水镜,万象起灭,无逃其形。水主智,知人者智也。圣人之道,克己复礼,知常容乃公,公生明,自知者明也。吉凶者,贞胜者也。至於以强凌弱,以众暴寡,胜人者有力也。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自胜者强也。富莫大於知足,祸莫大於不知足,责莫大於知止,殆莫大於不知止。知足者,富也。君子以自强不息,有志也。并居其所而不迁,而不失其所者,恒久之道也。豫六五贞,疾,恒不死,中未亡也。虽亡而寿者,恒不死之道也。

德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己不知彼,百战百败。凡养生之道,必以阴阳互为其基,轻重不敢偏失,先要知人,后要知己,不知不明,阴阳偏失,如何成事?胜人者不在有力,自有道理。自胜者却在有力,自无道理。既有其名,亦将知止,故知足者长富。如此力行而不倦者,有志之士也。进退消长,抽添运用而不失其所者,可谓恒久而不已也。虽没而不殆,虽死而不亡,坐在立亡,形神俱妙,可谓恒寿而不已也。

大道泛兮章第三十四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不名有。爱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於小;万物归之而不为主,可名於大。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经曰:大道泛兮,无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有辞,功成不名有。覆载万物而亦不为主,故常无欲,此可名於小矣。万物归之而不知主,此可名於大矣。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道曰:以万物观天地,则天地之谓天地,以道观天地,则天地亦万物耳。故大道泛兮,皆是无可左右者。故物恃之以生而亦不有辞,万物家之以成而亦不为主,功成亦不有名。故常无欲,卷之不盈握,此皆名於小矣。万物归之而不知主,散之弥六合,此可名於大矣。是以圣人能成其大也,终不以为大,故能成其大。天地设位,圣人成能,人谋鬼谋,百姓与能。

德曰:太极大道泛兮,周行一百万八千里,包乎天地六十四万里,升降於三万里之中,迎之不见其音,随之不见其后,其可以左右乎?天地万物恃之以生,其道何辞?天地万物赖之以成,其道何主?以气言之,其称名也小,以物言之,其取类也大。是以圣人提挈天地之道,把握阴阳之气,以一元为一年,以一年为一日,以一日为一时,夺造执於须臾,成大功於顷刻,然后洗心防思,退藏於密,故曰是以圣人能成其大也。

执大象章第三十五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乐与饵,过客止。道之出言,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

经曰:无象之象,是谓大象。执往天下,有何害矣,岂止不害,安且平泰。乐与人饵,过客亦止。道之为言,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及用之亦不可尽既。

道曰:惚兮恍,其中有象,圣人执而行之,虽往天下,不为害矣,以其安平且泰,皇建其有极也。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故乐与百姓饵之,遂使有过之客无不知其止矣。夫道之出其言,淡乎其无味,又非中边皆甜,吾千退席也。视之不足见,不可用明焉;听之不足闻,不可用聪焉。是以圣人取诸十三卦象,备物玫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百姓日用而不知,故曰用之不可既。

德曰:大象,先天之道也。圣人执之而往天下,不有害矣。是以得道之士,刀锯不能加,水火不能伤,何害之有哉?以其神形既安,心情既平,性命既泰也。故以此象乐与天下饵之,虽有大过之客,亦反身而知止矣。何则知其大象可执也。夫大象之道,出言无味,饵亦无味,视之不可见,听之不可闻,及其用之,大有神效,不可既尽。

将欲翕之章第三十六

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胜刚,弱胜强。鱼不可脱於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经曰:张之必翕,强之必弱,兴之必废,夺之必与。将欲如此得之,必固如此失之,是谓微而明也。柔胜刚,弱胜强。若鱼刚强,不可脱於柔弱之渊。故国家利器,亦不可以示人。

道曰:内文明而外柔顺,以蒙大难,文王以之。利艰贞,晦其明也。内难而能正.其志,箕子以之。故月不晦则不明,爽不昧则不旦,天不寒则不暑,地不藏则不生,天地造物之权也。至如东作西成,民利百倍,百姓之权也。可与立未可与权,圣人深器之。柔之胜刚,弱之胜强,若鱼龙不可脱於渊,是谓先微而后着也。是知柔弱渊源,江海之利器也,固不可以见怪,见怪则殆。张强兴与,国家之利器也,固不可以示人,示人则危。几事不密,则害成也必矣。

德曰:知雄守雌,为天下溪。知白守黑,为天下式。道者盗也,三盗既宜。德者得也,一得为度。大抵修炼者,人为也。虽曰人为,静为躁君,阴阳须配合,火候要调停。嗡弱废夺而在我者,故静以待动;张强兴与而在人者,故动以随静。此谓幽微而着明也。万物生于水而归于水,水至柔弱,鱼龙不可以脱於渊也。人至刚强,不可以脱于天一之水。故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轻易示人,必致凶害。人之至宝,不可以示人,轻易示人,必遭谴谪。此天地圣人之权,非纵横牌阖之语也明矣。

道常无为章第三十七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亦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

经曰: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也。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不知无为,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亦将不欲。不欲惟以静,静则天下将自正。

道曰:道本无为,常本无欲,无为无欲,而无不为无不欲也。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矣。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无为而治也。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故曰我无为,民自化。化之欲作,又恐专於有为,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道常无为也,夫无名之朴亦将不欲。以治天下欲者,守之以静,静则天下将自正矣。

德曰:道常无为,清静法身也,而无不为矣。侯王若能守之以道,万物将自化。生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先天大药也,先天大朴亦岂所欲。欲而不欲,惟守以静,天下性命将自正矣。道常无为而为,真有为也。有为而为,必不至如此之妙。

道德真经三解卷之二竟

#1不道早已:『不道』二字原脱。

#2用兵则贵右:『兵』字原脱。

道德真经三解卷之三

玉宾子邓锜述

上德不德章第三十八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经曰:上德不患失,是以有德。下德患失,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有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也。上仁为之而无以为,德与之应。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仁与之应。上礼为之而义莫之应矣,岂止不应,则又攘臂而仍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以其忠信之薄而为乱之首也。前识先觉者,道之华而反为愚之始。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道曰:夫乾,天下之至健也,德行恒易以知险。夫坤,天下之至顺也,德行恒简以知阻。《上经》常道、常名、太极、虚明,先天之道也。《下经》上德、不德、乾坤、德行,后天之道也。亦犹《大易》者,有上下二经。河上公其不凡乎?天地不自有德,是以有德,故为上德。万物不失天地之德,是以无德,故为下德。上德无为而四时行焉,无可以为,故曰无为。下德为之而万物成焉,有可以为,故曰有为。是以天地万物为上下之德。人亦物也,物之最灵最贵者,人也,故配天地而为三才,以主万物生成之德。人之最灵最贵者,圣人也,故主万世治乱之迹,是以上仁为之而无以为。天地大德,上下应之,何必有为?恭己南面而已足矣。尧舜之世也,上义为之而有以为。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商周之世也,上有尧舜之仁应之,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周衰礼废,五霸尚争,以力假仁,借名要利,欲以商周之义应之,不其难乎?岂止无义,至有攘臂扼吭而相夺者矣。王狩于河阳,岂上礼之为乎?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复礼。至于上礼,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故前于识者多智,而为道之华愚之始也。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之华,取此之实。

德曰: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既得先天之道,以成君子之德,被褐怀玉,不自有德,是谓上德。下德之者,守德不失,方之自然,是谓无德。上德无为而无可以为,先天无为之道也。下德为之而有可以为,后天日用之道也。上仁为之而无以为,取先天一气而为主也。上义为之而有以为,行周天火候而为宾也。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不知常,妄作凶者也。故失天而后地,失地而后人,失人而后物,失物而后妄。夫礼者,妄也,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前乎识者道之华,先乎知者愚之始,是以大丈夫处其道之厚,不处其华之薄,居其德之实,不居其华之愚也,故曰去彼取此。

昔之得一章第三十九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其致之一也,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为贞而贵高将恐蹙。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是以侯王自谓孤寡不谷,此其以贱为本邪?非乎?故致数舆无舆,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

经曰:。昔之得一道之一也,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致其道则一也,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为贞而贵高将恐蹶。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是界侯王自称曰孤寡不谷,以基本言也。此其以贱为本邪?非与?故致数车之用,则无车矣。是以圣人不欲琭琭落落如玉石之为定体也,故大德不官,大道不器。

道曰:一者,太极一圈也。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天、地、神、谷、万物、侯王,其政一也,天无一则必裂,地无一则必发,神无一则必歇,谷无一则必竭,万物无一以生必灭,侯王无一为贞而贵高必蹶。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是以侯王自称曰孤寡不谷,此其以贱为本邪?非与?故致车而数其体者,是无车也。琭琭如玉,落落如石,不欲如此者,形体而言也。是以圣人贵其用,不贵其体,居其实,不居其华。

德曰:一者,无思无为,神妙致一者也。故分於道谓之命,形於一谓之性,变於阴阳象形而发谓之生,化穷数尽谓之死。命者,先天一气也,无物无之。人有六阳会于一首,故乾为首,天得一以清也。人有五脏共於一腹,故坤为腹,地得一以宁也。心为神主,万法皆生,神得一以灵也。谷神不死,是谓玄牝,谷得一以盈也。金砂入五内,雾散若风雨,熏蒸达四肢,颜色悦泽好,万物得一以生也。然后功成名遂,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也。故天无以裂而长清,地无以发而长宁,神无以歇而长灵,谷无以竭而长盈,万物无以灭而长生,侯王无以蹶而长贞,其致之一也。始以至贱之物为本而贵称圣人,始以至下之物为基而高同上天,是以侯王自称孤寡不谷,此其以贱为本邪?非与?故致车而数其体者,是无车也。致道数其体者,是无道也。是以圣人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藏诸用也。

反者道之动章第四十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无。

经曰:反复道之动也,柔弱道之用也。天下之物,无生於有,有生於无,原始反终矣。

道曰:复,亨,刚反。动而以顺行,是以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天行也,复,其见天地之心乎?一阳来复,日合天统,天主动,反者道之动也。临刚浸而长说,而顺刚中而应,大亨以正,天之道也。至于八月有凶,消不久也。二阳至临,月合地统,地主静,弱者道之用也。泰小往大来吉亨,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内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也。三阳交泰,物合人统,人主生,天下之物生於有也。至于十月坤以藏之,有生于无而又原始反终矣。

德曰:剥之一阳在上,复之一阳在下,夬之一阴在上,姤之一阴在下,乾坤往来,阖辟之门也。坎为月水而反为中男,离为日火而反为中女。紫阳有云:日居离位反为女,坎配蟾宫即是男,不会个中类倒意,休将管见事高谈。又云:若将日用颠倒求,大地尘沙尽成宝。故曰反者道之动。毕月为乌,房日为兔,离坎互为其基也。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故曰弱者道之用。天下之物皆自无中生有,故曰有生于无;有中生无,故曰无生于有。有无之相生,难易之相成,而既济万物也。

上士闻道章第四十一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类,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惟道,善贷自成。

经曰:上士闻道,动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建者至也,故至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坦夷同类,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至德若薄,质真若变,大方圆而无隅,大器重而晚成,大音和而希声,大象混而无形,大道隐而无名。夫惟道者,善为推贷而自成。

道曰:上士,善人也。中士,君子也。下士,世人也。大道始则谤世人也,中则疑君子也,终则信善人也。以其人之资禀品第不同,故有中人上下之分矣。然谤则何害於疑?疑则何害於信?信则自信,疑则自疑,谤则自谤,其如大道,何夫勤而行之?上知信而不疑者也。若存若亡,中人可以上下者也。大笑之,下愚谤而不移者也。故言不笑不足以为道,此真口诀也。故至言有之:明道若昧,天造草昧也。进道若退,震巽消长也。夷道若类,方以类聚也。上德若谷,习坎不盈也。大白若辱,用晦而明也。广德若不足,地道变盈而流谦也。建德若偷,天道亏盈而益谦也。质真若渝,天道无常也。大方无隅,天包乎地也。大器晚成,震兑归妹,天地之大义也。大音希声,雷风水火不相悖而相薄,不相射而相逮也。大象无形,日月星辰在天而无真形也。道隐无名,恍惚窈冥,在物而无定名也。惟此道者,能与天地人物善相推贷,而自成一天地矣,故曰善贷自成。

德曰:古仙有云:人不至九世不得闻道。上士,九世人也,故闻道勤而行之。圣人言: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士,世人也,故闻道若存若亡。圣人言:可以上,可以下。下士,一二世人也,故闻道大笑之。圣人言: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不笑不足以为道,此语直述其事。夫道者,天地阴阳至真之气也。至於蠢动含灵,皆有是性,而况於人乎?天地至真之气也,天地絪缊,万物化醇,男女媾精,万物化生。纯阳有云:回思父母生身处,拍手教人笑一场,正谓此尔。故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恶也。然阴阳二气感应之际,顺则成人,逆为丹用,故曰易逆数也。顺则成人,十月胎圆养就兄,逆为丹用,十月胎圆入圣机,下士闻此大笑之也。是不知大笑之者,先笑父母,后笑自身,复遗笑於子孙矣,而又何笑乎?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故曰不笑不足以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藏诸用也。夷道若类,显诸仁也。进道若退,柔胜刚也。上德若谷,弱胜强也。大白若辱,知荣守辱也。广德若不足,抱元守一也。建德若偷,大成若缺,其用不敝也。质真若渝,大盈若冲,其用不穷也。大方无隅,有物混成也。大器晚成,后得主利也。大音希声,龙吟虎啸也。大象无形,与道合真也。道隐无名,神妙至一也。夫惟道,善贷自成。分阴分阳,迭用柔刚,故易六位而成章,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也。大哉言乎。

道生一章第四十二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人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故物或损之而益,益之而损。人之所教,亦我义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

经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人也。人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下也。是故万物或损之而益,谦受益也。益之而损,满招损也。人之所教,亦我义教之。是以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而以柔弱为主焉。

道曰:道者,太极一圈,出入动静也。道生一,天地两仪各得一奇一耦也。一生二,四象也。二生三,八卦也。先天三画之卦,《易》之真数也。三生万物,刚柔相摩,八卦相荡,变化而为六十四也。故万物负阴而抱阳,天地冲气以为人,而和万物以成三才之道,而为万物之主矣。世人之所恶者,孤寡不谷而已,以其卑贱而轻下之也。而王公以为美称,谦尊而光,卑而不可踰也。是放万物有损之而益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也。有益之而损者,日中则昃,月盈则食也。人之所教,亦我义教之,但不能使损之而益,长使益之而损矣。所以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故柔弱者,长得其生,损之而益也,强梁者,不得其死,益之而损也。故曰吾将以为教父,不踰矩也。

德曰:道本虚无,无中生有,故曰一。五行不到处,父母未生前,人在何处?道本虚无也。一感一应,中间便有形象,道生一也。先师有云:捉住虚空一点真,万古千年终不朽,了得一,万事毕,故一生二。二,气也,二生三。三,性也,三复合而为一,然后能生万物,负阴抱阳,无往而不可矣。冲气以为和者,人身中火侯也。人身火侯如孤寡不谷,最为人恶,故下士闻道大笑之,而王公自以为称者,何哉?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也。世间之物有损之而益者,将欲噏之,必固张之也;益之而损者,未曾夺之,先自与之也。夫人之所教,亦我义教之,俱不能如我以倒为正,以逆为顺也,呜呼。强梁者不得其死,皆以正为倒,以顺为逆也,悲夫。故曰吾将以为教父,斯亦不妄矣。

天下之至柔章第四十三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於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经曰:天下之至柔,驰骋於天下之至坚,以其无有得入於无间,吾是以知无为而有益也。夫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及之者亦希矣。

道曰:水,天下之至柔也,无往而不润。以气言之,水,天下之至坚也,气得驰骋於水,故水中之气必澄。草;天下之至柔也,无往而不藉。以风言之,草,天下之至坚也,风得驰骋於草,故草上之风必偃。风者,有声之气也。气者,无声之风也。水者,有形之气也。草者,有形之风也。故曰无有入於无间。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则各从其类也,是以知无为之有益。天何言哉?四时行焉,圣人恭己南面而已矣,不言之教也。地顺承天,百物生焉,圣人垂衣裳而天下治,无为之益也。是则天下希及之矣。

德曰:以柔胜刚,以弱胜强,岂止柔弱为胜,又得驰骋於天下之至坚矣。知雄守雌,知白守黑,防驰骋也。阴在上,阳下奔,首尾武,中间文,胜驰骋也。进火功夫犹斗危,竞驰骋也。故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示人则必凶,似有如无自然入於无间矣。有之谓有强梁者不得其死也,无之谓无下愚者不移其性也。有之而无,无之而有,其知道乎?无道而有为必损,有道而无为必益,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也。动静不衰,肌肉若一,精粹坚固,神气不变,不言之教也。朝屯暮蒙,午姤子复,天然水火,周流六虚,无为之益也。得至於此,天下希及之,诚哉是言也。

名与身章第四十四

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是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经曰:其名与身,孰为亲?其身与货,孰为多?其得与亡,孰为病?是故爱之甚则必大费,藏之多则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道曰:以天下授人而不为轻,若素无之也。受之天下而不为重,若素有之也。素无素有者,谓不己无不己有之也。若己有己无,则举一毛以取与於人,犹有贪鄙之心生焉,而况天下者乎?能知天下之天下非己之天下,其唯五帝乎?故尧舜禹汤皆以天之历数相禅,而以身轻天下,若弃敝屣,是以身亲於名也。鹿台之财,巨桥之粟,不为不多,一旦前徒倒戈,血流漂杵,俱为他人所有,故曰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是故爱之甚则必大其费,藏之多则必厚其亡,其事好还矣。知足者,常足也。故不辱。知止者,常止也,故不殆。祸莫大於不知止足,知足知止,可以能长且久矣。

德曰:名者,位也。身者,守也。得位而不失其守,上知也。失守而不得其位,下愚也。不移之论矣。世之男女夫妇之道,名者位也。人之男女天地之道,身者守也。男女媾精,万物化生,失守而不得其位者也。天地絪缊,万物化醇,得位而不失其守者也。夫妇顺则生人,假人也。天地逆则生丹,真人也。假人终死於夫妇,真人长生於天地矣,名与身,孰亲也。身中之药,三百八十四铢,一铢可点,凡汞一斤,或黄或白,铢无所损,黄白愈多。然舍尔灵龟,观我朵颐,其道凶矣,身与货,孰多也。以酒为浆,以妄为常,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或金石草木以补之,或咽纳握固以助之,恨其死之不速,得与亡,孰病也。是故甚於爱名者,其身费之必大,多於藏货者,其病亡之必厚。知足不辱,功成身退也。知止不殆,时止则止也。如是则可以长久而不已。

大成若缺章第四十五

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经曰:大成若缺,其用不敝#1。大盈若冲,其用不穷。所以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谓躁则胜寒,静则胜热,清静为天下之正矣。

道曰: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而不至於六,健而不息;海内之地方千里者,九而不至於十,生而不穷,大成若缺,其用不敝也。天之一圆一百万八千里,地之四方六十四万里,日月常道五十万四千里,地上之天八万四千里,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万物升于虚邑,藏于括囊,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大盈若冲,其用不穷也。夫乾,其静也专,其动也直,乾不直则不隅。坤不隅,则不方,大直若屈一也,故屈信相感而利生焉。坎水主乎智而生木於震,根苗花实,无不洁齐,水利万物而不争,大巧若拙也。天不官而四时行,大辩若讷,君子欲讷於言,而敏於行也。躁则胜寒,静则胜热,必然之理也。故圣人常存清静之道,以为天下之正矣。

德曰:身集大成,不敢满盈,巡乘六甲,与斗相逢,上弦缺金,其用不敝也,下弦缺银,其用不新也。大冲大盈,日月望於天地,乾也。不敝不穷,日月会於天地,坤也。大直若屈,尺蠖之屈,以求信也。大巧若拙,造化万物,止守一也。大辩若讷,超越古今,不敢言也。躁胜寒,火水未济也。静胜热,水火既济也。清静为天下正,形神俱妙,与道合真也。

天下有道章第四十六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於郊。罪莫大於可欲,祸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经曰:天下有道,却退走马以粪于田;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矣。见可即欲,罪莫大焉;见足不知,祸莫大焉;可欲欲得,咎莫大焉。故知足之足,是谓常足。

道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时天下大定,归马於华山之阳,放牛於桃林之野,却走马以粪也。春秋之时,天下无道,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四夷交侵中国,戎马生于郊也。五霸以力假仁,罪莫大於可欲也。舟中之指可掬,祸莫大於不知足也。假道于虞以伐虢,咎莫大於欢得也。故曰知足之足,常足矣。

德曰:天下有道,人身了事也。乾阳为马,健而不息者也。真铅真汞,练就纯阳,抱元守一,厚下安宅,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也。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天下无道,戎马生於郊也。若见可欲,其心即乱,罪莫大焉。知足不辱,知止不殆,不知止足,祸莫大焉。紫阳云:若非积行修阴德,动有群魔作障缘。见药真欲得之,咎莫大焉,故曰知足之足,乃常足矣。

不出户章第四十七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

经曰: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矣。是以圣人知之不又行,名之不必见,成之不必为。

道曰:圣人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天下耳目之所不及,以理推之.尽可见矣,故千岁之历,可坐而致也。其心出之弥远,其知知之愈少。了得一,万事毕。是以圣人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以天下之知为知而不自行,以天下之名为名而不自见,以天下之成为成而不自为也。

德曰:坐在立亡,不知有天下,何在出户?出入无碍,不知有天道,何在窥牖?故着之德圆而神,神无方也,其出弥远矣。卦之德方以知,物无体也,其知弥少矣。盖神之出也,愈远而愈近,知之知也,愈少而愈多,是以圣人仰观俯察,不行而知也,未耜舟楫,取诸十三卦象,不见而名也。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不为而成。康节先生云:耳目聪明男子身,洪钧赋与未全贫。须探月窟方知物,未蹑天根岂识人。乾遇巽时观月窟,地逢霄处见天根。天根月窟闲来往,三十六宫都是春。又云:天心复处是无心,心到无时无处寻。若谓无心便无事,水中何故却生金。又云:投吴走越觅青天,殊不知天在眼前。尧夫之知,尚不必出户窥牖,而况於圣人乎?

为学日益章第四十八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之,以至於无为,无为而无不为。故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经曰:为学日益其损,为道日损其益,损之而又损之,以至於无为。无为者,无不为也。故能取天下者,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道曰:日知其所不足,月无忘其所能,为学日益也。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道日损也。学之与道,虽不相离,相去甚远。为道必须为学而后可入,不学则不知其道也,故曰为学日益。及至於道,本皆无学,若又以学为主,反害道也铃矣,必须损其所学而后可以入道,故曰为道日损。岂止日损而已哉?损之而又损之,物我既尽,然后以至於无为。夫无为者,无不为也。天下之理得矣,又何为乎?故圣人取天下之能事,常以身心无事而自得之,及其有事,旋为取之,而不足以取天下矣。

德曰:日用钱履,为学日益也。神妙无为,为道日损也。妙法三千六百门,学人各执一为根,为学日益也。谁知些子神仙法,不在三千六百门,为道日损也。损之而又损之,然后以至於无为。无为者,非不为也,无为而为,大有为也。故取天下常以无事。能治未病,病莫治也。夫疾已成而后药之,夫病已成而后攻之,譬如临渴穿井,不亦晚乎?故曰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圣人无常心章第四十九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矣。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矣。圣人在天下,喋喋为天下浑其心。百姓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也。

经曰: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矣。故善者吾亦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吾德善矣。信者吾亦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吾德信矣。圣人之在天下,长以惵惵,为天下浑然同其心,百姓注其耳目,圣人亦皆孩之矣。

道曰:舜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无非取诸人以为善。禹曰:予视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是以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矣。善者吾亦善之,固为善矣,不善者吾亦善之,何谓也?苟被教化,焉知不为善人?故曰吾德善矣。信者吾亦信之,固为信矣,不信者吾亦信之,何谓也?苟被教化,焉知不为信人?故曰吾德信矣。是以圣人之在天下也,长惵惵然敬其事,而为天下浑心。尧之安安,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故百姓仰之如日月,望之若父母,皆注其耳目,以听天下之治。圣人亦若保其赤子,视之如伤焉,故曰皆孩之。

德曰:圣人,神之主也。常心,神也。百姓,五脏六腑之属也。如五脏皆有神,心脏之。五脏皆有精,肾脏之。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故得主其神矣,故曰:无思无为,神妙政一,真气冲和,神亦主之,真气间隔,神亦主之。故神平则心和,心平则气和,气和则四象五行,九窍三要相生相克,无不得其所矣,故曰: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此其谓欤?气之善者,吾亦善待之,气不善者,吾亦善待之,吾德善之。气之不善,复何为乎?亦必从而善矣。信亦如是。圣人之在天下,人神之在心也,不安而安,无为而为,故得安安而无为矣。真气善而至者,吾德从而善之,真气不善而至者,吾德和而善之,斯亦为之善矣。信与不信亦复如是。圣人与天下浑其心,人神与五脏浑其气,百姓注其耳目,五脏一其性情,圣人皆孩之,人身养婴儿也,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选於众,举皋陶,不仁者远矣。汤有天下,选於众,举伊尹,不仁者远矣。不仁既远,斯不为之安平泰乎?

出生入死章第五十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死地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经曰:出则生,入则死,自生之徒十之有三,自死之徒十之有三,人生动而之於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也。盖闻善於摄生之道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故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道无死地也。

道曰:天者,生之徒十有三。地者,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死地,亦十有三。出则生,入则死,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原始反终之道也。天地一元,一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天有十干,自甲至庚,凡七位,得九万七百二十年,天之生数也。辛壬癸三位,得三万八千八百十年,天之死数也。生之徒十有三也。地有十二支,夏至之日出寅入戌,凡九位,得九万七千二百年,地之生数也。亥子丑三位,得三万二千四百年,地之死数也。死之徒十有三也。十二用九,亦十之用七也。天地一年三百六十日,自开物寅中至闭物戌中,凡二百七十日,地之生数也。亥子丑三月,凡九十日,地之死数也。乾坤二策,凡三百有六十,当期之日也,自甲至庚,得二百五十二日,天之生数也。辛壬癸三位,得一百八日,天之死数也。故曰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康节言:天地之交十之三,正谓此尔。坤之数一百八,今释氏用之,昼夜之学也。人之昼夜百刻凡一万三千五百息,内除灭没四刻,止得一万二千九百六十息。自寅至戌,凡九千七百二十息,人之生数也。亥子丑三时,凡三千二百四十息,人之死数也。故曰人之生动之死地,亦十有三矣。康节言:天不息於冬春,不能生物,人不息於夜昼,不能辨事。故夜不敢动,动则之於死地矣。何故敢动?以其生生之厚也。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以其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以此之故,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无所者,非不能也,谓彼此无心於其所用也,故不知其用。何故如此?以其善人无心於死地矣,故得不死。燕入室而人喜,雀高飞而过害,至如无私蹈水火,至诚贯金石者,皆以此。

德曰:出三则生,入十则死。夫生之徒十有三,前三三上弦金半斤也,故铅遇癸生须急采。死之徒十有三,后三三下弦银半斤也,故金逢望远不堪尝。人之生,前三三得其铅金者也。动之死地,后三三不得汞银者也。三三之中各有一十,故出三则生,入十则死,亦十有三也。以世人言之,民之生动而之於死地者,以十为率,三之七也。何故如此之多?以其贪生生民之厚也,不容不尔。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天下无敌也。紫阳云:牵将白虎归家养,产个明珠似月圆。不遇则已,遇则反为所用,庸何伤乎?入军不被甲兵,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不居其右,何害之有?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也。兕者又雄於虎,而有头角者也。兕虽有角,使之无所投;虎虽有爪,使之无所措;兵虽有刃,使之无所容。何故如此?以其无死地也。无死城者,谓之善闭无关键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也。宁有死地之间乎?

道生之章第五十一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畜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侍,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经曰:天道生之,地德畜之,造物形之,时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然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有命而常自然。故道德生之畜之,造物长之育之,时势成之熟之,日月养之覆之。生而不我有,为而不我恃,长而不我宰,是谓玄德。

道曰:道者,生物之谓也。德者,畜物之谓也。物者,形物之谓也。势者,成物之谓也。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乾道变化,各正性命。道者生物之谓也。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含弘光大,品物咸亨。德者,畜物之谓也。雷雨作解百果草木皆甲折#2。物者,形物之谓也。兑,正秋也,万物说乎兑。势者,成物之谓也。夫道之尊,德之贵,莫之有命而常自然。尊之贵之,何谓也?以其生之畜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也。是以圣人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何哉?天玄之德也,於我何有哉?故曰是谓玄德。

德曰:乾为天,故称乎父,而生巽离兑三女。坤为地,故称乎母,而蓄震坎艮三男。乾坤纵而六子横,雷风水火山泽之物形乎其中矣,春夏秋冬四时之势成乎其中矣。是以万物并作,莫不尊道而贵德。紫阳云:先把乾坤为鼎器,次将乌兔药来烹,既驱二物归黄道,争得金丹不解生。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有命而常得自然矣。故乾道生之,坤德畜之,震巽长之育之,坎离成之熟之,艮兑养之覆之,天下之能事毕矣。是以圣人生而不自有,后以财成天地之道也;为而不自恃,我无为而民自化也;长而不自宰,自有社稷之主也。故曰是谓玄德。

天下有始章第五十二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谓袭常。

经曰:天下有始,始者以为天下母。既知其母,以知其子,子者物也。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矣。塞其兑,兑者说也。闭其门,门者户也。是以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见小曰明,知着也。守柔曰强,胜刚也。用其光,子也。复归其明,母也。复明用光,无遗身殃。光明无殃,是谓袭常。

道曰:无名,天地之始,形而上者谓之道也。有名,万物之母,形而下者谓之器也。天下有始,以为天下之母,是以圣人既知其母,以为万物之主。物者,子也。母者,道也。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是以没身不殆。塞其兑,兑者说也。万物出乎震,震,东方也。万物说乎兑,兑,正秋也。震为长男,雷也。兑为少女,泽也。震兄生之,兑妹成之,故曰归妹。象曰:泽上有雷,归妹君子,以永终知敝。彖曰:归妹,天地之大义也,天地不交而万物不兴。归妹,人之终始也,复之至乾,辟其户也,姤之至坤,阖其户也。故曰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动。坤以藏之,乾知大始之道也。金水相生,反动顺行,子复一阳,又为辟户之始。火生於木,祸发必克,午姤一阴,又为阖户之始。故曰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乾以君之,坤作成物之道也。见小曰明,阴始履霜,便知坚冰至矣,刚浸而长,便知八月凶矣?守柔曰强,天下之至柔可以驰骋天下之至坚也。用其光,既知其子也。复归其明,复守其母也。无遗身殃,没身不殆也。守此道者,是谓袭其常矣。

德曰:天下有始,先天一气也,太极一圈也,元阳一点也,太一一画也。有则以为天下之母,不亦宜乎?既知其母,以知其子,专气政柔,能如婴儿乎?既知其子,复守其母,复命曰常也,是以没身不贻。不守其母,不知常,妄作凶。塞其兑,虎之。闭,其玄牝之门不必绵绵若存,是以终身不动。开其兑,以妄为常,济其事,以阴灭阳,不遇至人,终身不可救也。见小曰明,浸润之议,肤受之态也。守柔曰强,以柔胜刚,以弱胜强也。用其光,复归其明,子母相生,铅汞相制也。窃弄神器,身必夭殃,故曰无遗身殃。此道久熟,是谓袭常。

使我介然章第五十三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财货有余,是谓盗夸,非道也哉。

经曰:使我耿介有知,行於大道,唯施天下,是可、畏也。大道甚夷,而民甚好径。朝甚除治,田甚荒芜,仓库甚虚,皆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货财有余,是谓夸於盗也,非道也哉。

道曰:介于石,不终日。贞吉介如石焉,事用终日,断可识矣。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也。唯施布於天下,甚可畏焉。大道至甚坦夷,而民唯好捷径。朝廷至甚除治,田野至甚荒芜,仓库至甚虚花,百官皆服文采而又带利剑,厌饮食,资货有余,是谓盗之夸也,非道也哉。《易》曰:负且乘,致寇至。负也者,小人之事也。乘也者,君子之器也。小人而乘君子器,盗思夺之矣。上慢下暴,盗思伐之矣。慢藏诲盗,冶容诲淫。《易》曰:负且乘,致寇至,盗之招也。

德曰: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之中,唯施布传度於人,是可畏也。大道至甚平坦,不肯脚踏实地,步践履俱好捷径,而欲速成。故紫场有云:不识真铅正祖宗,万般作用枉施功。休妻谩遣阴阳隔,辟谷徒教肠胃空。草木金银皆滓质,云霞日月属朦胧。更饶吐纳并存想,总与金丹事不同。故曰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朝廷,人身也。田野,人事也。仓库,内充也。文采,外饰也。人身甚整,人事甚荒,内甚空虚,外甚文采,而又带利剑以助之,厌饮食以药之,余货财以资之,日夸於淫盗之所,不久而废矣,此岂大道也哉。紫阳又云:不识阴阳及主宾,知他那个是疏亲。房中空闭尾闾穴,误杀阎浮多少人。正谓此尔。

善建不拔章第五十四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祭祀不辍。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乃余;修之乡,其德乃长;修之国,其德乃丰;修之天下,其德乃善。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经曰:建善乎道者不可拔,善抱乎德者不可脱,子孙以此祭祀不辍。修之一身,其德乃真;修之一家,其德乃余;修之一乡,其德乃长;修之一国,其德乃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观身,不异乎真;以家观家,不异乎余;以乡观乡,不异乎长;以国观国,不异乎丰;以天下观天下,不异乎普。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故也。

道曰:善建乎道者,一阳来复,潜龙勿用,确乎其不可技。善抱乎德者,洗心齐戒,退藏於密,介乎其不可脱。是以建抱乎道德之善者,不事王侯,高尚其事,所以初六干父之蛊,意承考也,故曰子孙以祭祀不辍。以此道德修之一身,一身乃真;修之一家,一家乃余;修之一乡,一乡乃长;修之一国,一国乃丰;修之天下,天下乃普。故一身观万身,其德愈真;一家观万家,其德愈余;一乡观万乡,其德愈长;一国观万国,其德愈丰;一天下观亿万之天下,其德愈普。吾何以知其亿万天下之然哉?以此道德不拔不脱之故也。

德曰:紫贤有云:一月一还为一转,一年九转九还同,唯凭二八推刑德,五六回归戊己中。故乌兔沐浴,介乎其不可脱;潜龙勿用,确乎其不可拔。故曰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此道伏羲为始,口口相传,直至於今,不在文字,不离文字,岂止商之子孙其丽不亿,世世相传皆子孙也,何患於祭祀乎?以此修之一身一乡,乃至国家天下,无往而不可。是以圣人以天下之身为身,则观其真;以天下之家为家,则观其余;以天下之乡为乡,则观其长;以天下之国为国,则观其丰;以天下之天下,则观其普。即此观之,何啻前有亿万年,后有亿万世而已哉?吾以此知之矣。

含德之厚章第五十五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作,精之至也。终曰号而不嘎#3,和之至也。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经曰: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无死地也。骨弱筋柔,手握甚固,未知牝牡之合而`阴时作,精之至也。终日号呼,其声不嘎,和之至也。知和曰常,知常曰明。常明生益,其名曰祥。心之使气,其名曰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既曰不道,不如早已。

道曰:善摄生者,含德之厚,比於赤子,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也。故曰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夫赤子不具者,五目三月而微煦,齿八月而始生,至於三年吻合,而能言能食,皆无知於天下也。以其无知,故无死地。是以骨至弱,筋至柔,而手自握固,至於未知牝牡之合而`作,其气精之至也。终日号呼而声不嘎,其气和之至也。知和曰常曰明,常明生益,视履考祥,其旋元吉,不得於心,勿求其气。今夫蹶者趋者,是气也。心者,气之主也。气者,体之师也。气随心曰和,心使气曰强。心强则衰,物壮则老,是谓不道。既曰不道,不如早已。

德曰:含德之厚,比於赤子,专气致柔,能如婴儿。阴生进水,阳生进火,水火既木,铅汞浮沉,十月胎圆,三年脱壳。螫虫,尸虫也。据兽,龙虎也。搏乌,乌兔也。故三彭无所投其毒,金木无所措其猛,日月无所容其攫。夫何故?以其无死地。骨弱筋柔,金铅木汞相为浮况而未定也。指掌握固,天文地理不敢轻示人也。未知牝牡之合而歧作,男女三月成形,先生二肾,精之至也。终日号而不嗄,丹田固密,气海混圆,和之至也。知和曰常,无始无名之道也。知常曰明,无得着之道也。常明之益,大而通乎神,祥之属也。此皆无为而无不为,取天下常以无事也。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心使气曰强也。故心强则衰,物壮则老,是谓不道。既曰不道,不如早已。

知者不言章第五十六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故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经曰:知之者不言,言之者不知。故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天玄之同。所以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道曰:古之学者为己,知者不言也。今之学者为人,言者不知也。天何言哉?四时行焉,地何言哉?百物生焉,知者不言也。敬授人时,历象日月,东作西成,析因夷隩,言者不知也。故曰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莫若塞其兑说,说之不以道,不说也。莫若闭其乾门,辟之不以道,不辟也。挫其万物之锋说,使之硕果。解其百姓之丝纷,使之顺事。和其日月之光,同其世界之尘。虽日天玄,是谓玄同。是以抱此道者,不事王侯,高尚其事,故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岂不为天下贵。

德曰:识心见性以至於命者,退藏于密,唯恐人知,肯形言邪?管中窥豹,仅见一班者,务夸于人,唯恐不知,肯不言邪?故曰知者不言,言者不知。紫阳有云:不会个中颠倒意,休将管见事高谈。故了此道者,塞其阴兑,闭其阳门,挫其虚说,解其哗纷,和其容光,同其世尘,是谓玄同。玄谓之同,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不可得而亲,无所近也。不可得而疏,无所远也。不可得而利,无所益也。不可得而害,无所损也。不可得而贵,无所尊也。不可得而贱,无所卑也。是以为天下贵。

以正治国章第五十七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人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技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无事而民自富,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欲而民自朴。

经曰: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道也。夫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人多利器,国家滋昏;民多技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皆有为之所政也。故圣人云,指三皇而言也。我无为而民自化,我无事而民自富,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欲而民自朴。

道曰:国不正则不治,兵不奇则不胜,天下不以无事则不可取。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道也。天下之民不患贫而患不安,不患寡而患不均,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举动忌讳,民弥贫矣。上古之时,污樽杯饮以为礼,黄标土鼓以为乐,犹足以降鬼神,先进於礼乐,野人资禀至诚也。后世以来,粢醍在堂,醴盏在户,金石丝竹,篷豆簠簋,而鬼神或不享者,后进於礼乐,君子或失其诚也,人多利器,国家滋昏也。懋迁有无为始,以无益害有益,以异物贱用物,至於飞轮枉矢,木牛流马作,民多技巧,奇物滋起也。至如一法极,众奸生,一令下,百诈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也。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以道化道也。我无事而民自富,以德教德也。我好静而民自正,以功劝功也。我无欲而民自朴,以力率力也。皇帝王霸之道,存乎其中矣。

德曰:以正治国,以正道守身也。以奇用兵,以奇兵采药也。以无事取天下,以无病养生也。及其衰老有事,则不足以取天下矣。故曰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道也。大道不难,小道甚难,大道无忌讳,小道多忌讳。夫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小道多忌讳,而身益损。人多利器,国家滋昏;身多傍门,心性益乱。民多技巧,奇物滋起;身防坚甲,利剑杀人。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戒律益严,窃弄愈甚。皆小道之所致也。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见素也。我无事而民自富,抱朴也。我好静而民自正,少私也。我无欲而民自朴,寡欲也。皆大道之所致也。

道德真经三解卷之三竟

#1其用不蔽:『不』原误作『若』。

#2解:疑作『而』。

#3号而不嘎:『嘎』原误作『爱』。

道德真经三解卷之四

玉宾子邓锜述

其政闷闷章第五十八

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邪?正复为奇,善复为妖。民之迷,其日固久。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经曰:其政闷淳,其民惟淳;其政察烈,其民破缺。故祸兮福所倚伏,至极其无正邪?正得为奇,善复为妖。民之迷此,其日固已久矣。是以圣人虽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道曰:尧舜之民,比屋可封,其政闷闷,其民醇醇也。有老人击壤於路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何力於我哉?故曰比屋可封。桀纣之民,比屋可诛,其政察察,其民缺缺也。甲子昧爽,受率其旅若林,前徒倒戈,攻於后以北,血流漂杵,故日比屋可诛。尧以丹朱而禅舜,舜以商均而禅禹,祸兮福所倚也。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福兮祸所伏也。。是以倚伏至极,其无正道邪?然舜有四凶,流窜放殛,正复为奇也。殷有三仁,去奴剖腹,善为妖也。民之迷於此道,其日固已久矣。是以圣人方之而不割其隅,廉之而不削其角,直之而不肆其正,光之而不耀其明。得其无为自然,则祸福无所容其倚伏矣,孰又知其极哉?

德曰:其政闷闷,其民醇醇,先天气,后天气,得之者常似醉也。其政察察,其民缺缺,日有合,月有合,穷戊己,定庚甲也。益之而损,祸兮福所倚也。损之而益,福兮祸所伏也。孰知其极?反无正道邪?正复为奇,道极而从权也。善复为妖,理穷而入术也。呜呼,天下之民无道可守,祸福迷之日已久矣。是以圣人见之不可用,用之不可见,恍惚里相逢,窈冥中有变,故开兑方而不又割,摘坎廉而不必刿,取震直而不必肆,采离光而不必耀,使天下之人自然无为而至于命矣,不亦大哉。

治人事天章第五十九

治人事天莫若啬。夫唯啬,是谓早复。早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

经曰:治人事天,莫如吝啬。夫唯吝啬,是以早复。早复谓之重积德。重积其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国之无母,不知国子。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

道曰:坤为吝啬,厚德载物者也。上之事天,下之养人,莫若吝音,吝啬者,坤以藏之,万物生生而不穷也。夫唯啬者,是以早复。复,亨,刚反。动而以顺行,是以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天行也。复,其见天地之心乎?早复谓之重积德,复自坤而生也,坤重积德,无往不克。无往不克,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故坤为国邑。有国之子,复震长男也。有国之母,坤地称母也。可以长久,天长地久也。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德合无疆也。

德曰:治人事天,穷理尽性也。莫若啬者,以至于命也。是以早复其道。夫物芸芸,各归其根也。早复谓之重积德,一阳来复,坤之重积德也。重积德则无不克,含弘光大,品物咸亨也。无不克则莫知其极,复归於无极也。莫知其极,可以有国,地顺承天,万国咸宁也。坤为国母,复为国子,有国之母也。可以长久,天长地久也。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故曰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

治大国章第六十

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经曰:治大国,若烹小鲜,不可有为。以道莅於天下,其鬼不能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以其圣人不伤人。夫两不相伤,故其德交归焉。

道曰:道德,三才之主也。鬼神,天地之主也。圣人,鬼神之主也。中孚信及豚鱼,物之繁息者也。鼎之以木,巽火烹饪也。治大国,若烹小鲜。其道无为,其政闷闷,其民醇醇;其道有为,其政察察,其民缺缺。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故以道临於天下,其鬼不能神矣。凡间气时疫亢沴妖孽之所作,皆鬼神之能也。灾妖不胜善德,祸乱不胜善政,故曰以道莅天不,其鬼不神。非其鬼不能神,其神不能伤人。非其神不伤人,盖圣人善德善政而不伤人也。夫两不相伤,故鬼神圣人之德而交归於道焉。

德曰:人身兼乎天地大国也。五脏六腑、十二经十五络、三百六十骨节穴俞、八万四千毛窍腠理,血长八百一十丈,气畜一万三千五百息,小鲜也。若治人身,以心贤水火烹之,其气交归於体,而不至於散乱。若治大国,以阴阳水火烹之,其德交归於道,而不至於苛细。故天下以圣人为主,人身以心君为主。圣人以大道莅天下,其鬼不神。使鬼得神,何害不生?大道废矣。心君以真气平百脉,其邪不神。使邪得神,何病不生?全真废矣。以此言之,非其鬼不神,其不能伤人,非其神不伤人,盖圣人之政不伤人也。圣人之政不伤人,使鬼有神,复何为乎?夫鬼之有神,亦岂好伤人哉?皆非其道以扰之耳,不得已也。圣政既善,鬼神亦善,此两不相伤也,故曰其德交归焉。

大国者下流章第六十一

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国不过欲兼畜人,小国不过欲入事人。夫两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为下。

经曰:大国者,下流也。天下之交於天下之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也。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故或下以取者,大国不过欲兼畜人也。或下而取者,小国不过欲入事人也。夫两者若各得所欲,故大国宜为下。

道曰: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地中有山曰谦,山附于地曰剥。谦之六爻三吉三利,致恭以存其位者也。迷其道而不复者,必剥而附於地,不谦之故也。大国者,众流之所皆归焉,故曰下流,以其静而无为也。若天下之牡交於天下之牝,牝常以静胜牡,本以静为下也,下则胜之矣。此为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也,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帝乃诞敷文德,舞干羽于两阶,七旬有苗格。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至德也已矣。此皆以正治国,无为而静下者也。故或下以取者,大国不过欲兼畜人,太王去邠是也。或下而取者,小国不过欲入事人,句践事吴是也。此皆以奇用兵,亦以静为下也。夫两者各得其所欲,小者固宜下之,故大者宜为下矣。

德曰:大国,大根器者也。归根曰静,故静为躁君。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故咸之男女,柔上而刚下,二气感应以相与止,而说男下女。是以天下之牡交於天下之牝,牝常以静胜牡,盖以静为下也。大国,君长也。小国,臣妾也。君长,男之属也。臣妾,女之属也。故坤为国邑,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以男下女,以大下小也,则得天地感而万物化生。以女下男,以小下大也,则得天地之道,恒久而不已也。此谓以正治国也。女或守静,男欲下以取之,不过兼而畜之。男或守静,女欲下而取之,不过入近事之。此谓以奇用兵也。夫两者各欲得其所欲,女固宜在下矣,故男者宜为下之。

道者万物之奥章第六十二

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弃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也?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邪?故为天下贵。

经曰: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师保。美言可以市价,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弃之有哉?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於驷马,不如坐进此道。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也?不谓求以有得罪以可免邪?不曰如此,故为天下贵。

道曰:道者,万物之奥,归根复命也。善人之宝,被褐怀玉也。不善人之所保,人皆可以为善也。美言可以市,善价而沽诸也。尊行可以加人,天下皆有所矜式也。人之不善,何弃之有?既有师保尊行,何弃之有哉?是故天下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至宝,以先於驷马之名者,不如坐进此道。盖此道又宝於拱璧,尤先於驷马也。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也?勿谓以道为求得之资,免罪之状者,故为天下之贵。

德曰:万物之奥,天下之至赜也。无状之状,无物之象,生於太极虚明,先天之气结成一粒,大如黍米,名曰金晶,又曰真铅,又曰阳丹,又曰天一,善人之宝也。既为善人之宝,亦不善人之所保也。苟遇至人,何所不至?美言可以市,口传心受,一语无价。尊行可以加人,父遗形体,师全性也。人皆可以学仙,人皆可以成道,人之不善,苟美其师言,尊其师行,何弃之有哉?是故立天子於万物之奥,以为善人之宝,置三公於美言尊行,以为不善之所保,虽有拱璧之贵,以称驷马之先,不如坐进此道,无所不至也。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也?不曰求以得善人之宝,不曰免不善人之罪,不在如此,故为天下之贵。

为无为章第六十三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大小多少,报怨以德。图难於其易,为大於其细。天下难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

经曰:为於无为,事於无事,味於无味。至於成大於小,积多於少,皆自报怨以德也。故图难於其易,为大於其细。盖天下难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夫轻诺者必寡信,多易者必多难。是以圣人犹难其难,故终无难。

道曰: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为无为也。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事无事也。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味无味也。至於积小以成高大,以多问於寡,皆自以德报怨。怨至小也,德至大也,以德报怨,以怨归德,以大下小,小成大也,故曰报怨以德。图於难者,不於其难,先於其易而难自得矣。为於大者,不於其大,先於其细而大自成矣。故图天下之难事者必作於易,

为天下之大事必作於细。是以圣人以细成大,终不以为大,故能成其大。以其得难,终犹以为难,故能终无难。何谓也?夫轻诺者必寡信,多易者必多难也。

德曰:为本无为,以静胜躁也。事本无事,以无胜有也。味本无味,以淡胜爽也。人之修身养命,先要基址固密。基址固密,必自品药为始。谚云:富因可惜许,贫为不争多。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涓涓不止,遂成江河。高以下为基,贵以贱为本,是以报怨以德也。故图难於其易,为大於其细。盖天下难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细。是以圣人患乎不能至大,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患乎不能至难,犹常难之,故能终无难。未至大而言大,轻诺必寡信也。未得难而言难,多易必多难也。

其安易持章第六十四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破,其微以散#1,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乱。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层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民之从事,常於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经曰: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破,其微以散,所以事为於未有,治先於未乱。盖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层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夫为事於有者必败之,执乱而治者必失之。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民之从事,常於几心,故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是以圣人欲众人之所不欲,所以不贵难得之货;学众人之所以不学,复众人之所过,常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有为。

道曰:安者易持,未兆易谋,脆者易破,微者易散,皆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乱也。未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乱者,有其治者也。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易》曰:其亡其亡,系于苞桑。是知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层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必然之道也。不可躐等而为之,不可架空而执之,以此为者必败之,以此执者必失之。圣人无为,篑篑实进,故无败。圣人无执,步步实行,故无失。民之从事也,则异於是,不务实进,常有几心,不务实行,常有几事,虽成而败之。盖成於几而败於实也,实则无败矣。故慎终如始,脚踏实地,则无败事。世人皆欲难得之货,圣人不欲其所欲,故不贵其货。世人皆学众人之所过,圣人不学其所学,故能复其过。以此辅相天地之道,以左右民,使万物之自然而不敢有为於事。

德曰:人之元气,各有一斤。人之始生,一气一铢。一年二十四气,适生一两,人至十六,一斤全矣。过此三年,复耗一两,六十四年,一斤尽绝。所以男子八八六十四卦,元气尽矣。故元气安泰,甚易持其危;元气萌昧,甚易谋其兆;元气柔脆,甚易破其坚;元气精微,甚易散其着。盖为之於未有,则不必有为;治之於未乱,则不必有治。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二气之於阳神也。九层之台,起於累土,品药之於金液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谷神之於玄牝也。步步践履,不容捷径。由径而为者必败之,入术而执者必失之。圣人无为而无不为,故无败;无执而无不执,故无失。民之从此事也,不知大道无为,吐故纳新,孤清寡静,长於用几,短於用实,或通或塞,半安半危,偶有小成,随手败之,安能穷理尽性以至於命乎?直得先天无为大道,始终如一,则无败事尔。圣人不欲人之所欲,是以不贵难得之货;不学人之所学,是以能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妄为。

古之善为道章第六十五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是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知此两者亦楷式。常知楷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

经曰:古之善为道者,非以使民明之,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也。故以智治国者,国之贼也;不以智治国者,国之福也。知此两者,亦民之楷式尔。常知楷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至於大顺。

道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有治人者,有治於人者,故民可与於乐成,不可与虑始。使民有知,所谓当道架屋,三年不成,故古之善为道者,非以使民用道之明,将以使民用道之愚。用道之明,圣人也,无君子莫治野人。用道之愚,细民也,无野人莫养君子。民用道之明,则争巧作伪,心劳日拙。民用道之愚,则还醇反朴,心逸日休。百姓日用而不知者,君子之道尚鲜,而况於圣人乎?此无为而无不为也。夫愚者,道之愚也。明者,道之明也。非故使民明之愚之,将以使民用明用愚,圣人之权也。民之难治,以其智多,用道之明也,乃以智治国,国之贼也。民之易治,不以其知,用道之愚也,乃不以智治国,国之福也。知此两者,亦民之所矜式尔。常以楷式,是谓玄德。天玄之德也,故深矣远矣,与物反矣。是故易逆数也,天体西转,日月五星东行。天高东南,地高西北,地下东南,天气下降,地气上升,皆与物相反也。及其成功,则一而已矣,故天地圣人之道,不与万物相反,则不能成功於天下矣,故曰然后乃至大顺。

德曰:道者,先天大道也。道为人之心君,真气之神主也。民者,五脏六腑十二宫也。古之善为摄生养命者,非以十二宫为明,又将以愚之,以心神为主也。向使其宫各自主事,则身先病矣,何以养命乎?故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智多则必以智治之,非无为大道也,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也。知此两者之治人身之模楷,性命所矜式尔。常知楷式之道,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天地人与万物造化之道也,皆与物相反矣,乃至於大顺而不迷。

江海为百谷王章第六十六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是以圣人欲上人,以其言下之;欲先人,以其身后之。是以圣人处上而人不重,处前而人不害,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经曰: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是以圣人欲上於人,必以其言下之;欲先於人,必以其身后之。是以圣人处上而人不以为重,处前而人不以为害,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以其不争也,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道曰:大国者,下流也。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地势坤之象也。海虽有四,东南最大,地势下也。是故潮水之信,西去洛阳千有余里,几至地中矣。所以东南岛夷最多水侵之也,是知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必以地势下之。圣人所以能为兆民上者,必以善言下之;其身所以能为兆民先者,必以自身后之。故以贵下贱,大得民也。说以先民,民忘其劳,说以犯难,民忘其死,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也。是以圣人位处乎兆民之上,民皆戴之不以为重;身处乎兆民之前,民皆瞻之不以为害。是以天下乐推之而不厌者,以其不与民争也。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德曰:丹田气海,谷神真气之所归也。以其善下之,故得朝宗于海,能为百谷王,滋养天地之根也。是以心神饰居五行之上,必以真气下之;欲超五行之先,必以血气后之。是以心君名居五行之上,五行欣然戴之而不为重;神居五行之前,五行欣然随之而不为害。是以四肢六脉,万化百骸,乐推之而不厌,以其心神无为,而不与五行争先也。苟有所争,则咸苦不相息,酸辛不相逮,恬淡不相通,虚无不相入,真气不相从,精神不相守,百病生矣,何以为道?夫唯心君不争,故五行莫能与之争矣,大哉言哉。

天下皆谓章第六十七

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夫唯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也夫。我有三宝,宝而持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夫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舍其慈且勇,舍其俭且广,舍其后且先,死矣。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经曰: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夫唯大,故似不肖。若以为肖久矣,其细民也夫。我有三宝,宝而持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夫慈者,故能勇;俭者,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者,故能成器之长。今也舍其慈且勇,舍其俭且广,舍其后且先,如是则死矣。夫慈者,以战则胜,以守则固。若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道曰:道者,大而无外,小而无内,天下皆谓我大,似不象於道也。道者,宁有大小之别乎?夫唯称大,故似不肖。若以大为肖道,我久矣其为细民之行也。我有三宝,人当宝而持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夫慈,故能勇,仁者又有勇也。俭,故能广,俭德怀永图也。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后其身而身先,故能成其私也。夫勇者,以慈为主。广者,以俭为主。先者,以后为主。今舍其慈而且勇,勇而无礼必乱;舍其俭而且广,广而不约必祸;舍其后而且先,先而不弱必横。祸乱且横,死期至矣。夫慈者,用之於战则战胜,用之於守则守固,故天将降大道救此人也,必先以慈卫之,以俭约之,以不敢为天下先弱之,然后能成神器之长矣。

德曰:天下皆谓我得大道,似不肖於道者也。以道为大,故似不肖。若大似道久矣,其细民之语也,非达者之言与。道满天下,无物无之,岂有大小之肖乎?紫阳云:人人自有长生药,奈是愚迷枉摆抛。又云:此般至宝家家有,自是愚人识不全。岂直以大者为道邪?故曰我有三宝,人当宝而持之。一曰慈,不暴也,慈而不暴,故能勇。二曰俭,不贪也,俭而不贪,故能广。三曰不敢为天下先,不武也,先而不武,故能器。不敢为天下勇,故能成慈之长;不敢为天下广,故能成俭之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之长。夫佳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战胜而美,是乐杀人也。乐杀人者,必杀之,故不可得志於天下。今也舍慈且勇,又从而暴之;舍俭且广,又从而贪之;舍后且先,又从而武之,其速死也必矣。是不知慈者,战守之本也。以慈用兵,天下顺之,以暴用兵,亲戚畔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以慈守国,天下助之,以贪守国,天下恶之。以天下之所助,备天下之所恶,故君子有不守,守必固矣。是故天将降大道救此人也,必使以慈而为卫身之坚甲利兵矣。

善为士章第六十八

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者不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也。

经曰:善为士者不武,善为战者不怒,善为胜者不与交兵,善用人者先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能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也。

道曰:武王师渡孟津,天下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武王曰:未可也。居二年而灭纣,可谓善为士者不武。时甲子昧爽,王朝至於商郊牧野,乃誓。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以麾,可谓善战者不怒。受率其旅若林,罔有敌于我师,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血流漂杵一戎衣,天下大定,可谓善胜者不与。受有亿兆人,离心离德,予有虎责三千人,同心同德,至於大邦畏其力,小邦怀其德,可谓善用人者为之下。夫武王者,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振古以为极也。

德曰:天下之交,天下之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也。故阴在上,阳下奔,首尾武,中间文,是知善为火侯者,不独用於武也,故善为大道之士,不武而武,不文而文,故曰善为士者不武。强兵战胜犹为不祥,而况於怒战乎?故善战者不怒,不战而屈人之兵也。圣人目击道存,以神遇神,至於龟龟相视,鹤鹤相唳,犹且以神遇神,而况於善胜者乎?故不与之交兵也,善用人者为之下。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也,是谓不争之德。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是谓用人之力。民之所欲,因而与之,民之所恶,因而去之也,行此道者,是谓配天振古以来无此其极也。

用兵有言章第六十九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是谓行无行,攘无臂,仍无敌,执无兵。祸莫大於轻敌,轻敌则几丧吾宝。故抗兵相加,哀者胜矣。

经曰:用兵者有言:吾不敢为主而常为客,不敢进寸而常退尺。是谓行若无行,攘若无臂,仍若无敌,执若无兵。其祸莫大於轻敌,轻敌则几丧吾宝#2,故抗兵相加,先哀者胜矣。

道曰:兵家有言:不敢为主,师出以律,失律凶也,而常为客,是谓用人之力,所以不敢为主而常为客也。三分殷之天下,文王有其二矣,然犹以服事殷,九载大勋未集,直至武王周公继之,所以不敢进寸而常退尺也。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东征西怨#3。徯我后,后来其苏,所徂之民,室家相庆。是谓行之而无行,攘之而无臂,引之而无敌,执之而无兵也。少师曰:不当王,非敌也。楚大破之,是以灭随。祸莫大於轻敌,轻敌则几丧吾宝矣。吴越加兵相抗,越不得已勾践请臣之,吴遂释越,后竟为勾践所灭。故曰抗兵相加,哀者胜矣。

德曰:紫阳有云:药重一斤须二八,调停火侯托阴阳。养药必须火候,火候要在调停。火候有文有武,有宾有主,用兵之法也。又云:用将须分左右军,饶他为主我为宾,劝君临阵休轻敌,恐丧吾家无价珍。正谓此说尔。大抵用兵之法,以怯为主,怯则不敢轻敌,故常以逸待劳,以钝挫锐,以静待动,以文御武,故折冲樽俎,不战而可以屈人之兵矣。用兵者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矣#4,又不敢进寸而退尺矣,是谓行之於无行,攘之於无臂,仍之於无敌,执之於无兵也。是故祸莫大於轻敌,轻敌则几丧吾宝。紫阳又云:前弦之后后弦前,药味平平气象全。采得归来炉里煅,煅成温养自烹煎。大抵至药,朱砂水银而已,直下别无一物。合和入炉,制伏养煅,全凭火候,抽添运用,太文则不熟,太武则飞去,所以不敢轻敌,轻敌则几丧吾宝矣。必须文武相济,刚柔迭用,调停而后可以得所,故加兵相抗,哀者胜矣。彼我相持,势均力敌,苟有为者,必败之。如不得已,卑辞以哀之,柔颜以骄之,使敌大逞其志,而后可以自胜。

吾言甚易知章第七十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唯无知,是以不我知。知我者希,则我贵矣。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经曰:吾言甚易知,甚易行。以其至易,天下莫能知,莫能行。其言有宗,其事有主。夫惟人之无知,是以不我知。所以知我者希,我则贵矣。是以圣人被褐怀玉,而人莫之知也。

道曰: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天下万物皆道无可拣择者,甚易知,甚易行,道在迩,事在易也。天下皆莫能知,皆莫能行,求诸远,求诸难也。天下皆谓我大久矣,其细也。若言天地,必自太极,若言万物,必自天地,若言男女,必自父母。所以言有宗,事有君也。唯此之无知,是以不我能知。今不我能知,是以知我者希。人之知者希,自知我之贵矣。是以圣人被褐怀玉,谁能知之?

德曰:紫阳云:常言俗语合圣道,宜向其中子细讨。若将日用颠倒求,大地尘沙尽成宝。吾甚易知,甚易行也。及问其故,天下皆莫能知,皆莫能行,何谓也?其言有宗,其事有君也。其言有宗,不离太极、两仪、四象、八卦;其事有君,不离天地、日月、男女、水火。用之於天地,万物自然生成,甚易知,甚易行。移之於人身,心肾自然水火,天下皆莫能知,皆莫能行。惟此世人无知,是以不我能知。知我者其天乎?所以知我者希。知我之者既希,则自知我道贵矣。是以圣人恶衣服,美道德,故曰被褐怀玉。世人观其外而不观其内也,何以知圣人之道德乎?

知不知章第七十一

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唯病病,是以不病。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经曰:知为不知,上也;不知为知,病也。夫唯病其所病,是以不病。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道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故知者不言,言者不知。然圣人之道,书不尽言,言不尽意,若珠走盘中,左右逢原,无往而不可。以其大道本无言说,皆是无为自然,以知犹为不知,而况以不知为知者乎?故真知者不以为知,知之者上也;不真知者强以为知,知之者病也。能知不知之病以为己病,是以不病。圣人不病者,何也?盖能病其所病,是以不为圣人之病。

德曰:吾言甚易知,甚易行,知不知,上也。天下皆莫能行,不知知,病也。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使民无知无欲。知不知,上,古之学者为已之道也。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余食赘行,物或恶之。不知知,病,今之学者为人之道也。能病其病,是以不病;不能病其病,是以成病。圣人不病,以其病病,能病其病,是以不病。

民不畏威章第七十二

民不畏威,大威至矣。无狭其所居,无厌其所生。夫惟不厌,是以不厌#5,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此。

经曰:民不畏威,则大威至矣。无自狭其所居,无自厌其所生。唯此不厌,是以常不厌。是以圣人自知而不自见,自爱而不自贵,故去彼狭厌,取此知爱。

道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威,自我民明畏。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故民不畏威,则天之大威至矣。其为人也,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善其身足矣,此大丈夫之所为也。爱之欲其生,自狭其所居也。恶之欲其死,自厌其所生也。何浅丈夫也哉?故曰无狭其所居,自知之道也;无厌其所生,自爱之道也。唯此不厌其所生,是以常不厌矣,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道要自知,明不自见;德要自爱,名不自贵。大道既知,孰不见其明?何铃自见?大德自爱,孰不贵其名?何必自贵?明苟自见,是狭其所居也,名苟自贵,是厌其所生也,不亦惑乎?是以圣人去彼之狭,取此之知,去彼之厌,取此之爱。

德曰:人之所畏,不可不畏。法犹江河,使民易避。民之於水火,吾见蹈而死者矣,可不畏邪?民苟不畏水火之威,则大有威於水火者至矣。若畏其威,水火日用,饮食养人。若不畏威,凭河涉川,赴汤蹈火,无所不至,吾见其死者矣,故曰大威至矣。民不畏威,狭其所居也。大威至矣,厌其所生也。无狭其所居,使民畏威也。无厌其所生,使大威不至也。故曰夫惟不厌,是以不厌。日用饮食,何厌之有哉?是以圣人常自知其己之不足,不自见其明之有余,常自爱其己之入道,不自贵其名之过人,故曰去彼取此。

勇於敢章第七十三

勇於敢则杀,勇於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恶,孰知其故?是以圣人犹难之。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坦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经曰:勇於敢则见杀,勇於不敢则活。知此两者,利害甚明。天之所恶,孰知其故?是以圣人犹难知之。盖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坦然明白,善为谋矣。故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道曰:慈故能勇,敢则杀人。勇敢杀人,人必杀之,故曰勇於敢则杀。守天下之至勇,处天下之至静,以柔驰坚,以静胜热,勇於不敢则活矣。凡此两者,或利或害,人皆知之。天之所恶,孰知其故?是以圣人犹难知其故也。大抵天之所恶,勇敢而见杀者,有为而好争者,不知而多言者,尚异而无谋者,天之所恶也。是以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也。地有生长收藏,厚德载物,不言而善应也。人有仁义礼知,大业成物,不召而自来也。此谓天之道,坦然明白,善为谋矣。天地设位,圣人成能,人谋鬼谋,百姓与能。故善胜者不争,善应者不言,自来者不召,善谋者坦然。天之道也,何故如此?天网恢恢,疏而不失也。天包大地,恢恢之网也。空虚无有,疏而不失也。

德曰:用兵有言: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勇於果敢,则为主而进寸,是以见杀。勇於不敢,为客而退尺,是以致活。两者利害,或敢於死者杀,或敢於生者活,请各择其勇矣。天之所恶,世人孰知其故?是以圣人犹此难之,大造化也。故天之道,不争而善胜,将欲噏之,必固张之道也。不言而善应,四时行焉,百物生焉之道也。不召而自来,夫物芸芸,各归其根也。坦然而善谋,周天三百六十度,五星二十八合,日月运行,一寒一暑,生长万物而成一岁之道,何尝有欺乎?故曰坦然而善谋。入道无形无名,无状无象,纲罗万物,俱在乎其中矣,此所谓疏而不失也。

民常不畏章第七十四

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常有司杀者杀。夫代司杀者,是谓代大匠斲。夫代大匠斲,希有不伤其手矣。

经曰:民本不畏死,奈何以死道惧之,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事者,以为吾得执而杀之,孰敢当此?常有司杀者杀之。代有司杀者,是谓代大匠斲,夫代大匠斲,鲜有不伤其手者矣。

道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天下皆知生之有死,犹夜旦之必然,是不知生中有死,死中有生之道也。民常不畏死者,不知其生之道也。使知有生,谁不畏死?故人之常情,勇於敢则杀。奈何以死惧之者,使知其死之道也。使知其死,谁不乐生?故人之道业,勇於不敢则活。若者以为吾得执而杀之,孰敢当此?自有造物在焉,故常为有司当杀者杀之。天地造物也,不当杀者杀之,代有司也。夫代司杀者,人力有为也,是谓代大匠运斤成风而斲木也。夫代大匠之斲者,果有大匠之技,则尽垩而鼻不伤。苟代而为之,岂止鼻垩不尽,而自不伤其手者亦几希矣。

德曰:民不畏威,则大威至矣,故设以威道,使民不厌。民不畏死,则大死至矣,故设以死道,使民知惧。民若常不畏死,奈何设以死道惧之?以此言之,人本畏死也。若使民常畏死,天地造化,不得而杀也必矣。故为奇事正道者,天地造物犹不得而杀之,以为吾得执而杀之者,执敢当哉?至如常有司杀者杀,亦杀其素不畏死,当死者也。其常畏死,不当死者,安得执而杀之?夫代司杀者,又不若有司之有常刑也,是谓代大匠斲木也。夫代大匠斲者,轮扁犹难之,而况於枘凿乎?鲜有不伤其手者矣。

民之饥章第七十五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民之轻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轻死。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於贵生。

经曰:民之有饥,以其上食税多,是以有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民之轻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轻死。夫唯无以生为事者,是为贤於贵生。

道曰: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兽相食人且恶之,为民上者立而视其饥而死者与?故曰民之饥,以其为民上者食其税之多也,是以有饥。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犹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法极则奸生,令下则诈起,故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也,是以难治。上苟无为,而天下自治矣。甚爱者必大费,多藏者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故民之轻死,以其求生事之厚也,是以轻死。夫唯以道为主,而不以生为事者,是又贤於贵生也,不亦明乎?

德曰:上之所好,下必有甚焉者矣。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所以民之饥者,上食其税之多也,是以民饥。人之真气衰者,心欲其德之乱也,是以气衰。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气之难养,以其心之无定。民之轻死,以其求生之厚,人之轻死,以其养生之薄。夫唯无以求生为事,专一养生为事,求生之道固可贵矣,而养生之道又贤於求生也远矣,故曰是贤於贵生。

民之生章第七十六

民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不胜,木强则共。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经曰:人之得生也柔弱,其致死也坚强。万物草木之始生也柔脆,其致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不胜,木强则共矣。故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道曰:水至柔而四海不空,山至坚而五岳终陷,故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天下之至弱,驰骋天下之至强。是以人之得生也柔弱,不得其死也坚强#6。至如万物草木之始也,亦以其柔脆为主,故震巽为草木,无有硗腴瘠卤,皆返生而出升于虚邑,无所疑也。至於其将死也,亦以其坚强为主,故坎离其於木也,为坚多心,为科上槁矣。故曰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不胜,木强则成共,宰木共矣是也。故强大者常处下,柔弱者常处上。震兑,在天之阴也。巽艮,在地之阳也。天以始生言之,阴上而阳下,交泰之义也。地以既成言之,阳上而阴下,尊卑之位也。故地在天上曰泰,天在地上曰否,是以强大处下,柔弱处上,天地之义也。

德曰:乾坤中交而生坎离。坎本坤体,再索乾之中爻,故谓之中男。离本乾体,再索坤之中爻,故谓之中女。坎外阴而内阳,反为中男。离外阳而内阴,反为中女。男子外阳而内阴,离火之象也。女子外阴而内阳,坎水之象也。此所谓日月并明,水火颠倒。大抵养命者,皆取坎中一阳,而还离中一阴。故紫阳云:取将坎位中心实,点化离宫腹里阴。从此变成乾健体,潜藏飞跃尽由心。盖以此也。夫人之生也柔,离中之阴也。其死心坚强,坎中一阳也。阴本主死,如何言生,阳本主生,如何言死,不颠不倒,不名曰道。盖阴不得阳则不生,阳不得阴则不死,此言夺天地之造化也,必须颠倒,万物草木亦然。故强大处下,柔弱处上,阴在上,阳下奔之义也,其旨不亦远乎。

天之道章第七十七

天之道,其犹张弓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以有余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其不欲见贤。

经曰:天之道,其犹张弓乎,高者必抑之,下者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而奉有余。孰损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能之。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不欲见其贤德。

道曰:天之道圆而神,包乎大地,生成万物,张弓之象也。地上之天,常用半周,弛弓之象也。高者抑之,下者举之,乃是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有余者损之,秋收冬藏也。不足者与之,春生夏长也。此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裒多益寡,称物平施之道也。人之道则不然,不足者损之,民之饥也。有余者奉之,上食其税之多也。此所谓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剥下增高,绝短补长之谓也。既损不足而奉有余,谁能以有余而复奉天下之不足?唯有道者能之尔。是以圣人为於无为而不自恃,成於无功而不自处,不欲见其贤德赞行,而使人奉其有余矣。康节所谓老子知《易》之体者也,斯亦不过矣。

德曰:坎为弓轮,离为兵戈,弧矢之象也。离午为心,坎子为肾,水火之象也。天之道,其犹张弓乎?子后阳生,下者举之,午后阴生,高者抑之。心火有余,臀水息之,有余者损之也。肾水不足,心火息之,不足者与之也。水火相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也。人之道则不然,肾水不足,又从而以欲竭其精,不足者损之也。心火有余,又从而以酒为浆,有余者奉之也。水火相射,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也。谁能损其有余,以奉周身之不足?唯有道者能之。是以圣人无为而为而不自侍,无功而成而不自处,实不欲见其贤行,而使大道有偏於奉养,以成其太过不及之患矣。

天下柔弱章第七十八

天下柔弱莫过於水,而攻坚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故柔胜刚,弱胜强,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故圣人言: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之不祥,是谓天下王。正言若反。

经曰:天下柔弱莫过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慎无以轻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皆莫能行。故圣人云:能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能受国之不祥,是谓天下王。受垢而主,不祥而王,圣人正言若相反也。

道曰:坎为太柔,其水升降天地。坤为少柔,其土生成万物。然生成万物之形者,坤土也。升降万物之气者,坎水也。故润万物者,莫润乎水,是以天下柔弱莫过於水,其水与气往而不入#7,无往而不胜,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也。慎无以轻易其水也,水哉水哉,故曰其无以易之。夫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而皆莫能行,岂可以水为轻易邪?水之时义大矣哉。故圣人云:能受国之垢辱,是谓社稷之主;能受国之不祥,是谓天下之王。水柔之象也。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受垢而主,不祥而王,皆正言若反也。

德曰:真精至柔,真气至弱,坎水藏之,皆有名而无形,一身之主也。精气一败之后,筋骨虽曰坚强,不久而为粪土矣。以此言之,天下之柔弱莫过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孰敢轻易而卑下之?故曰其无以易之。夫柔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其然,皆莫能行其事,水之为道大矣哉。故圣人云:能受国之垢辱,弱之胜强也,弱之胜强,是谓社稷主。能受国之不祥,柔之胜刚也,柔之胜刚,是谓天下王。皆正言相反也。

和大怨章第七十九

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於人。故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经曰:和其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吉事尚左,契代绳约,是以圣人常执吉约而不责於人。故有德司契,无德司法。彻者,法也。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道曰: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大衅已成而后解之,必有余衅,又安可以为信?大怨已彰而后和之,必有余怨,又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谓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而不贵於人#8,可谓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惟有德者能司其契,无德者但司其法。是以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德曰:天地合而甘露降,阴阳和而风雨时,损益盛衰之始也。三阳出地,地天泰也,地天方泰,三上相交,损其盛也。三阴出地,天地否也,天地方否,初四相交,益其衰也。故曰损益盛衰之始也。故泰能生物,吾能成物,遂使天下万物常恨天地之不为损益矣。大而天地,小而万物,皆托阴阳以成其器,而况於人乎?阳唱而阴和,是谓男女居室,阳唱而阴违,是谓夫妻反目,而况於大怨乎?大怨已成,方为和之,以和反怨,必有余怨。既有余怨,安可以为善?大怨已形,方为救之,以救反怒,必有余怒。既有余怒,安可以为助?是以圣人常执左契,以弱胜强,不责於人,以柔胜刚。有德司契,执其柔也。无德司彻,执其刚也。故天道不替,常与左契;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小国寡民章第八十

小国寡民,使有什伯器之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狗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经曰:小国虽曰寡民,各什伯有长,人但器之而不为国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狗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知事相往来。

道曰: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而有天下,皆小国寡民也。是以经界既正,井地既均,匹夫匹妇,受田百亩,使民各有什什伯伯之长,而不相假借矣。然后上中下士谷禄既平,但以人为器使,而不为国之役用,故曰器之而不用,遂使民之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往而乘之;虽有甲兵,无所向而陈之;使民复为上古结绳之用。以佃以渔,甘其食矣。衣褐捆屦,美其服矣。穴居野处,安其居矣。鼓腹击壤,乐其俗矣。邻国相望,鸡鸣狗吠相闻,而达乎四境,使民直至老死,不知公私之事有相往来。

德曰:富贵安民,人之精满而气盛者也。小国寡民,人之精败而气衰者也。虽曰气衰而精败,亦有接衰补老之道。至於百二十年犹可还,过此修真诚更难,直须九转八琼丹,日月之华救老残,而况小国之寡民乎?夫气衰而精败者,六十四卦尽者之人也,必须先使五脏六腑各有所主,《黄庭内经》是也,故曰使有什伯。虽曰安炉立鼎,止是养药而已,不敢煅炼烹煎,故曰器之而不用。筑丹室,置鼎器,绵绵若存,用之不勤,使民重死而不远徙也。虽有飞舟奔车,无所乘之;虽有坚甲利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是谓复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也,不亦重乎?是以天下太平而为羲皇上人,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十二宫尔汝相忘也。邻国相望,鸡狗之声相闻,十二经表里相和也。苟得如此,直至老死,复与世俗不相往来,不亦宜乎?

信言不美章第八十一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经曰: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圣人虚明,何所积乎?既以为人己愈有之,既以与人己愈多之。天之道,有利而不害;圣人之道,无为而不争。

道曰: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信言不美也。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美言不信也。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而不居,善者不辩也。其政察察,其民缺缺,辩者不善也。知者不言,知者不博也。言者不知,博者不知也。圣人之道,存乎太极,虚明一气,无所不有,是以不积。既以此道为人,自己愈为有矣,既以此道与人,自己愈为多矣。故天之道,有利而不害,天下莫能与之害,圣人之道,无为而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

德曰:信言不美,无为大道也。美言不信,傍门小术也。善者不辩,吉人之辞寡也。辩者不善,躁人之辞多也。知者不博,一以贯之也。博者不知,记问之学也。圣人之道,不必多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足矣。此道既以为人,人即我也,人既皆我,己愈有之。此道既以与人,人亦我也,人既皆我,己愈多之。故先天之道,以美利利天下而不害於人,人皆衣其道;圣人之道,以无为为天下而不争於人,人皆被其德。道德衣被於天下成矣。而先天圣人之功成矣。

道德真经三解卷之四竟

#1其微以散:『以』疑作『易』。

#2轻敌则几丧吾宝:『轻敌』二字原脱。

#3东征西怨:疑作『东征西夷怨』。

#4不敢为主而为客:后一『为』字原脱。

#5夫惟不厌,是以不厌:『是以不厌』原脱。

#6不得其死也坚强:『死』疑作『生』。

#7往而不入:疑作『无往而不入』。

#8不贵於人:『贵』疑作『责』。

道德真经注(吴澄)

道德真经注卷之一临川吴澄述

道经上

上篇之首句曰道可道,故以道字名篇,尊之而曰经。他本或作《道德经》上,则是以《道德经》为一书之总名,而分上下篇也。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道犹路也。可道,可践行也。常,常久不变也。名谓德也。可名,可指定也。道本无名,字之曰道而已。若谓如道路之可践行而-道,则非此常而不变、之道也。德虽有名,强为之名而已。若谓如名物之可指定而名,则非此常而不变之德也。○可道去声而道同。强其两切。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无名者,道也,天地亦由此道而生,故谓之始。有名者,德也,万物皆由此德而生,故谓之母。

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常即常道、常名之常。常无欲,谓圣人之性寂然而静者,此道之全体所在也,而于此可以观德之妙。其指德言,妙以道言。妙者,犹言至极之善。常有欲,谓圣人之情感物而动者,此德之大用所行也,而于此可以观道之徼。其指道言,徼以德言。徼者,犹言边际之处,孟子所谓端是也。○徼古吊切。

此两者同,

此两者谓道与德。同者,道即德,德即道也。

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玄者,幽昧不可测知之意。德自道中出而异其名,故不谓之道而谓之德。虽异其名,然德与道同谓之玄,则不异也。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众妙谓德。门谓由此而出。德与道虽同谓之玄,道则玄之又玄者,故道乃德之所由以出也。其妙之妙,道也,妙之合而为一本者。众妙之妙,德也,妙之分而为万殊者。

右第一章此首章总言道德二字之旨。张子曰:由太虚有天之名,由气化有道之名。老子则以太虚为天地之所由以为天地者而谓之道,以气化为万物之所得以为万物者而谓之德。道指形而上之理,不杂乎气者而言,庄子所谓常无有也。德指形而下之气中有此理者而言,庄子所谓太一也。故其道其德以虚无自然为体,以柔弱不盈为用。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美谓美于他物,以质而言也。善谓善于其事,以能而言也。美恶善不善之名相因而有,以有恶故有美,以有不善故有善,皆知此之为美则彼为恶矣,皆知此之为善则彼为不善矣。欲二者皆泯于无,必不知美者之为美,善者之为善,则亦无恶无不善也。

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物之有无,事之难易,形之长短,势之高下,音之辟翕,声之清浊,位之前后,两相对待,一有则俱有,一无则俱无,美恶善不善之相因亦犹是也。相形谓二形相比并,相倾谓一俯临一仰视,相和谓一倡一和,随犹随风巽之随相连属也。五者皆言其偶,独音声不言者,盖止曰辟翕清浊,则人不知其为言音声也。言音声则其有辟翕清浊之相偶自可知,故但指言其实而不言其偶也。○易以豉切。和胡卧切。属之欲切。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事而为则有不为者矣。惟无为则无不为也。教而言则有不言者矣,惟无言则无不言也。

万物作而不辞,生而不有,

天地亦然。作谓物将生春时也,辞谓言辞,生谓物既生夏时也,有谓有言。不辞不有,此天地不言之教也。夫子谓天何言哉,百物生焉是也。

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

为谓物将成秋时一也,恃谓恃其能而有为,功成谓物既成冬时也,居谓处其功而自伐。不恃不居,此天地无为之事也。

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不去,常存也。天地不居成物之功,故其功长久而不去。○夫音扶。

右第二章圣人以不事而事,故其事无所为;以不教而教,故其教无所言。无为不言,则虽有美有善而人不知,是以其美其善独尊独贵而无可与对。若有为之事,有言之教,则人皆知其为美为恶,而美与恶对,善与不善对,非独尊独贵不可名之美善矣。老子一书之中凡诸章所言,皆不出乎此章之意。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

尚谓尊崇之,贵谓宝重之,见犹示也。人之贤者,其名可尚上之,人苟尚之,则民皆欲趋其名而至于争矣。货之难得者,其利可贵上之,人苟贵之,则民皆欲求其利而至于为盗矣。盖名利可欲者也,不尚之不贵之,是不示之以可欲,使民之心不争不为盗,是不乱也。○见贤遍切。

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

四其字皆指民而言。虚其心谓使民不知利之可贵而无盗心也。实其腹谓民虽不贪于利,然圣人阴使之足食而充实,未尝不资夫货也。弱其志谓使民不知名之可尚而无争心也。强其骨谓民虽不贪于名,然圣人阴使之勉力而自强,未尝不希夫贤也。○夫音扶。

常使民无知无欲,

谓使民皆无所知,不知名利之可欲而无欲之之心。

使夫知者不敢为也。

谓民纵有知名利可欲者,亦不敢为争盗之事。然不敢为则犹有欲为之心,特不敢尔。

为无为,则无不治矣。

为无为谓为争为盗者皆无为之之心,如此则天下无不治矣。

右第三章此章言圣人治天下之道。而虚心、实腹、弱志、强骨,后世养生家借以为说,其说虽精,非老子本旨也。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

冲字本作盥器之虚也,或疑辞不敢必也。道之体虚,人之用此道者亦当虚而不盈,盈则非道矣。渊,深不可测也。宗犹宗子之宗,宗者族之统,道者万物之统,故曰万物之宗。似者亦不敢必之辞也。○冲直中切。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

挫,摧也。锐,铦也。纷,纠结也。解,纠结者以觿取其锐也。凡锐者终必钝,故先自摧其锐,以解彼之纷,不欲其锐也,则亦终无钝之时矣。和犹平也,掩抑之意。同谓齐等与之不异也。镜受尘者不光,凡光者终必暗,故先自掩其光以同乎彼之尘,不欲其光也,则亦终无暗之时矣。夫锐者必钝,光者必暗,犹盈者之必溢,道不欲盈,故锐者摧之而不欲其锐,光者和之而不欲其光也。其锐其光二其字属己,其纷其尘二其字属物,旧解作一句一义者非,此四句言道之用不盈也。湛,澄寂之意,道之体虚,故其存于此也,似或存而非实有一物存于此也,此一句言道之体虚也。○夫音扶。

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吾不知谁之子,问辞也。象帝之先,答辞也。子,父母所生者。象帝,天也。象言天有象,帝言天之主宰也。谓道果谁之子乎?天先乎万物,而道又在天之先,则天亦由道而生,无有在道之先者矣。

右第四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仁谓有心于爱之也。刍狗,缚草为狗之形,祷雨所用也,既祷则弃之,无复有顾惜之意。天地无心于爱物而任其自生自成,圣人无心于爱民而任其自作自息,故以刍狗为喻。盖圣人之心虚而无所倚着,若有心于爱民则心不虚矣。○复符后切。着直略切。

天地之间,其犹橐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橐钥,冶铸所用,嘘风炽火之器也。为函以周罩于外者,橐也。为辖以鼓扇于内者,钥也。天地间犹橐钥者,橐象太虚,包含周偏之体,钥象元气,絪缊流行之用。不屈谓其动也直,愈出谓其生不穷。惟其橐之虚而钥之化,化者常伸,故其钥之动而橐之生,生者日富在天地之间者。如此其在人也,则惟心虚无物而气之道路不壅,故气动有恒,而虚中之生出益多。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数犹速也,穷谓气乏。人而多言则其气耗损,是速其匮竭也。不如虚心固守其所,使外物不入,内神不出,则其虚也无涯,而所生之气亦无涯矣。中谓橐之内,钥所奏之处也。○数音朔。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

谷以喻虚,虚则神存于中,故曰谷神。谷即中之处而守之者神也,不死谓元气常生而不死也。牝以喻元气之濡弱和柔,上加玄字者,赞美之辞。玄牝者,万物之母也,庄子所谓太一者,此或号之为灵宝后天之宗。

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门谓所由以出,根谓所由以生。虚无自然者,天地之所由以生,故曰天地根。天地根者,天地之始也,庄子所谓常无有者,此或号之为元始先天之祖。

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绵绵谓长久不绝,若犹云而也,存谓神之存,勤犹云劳也。凡气用之逸则有养而日增,用之勤则有损而日耗,言神常存于中则气不消耗也。

右第五章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久。

天地以其气生万物,而不自生其气。

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后谓卑贱在下不求先人,先谓尊高在上,外谓清静无为不求益生,存谓长久住世,无私谓后其身外其身,成其私谓身先身存。圣人非歌成其私也,而自有身先身存之效,假设众人有心成其私者,言之则为能成其私也。

右第六章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上善谓第一等至极之善,有道者之善也。其若水者,何也?盖水之善以其灌溉浣濯有利万物之功,而不争处高洁,乃处众人所恶卑污之地,故几于有道者之善。几,近也。○恶乌路切。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彼众人所善,则居之善必得地,心之善必如渊,渊谓静深。与之善必亲仁,与谓伴侣,仁谓仁人。言之善必有信,政之善贵其治,事之善贵其能,动之善贵其时,时谓当其可。七者之善皆择取众人之所好者为善,可谓之善而非上善也。

夫惟不争,故无尤。

夫惟有道者之上善,不争处上而甘于处下,有似于水,故人无尤之者。尤谓怨答,众人恶处下而好处上,欲上人者有争心,有争则有尤矣。

右第七章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持,奉之也。已,止也。揣,捶之也。此章谓道不欲盈,而又以锐为比,言盘水者不可以盈,盈之则易至于溢,不如已之而不使盈也。遂言捶锥锋者不可以说,锐之财易至于挫,而不可长保其锐矣。盈之则不长保其盈,亦犹是也。○易以豉切。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世有金玉满堂莫能守者,何哉?盖因富贵而骄,自遗其咎耳。是以功成名遂而身退,乃合于天之道,此言不可盈之也。金玉谓富。骄谓盈。自遗谓由己所政,非由乎人。咎谓不能守之咎#1,功成名遂谓贵。身退谓不盈之者。天之道虚而不盈,故四时之序,成功者去。前言富后言贵,而富贵二字在中间一句,通贯前后。惟贵乃富,则富之中有贵,既贵必富,则贵之中有富。富贵二者相须而有,故骄盈而不保其富,是即不保其贵也;身退不盈而长保其贵,是亦长保其富也。

右第八章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

载犹加也。阴魄为营,犹军营之营。阳魂为卫,犹兵卫之卫。营者所以居士卒也,神加阴魄,魄抱阳神,交媾不离,则如日月之终古常存矣。此出世之人能存形者也。专气于内,熏蒸肌骨,极其软脆,如母腹之婴儿,此出世之人能存气者也。神栖于目,目有所见则神驰于外,闭目藏视,黑暗为玄,虽玄之中犹有所览,是犹有疵也,玄中所览亦并涤除,妄见尽灭,然后无疵,此出世之人能存神者也。○离去声。

爱民治国,能无为乎?天门开阖,能为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

爱民治国谓君国子民用仁用智,神用于外未能交媾于内,然身虽有事而清静自然,形不疲劳,所谓无为也,此住世之人能养形者也。天门开阖谓鼻息呼吸有出有入,气分于外未能专一于内,然鼻虽有息而调帖纯熟,气不粗猛,所谓为雌也,此住世之人能养气者也。明白四达谓目见光明周视四向,目接于外未能无览于内,然目虽有见而心境两忘,无所辨识,所谓无知也,此住世之人能养神者也。

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生之谓气之未生者,生之而有恒。畜之谓气之已生者,聚之而无损。生之者虽有所生,而实无心于生之,故曰不有。畜之者虽有所为,而实无心于为之,故曰不恃。如为官长者,虽宰夫民,而实无心于长之,故曰不宰。此所以为玄妙不可测之德也。○畜敕六切。长知两切。夫音扶。

右第九章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甩;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辐,轮之轑也。毂,轮之心也。无,空虚之处也。埏,和土也。埴,土之粘腻者。为器谓以水和粘腻之土为陶器也。凡室之前,东户西牖,户以出入,牖以通明。车,载重行远,器,物所贮藏,室,人所寝处,故有此车有此器有此室,皆所以为天下利也。故曰有之以为利。然车非毂馆空虚之处可以转轴,则不可以行地;器非中间空虚之处可以容物,则不可以贮藏;室非户牖空虚之处可以出入通明,则不可以寝处。车以转轴者为用,器以容物者为用,室以出入通明者为用,皆在空虚之处,故曰无之以为用。人之实腹有气所以存身,所谓为利也,虚心无物所以生气,所谓为用也,故取三物为喻。○和胡卧切。

右第十章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凡所欲之外物,皆害身者也。○行下孟切。

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圣人但为实腹而养气,不为悦目而徇物也。故悉去彼在外之诸妄,而独取此在内之一真。上言目盲、耳聋、口爽、心狂、行妨五者,下但言不为目,盖举一以包其四。董思靖曰:前章言虚中之用,此则戒其为外邪所实。然目必视,耳必听,口必味,形必役,心必感,是不可必静,惟动而未尝离静,则虽动而不着于物,乃湛然无欲矣。染尘逐境皆失其正,而要在于目,是以始终言之。夫子四勿,必先曰视。六根六尘,眼色亦居其首也。

右第十一章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

宠犹爱也,名位之尊,人以为荣,反观之则辱也,故知道者不爱,而爱之者于此而惊焉,谓不能忘之而以之动心也。贵犹重也,货财之富,人以为大利,反观之则大息也,故知道者不贵,而贵之者于此而身焉,身谓不能外之而以之自累也。

何谓宠辱,辱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

谓之辱者,以其为卑下而不足为尊高也。或者食慕于未得之先,一旦得之而惊焉,迷恋于既得之后,一旦失之而惊焉。是宠此辱而惊之者也,故曰宠辱若惊。

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人有此生,忧虑百端,战兢保持,死而后免。身为大患,无可奈何,货财之为大患则身外物也,弃而不有,何能为累。或者不知外物之轻,视之一如吾身之重,推恐丧亡其所有,是贵此大患而身之者也,故曰贵大患若身。○丧息浪切。

故贵以身为天下,则可以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乱则可以托天下。

天子之尊,四海之富,皆以其身为天下者也。知道之人爱惜贵重此身,不肯以之为天下,宁不有天下而不轻用其身,夫惟如此,乃可以寄托以天下也。寄犹寄百里之命之寄。托犹托六尺之孤之托。舜禹有天下而不与焉,所以可受唐虞之禅。彼宠其辱以为荣,贵其大患以为大利者,鄙夫尔,何可付之以天下哉。贵以身为天下,富以身为天下,老子之意善矣,而杨朱为我之学原于此。○为云伪切。夫音扶。与音豫。

右第十二章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

此章专言德迹之呈露者,目视之而易见,夷谓平夷,夷则泯役无进,故之不见。声之繁密者,耳听之而易闻,希谓希疏,希则间阔无声,故听之不闻。形之章大者,手搏之易得,微谓微茫,微则杳汉无形,故搏之不得。夷希微三者,虽欲究极言之而不可,故混同无所分别,而名之为一。曰夷曰希曰微曰一,皆指常德而言也。

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惚恍。

其亦谓德也,其上其下犹《易》言形而上形而下也。绳绳,往过来续而不绝也。复,反还也。无物指道而言,德之上,道也,道无名,故不皦。德之下,物也,物有形,故不昧。德在有无之间,虽若有名而不可名,反还其初则归于无物之道,庄子所谓德至同于初是也。道,无物也,故无状无象;德,有名也,故可状可象。然其状其象亦非如物之有状有象也,故曰无状之状#2,无象之象。似有似无,故曰惚恍。

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惟其惚恍不可名,故迎之于前,随之于后,而皆不可见。古谓在先,今谓在后,有谓万物,德者其源出于道,其流溥于万物,故曰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古始者,道也,谓古先天地之所始也。道纪者,德也,谓道散为德,如理丝之缕有条而不紊也。能知此道则知此德,为道之纪也。

右第十三章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惟不可识,故强为之容。

士谓有道之士,旁达曰通,妙万物者,无所不通其妙也,微而不显,其通也,玄而难辨,渊乎如水之深而不可测,其中深不可测,故强为之模拟其外之容以示人也,下文七者是已。

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若冰之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浑兮其若浊。

豫犹皆兽名。豫,象属。犹,犬子也。象能前知,其行迟疑,犬先人行,寻又回转,故迟回不进,谓之犹豫。冬涉川者怯寒,畏四邻者惧敌,是以迟回而不进,有道者不敢为天下先,其容如此。俨,矜庄貌。若客,随而不迎也。涣,解散貌。若冰将释,融液而不凝滞也。敦,笃厚貌。朴,才未成器也。旷,空豁貌。若谷,虚而善应也。浑,黄浊貌。若浊,美恶玄同不自洁也。○浑胡衮切。解音蟹。

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

承上浊之一字而设问曰孰能浊乎,浊者动之时也,动继以静则徐徐而清矣。又因静之一字而设问曰孰能安乎,安者静之时也,静继以动则徐徐而生矣。安谓定静,生谓活动,盖惟浊故清,惟静故动,以是推之,则旷者不盈而盈,敦者不器而器,涣者不凝而凝,俨者不为主而主,犹豫者不为先而先,从可知矣。老子之意大率如此,后章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此意也。

保此道者,不欲盈。夫惟不盈,故能敝不新成。

成谓完备。凡物敝则缺,新则成,敝而缺者不盈也,新而成者盈也,保守此道之人不欲其盈,故能敝缺不为新成。章内七容,皆敝缺而不新成。

右第十四章

致虚极,守静笃。

致,至之而至其极处也,。虚谓无物,外物不入乎内也。极,穷尽其处也。守,固内御外,如守城之守。静谓不动,内心不出乎外也。笃,力不倦也。

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

作,动也,植物之生长,动物之知觉,皆动也。复,反还也,物生由静而动,故反还其初之静为复。植物之生气下藏,动物之定心内寂也。

夫物芸芸,各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

芸芸,生长而动之貌。凡植木,春夏则生气自根而上达于枝叶,是曰动,秋冬则生气自上反还而下藏于根,是曰静。天以此气生而为物者曰命,复于其初生之处,故曰复命。

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常者久而不变之谓,能知此者谓之明。昧者不知此,则不能守静而妄动,以害其生,故曰凶。容谓形着而见于外,内有养者,其外貌自与人不同也。公者,一国之主,言能保其一身之所有也。王者,天下之主,言能兼有天地之所有也。天谓与天为一也,与天为一则道在我矣,道在我则与道同其久。没犹终也,殆谓损寿而危其身也。按殆字从歹训危、训将、训近,凡字从歹者,多是死之义,殆者盖危而将近于死也。死者气尽而终,盖有穷匮竟尽之意,没身不殆,终此身而生长可保也。

右第十五章

大上,不知有之;其次,亲之誉之;其次,畏之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大上犹言最上,最上谓大道之世相忘于无为,民不知有其上也。其次谓化义之君,民亲之如父母,及仁义益着,则不但亲之而又誉之矣。又其次谓智慧之主,民畏之如神明,及智慧渐穷,则不但畏之而又侮之矣。信者,大道之实也。自大道之实有所不足,不能如上古之时,则君之于民有不以其实者焉,而日趋于华,于是一降则用仁义,再降则用智慧也。○大音泰。

犹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此言大上不知有之之事。犹兮见前章。贵,宝重也。然,如此也。宝重其言,不肯轻易出口,如犬行之迟疑退却。盖圣人不言无为,俾民阴受其赐,得以各安其生,及其功既成,事既遂,而百姓皆谓我自如此,不知其为君上之赐也。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

上文不知有之者,大道也。亲誉之者,仁义也。畏侮之者,智慧也。自大道一降再降,已是三等,智慧又变为大伪,则共有四等也。然大道废而后有仁义,则其变犹稍缓,智慧出而遄有大伪,则其变为甚亟。四者之分,与邵子所官皇帝王伯圣赞才术之等略相似。

六亲不和,有孝子;国家昏乱,有忠臣。

此言大道废有仁义之事,然与上文之意微不同,盖推广言之尔。六亲,父子兄弟夫妇也。尊卑长幼各由其道而无有不和,则子之孝者乃其常分,不知其为孝也。瞽史不父,嚣傲参会,而后知有大舜之孝子。国谓君,家谓臣,君臣上下各由其道而无有昏乱,则臣之忠者亦其常分,不知其为忠也。商纣不君,奸回群聚,而后知有三代之忠臣。

绝仁弃义,民复孝慈#3,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绝谓绝而不为。弃谓弃而不用。圣智,智慧也。巧利,大伪也。导民以巧,诱民以利,以工商之术率其民,如管仲治齐,卫鞅治秦是也。上文言世变之降以见趋末之由,此言治化之复以示反本之渐。绝弃帝者仁义以反于皇之大道,则民复其初,子孝于父,父慈于子,如淳古之时矣。绝弃王者圣智以反于帝之仁义,则民利其利,比于王之时相去百倍矣。绝弃霸者巧利以反于王之圣智,则虽未及帝之时,而思虑深远,政教修明,亦无有为盗贼者矣。

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三者,仁义圣智巧利也。属与庄子属其性乎仁义之属同,犹云附着也。皇之大道实有余,文不足自皇而降渐渐趋文。帝者以皇之治为文不足,于是降大道一等而附着于仁义。王者以帝之治为文不足,于是降仁义一等而附着于圣智。伯者以王之治为文不足,于是降圣智一等而附着于巧利。三者之治各令有所附着者,以文不足故尔,而岂知大道之民,外之相示以素,内之自守以朴。素者,未染色之丝也。朴者,未斲器之木也。质而已矣,奚以文为?惟其质而不文,是以民虽有身而似无身,其有私焉者少矣;民虽有心而似无心,其有欲焉者寡矣。

右第十六章

绝学无忧。

为学日益,必事事而为之,有一不能不知,则以为忧矣。惟绝之而不为,则无忧也。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

以下言为学则有忧之事。唯阿皆应声,唯正顺,阿邪谄。几何言甚不相远也。何若言何如其相远也。学应对者,唯与阿其初相去本不远,而唯则为善,阿则为恶,其究相去乃甚远,故学唯者惟恐其或流于阿,此举可忧之一事而言也。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

荒犹广也。央犹尽也。畏阿之为恶则不敢阿矣,然此特一事尔,凡人之所畏而不敢为者,皆不可以不畏,其事甚多,而未易穷尽,此为学者之所以多忧也。

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独泊然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

熙熙,和乐貌。泊,静也。兆如龟兆之微拆。众人之为学者,徇外以为悦,如享太牢而食,可悦口者甚美,如登春台而观,可悦目者甚备。我则泊然而静,情欲未开,无端倪可见,如婴儿未能孩笑之时,一不知外物之为乐也。

乘乘兮,若无所归。

乘乘谓寄寓于物。若无所归谓不住着于物。

众人皆有余,我独若遗。

遗,失也。众人喜其所得之多,我则一无所得而慊然若有失也。

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

沌如浑沌之沌一,冥昧无所分别也,作平声,读亦与庄子愚芚之芚同,谓无知也。○沌杜本切。

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

昭昭,已明。察察,尤明。昏昏,已不明。闷闷,尤不明。俗人皆以有知为智,我独无知而愚也。

漂兮其若海,飂兮若无所止。

如漂浮于海中,任其所适而不知其所定向;如飂飂之长风,随其所起而不知其所止息。

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似鄙。

众人皆有以者,有以知其所定所止也。顽谓面顽如麻痹不知痛痒者。鄙谓鄙人。我独顽然无知,有似远鄙之愚民也。凡民居于国邑繁庶之地者多知,居于远鄙僻陋之地者无知也。

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

此一句总结上文八节。自人之所畏至我独若遗四节,言人之为学者务多能,而我独一无所能。自我愚人之心至我独顽祖鄙四节,官人之为学者务多知,而我独一无所知。此我之所以独异于人,而我之所贵者,则大道之玄德也。玄德者,万物资之以养,所谓万物之母也,故曰食母。食母二字见《礼记内则篇》,即乳母也。司马氏曰:乳哺元和。○食音嗣。

右第十七章

道德真经注卷之一竟

#1守之咎:『咎』疑衍。

#2无状之状:原本脱『之状』,据粤雅本补。

#3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粤雅本及通行本此句在『绝圣弃智,民利百倍』后。

道德真经注卷之二

临川吴澄述

道经下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

孔德犹言盛德。容谓有而可见者。从,由也。万有皆本乎德,凡形气之可见者,德之容也。然德之所以有此容者,由道中出。

道之为物,惟恍惟惚。

德自道中出,而道则无也。德者,道所为物而似无似有,不可得而见,故曰恍惚。

恍兮惚兮,其中有物;惚兮恍兮,其中有象。

其字指德而言。物者,物生以后之形。象者,物生以前之气。德虽恍惚惚恍不可见,然形之可见者成物,气之可见者成象,皆德中之所有。先儒谓冲漠无朕而万有森然已具者,此也。

窈兮冥兮,其中有精。

恍惚虽不可见,而似无似有,犹似可见。窈冥则昏昏昧昧,全不见矣,此道之无也。其字指道而言,精谓德也。有物有象者,德之容,皆其粗也。德者,有物有象之本,乃其精也。庄子曰:以德为本,以本为精。上文言物象本乎德,此言德出乎道。

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二其字又指德言。真谓道也。信,实也,与真字同义。物象为粗而德为精,其为精者,乃甚真之道也。德之中有至实之道在焉。上文言道之中有德,此言德之中有道,盖道即德也,德即道也,首章曰:此两者同。

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

不去谓常存也。阅犹历也。甫,美也。众甫,万有也。万有之美有时变灭,惟孔德由道中出者,自古及今不变灭而常存,故以不去二字名之,以其有常而遍历古今无常之万有也。

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然,如此也。吾何以能知万物之变灭无常如此哉?以此孔德之有常者知之也。

右第十八章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

曲,一伦也,《易》、《礼》、《中庸》、《庄子》所言曲字皆以偏而不全为曲,曲者,不全也。然能专攻其所偏,致精乎此,旁达乎彼,举一反三,通一毕万,久必会其全也。自初即欲求全,则志大心劳,分而不专,终不能全矣。枉者,不直也,尺蠖之屈而枉,所以能伸而直。洼者,不盈也,科坎之陷而洼,所以能受水而盈。敝者,不新也,秋冬之凋而敝,所以能逢春而新。少者,不多也,少则多,一句变文析为二句,少则易于有得,所以能积累而多。贪多则杂而生惑,于一且无所得,岂能多乎?不欲直,不欲盈,不欲新,不欲多,而以曲则全一句始之四者,皆不求全之推也。

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

此一句为一章宗旨,通贯上文下文之意。一者,冲虚之德也。式以在车为喻,高在凭较,卑则凭式。圣人抱此冲虚之德,濡弱谦下为天下式,如上下文五者,皆冲虚之德,自处于卑也。○较音角。

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自见犹云自炫,明谓智之明,不自见者,用晦而明也。自是犹云自贤,彰谓名之彰,不自是者,暗然而日彰也。夸其功曰伐,功谓事之成绩。负其长曰矜#1,长谓能之过人。人不自见,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而以夫惟不争终之四者,皆不争之余也。○见贤遍切。

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曲则全三字,古有是语,老子述之以为此章首句。章内抱一为纲,曲则全以下五者,夫惟不争以上五者,凡十事为目,皆曲则全一语所可咏也。故重述于章末而曰:古人所谓曲则全者,岂虚为此言而无其实哉。盖之其诚实能全,而遂以全之效归之也。

右第十九章

希言自然。

听之不闻曰希,希言,无言也。得道者忘言,因其自然而已。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

飘,狂疾也。骤,急暴也。自旦至食时为终朝,自旦至暮时为终日。不因其自然而轻躁发言,譬如天地之飘风骤雨,皆反自然之常而为怪变者也。天地反自然之常,其为怪变尚不能久,不及终朝终日而止,况人而不因自然可乎?

故从事于道者,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

从事于道,谓以道为事也。道者,有道之人。德者,有德之人。失者,庸下之人,所为不能无失者也。同,与《庄子齐物论》之齐相近,谓与之合一,不相非异也。惟因其自然而希言,故凡上等次等下等之人,皆视之一同而无非异。盖道者德者与我为一,无所容言矣,至若失者,他人虽以为失,彼则自以为是,固亦有自然之是也,岂可不因其所是以是之,而乃妄言以非之哉?庄子曰:不言则齐,齐与言不齐,言与齐不齐也,故无言。亦老子希言自然而玄同之意。○齐与言与音余。

同于道者,道亦得之;同于德者,德亦得之;同于失者,失亦得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道德之人以我同之,印证参同,夫何间然。失者之人以我同之,亦或缘彼之独是而悟我之公是,则三者之人皆以我伺之而有得也。然此惟有道之人者能之,苟道之实有所不足于己,则其待人也,必有不以道之实者焉,而是是非非强加分别矣,岂能如此玄同也哉。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于道也,曰余食赘行。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也。

又以人之行立譬前事。立与行亦因其自然,或于自然之外而求益趺立,起其踵而立以增高其身,跨开其足而行以增阔其步,暂时如此而不能久也,终必不可以立,不可以行而遂废。彼自见者之终不能明,自是者之终不能彰,自伐者之终无其功,自矜者之终无所长,亦若此焉尔。食之不尽者曰余,肉之附生者曰赘,物兼人与鬼神而言。自见、自是、自伐、自矜之人,若律之于自然之道,譬若食之已余者不当食,行之如赘者不当行也。加多于常分而不可用,幽显之间有物亦当恶之,而有道之人不肯以此自处也。或曰行读如形,古字通用。司马氏曰:弃余之食适使人恶,附赘之形适使人丑。苏氏曰:饮食有余则病,四体有赘则累。

右第二十章此章自然二字为宗旨。希言而玄同,自然者也。风之飘,雨之骤,立之跂,行之跨,食之余,行之赘,非自然者也。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前章道之为物,物谓德也。此章有物混成,物谓道也。混浑通,混成谓不分判而完全也。先天地生,首章所谓天地之始,四章所谓象帝之先也。

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

寂,阗静也。寥,虚廓也。言其无声无形也。独立乎万物之表,无可与对而未尝变易,故曰不改。周行乎万物之中,无不徧及而未尝穷匮,故曰不殆。天下母者,德也,而德者道所为,故为天下母。

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

此物无可得而名者,以其天地万物之所共由,于是假借道路之道以为之字。字者,名之副而非名也。字不足以尽之,不得已而强名之,曰大。至大莫如天,而天亦在道之内,则天未为大也。此道其大无外而莫能载焉,故大之一言,庶乎可以名之尔。

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

逝谓流行不息。远谓悠久无疆。反谓无有无名。盖万有皆有,惟道皆无,无与有相反,故曰反。大之一言未足以尽道,故推言之谓其大而不息。不息而久,久而无有,所以为道,若有则非道矣。下篇曰:反者道之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庄子曰:太初有无,无有无名。盖谓此也。

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

王谓圣人之有位者。古今惟道最大,无可与比,此以天地圣人与道,并言而曰四大,何也?盖天地得此道以为天地,圣人得此道以为圣人,其所以能大者,以其有此道也。王之下特加亦字,又特言王居其一,盖气之至大者天,形之至大者地,圣人之身眇然而立乎两间,以其道同乎天地,故其大亦同乎天地,而不以气形与身之大小论也。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人者,圣人也。法者,水平之准,与之平等如一也。人之所以大,以其得此道而与地一,故曰法地。地之所以大,以其得此道而与天一,故曰法天。天之所以大,以其与道一,故曰法道。道之所以大,以其自然,故曰法自然。非道之外别有自然也,自然者,无有无名是也。

右第二十一章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

根,本也。躁,动也。君,主也。轻以重为本,动以静为主也。

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

君子吉行乘乘车,师行乘兵车,皆轻车也。轻车后有辎车,载寝处服食所用之物,谓之重车,虽乘轻车而终善人谓善于其事之人。不善人谓不善于其事之人。师者,人所尊事以为法者。资者,如以财货给人,俾人籍之赖之而得以有所成者。彼善而此不善,以彼之善与此之不善者相辽,而人灼见此之不及彼,则彼人之善可为此不善人之师矣。彼不善而此善,以彼之不善,与此之善者相形,而人遂见此之过于彼,则彼人之不善乃为此善人之资也。谓因彼之不善以成此之善名,故曰资。然善不善之名对立,岂有道之世哉。下文言有道者欢使世之人不以善名,亦不以不善名也。

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知大迷,是谓要妙。

爱犹云喜好也。要犹云至极也。妙者,玄不可测。使不善者之遇善人,虽可以为己之师,而不贵重之也,盖不欲名斯人之为善也。使善者之遇不善人,虽得以为己之资,而不喜好之也,盖不欲名斯人之为不善也。善不善之名俱泯,一概玄同,无可分别,虽有智者,亦大迷而不知其孰为善执为不善,斯乃妙不可测之至极,曰要妙。

右第二十三章前二节言圣人不可名之善,后二节言常人两可名之善不善。其不彰不可名之名者,谓之袭明。其不分两可名之名者,谓之要妙。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

白谓光明,黑谓尘暗,无极谓无所穷尽。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

雄谓刚强,雌谓柔弱,婴儿谓无所识知。

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

荣谓尊贵,辱谓卑贱,朴谓木质未斲为器。此章之意,欲自常德而反本复始,以归于太初之道。常德者,冲虚不盈之德,故宁黑毋白,宁雌毋雄,宁辱毋荣。知其守其者,虽知彼之可尚,然宁守此而自处于下。乘车之式,流水之溪谷,皆谓自处于下也。如是则于常德不差忒,不相离而德足乎己矣。既全此冲虚之德,乃可复归于太初之道,庄子所谓德至同于初也。曰无极,曰婴儿,曰

朴,皆以喻太初之道。

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木朴之未彻也,抱其天质之全,及破碎其全,则散之而为所斲之器。圣人之未用也,蕴其内德之体,及发露其体,则用之而为各官之长。官天下之长者,天子也。官一国之长者,诸侯也。上三节皆欲自末而本,此二句则言自本而末者。然朴虽已散而犹欲复归其全,则已散如未散。圣人虽已用而犹欲复归其全,则已用如未用。盖以不散为散,不用为用也。凡有所裁制者,必须以刀割裂其全,而大制则以不制为制,故不割裂也。大散不散,大用不用,亦如大制者不割也。

右第二十四章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

取天下谓使天下悦而归己也。为谓作为。取天下者德盛,而人自归之尔。苟若有所作为,则是欲用智力以强服天下,岂能得天下之归己哉。

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天下者至大之器,有神司之,不可以智力有为而得。败谓不成也,彼以智力为之者,欲成其事而其事反不成,谓不能得天下之归服也,故曰为者败之。未得天下而取天下者固不可以有为而得,既得天下而守天下者亦不可以有心而留。譬如宝器,若常执之在手,不须臾舍,惟恐其或失者,反不能保其不陨队而失也,故曰执者失之。

凡物或行或随,或呴或吹,或强或羸,或载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此承上文执者失之一句而言守天下之道。有天下者,岂能保天下之长为我有而不亡也哉。盖得失存亡之相禅,如行随呴吹强羸载隳八者之相反而相因,圣人知其势之必至于此也,而处之有其道焉。凡过盛必衰,衰则亡之渐也,惟不使之过盛,则可以不衰,而又何有于亡。甚也,奢也,泰也,极盛之时也。去甚者,欲其常如微之时。去奢者,欲其常如俭之时。去泰者,欲其常如约之时。能不过盛,则可以保天下之不亡矣。邵子谓饮酒但令其微醉而不可成酩酊,看花但及其半开而不可至离披,盖此意也。苏氏曰:或行于前,或随于后,或呴而暖,或吹而寒,或强而益,或羸而损,或载而成,或隳而毁,皆物之自然,势之不免者也。愚人私己而务得,乃欲拒而违之,其祸不覆则折。惟圣人知其不可逆则顺以待之,去其甚,去其奢,去其泰,使不至于过,而天下无患矣。董思靖曰:圣人知事势之相因亦理之常,故任之自然而不使之盈且过也。

右第二十五章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

王氏曰:以道佐人主,尚不可以兵强天下,况人主躬于道者乎?苏氏曰:圣人用兵皆出不得已,非不得已而欲以强胜天下,虽或能胜,其祸必还报之。楚灵、齐愍、秦皇、汉武,或以杀其身,或祸其子孙,人之所毒,鬼之所疾,未有得免者也。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

政和注曰:下夺民力,故荆棘生;上违天时,故有凶年。苏氏曰:兵之所在,民事废,田不修;用兵之后,杀气胜,年谷伤。凡兵皆然,况以兵强天下邪?

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是谓果而勿强。

兵之善者,果决于一时以定乱而已,不敢阻兵弗战以取胜而为强也。苏氏曰:勿矜、勿伐、勿骄、不得已四者,所以为勿强也。

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有道者常如婴儿孺子,故能不老。而长年若壮则必老,此不道者也。不道者早已,言其不能久也。苏氏曰:壮之必老,物无不然,惟有道者成而若缺,盈而若冲,未尝壮,故未尝老,未尝死。以兵强天下,壮亦甚矣,能无老乎。

夫佳兵者不祥,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也。

佳犹云嘉之也。不祥谓无吉庆而有凶灾也。不处谓不肯以此处身也。

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

此指言不处之实,不处平日所贵之位而处所不贵之位,不肯于用兵之位处身也。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

谓其杀人乃凶灾之器,非吉庆人所用之器也。恬者,不欢愉,淡者,不浓厚,谓非其心之所喜好也。为上谓不好用兵,乃为可尚也。胜而不美谓兵虽得胜,亦不肯以为美事。

美之者是乐杀人也。乐杀人者,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

此推言不美。若以战胜为美事,是以杀人为乐也,不可以得志于天下,要终而言之以示戒。

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

此又申言上文不处之意。

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主之。

此又申言上文不美之意。

右第二十六章

道常无名。

此言道也。

朴虽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

朴指道,言道弥满六合,而敛之不盈一握,故曰小。至尊者道,故人之体此道者,可以君天下而天下不敢臣之。侯谓一国之君。王谓天下之君。若能守此道,则万物尊之为主而将自宾矣。自者,非我欲其如此,而彼自如此也。

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

道之功普遍于天下,譬如天地之气相合而降为甘露,虽无人使令之,而自能均及于万物。万物生畜于此道之中,故有道者可以为万物之主,而万物咸宾焉。苏氏曰:甘露被于万物,无不均徧。圣人体道以应诸有,亦如露之无不及者,故能宾万物也。

始制有名,

此言德也。始者,道也。制,制作也。犹言为也。有名者德也。道无名,自道而为德,则有名也。

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

道之无名而为德,则名亦既有矣,故人之用此德者,当知止于德,不可再降而下也。将犹晋人将无同之将,辞之不迫者也。老子以道为上德,言在德之上,以仁为下德,言在德之下也。又言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七而后义,失义而后礼,故专言道德而槌提仁义,盖以仁义下于德也。此章言德而曰夫亦将知止,其意若曰自无适有,当知至于德而止,不可再适也。德之有名,已下于道,复下于德可乎?知止于德,则犹未远于道也。不殆,不穷匮也,谓可长久不敝坏也。苏氏曰:圣人岂徇名而忘朴,逐末而丧本哉,是以乘万变而不殆也。

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与江海。

上文言自无而有,当止于德。此又言自有而无,当复于道。盖道之在天下,犹江海为众流之所归。德者犹溪谷之众流,德而复归于道,则犹溪谷之会同于江海。

右第二十七章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智能知人,徇外之智尔。能自知则内能尽性也,故谓之明。有力能胜人,恃外之力尔。能自胜则内能克己也,故谓之强。

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

能尽性而又能达于命,则无所歆羡而常有余,惟明者能之。能克己而又能勇于善,则有所秉持而常无怠,惟强者能之。

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惟明惟强,则见真守固,逮至查滓消融,功用纯熟,思为俱泯,神化吻合。住世之时,各随所在而此心不失,始终如一,故谓之久。厌世之后,虽去其宅而此心常存,古今不二,故谓之寿。

右第二十八章或曰:老子之道以昧为明,以弱为强,而此章言明言强,何也?曰:老子内非不明,外若昧尔。内非不强,外示弱尔。其昧其弱,治外之药。其明其强,治内之方。并行而不相悖也。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

泛,广也,谓如水之泛滥洋溢。道之广无所不在,或左或右,随处而有,取之左右,无所不可也。

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而不居。

恃,赖也。生谓春生之始,万物赖道以生,而道则无言,前章云万物作而不辞是也。功成谓冬藏之时#2,宰物之功既成,而道不居其功也。

衣被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于小矣。

此申言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春生之时,道普徧万物,如以衣衣之,以被被之,所谓元亨播群品,元亨诚之通,而道不自为之主。常无欲谓其无心也。此一本之散为万殊,乃道之分而至小者,其可名之于小矣乎?盖不可也。若其可名,则非不辞,不为主,常无欲之道矣。○衣去声。

万物归焉而不知主,可名于大矣。

此申言功成而不居。冬藏之时,万物反本复命,会归于一,所谓利贞固灵根,利贞诚之复,而物亦不知其孰主之。此万殊之合为一本,乃道之总而至大者,其可名之于大矣乎?盖不可也。若其可名,则非不居功,不知主之道矣。或疑不知主之下脱常无名三字,可名于小矣、可名于大矣二句,盖设为疑问之辞而不质言也,句末虽无乎字而有乎字之意,如前章能无离乎?能婴儿乎?能无疵乎?能无为乎?能为雌乎?能无知乎?一本无六乎字,而解者必以有乎字之意释之,此其例也。又如《大雅诗》曰:有周岂不显乎?帝命岂不时乎?而诗文但曰有周不显,帝命不时,亦其类也。

是以圣人能成其大也,以其不自大,故能成其大。

此章言天地之道,结语乃言圣人,盖圣人与天地一也。岁功成,而万物归,道之至大也,而天地不居其功,万物不知所主,是天地之道虽大,而不自以为大。圣人亦若此矣,是以能成其大也,亦以其道大而不自以为大,故能成其大焉尔。

右第二十九章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

执谓体之而不违。大象喻道也,下篇云: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往,归往也。不害谓利。言体道之圣人为天下之人所归往,民既归往,而圣人以不利利之。盖利之以利,则有利亦有害。利之以不利,则常利而不害,则民得以常安,常平,常泰也。政和注曰:安则无危,平则无诐,泰者通治。

乐与饵,过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

既,尽也,言外物之可利者皆不能久,惟道之利人,以不利为利,故能久也。乐者,歌吹舞蹈之声容。饵者,饮食之味,飨燕之礼。设乐设饵以悦乐宾客,然客既过去,则其声容与味亦止而无复有可为,暂焉之悦乐而不能以终日也。道则非如饵之可饮食,非如乐之有声容可视听也,然用之则能常安,常平,常泰而无可尽之时,非如乐饵暂焉悦乐而已,故曰用之不可既。

右第三十章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

歙,阖也。张,开也。老子谓反者道之动,又谓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故其所为大槩欲与人之所见相反,而使人不可测知,故借此八者相及之四事设譬,而归宿在下文柔胜刚、弱胜强六字,亦犹前章言善救人善救物,而章首先借善行、善言、善计、善闭、善结五者为譬也。孙吴申韩之徒,用其权术陷人于死,而人不知,论者以为皆原于老氏之意,固其立言之不能无弊,有以启之而遂谓天下谁敢受老氏之与者哉,则因其言而并疑其心,亦过矣。注者又欲讳护而为遁辞,盖胥失之。视不可见曰微,微明者,微其明也,谓匿其可见者而使之不可见,犹前章言袭明也,人但见其张之、强之、兴之、与之,而不知其欲歙之、弱之、废之、夺之也,故曰微明。○歙音翕。

柔胜刚,弱胜强。

彼刚而我欲以刚胜之,彼强而我欲以强胜之,不亦难乎?我以柔弱自处,则刚强者不我忌也,而终于能胜之,何哉?盖与之相反,而使之不可测知故也。苏氏曰:天下之刚强方相倾轧,而吾独柔弱以待之,及其大者伤,小者死,而吾以不校坐待其毙,此所以胜也。然圣人岂有意为此以待胜物哉?知势之自然,而居其自然尔。

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鱼脱于渊,见其易制而为人所取。国之利器以示人,人见其为利且将效之,或求过之,而我之利者不足以为利矣。不脱于渊,不以示人,则不可测知,所谓微明也。

右第三十一章此章主意在第二节柔胜刚弱胜强六字。其第一节谓欲与人相反也,第三节谓欲使人不可测知也。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道之无为,久而不变,非特暂焉而已,故曰常无为。虽一无所为,而于所当为之事,无一不为也。若无为而事有废缺,则亦何取其无为也哉?此之无为,盖性焉安焉者也。

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

侯王若能守此无为之道,则虽无心于化物,而物将自化。

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亦将不欲。

欲谓有心为之。作犹起也。言未能纯乎无为之道者,方将待物之化而遽有心于欲其化,欲之之心一起,则非无为之道矣。吾欲作者之自吾也。镇谓压定使之不起。无名之朴谓此无为之道也。欲作之时,必将以此无名之朴镇压,其有心之欲以道自治也。既以此无名之朴镇其欲,则其欲亦将不欲矣,此之不欲复焉执焉者也。

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

静者,作之反其始也。欲作既以道镇之,则欲者不欲,而作者静矣,故虽无心于正天下,而天下将自正。其与万物将自化者亦无以异,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右第三十二章此章前二节言无为而民自化,后二节言好静而民自正。

道德真经注卷之二竟

#1曰:原作『曰能矜』,『能』衍,据粤雅本删。

#2冬藏之时:『时』原脱,据粤雅本加。

道德真经注卷之三

临川吴澄述

德经上

下篇之首句曰上德不德,故以德字名篇。篇名非有意义,释者乃谓上篇专言道,下篇专言德,其失甚矣。他本或作《道德经》下,今按:道经德经云者,各以篇首一字名其篇,后人因合二篇之名而称为《道德经》,非以道德二字名其书也。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此以道与仁对言。上德者,在德之上,道也。下德者,在德之下,仁也。道无为,不以德为事,故曰不德。有德者,德在道之中也。煦煦为仁,惟恐失其德,故曰不失德。无德者,不能有其德也。

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

又以道与仁对言。以犹用也,言道之无为无用于为也,仁则为之而有用于为矣。

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

此以德与仁对言。上仁者#1,在仁之上,德也。上义者,在义之上,仁也。德虽为之而亦无用于为,固不能及道之无为而无以为,然过于仁之为之而有以为者矣。

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

此专言义。上礼者,在礼之上,义也。攘,部也,犹言捋也。仍,就也。义不足感人,故为之而莫之应,人不来就我,则我将往就人矣,故捋郄其袂于臂,以行而就之也,甚言其劳拙之状。

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

结上文,起下文。

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也。

此兼言礼智忠信者。德之厚也,渐变而薄,一降为仁,再降为义,三降为礼,而忠信之厚德薄矣。礼者,欲其理而不乱也,而适以基乱,故曰乱首。前识犹先知智也。道犹木之实。未生之初,生理在中,胚腪未露,既生之后,则德其根也,仁其干也,义其枝也,礼其叶也,智其华也,根干枝叶华自道中生。智者欲其哲而不愚,而适以肇愚,故曰愚之始。

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结上文处厚不处薄,谓贵德而不尚礼,居实不居华,谓体道而不用智。彼谓薄华,此谓厚实。

右第三十三章按老子上篇首章分说道德,下篇首章分说道德仁义礼智。吾之所谓道德仁义礼智,以其天地人物之所共由者曰道,以其人物之所得于天地者曰德。德其统名,分言则四。得天地生物之元以为德,而温然慈爱者曰仁;得天地收物之利以为德,而截然裁制者曰义,得天地长物之亨以为德,而粲然文明者曰礼,得天地藏物之贞以为德,而浑然周知者曰智。老子则以道为无名,德为有名,自德而为仁义礼智,每降愈下。故此章之等以道为一,在德之上,故曰上德;以德为二,在仁之上,故曰上仁;以仁为三,在德之下,义之上,故曰下德上义;以义为四,在礼之上,故曰礼。而总名之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又继之曰失义而后礼,以礼为五也。又先言夫礼,而后言前识,以智为六也。拟诸易卦之六位,则道初、德二、仁三、义四、礼五、智六。道实智华,实实虚华,初上为始终也;德根礼叶,根厚叶薄,二五为世应也;仁干义枝,干单枝坼,三四为比邻也。道犹天也,包含徧覆万有之原。德犹地也,忠信为土,四端所资。仁犹春也,德土禅木。义犹秋也,仁木禅金。礼犹夏也,义金禅火。智犹冬也,礼火禅水,各传所胜也。

道一德二仁三义四礼五智六

上德不德上仁下德不失上义上礼

是以有德德是以无

无为而无为之而德为之而为之而忠信之薄道之华

以为无以为有以为莫之应乱之首愚之始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其致之一也。

一者,冲虚之德,上篇所谓抱一,所谓为一,后章所谓道生一,皆指此而言。庄子谓之太一,又但谓之一,此乃自然之道所为,其用则虚而不盈,后而不先,柔而不刚,弱而不强。前章固屡言之,而此章尽发其蕴。得者谓得此一以为德,以此故能若是。天地神谷四者,名异实同。其运转而清明者曰天,凝聚而宁静者曰地。神者两间二气之妙,张子所谓两在故不测者,其用感应无方,故灵。谷则两间空虚之处,张子所谓空虚即气者,其气充塞无间,故盈。贞犹木之桢干,为天下贞犹曰为民极也。言天清地宁神灵谷盈,万物之生生不穷,侯王立乎天下之上而为民极,其所以致之者,皆由得此一也。

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为贞而贵高将恐蹶。

无以谓若无此德而以之。裂,分判。发,震动。歇,不能感应而灵。竭,不能充塞而盈,灭,息灭而不生。蹶,倾跌而失其位。

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是以侯王自谓孤寡不谷,此其以贱为本耶?非乎?

此章以六者并言,而此以承上文贵高二字,专为侯王言之。盖侯王之位贵且高,而冲虚之德不欲盈,惟当自处于下贱也。孤如无父,寡如无夫,不谷,不善也,皆不美之名,非人所愿有者,而侯王自谓,是以下贱自处也。先云贱为本,下为基,而后但云贱为本,举一以包二者,省文也。

故至誉无誉,不欲琭琭如玉,珞珞如石。

琭琭,玉貌。珞珞,石貌。人之名誉彰彰有闻,特浅小之誉,必泯没其誉。人无得而称,乃誉之至也,亦处贱下之意,不欲分别美恶使人见琭琭粹美者之为玉,珞珞粗恶者之为石也。盖人见其美恶,则美者必有誉,不能使之无誉矣。两节皆言冲虚不盈之德,如此乃为侯王之能得一也。

右第三十四章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道之静则无,动则必与有相反,反者无而不有也。道之体则虚,用则必以弱为事,弱者虚而不盈也。此二句一章之纲。

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自此至善贷且成,皆详言反者道之动。万物以气聚而有形,形生于气,气生于道,气形有而道则无,无与有异,故曰反,言道以反而动之由也。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此言人之能知,以反而动者。道与物反,故惟上士有识者能勤而行之,中士之识已不及而若存若亡,下士无识,以其不合世缘而大笑之矣。识之者鲜,此道之所以可贵也,若皆能识之,则不足以为道矣。

故建言有之:

此句起下二节,谓昔之立言者。道之相反,如下文所云十二事是也。

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颣,

此言动而相反之事。葆光用晦而若昧,乃所以为明。宁后毋前而若退,乃所以为进。若丝之有颣而不匀,乃所以为平均。

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得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又承上文相反之义而广之。若谷之注下,乃所以为高上。若色之污辱,乃所以为大白。若狭小不足,乃所以为弘广。若偷惰不立,乃所以为建立。质真皆实也,犹云实之实也。渝,不守信也。必守信而后为实,实之实者反若渝而不信。有隅角而后为方,方之大者反无隅而不方。成而后为器,器之大者,其成反难而迟。声杂比而后为音,音之大者,其声反疏而希。可见而后为象,象之大者,反无形之可见。

道隐无名。夫惟道,善贷且成。

此终上文二节之意。道隐于无名,乃能徧付与于万物而无亏缺。以上所言,皆动而相反者也。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自此至天下希及之,皆详言弱者道之用。道自无中生出冲虚之一气,冲虚一气生阳生阴,分而为二,阴阳二气合冲虚一气为三,故曰生三,非二与一之外别有三也。万物皆以三者而生,故其生也,后负阴,前抱阳,而冲气在中以为和。和谓阴阳适均而不偏胜。万物之生以此冲气,既生之后,亦必以此冲气为用,乃为不失其本。以生之本冲气虚而不盈,故曰弱。此言道以弱而动之因由也。

人之所恶,惟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

此言人之能知,以弱为用者。曰孤寡不谷,皆非强于人之名,乃人所恶而不好者,而王公以此为称,是以弱而用也。

故物或损之而益,益之而损。

此句起下二节。弱者损之也而乃所以为益,强者益之也乃所以为损,如下文所云三事是也。

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

此言用弱之事。梁亦强也,以木绝水、以木负栋皆曰梁,取其力之强也。不得其死谓不能善终,如子路之行行,夫子以为不得其死,后果死于孔悝之难。教父犹曰教之本,父谓尊而无出其上者也。人之所教,教以用弱,我亦以此教之。强梁而不能弱,必不能保其身,以强梁胜人之益,而有不得其死之损,所谓益之而损者,此最为教人之第一义,故曰教父。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于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也。

又承上文所言教弱之义而广之。至柔与无有,皆弱也。驰骋犹云躏砾。无有谓无有查滓之质。无间,无中间罅隙可入之处。水至柔能攻穿至坚之石,气无有能透入无罅隙之金石墙壁,以至柔无有之损,而有驰骋至坚入于无间之益,所谓损之而益者。柔能胜刚,无能入有,皆非有所为而自然,故曰无为之有益。

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此终上文二节之意。不言之教,谓宜弱不宜强之为教父不待言而知。无为之益,谓至柔无有之驰骋能入也,其教人益人之义过于人。天下之以有言为教,有为为益,远不能及此,故曰希及之。以上所言,皆用而以弱者也。

右第三十五章按上章得一已专言用弱矣,此章又以反与弱对言,何也?曰:二字一意也,反者遡所以弱之原,弱者指所以反之实,凡言反者即欲用弱,言弱者即是与群动诸有相反,非弱之外又有所谓反也。

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

亲犹云所爱,名与身孰为可爱者乎?多犹云所重,身与货孰为可重者乎?名在身字上,货在身字下者,便文以协韵尔。司马氏曰:得名货而亡身,与得身而亡名货,二者孰病#2

是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

爱,爱名。大谓身也。以名比身,则身大于名,慕名者甚其爱,而爱身反不如之,必至耗费精神而损寿,是因名而使身之大者耗费也,故曰大费。藏,藏货。厚谓身也。以货比身,则身厚于货,嗜货者多其藏,而重身反不如之,必至丧亡躯命而陨生,是因货而使身之厚者丧亡也。

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知内分有定,则足而不贵,故不致失誉亏行之辱#3。知外物无益,则止而不求,故不致损寿陨生之殆,而可长久也。

右第三十六章

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

以成为成,盈为盈,直为直,巧为巧,辩为辩,小矣。若缺则非成,若冲则非盈,若屈则非直,若拙则非巧,若讷则非辩,乃为成盈直巧辩之大者也。老子一书皆是此意,大抵相反而相为用,前章屡见,不待详释。

躁胜寒,静胜热。

阳之躁胜阴之寒,阴之静胜阳之热,亦相反而相为用也。

清静为天下正。

清静,无为也,心者无一尘之滓,寂然不动也。正犹正长之正,犹言为天下君也。夫为天下之君者亦多事矣,然弊弊焉有为者,岂能为之哉?惟清静无为者,无为而无不为,故能为天下正,所谓相反而相为用也。或谓胜热之静与胜寒之躁为对,各偏于一,惟清静之静无与为对,静中有动,动静一致而无所偏,故能为天下正。其论虽高#4,盖非本旨。

右第三十七章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车。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

却,退也。走马,善走之马。粪车,粪载之车。古者每甸六十四井,皆出戎马充赋,有道之世各守分地,不相侵战,故民间善马不以服戎车,而退却贱用之以服粪车而粪田也。戎马,齐其力以备战者。郊者,二国相交之境。无道之世寇敌曰侵,郊外数战,戎马不得归育于国庇,而生育于郊外也。粪下诸家并无车字,惟《朱子语录》所说有之,而人莫知其所本。今按:张衡《东京赋》云:却走马以粪车。是用老子全句,则后汉之末车字未阙,魏王弼注去衡未远而已阙矣。盖其初偶脱一字,后人承舛遂不知补车。郊,叶韵,阙车字则无韵。

罪莫大于可欲,咎莫大于欲得,祸莫大于不知足。故知足之足,常足。

罪愆恶咎祸皆灾殃,而祸重于咎,兵端之起,其罪由于知土地之为可欲,知其可欲,务求得之则贪夺矣,此灾殃之始也。得之不知厌足,得陇望蜀,则战争无已时,此灾殃之极也。傥以各有分地,不求广辟,为心知自足之为足,则不贪夺战争而常自足矣。

右第三十八章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

天下万事万物之理皆备于我,故虽不出户而徧知。天道者,万理之一原。内观而得,非如在外之有形者,必窥牖而后见也。

其出弥远,其知弥少。

不知其备于我,又出至一处而后知一事,故出弥远而知弥少,乌能不出户知天下哉?不覆说见天道者,未有不知目之万而知本之一也,故不复言。

是以圣人不行而至,不见而名,不为而成。

不待行出而已如偏至其处,故能悉知天下之事。不待窥见此物而后能名其理,故不窥牖而见天道也。不为而成言上二句之效,惟其不行而徧知万事,不窥而洞见一原,故不待有所作为而事事无不完成也。

右第三十九章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

为学者患寡而务博,故日日有所增益。为道者自有而反无,故日日有所减损。

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矣。

为道者减损其有为之事,损之又损,及损之既尽而无复有可损,则至于无为也。彼有为者为一事不过一事,为十事不过十事而已,其未为之事何啻千万,不可胜穷,岂能事事而为之哉?惟无为者一事不为,故能事事无不为也。

取天下者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无事无所事即无为也,因言取天下者亦止是无为,盖德盛而自归之,必用智力而有作为之事,何足以取天下哉。

右第四十章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之心为心。

政和注曰:圣人之心虚而能受,静而能应,如镜对形,以彼妍丑,如谷应声,以彼巨细,何常之有?董思靖曰:圣人无我,其心不滞于物而物来顺应。王氏曰:凡思为应物而有。《书》云:自我民聪明。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得善矣。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得信矣。

民之善不善信不信,圣人不分其是非,皆以为善,以为信,不惟善者得善,信者得信,而不善者亦得善,不信者亦得信矣。得谓民得此善信而不失,盖不善不信亦化而为善信,是人人得此善信也。

圣人之在天下歙歙焉,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歙歙,缩意。王氏曰:心无所主也。浑,意无适莫也。诸本歙歙作惵惵或作怵怵,皆恐惧意,惟王弼作歙,以心无所主释之,与上下文意协。董思靖曰:浑、混同,盖融化其异,混合其同。皆孩之谓不生分别。苏氏曰:天下之善恶信伪各自是以相非,圣人则待之如一,彼方注其耳目以观圣人之予夺,而一以婴儿遇之,无所喜嫉,是以善信者不矜,恶伪者不愠,释然皆化而天下定矣。○歙音翕。惵达叶切。

右第四十一章

出生入死。

出则生,入则死。出谓自无而见于有,入谓自有而归于无。庄子曰:万物皆出于机,皆入于机。又曰:其出不欣,其入不讵。又曰:有乎出,有乎入。皆以出为生,入为死。

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

十者,总计上中下三等之人,大率分为十类。有三者,十类之中有三类也。凡不以忧思嗜欲损寿,不以风寒暑湿致疾,能远刑诛兵争压溺之祸者,生之徒也。其反是者,逸贵之人内伤,劳贱之人外伤,粗悍之人不终其正命,死之徒也。各于十类之中有其三焉。

人之生,动之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

之,适也,趋也。动,作为也。生生,求以生其生也。厚谓用心太重。或仙术以延生而失宜,医药以卫生而过剂,居处奉养谨节太过而骄脆,十类之中亦有三类如此,其意正歌趋生而其作为反以趋于死地者,为其求生之心太重而不顺乎自然也。

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避兕虎,入军不避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十类之中生之徒有其三,死之徒有其三,之生动之死地者亦有其三,则共为九矣。九之外有其一,太上真人也。摄犹摄政摄官之摄,谓不认生为己有,若暂焉管摄之,以虚静为里,柔弱为表,块然如木石之无知,侗然如婴儿之无欲,虽遇猛兽恶人,此不逃避而彼自驯狎不加害也。盖其查滓消融,神气澹漠,如风如影,莫可执捉,无可死之质,纵有伤害之者,何从而伤害之哉?

右第四十二章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

生之者,萌动而生之于春,万物资始之元也。畜之者,止聚而收之于秋,保合大和之利也。形之者,因春生之物长之于夏,以盛大其形,品物流形之亨也。成之者,乘秋收之势藏之于冬,以成完其实,各正性命之贞也。万物生长收藏皆由乎道德,故万物之于道也,尊之如父,于德也,贵之如母。道德二而一者也,春生者方自一本而散,故曰道生之,然道即德也;秋收者将自万殊而欢,故曰德畜之,然德即道也。

道之尊,德之贵,莫之命而常自然。

人之尊贵必或命之,天子之尊,以上帝命之而后尊,诸侯之贵,天子命之而后贵,道尊德贵则非有命之者,而万物常自如此尊贵之也。

故道生之畜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

上章言道生之德畜之,此但曰道而不言德,德亦道也。长育申言物形之也,成熟申言势成之也,养申言长育,覆申言成熟,覆谓反本复命也。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生,生之而形之也。为,畜之而成之也。不有,无生之之心。不恃,无为之之事。如无思无为之君长,虽长之而非有心有事于宰制也。此兼生长收藏四者,皆曰玄德而不言道,道亦德也。

右第四十三章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

始,道也。母,德也。有此天地之始,以为此万物之母也。

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役身不殆。

人之生既得其母,而以此知母中之有子;既知中之有子#5,而又能守其母,母住而子不离矣。董思靖曰:人受气以生,气为母,神寓于气,故为子。守母则气专神安。

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

此守母之法。《说文》:兑从八,K声。今按:K非声,当为从人从口,八象口上气出,故《易》卦名兑者,亦取口象。塞其兑谓杜口不言,使气不自口出。门者,气所出入之门谓鼻也。先塞兑而后可闭门,由不言而渐调息减息以至无息也,如此则气专于内,终身不因劳而政耗矣。凡人有事必须有言,每日开口而言,以成济其应接之事,则气耗而至于匮,终身不可救也。

见小日明,守柔日强。

小犹前章微字,所知见者微茫而不欲其明,则不过用其神以伤明,而日进于明矣。所执守者耎脆而不欲其强,则不暴使其气叹害强,而日进于强矣。见小者,育子也。守柔者,守母也。日或作曰,传写之误。

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谓袭常。

此言育子之法,水镜能照物谓之光,光之体谓之明,用其照外之光回光照内,复返而归藏于其内,体之明也。夫神太用则竭,照见渊鱼者不祥,此用其光于外以遗身殃者,含光以混世则无殃矣。是谓能掩藏常光之用,以复归常明之体,故曰袭常。

右第四十四章上章言道德之在万物者,此章言道德之在人一身者。

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唯施是畏。

我者,泛言众人,非老子自谓。介然音义与《孟子》介然用之成路同,倏然之顷也。知字句绝。施犹《论语》无施劳,《孟子》施施从外来之施,矜夸张大也。圣门颜子有若无,实若虚,无施劳,老子之学盖亦若此,夸张最其所忌。此章言不知道之人惟务夸张,若使其人倏然之顷有所知,而欲行于大道,则必专以施为畏而不敢为。○介音戛。

大道甚夷,而民好径。

径者,小路,与大道相反。卑卑敛退者,大道也,其道甚平夷而易行。堂堂夸张者,小径也,而人多好行之。

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资财有余,是谓盗夸,非道哉。

此言夸张之事。有廷内而弗酒弗扫者,唐风之俭啬,朝甚除治则宫室奢靡可知矣。田芜仓虚谓夺民时而不得耕褥,竭民力而无所蓄积。华佩服以为饰,丰酒肉以为养,私府库以为富,是犹为盗之人得物多而以夸张于外,夏癸商辛是也,岂知道者所肯为哉。

右第四十五章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祭祀不辍。

植一木于平地之上,必有拔而偃仆之时;持一物于两手之中,必有脱而离去之日。善建者以不建为建,则永不拔;善抱者以不抱为抱,则永不脱。善于保国延祚者亦然,无心于留天命而天命自留,故子孙世世祭祀不辍,有如善建善抱者也。

修之于身,其德乃真。

承上文而言,能使子孙祭祀不辍者,惟修德于身而已。修德于身,乃全吾常道之真也,身外皆长物,夫岂有所为而为哉。德修于身,则报应之效自有不期然而然者,而能保国延祚,如此非我欲之也。

修之于家,其德乃余;修之于乡,其德乃长;修之于邦,其德乃丰;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

道之真以治身,其绪余以治人。家者,一身之外,九族之内。乡者,一家之外,乡遂之内。邦者,乡遂之外,邦畿之内。天下者,邦畿之外,四海之内。修之于家于乡于邦于天下者,自近及远,人人各修其德也。然岂人人而教之?我无为而民自化,无欲而民自朴尔。余者,身之绪余所及。长者,视一家又加长也。丰者,视一乡又加大也。普者,视一邦又周徧也。邦,诸本作国,按诸《诗》:序用之邦,国焉之下。孔颖达疏引《老子》云:修之邦,德乃丰。盖汉避高祖讳,改作国也,唐初聚书最盛,犹有未避讳以前旧本也。

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邦观邦,以天下观天下。

德修于身,以及于天下,无一不修,然亦因彼之自然,吾无与焉。物各付物,不相系着,随其所在,观其所止,人人皆自得其分愿,此大道无为之治,心迹两忘,超然无累,如善建者无所建,善抱者无所抱也。邵子曰:以道观道,以性观性,以心观心,以身观身,以物观物,虽欲相伤,其可得乎?邵子所言,盖亦老子之意。

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上文五者并言,独举最后之一以总结于后。此者,天下也。以天下知天下,邦乡家身亦若是矣,岂不至简至易哉。

右第四十六章

含德之厚,比于赤子。

含怀至厚之德于内者,有如婴儿也。上篇曰:专气致柔,能婴儿乎?常

德不离,复归于婴儿。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苏氏曰:老子言道德以婴儿况之者,言其体未及其用也。

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

毒虫,蜂虿之属,以尾端肆毒曰螫。猛兽,虎豹之属,以爪足拏按曰据。攫鸟,鹰隼之属,以翼距击夺曰搏。董思靖曰;全天之人,物无害者。苏氏曰:无心之人,物无与敌,曷由伤之?

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啦不嘎,和之至也。

`,赤子阴。号,啼也。嗌,咽也。嘎,声嘶也。形未完而气自专,情未感而气自应,由其精气纯一之极也。声久费而气不伤,由其和气调适之甚也。○`子虽子何二切。嘎所讶切。

知和曰常,知常曰明。

人能知赤子冲气之和即常德也。知常德者,天真之明也。

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

祥,妖也,非天地正气曰妖。不能如赤子纯气之精,则恃形而助气,是以外养之幻身益其生,非气之正也;因情而动气,是以外感之欲心使其气,特人伪之强也。

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恃形而助者,形之壮。因情而动者,情之壮。凡物壮必老,是不得常道者也,不得道者早终而不能久。常如赤子则不壮,恶乎老?既不老,恶乎已?

右第四十七章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兑,闭其门,

此爱身存我也。以言耗气,不知道也。知道者不言,必先塞其言所从出之兑,而后能闭其气所从出之门。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

此处世应物也。先自钝其锐,以不锐解人之纷结;先自暗其光,以不光同人之尘昏。在己在人之锐钝光暗两无分别,与世齐同,妙不可测,故曰玄同。

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我既玄同,则人不能亲疏利害贵贱我矣。恩虽如骨肉,而人与之相忘,不可得而亲也。邈然如涂人,而人不忍相远,不可得而疏也。外名位货财,而人莫能相益,不可得而利也。外死生祸福,而人莫能相损,不可得而害也。势虽如君长,而人与之相狎,不可得而贵也。眇然如匹夫,而人不敢相慢,不可得而贱也。凡此六者,人所不能,己独能之,故为天下之最可贵。

右第四十八章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

正者,法制禁令正其不正。管商以正治国,帝王以修身齐家为本,不恃法制禁令以为正。奇者,权谋诡诈谲而不正。孙吴以奇用兵,帝王以吊民伐罪为心,不尚权谋诡诈以为奇。奇者仅可施于用兵,不可以治国;正者仅可施于治国,不可以取天下。无事者,三皇无为之治,如天不言而四时行,百物生,不期人之服从,而天下无不服从,故唯无事者可以取天下也。

吾何以知其然哉#6

设问辞以起下文之答,正可以治国,无事可以取天下者,何以知其如此哉?而下文答之也。

夫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民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技巧,奇物滋起。法令滋章,盗贼多有。

答上文言正仅可以治国。忌讳谓畏避,防禁严密,本欲正民德也,然民一举手摇足#7,辄陷罪戾,有所畏避,不得安生乐业而趁于贫矣。利器,利便于民之器,如网罟未耜杵臼舟车之属,本欲利民用也,然利器民得自为,虽度量权衡之公,亦将不出于上,无所统一,则国家黯无精采而疑为昏矣。技巧,造作利器之工,末业众多,争能竞利,则有售奇伪之物者矣。法令者,民所畏惮,彰明易犯,民不聊生,则多为盗贼之归者矣。八句所言二事,法令彰所以多忌讳,技巧多所以多利器,盗贼之有由于民贫,奇物之起由国家之昏。明庶政使民知畏避,来百工使民足财用,所谓正也。正以正,盖期其国之治,然民贫于下而或为盗贼,政昏于上而售奇物,其效如此,是以之治国而犹不足也。

是以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又答上文无事可以取天下。无为好静无欲皆无事也,既无所事,何心致天下之向附,而民自然而化,自然而正,自然而富,自然而朴,其效如此,是以之取天下而有余也。

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

承上两节总言之。闷闷,不快人意。淳淳,不浇漓。察察,精明。缺缺,不满足。极终之所至无事者之政,若闷闷无可喜,然自化自正自富自朴,其民乃淳淳然,正者之政#8,若察察有可观,然下贫上昏,物伪人乱,其民乃缺缺然。故借祸福为譬,人以为祸者,不知福倚于祸之旁,譬闷闷之政而有淳淳之民也。人以为福者,不知祸伏于福之中,譬察察之政而有缺缺之民也。祸不终于祸而终于福,福不终于福而终于祸,孰能知其终之所至何如哉?

其无正邪?正复为奇,善复为訞。民之迷,其日固已久矣。

就正之一字设问。复,反也。訞,不善也。以正治国,可谓善矣,而其民缺缺,则治国者将无所用于正邪?盖正与不正对,正一反则为不正之奇,正善而奇不善;善不善对,善一反则为不善之祆。惟无所谓正,无所谓善,而不至反为奇之祆也。能知此者,其惟圣人乎?常人迷昧不知此理,其日固已久矣,非自今日然也,故但知以正治国之为善,而不知无所谓正之为正也。以无正为正,则与无事取天下者何以异哉?

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又就无事二字设譬。方如物之方,四隅有棱,廉如堂之廉,一面有棱,其棱皆如刀刃之能伤害人,故曰割曰刿。割之害差重于刿,人之方者无转旋,廉者无分辨,其遇事触物必有所伤害。直者不能容隐纵肆其言,以讦人之短。光者不能韬晦炫耀其行,以暴己之长。圣人之无事者,以不事为事,方者必割,以不方为方则不割;廉者必刿,以不廉为廉则不刿;直者必肆,以不直为直则不肆;光者必耀,以不光为光则不耀。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皆无事之譬也。○刿古卫切。

右第四十九章

治人事天,莫如啬。

人所成之形,天所受之气,治事修之养之也。啬,所入不轻出,所用不多耗也,留形惜气要术也。

夫惟啬,是以早复。早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

复,反还其初。重,多也。积,畜聚于内也。德,所得于天之冲气。克,胜也。极,终穷也。有,保有之。国以喻人之身。啬于用气,则亏者全,衰者盛,而早得以反还其初,所得之冲气畜聚于内者,有增无减。气充满则能胜外物,无有能耗损伤害之者。气之生息不绝,莫知其终穷之时,非如凡人之气老则衰耗竭尽至于终穷也。气无终穷,则能保有其身,而形长留于世矣。

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

上文言保守身形由于积德。德者,万物身形之母。保有身形者,以能保有身形之母也,故可长久。气为身形之母,气能留形,形亦能留气。气之生于下,如木有根,养形以培根则根深不拔;气之荣于上,如果有蒂,养形以滋蒂,则蒂固不脱。根不拔则木永不枯瘁,蒂不脱则果永不陨落,此身所以长生,目所以久视,而能度世不死也。深根固蒂,形之留气;长生久视,形之留气也。

右第五十章

道德真经注卷之三竟

#1上仁者:原脱『上』,据粤雅本补。

#2二者:原作『一者』,据粤雅本改。

#3失誉:原作『失举』,据粤雅本改。

#4虽高:『高』字原脱,据粤雅本补。

#5中之有子:『中』前疑脱『母』。

#6吾何以知其然哉:通行本此句后有『以此』二字。

#7举手摇足:『手』原作『乎』,据粤雅本改。

#8正者之政:『政』原作『三』,据粤雅本改。

道德真经注卷之四

临川吴澄述

德经下

治大国,若烹小鲜。

小鲜,小鱼也。国大则民众,治大国当以简静,不可扰动其民,如烹小鱼,唯恐其坏烂而不敢扰动之也。

以道莅天下者,其鬼不神。

莅,临也。鬼,天地之气。神,灵怪也。人之气与天地之气通为一,有道之主以道临莅天下,简静而不扰其民,故民气和平,充塞两间,相为感应而天地之气无或乖戾,故鬼不为灵怪兴妖灾也。

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之。

鬼所以不灵怪者非不灵怪,虽能灵怪而不为妖灾伤害人也。所以不伤害人者,非自能如此也,以圣人能使民气和平,不伤害天地之气,天地之气亦和平而不伤害人也。曰鬼曰神,皆天地之气,名二而实一也。

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交,皆也。天地之气不伤害人者,以圣人不伤害天地之气也。圣人不伤害天地之气者,以其简静而民气和平也。两者不相伤,皆由于圣人之德,故皆归德于圣人也。

右第五十一章

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

交,会也。大国者,诸小国之交会,如水之下流,为天下众水之交会也。

天下之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

牝不先动以求牡,牡常先动以求牝,动求者招损,静俟者受益,故曰以静胜牡。动求者居上,静俟者居下,故曰以静为下。或曰牝字其一疑衍。

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或下以取,或下而取。

大国不恃其尊,谦降以下小国,则能致小国之乐附;小国甘处于卑,俯伏以下大国,则能得大国之见容。下以取谓大国能下以取小国之附,下而取谓小国能下而取大国之容也。

大国不过欲兼畜人,小国不过欲入事人,两者各得其所欲,大者宜为下。

大国下小国者,欲兼畜小国而已。小国下大国者,欲入事大国而已。两者皆能下,则大小各得其所欲。然小者素在人下,不患乎不能下,大者非在人下,或恐其不能下,故曰大者宜为下。章首下流之喻以喻大国非在人下而能下者,牝牡之喻以喻小国素在人下而能下者。

右第五十二章

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

万物之奥,万物之最贵者。奥,室之西南隅。寝庙之制,有堂有室,室在内,故室为贵。室中之制,东南隅曰穾,东北隅曰宦,西北隅曰屋漏。奥,尊者所居,故奥为贵。道之尊贵犹寝庙堂室之奥。宝,人所重,善人向道而进修,可以取重于人。不善人向道而改悔,亦可以自保其身。○穾音杳。宦音颐。

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

申言善人之宝。善人以道取重于人,嘉言可爱,如美物之可以鬻卖;卓行可宗,高出众人之上。

人之不善,何弃之有?

申言不善人所保。不善人以道保身者,畏威寡罪,身获全安,是不善之人,道亦何尝弃之也。

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

申言道者万物之奥。有道之人,天命之以君师之位,.则立之为天子;君命之以师傅之职,则置之为三公,皆以有道而贵也。拱璧,合拱之璧。驷马,一乘之马。拱璧先驷马犹《春秋传》言乘韦先十二牛也。坐,跪也。朝骋之享,驷马陈于外,执拱璧以将命曰先朝聘。以拱璧驷马为至贵而未足贵也,不如跪而进此道之尤贵,天子三公之贵以此道,拱璧驷马不如此道,故万物贵之而以为奥也。

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也?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邪?故为天下贵。

又总上三节而言。贵此道言万物之奥,求以得言善人之宝,罪以免言不善人所保。自古所以贵此道者,何也?岂不曰善人以此道为人所宝,得遂所求邪?不善人以此道保其身,免陷于罪邪?道所以为天下贵也。天下释万物,贵字释奥。

右第五十三章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

凡以无为而为者,老氏宗旨也。身行之事,以无事为事,口食之味,以无味为味,皆演为无为一句之旨。

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

作,起也。所以得遂其无为者,能图其难于易之时,为其大于细之时也。天下之事始易而终难,始细而终大,终之难起于始之易,终之大起于始之细,故图之为之于其易细之始,则其终可不至于难,可驯至于大,而不劳心劳力,所以能无为也。若不早图之,急为之于其始,则其终也易者渐难,细者不大,心力俱困,无为其可得乎?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泮,其微易散。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

此言图之于其易。

命抱之木,生于豪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此言为之于其细。

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

上言事之难易,此言心之难易。始焉轻易诺人者,其终难于践言,则寡信矣。始之多易者,终必多难,故不待至终难之时,而心以为难。虽始易之时,而心犹难之,始终皆不敢易,所以终无难。

大小多少,报怨以德。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上言事之大小,此言心之大小。虽已大而心常自小,已多而心常自少。虽有怨当报,然不自恃其大且多,而急求伸直欲报其怨,亦惟自处于小与少,而甘受屈辱姑报以德也。盖始小而少之时,心固不敢自以为大,终大而多之时,则心亦不敢自以为大,始终皆能自小,所以能成其大也。

民之从事,常于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矣。

又承上文终无难与终不为大二终字而言。始虽以为难,至终而不以为难,始虽不敢以为大,至终而自以为大,则事几成而败于终者有矣。故必慎终如始,始以为难而终亦以为难,始不为大,而终亦不为大,则终无败事也。

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

又承上几成而败与无败事二败字而言。有心于为其事者,意欲遂其成而或反败之;有心于执其物者,意欲保其得而或反失之。无所为则无成与败矣,无所执则无得与失矣。

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上言为者不若无为,执者不若无执。此言圣人之欲,以不欲为欲,圣人之学,以不学为学。难得之货,人所欲者不贵重之,是不欲人之所欲也,故曰欲不欲。众人所趋者,我则不趋,众人掉臂过而不顾,我则还反其处,是不学人之所学也,故曰学不学。凡此不欲学者,盖以万物之理无为而自然,故吾亦无为而与万物同一自然,如辅之于轮辐相依附而为一也。章首言为无为,章末言自然而不敢为,此一章之意相始终。

右第五十四章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

有所知为明,无所知为愚。古者圣人明己之德以明民德,亦欲民之愚者进于明而有所知也。惟其愚而不能使之知,非不欲其明而固欲其愚也。老子生于衰世,见上古无为而治,其民淳朴而无知,后世有为而治,其民浇伪而有知。善为道者化民为淳朴,非欲使之明,但欲使之愚而已。此愤世矫枉之论,其流之弊则为秦之燔经书,以愚黔首。

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

民之所以难治者,以其明智之多,是以法出奸生,令下诈起。,以智治国,谓聪明睿知以有临,使其民亦化而明智,则机巧慧黠而难治,以智治国者,国之贼害也。不以智治国,谓自晦其明以莅众,使其民亦化而愚昧,则倥侗颛蒙而易治,不以智治国者,国之福利也。

知此两者亦楷式。

两者,以智与不以智也。楷者,以为模楷效法之也。式,自处于卑也。乘车者,直躬凭较则为自处于高上,俯首凭式则为自处于卑下。不自处以智而自处以愚者,不高上而自卑下也。

能知楷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乃至于大顺。

能知效法自处卑下之圣人,则为玄妙之德。玄妙之德深远而不浅近,故人不可测知。人皆欲智,我独欲愚,是与物相反也。相反,相逆也。不相反,相顺也。与物相顺而不足以为顺,相逆虽不顺,乃所以为顺之大,故为玄妙深远不可测之德也。

右第五十五章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也,故能为百谷王。

百谷之水同归江海,如天下之人同归一王也。江海之委在水下流,能下众水,故能兼受百谷之水为之王也。王之所以能兼有天下之人者,亦若是。

是以圣人欲上人,以其言下之;欲先人,以其身后之。

言下之,卑屈其言而不尊高。身后之,退却其身而不前进。此圣人谦让盛德,非有心于上人先人为之,读者不以辞害意可也。

是以处上而人不重,处前而人不害。

重,难也。害,患也。圣人能下之后之,处人之上,人不以为难,处人之前,人不以为患。

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天下乐于推戴,使之处上处前而不厌恶。盖以其卑抑退逊,不争处上处前,故天下之人莫能与之争上争先者,而圣人得位得时,竟得以上人先人也。董氏曰:德下之则形上矣,德后之则形先矣。扬雄云:自下者人高之,自后者人先之。

右第五十六章

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1。

不肖,无所肖似,疑若一无所能。道大似不肖,犹达巷党人言孔子大而无一善之成名也。盖惟大而不可名,故无可称而似不肖。董氏曰:有所肖似,则同于一物,何足以为大。

夫我有三宝,宝而持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

持,守而不失。慈,柔弱哀闵而不刚强。俭,寡小节约而不侈肆。不敢先,谦让退却而不锐进。持此三宝,故虽大而似不肖也。

夫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

慈者似怯而不勇,乃所以为勇;俭者似狭而不广,乃所以能广;器有形之物,长为之上也,不敢先者,居人后而不为长,然自后者人先之,乃所以首出庶物之上而为器之长也。舍而不用慈俭退后之宝,而刚强以为勇,侈肆以为广,锐进以求为先,则将不能保其生,皆死之徒也。

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慈者,生之道,七之德,为三宝之首,此下专言慈之一宝,而二宝在其中矣。慈者,人人亲之如父母,岂有子而敌其父母,攻其父母者哉?故以慈而战守,则人不忍敌攻,是能胜能固也。纵有来敌来攻之寇,人助其父母者多,亦必能胜能固,或人力不逮,天亦将救助之,不令其败且溃。天所以救助之者,以其能慈而卫护之也。曹操苻坚吞噬无厌,不慈之甚,吴晋虽非能如圣人之慈,其御寇也不得已而应之,比之曹苻,则此善于彼亦近于慈者。赤壁风火势顺而北船毁,青冈风鹤声闻而氏众奔,吴晋虽弱,挫曹苻百万之兵,是亦天救之也。

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

申言慈之宝。四句四善字,三句言用兵,一句言用人也。古者车战为士,甲士三人在车上,左执弓,右持矛,中御车掌旗鼓,皆歌其强武。战卒七十二人在车下,将战,必激发其众,欲其奋怒,然后能与敌争雄而取胜。慈者之用兵则不以此为善也,士不欲其强武,战不欲其奋怒,胜敌不待与之对阵较力,兵刃不施,彼将自屈。吾之智能虽在人上,歉然若不智,己虽有能,退然若不能。自处于其下,用他人之智为智,用他人之能为能,不武不怒不与为敌而自胜者,以不争争德,如天之不争而胜也。为之下者,不恃智能而用人之力成己之事,如天之无为而成,故曰配天。惟上古圣神之至极者能如此,故曰古之极。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是谓行无行,攘无臂,执无兵,仍无敌。

又申言慈之宝。不敢字言用兵,用兵有言者,用兵者尝有是言。为主,肇兵端以伐人也。为客,不得已而应敌也。进寸,难进也。退尺,易退也。仍,就也。不为首兵但为应兵,虽为应兵亦不欲战,不敢近进,宁于远退。进战者,整其行阵而行,攘臂以执兵而前进以仍敌#2。不行则虽有行如无行,不攘则虽有臂如无臂,不执则虽有兵如无兵,不仍之则虽有敌在前如无敌也。○无行音杭。

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故抗兵相加,哀者胜矣。

行三军临事而惧,不敢轻敌也。轻敌则轻战,以至杀人而丧吾慈宝矣,祸莫大焉。虽未进战,然一有轻敌之心,则已有杀人丧宝之渐,故曰几丧吾宝。抗,举也。哀者,慈心之见。苏氏曰:两敌举兵相加,而吾出于不得已,则有哀闵杀伤之心,哀心见而天人助之胜矣。盖慈者之胜不慈,非战而败之,不战而屈之即胜也。

右第五十七章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老子教人柔弱谦下而已,其言甚易知,其事甚易行也。世降俗末,天下之人莫能知其言之可贵,莫能行柔弱谦下之事者。

言有宗,事有君。夫惟无知,是以不我知。

宗贵于族而统一族,君贵于国而主一国。柔弱谦下可以为众言之统,如族之有宗;可以为诸事之主,如国之有君。老子叹时人愚而无知,是以不知我言之可贵也。

知我者希,则我贵矣。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既已叹之又若幸之,非幸之也,深叹之尔。谓知我言之可贵者少,此我之言所以为贵。若使人人能知我之言,则我与众同,不足贵矣。褐,毛布,贱者所服。人不知圣人,但见其外之所被如褐而不之贵,不知其中之所怀如玉而可贵也。

右第五十八章

知不知,上;不知知,病。

知而若不知,上智之人聪明睿知,守之以愚,故曰上。不知而以为知,下愚之人耳目聋瞽,自谓有所闻见,故曰病。

夫惟病病,是以不病。

病病犹患其所患,以不知为知病也。以为病而病之,则不复有此病矣。

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圣人生而知之,虽知犹若不知,岂有不知为知之病乎。其不病也自然而然,非由病病而然也。圣人不恃其生知,己虽无病可病,然见不贤而内自省,于众人有病之可病者,亦惕然以为病而病之,以其病人之病若己之病,是以自己始终不病也。

右第五十九章

民不畏威,大威至矣。

威,可畏者,损寿戕身之事。大威,大可畏者,死也。人不畏其所可畏,必戕身损寿,以速其死,有大可畏者至矣。庄子曰:人之所取畏者,衽席之上、饮食之间而不知为之戒者,过也。

无狎其所居,无厌其所生。

无毋通,禁止辞。狎,玩习。所居,身之所处。厌犹恶而弃之也。平日所处,凡损寿戕身之事,无所畏惮,狎习为常,安然为之,言不畏威也。厌所生谓伤生速死,是厌恶其所生而弃其命,大威至矣。

夫惟不狎,是以不厌。

不狎,旧本作不厌。庐陵刘氏云:上句不厌当作不狎。今从之。夫惟不狎其所居而畏所畏,是以不厌其所生,而大可畏者不至矣。

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此。

自知,自知爱身之道。自见,自显着所知以示人。自贵即后章贵生,言贪生之心太重也。圣人于自爱之道,虽自知于中,然含德袭明,知若不知,亦不表表示人自见于外。虽自爱之笃,然体道自然,若无以生为,亦不切切贪生自贵之过。彼谓自见自贵,此谓自知自爱,上文言不畏则有大威之祸,不狎则有不厌之福,皆为众人言尔。若圣人,则不待畏而自无可畏,不待毋狎而自无所狎,内有自知自爱之实,内无自见自贵之迹。所无者,所去也。所有者所取也。

右第六十章

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

此言用刑力之过人者勇也。敢,敢为恶。不敢,不敢为恶。设言二人皆丽于法,其一勇于敢者,敢为恶之心过于人,盖怙终故犯之人也,则当杀之。《虞典》以为贼刑,《周诰》以为非眚,惟终乃不可不杀是也#2。其一勇于不敢者,不敢为恶之心过于人,盖眚灾误犯之人也,则当活之。《虞典》谓眚灾肆赦,《周诰》谓非终,惟眚时乃不可杀是也。刑故宥过,两者帝王之刑。老子之意则又不然,言此两者一利一害,利谓勇于不敢而活之者为宜,害谓勇于敢而杀之者恐或误杀也,然则不敢者固宜活之,敢者亦不宜杀之也。

天之所恶,孰知其故?是以圣人犹难之。

敢为恶之人乃天所恶,然天之所恶深昧难测,何以知其果为天所恶之人乎?其人虽可杀,圣人犹有难之之意,而不敢轻易杀之也。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坦然而善谋。天纲恢恢,疏而不失。

圣人不轻易杀之,则为恶者皆得漏网,而天网不漏也。天之于恶人,非如人之以力与争,而天定自能胜人,非如人之以口与言,而其应如响应声。其报应之速不待召之而自来,至恶有恶报,虽用智计不可逃免。天虽无心,坦然平易,而巧于报应,有非人谋之所能及此。天网恢恢,广大似若疏而不密,然未尝失一,恶人无得漏网者,圣人虽不杀之,而天自杀之也。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

奇,不正也。使愚民常有畏死之心,而奇邪为恶者,吾得执而杀之,则人人知畏,孰敢为恶?然虽杀恶人,而人之敢为恶者不止,则是民愚不知畏死。虽为恶者必遭刑杀,彼亦无所惧上之人,奈何以死惧之而轻易杀人乎?

常有司杀者。夫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斲。夫代大匠斲,希有不伤手矣。

不以死惧其人,为恶者可不杀乎?曰:有司杀者在。司杀者,天也。惟天为能杀人,惟大匠为能斲木,人欲代天杀人,犹代匠斲木也。代斲者手必多伤,以譬代杀者身必多害也。盖不有人祸,必有天刑。

右第六十一章凡五节,一节言用刑正例,不可尽从,盖衰闵过厚之意。二节言天之不可知而不轻杀。三节言天之能为人杀者以示教。四节言民不可惧而不轻杀。五节言人欲代天杀者,以示戒大哉。老子之慈乎。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

食谓君所食于民者。税则民之所出,以供上之食者也。上多取于民,则民饥且贫矣。

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

上有为,以智术御其下,下亦以奸诈欺其上,故难治也。

人之轻死,以其生生之厚,是以轻死。夫惟无以生为者,是贤于贵生也。

轻,易也。生生之厚,求生之心太重也。贤犹胜也。贵生,贵重其生,即生生之厚。求生之心重,保养太过,将欲不死而适以易死。至人非不爱生,顺其自然,无所容心,若无以生为者,然外其身而身存,贤于重用其心以贵生而反易死也。

右第六十二章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

人生则肌肤柔软,而活动可以屈伸,死则冷硬而强直不能屈伸。草木生则枝茎软脆,死则枯槁坚硬,因言人而并及于草木。

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

上文言人与草木生柔而死坚,推此物理,则知人之德行,凡坚强者不得其死,是死之徒也,柔弱者善保其生,是生之徒也。

是以兵强则不胜,木强则共。

用兵示弱者谋深而工,敌轻而玩之,故胜。恃强者虑浅而骄,敌惧而备之,故不胜。兵法始如处女,敌人开户示之弱也;后如脱兔,敌不及距则能胜之矣。秦兵过周,超乘三百,竟败于殽。齐兵入晋,桀石投人,竟败于L。此恃强不胜之验也。共,两手所围也。木之弱而摇动者,为近末之小枝,强而不摇动者,则为近根合拱之大干也,因言兵而并及于木。

故坚强处下,柔弱处上。

上文言兵强者为人所胜,是处下也,不能如胜人者之处上。木强者近根之干,是处下也,不得如小枝之处上。推此物理,则知人之德行,凡坚强者矜己凌人,必蹶其贵高而反处人下矣,柔弱者众所尊戴而得处人上矣。

右第六十三章

天之道,其犹张弓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

抑之举之二句言张弓,有余不足二句言天道。凡弛弓俯其体,则附在上,弰向下,张之而仰其体,则附向下,弰在上。是抑附之高者使之向下,举弰之下者使之在上,天道之损有余如抑其附而使之下,其补不足如举其弰而使之高。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天道亏盈而益谦,人则并寡以益其多,吞小以益其大,取贫以益其富,此所以逆天道也。

孰能以有余奉天下?惟有道者。

有道之君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而不自有其贵富,菲饮食,恶衣服,卑宫室,为天下惜财而不苟费;制田里,教树艺,薄税敛,使民家给人足,是以己之有余而奉天下也。

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其不欲见贤邪?

圣人之功能盖天下,此有余者也。不恃其所为之能而若无能,不居其所成之功而若无功,不欲显示其功能之贤于人,皆损己之有余也。

右第六十四章

天下柔弱莫过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以其无以易之也。

金石至坚强,然磨金石皆须用水,是水为攻坚强之第一物,莫有能先之者,虽欲以他物易之,而无可易之者也。

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天下莫不知,而莫能行。

水为至柔弱之物,而能攻至坚刚之金石,此柔弱能胜刚强。天下之人莫不知之,而莫有能行柔弱之事者,盖欺之也。

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之不祥,是谓天下王。

垢,污秽也。不祥,不吉善也。污秽不吉善,人所耻贱以为卑辱,圣人则不然,虽一国以污秽不吉善之名归之己,皆受之而不辞,盖能柔弱,甘以卑辱自处,非如刚强之人欲以尊荣上人也,然神所歆享而可以主社稷,民所向往而可以王天下。刚强者神怒民叛而失国失天下,柔弱者神佑民附有国有天下。此柔弱胜刚强之效也。

右第六十五章

正言若反。

老子以反为道之动,德之玄,故虽正言之每若反于正。正而若反,亦如明而若昧,进而若退,直而若屈,巧而若拙之类,盖若昧乃所以为明,若退乃所以为进,若屈乃所以为直,若拙乃所以为巧,若反乃所以为正。下文言和怨者正欲救助善人,而反不足以为之,此正言若反也。旧本以此为上章末句,今按:上章圣人云四句作结,语意已完,不应又缀一句于末,他章并无此格,绝学无忧章、希言自然章皆以四字居首为一章之纲,下乃详言之,此章亦然。又反怨善三字叶韵,故知此一句当为起语也。

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

和,平之也。怨,有所愤恨于人。大怨,其怨深至。余怨,其怨藏宿于中而不尽为,如夫子为卫君乎之为犹言救助之也。善,善人也。怨者两相仇,必和而后解。两善人自无怨,而何待于和。两恶人有怨,则恶贯满盈而自相残,或一胜一负,或俱伤两败,旁人静观之可也。惟善人不幸与恶人有怨,善人平恕,虽无仇恶人之心,恶人忿狠,必有仇善人之事,恶人报怨则善人受害矣。故有心救助善人者,必须和其怨,使之解仇释憾,意欲为善人也。然阻遏恶人报怨之心,使不得逞,中有藏宿不尽之怨,暂和于今,暴发于后,是今日之和怨不能已其它日之报怨也,而安可以为善人乎?

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

执左契不责于人,无心待物也。契者,刻木为券,中分之各执其一,而合之以表信。取财物于人曰责。契有左右,左契在主财物者之所,右契以付来取财物之人。临川王氏曰:《史记》云操右契以责事,《礼记》云献田宅者操右契,则知左契为受责者之所执证。谓执左契者,己不责于人,待人来责于己,有持右契来合者即与之,无心计较其人之善否。和怨者有心于为善人也,不若无心待物,如执左契而不责于人,静中观物而任其自然也。

有德司契,无德司彻。

有德,无心待物。无德,有心待物。彻,通也。古者助法,一井之田分为九区,八家各受私田一区,其中一区为公田,八家同耕公田而各耕私田,私田百亩所收,或食九人,或食八人,或食七人,或食六人,下食五人,由其各家丁力多寡强弱不同故也。周改助为彻法,恐八家私田所收之不均,故八家私田亦令通力合作而均收之,八家所得均平而无多寡之异。司左契者任人来取,无心计较其人,故曰有德司彻。法者患其不均,有心计较,故曰无德。和怨者恐善人受害,有心为之,亦如司彻者有心于为力弱之家,恐其所得者寡矣。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与犹为也。圣人无心待物,不遏恶人之报怨,忍坐视善人之受害乎?曰:天道无所私亲,常救助善人。圣人虽无心于为善人,而天常为之,必不令恶人得以肆毒也。前言圣人不用刑而天杀恶人,此言圣人不和怨而天为善人,老子之道无为自然,一付之天而已。然天之歼恶佑善,岂若人之有心哉。恶者必祸,善者必福,理之自然而然尔。

右第六十六章

小国寡民,使民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

十人为什,百人为伯。什伯之器,重大之器,众所共也。不用者,不营为,不贪求,则重大之器无所用也。重死者,视死为重事而爱养其生。不远徙者,生于此,死于此,不他适也。老子欲挽衰周,复还太古,国大则民众难治,得小国寡民而治之,使其民毋慕于外,自足于内如此也。

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

舟舆甲兵,非一人所可独用,谓什伯之器也。无所乘,无所陈,不用也。无所往,则无用乎舟舆;无所争,则无用乎甲兵。

使民复结绳而用之。

民淳事简,上古结绳之治可复。虽有书契亦可不用,不但不用什伯之器而已。

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

此言重死而不远徙也。以所食之食为甘,以所服之服为美,充然自足,爱养其生,言重死也。以此身之居为安而安之,以此地之俗为乐而乐之,言不远徙也。惟老死于所生之处,孰肯轻易远徙哉?

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使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此言民皆怀土。虽相邻之国,目可以相望,鸡犬之声,耳可以相闻,如此至近,至老死不相往来,不但不远徙而已。

右第六十七章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辨,辨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

言之实者不饰美,言之美者#4必虚饰而非实。实有能者口不好辨,好辨以夸者非实能其事也。实有知者学不务博,务博以广者非实知其理也。此书卒章其言如此,则其书和平简约,不辨不博,盖实善实知,故皆真实之言,而不虚饰以为美也。

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

不积谓虚而无有。为人以所善言,与人以所知言。虚而无有,故所应不穷。以积为有,则所应有限,岂能愈有愈多也哉。庄子曰:以有积为不足,无藏也,故有余。

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利者,害之对,有利则必有害。天之道虽利而不害,以不利而利之,是以不害。为者争之端,有为则必有争。圣人之道虽为而不争,以不为而为之,是以不争也。

右第六十八章总结二篇,以见五千言之意皆不出此。

老氏书字多误,合数十家校其同异,考正如右。庄君平所传章七十二,诸家所传章八十一,然有不当分而分者,定为六十八章,云上篇三十二章,二千三百六十六字,下篇三十六章,二千九百二十六字,总之五千二百九十二字云。临川吴澄题。

道德真经注卷之四竟

#1其细:粤雅本作『其细也夫』。

#2而前进:『而』原作『不』,据粤雅本改。

#3不可不杀:『杀』前原脱『不』,据粤雅本补。

#4言之美者:『者』字原脱,据粤雅本补。

道德真经注(林志坚)

经名:道德真经注。元林志坚注。二卷。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洞神部玉诀类。

道德经注序

道尊德贵,天地覆载。无穷古圣先贤,经典注释良多。出生入死,名为修身之法。无为而化,深乃治世之方。明心见性之人,乃知谷神不死一章最佳。治国安民之士,故解以正治国一篇深妙。人生於世,莫过如此。余因闲暇之时,静观圣贤之妙典,岂悟造化之渊源。愚意忘自以假太上老君道德经典始终相因,以正经注于正经之下,以经解经,略知经意,岂能表里相通,熟读玩味,自然解悟正经之玄妙。入道之门户,立德之根基,可谓明矣。司马光曰:非常之道,故非常人之所知。朱文公曰:道而可道,则非常道。名而可名,则非常名。余常切思,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愚意不避僭越之愆,互相引证,岂为序注,何能尽善也欤。候来之君子见之勿吝,必须删削,以求斧正,深为良矣。

元至正岁次甲午孟夏吉日,广陵仁斋林志坚序。

道之尊德之贵,而常自然。道可道非常道,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名可名非常名,道隐无名。无名,天地之始。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知和曰常。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法自然。天之道,利而不害,其犹张弓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不足者与之,有余者损之。人之道则不然,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万物作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圣人之道,为而不争,抱一为天下式。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弃之有?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兕无投其角,虎无所措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专气致柔,能婴儿。塞其兑,闭其门,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治大国若烹小鲜,大者宜为下,不敢以取强,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夫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夫何故?舍后且先者,死矣。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我好静而民自正。不欲以静,天下将自定。

夫正经何以为序乎?曰:道者,生万物之宗祖,判天地之根元。道在天地之先,生天生地,自古长存之道,故道之尊为序之首。道生一,一生二,阴阳既判,轻清为天,重浊为地,故天之道次之。二生三,阴阳升降,中间成人,故圣人之道次之。三才备矣。是以修身为本,故盖闻善摄生者次之。修身以至於治国平天下,故治大国若烹小鲜次之。用之则充乎天地之间,卷之则藏乎六合之内,事有终始,物有本末,以正经故为序之而已矣。

道德真经注卷上

玄门开真弘教大真人广陵仁斋林志坚注

体道章第一

道可道,非常道。

道法自然。

名可名,非常名。

道隐无名。

无名,天地之始。

道生一。

有名,万物之母。

三生万物

常无欲以观其妙,

至虚极。

常有欲以观其徼。

守静笃。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

常有欲,常无欲。

同谓之玄,

是谓玄同。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养身章第二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

道者,同於道。

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德者,同於德。

故有无相生,

天下万物生於有,有生於无。

难易相成,

多易必多难。

长短相形,

是谓无状之状。

高下相倾,

高必以下为基。

音声相和,

道冲而用之。

前后相随,

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

为无为。

行不言之教,

希言自然。

万物作而不辞,

夫物芸芸。

生而不有,为而不侍,

道之为物。

功成不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安民章第三

不尚贤,使民不争,

自爱不自贵。

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

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不见可欲,使心不乱。

涤除玄览,能无疵乎。

是以圣人治,

故立天子。

虚其心,

大德若谷。

实其腹,

抱一能无离。

弱其志,

专气致柔。

强其骨,

守柔曰强。

常使民无知无欲。

政善治。

使夫知者不敢为也。

爱民治国能无为。

为无为,则无不治。

我无为而民自化。

无源章第四

道冲而用之,

和之至也。

或不盈。

大盈若冲。

渊乎似万物之宗,

道者万物之奥。

挫其锐,解其纷,

执古之道。

和其光,同其尘。

浑兮其如浊。

湛兮似若存,

绵绵若存。

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

虚用章第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生而不有。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为而不恃。

天地之间,其犹橐钥乎?

旷兮其若谷。

虚而不屈,

上德若谷。

动而愈出,

动善时。

多言数穷,

言者不知。

不如守中。

知者不言。

成象章第六

谷神不死,

长生久视之道。

是谓玄牝。

古之所以贵此道者。

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道者万物之奥。

绵绵若存,

勤而行之。

用之不勤。

道冲而用之。

韬光章第七

天长地久。

昔之得一者。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

抱一能无离。

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生而不有。

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

欲先民必以身后之。

外其身而身存。

无之以为用。

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

易性章第八

上善若水。

专气致柔。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曲则全。

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

天下柔弱莫过於水。

居善地,

犹兮若畏四邻。

心善渊,

上德若谷。

与善仁,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言善信,

不言而善应。

政善治,

以正治国。

事善能。

为无为。

动善时。

执古之道。

夫唯不争,故无尤。

是谓不争之德。

运夷章第九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

知止不殆。

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

甚爱必大费。

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知足不辱。

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功成不名有。

能为章第十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

善抱者不脱。

专气致柔,能婴儿。

和之至也。

涤除玄览,能无疵。

常无欲以观其妙。

爱民治国,能无为。

我无为而民自化。

天门开阖,能无雌。

万物负阴而抱阳。

明白四达,能无知。

虽知大迷,是谓要妙。

生之畜之,

万物并作。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无用章第十一

三十辐共一毂,

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

当其无,有车之用。

旷兮其若谷。

埏埴以为器,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当其无,有器之用。

虚其心。

凿户牖以为室,

道者万物之奥。

当其无,有室之用。

其犹橐钥乎。

故有之以为利,

万物得一以生。

无之以为用。

为无为则无不治。

检欲章第十二

五色令人目盲,

俗人昭昭。

五音令人耳聋,

俗人察察。

五味令人口爽,

厌饮食。

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

轻则失臣,躁则失君。

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罪莫大於可欲。

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处其实不居其华。

厌耻章第十三

宠辱若惊,

痪兮若冰之将释。

贵大患若身。

豫兮若冬涉川。

何谓宠辱?

知其荣守其辱。

辱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

富责而骄,自遗其咎。

何谓贵大患若身?

名与身孰亲。

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

外其身而身存。

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得与亡孰病。

故贵以身为天下者,则可以寄於天下。

自矜者不长。

爱以身为天下者,乃可以托於天下。

自爱不自贵。

赞玄章第十四

视之不见,名曰夷。

视之不足见。

听之不闻,名曰希。

听之不足闻。

搏之不得,名曰微。

大象无形。

此三者,不可以致诘。

微妙玄通,深不可识。

故混而为一。

其致之一也。

其上不皦,其下不昧,

和其光。

绳绳不可名,

道常无名。

复归於无物,是谓无状之状。

惚兮恍兮,其中有象。

无物之象,是谓恍惚。

道之为物,唯恍唯惚。

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

忽兮若海,漂兮若无所止。

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

以知古始,是谓道纪。

自古及今,其名不去。

显德章第十五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

含德之厚。

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

道之为物,唯恍唯惚。

豫兮若冬涉川,

唯施是畏。

犹兮若畏四邻,

知其白守其黑。

俨兮其若客,

见素抱朴。

涣兮若冰之将释。

豫兮若冬涉川。

敦兮其若朴,

被褐怀玉。

旷兮其若谷。

譬道之在天下。

浑兮其如浊,

和其光。

孰能浊以久,静之徐清。

守静笃。

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

含德之厚。

保此道者不欲盈,

大盈若冲。

夫唯不盈,故能敝不新成。

进道若退。

归根章第十六

致虚极,

旷兮其若谷。

守静笃,

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

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

反者道之动。

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

既知其子,复守其母。

归根曰静,静曰复命。

用其光复归其明。

复命曰常,

周行而不殆。

知常曰明,

大道甚夷。

不知常,妄作凶。

正复为奇,善复为妖,民之迷其日固久。

知常容,

候王得一以为天下正。

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

道者万物之奥。

道乃久,没身不殆。

非道早已。

淳风章第十七

太上,下知有之。

以知古始。

其次亲之誉之,

自知者明。

其次畏之侮之。

不知常,妄作凶。

故信不足焉,

中士闻道若存若亡。

有不信焉。

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犹兮其贵言,

知者不言。

功成事遂,百姓皆曰我自然。

道法自然。

俗薄章第十八

大道废,有仁义。

失道而后德。

智慧出,有大伪。

以智治国,国之贼。

六亲不和,有孝慈。

绝仁弃义,民复孝慈。

国家昏乱,有忠臣。

爱民治国,能无为乎。

还淳章第十九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

我无事而民自富。

绝仁弃义,民复孝慈。

我无欲而民自朴。

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不贵难得之货。

此三者以为文不足,

明道若昧。

故令有所属。

吾将以为教父。

见素抱朴,

被褐怀玉。

少私寡欲。

常无欲以观其妙。

异俗章第二十

绝学无忧。

微妙玄通。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

善之与恶,相去何若?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

民不畏威,大威至矣。

荒兮其未央哉。

忽兮若海。

众人熙熙,如享大牢,如登春台。

富贵而骄。

我独怕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

乘乘兮,若无所归。

譬道之在天下。

众人皆有余,

俗人昭昭。

而我独若遗。

建德若偷。

我愚人之心也哉,纯纯兮。

光而不耀。

俗人昭昭,

自见不明。

我独若昏。

明道若昧。

俗人察察,

博者不知。

我独闷闷。

进道若退。

忽兮若海,漂兮若无所止。

大方无隅。

众人皆有以,

不知知病。

而我独顽似鄙。

夷道若类。

我独异於人,而贵食母。

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

虚心章第二十一

孔德之容,唯道是从。

上德若谷。

道之为物,唯恍唯惚。

大象无形。

惚兮恍兮,其中有象。

无物之象,是谓惚恍。

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是谓无状之状。

窈兮冥兮,其中有精。

万物生於有,有生於无。

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其上不皦,其下不昧。

自古及今,其名不去,

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

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

并谦章第二十二

曲则全,

弱其志。

枉则直,

虚其心。

洼则盈,

广德若不足。

弊则新,

大白若辱。

少则得,

知者不言。

多则惑,

言者不知。

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

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

不自见故明,

自见者不明。

不自是故彰。

自是者不彰。

不自伐故有功,

自伐者无功。

不自矜故长。

自矜者不长。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夫唯不争,故无尤。

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

虚无章第二十三

希言自然。

不见而名,无为而成。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无执故无失。

孰为此者?天地。

道之尊。

天地尚不能久,而况於人乎?

天亦将知之。

故从事於道者,道者同於道。

信者吾信之。

德者同於德。

善者吾善之。

失者同於失。

有不信焉。

同於道者,道亦乐得之。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

同於德者,德亦乐得之。

天下皆知善之为善。

同於失者,失亦乐失之。

美言不信。

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自见者不明也。

贵谦章第二十四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自见者不明,

俗人昭昭。

自是者不彰,

俗人察察。

自伐者无功,

众人皆有以。

自矜者不长。

下德不失德。

其於道也,曰余食赘行。

大道甚夷而民好径。

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善行无辙迹。

象元章第二十五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道生之,德畜之。

寂兮寥兮。

大象无形。

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始。

不失其所者久。

可以为天下母。

是谓天地根。

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

道隐无名。

强为之名曰大。

道法自然。

大曰逝,

大方无隅。

逝曰远,

忽兮若海。

远曰反。

反者道之动。

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

道之尊。

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

故立天子。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故混而为一焉。

重德章第二十六

重为轻根,

高必以下为基。

静为躁君。

静胜热。

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

独立而不改。

虽有荣观,燕处超然。

守静笃。

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

爱以身为天下者,乃可以托於天下。

轻则失臣,躁则失君。

清浄为天下。

巧用章第二十七

善行无辙迹,

行无行。

善言无瑕谪,

行不言之教。

善计不用筹策,

用之不可既。

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

抱一能无离。

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

独立而不改。

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

美言可以市。

常善救物,故无弃物。

尊行可以加人。

是谓袭明。

用其光,复归其明。

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师,

道之尊。

不善人者善人之资。

德畜之。

不贵其师,

自爱不自贵。

不爱其资,

道常无为。

虽智大迷,是谓要妙。

夷道若类。

反朴章第二十八

知其雄,守其雌,

牝常以静胜牡。

为天下溪。

譬道之在天下。

为天下溪,常德不离,

抱一能无离。

复归於婴儿。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

知其白,守其黑,

光而不耀。

为天下式。

抱一为天下式。

为天下式,常德不忒,

知常曰明。

复归於无极。

其用不穷。

知其荣,守其辱,

知足不辱。

为天下谷。

忽兮若海。

为天下谷,常德乃足,

知止不殆。

复归於朴。

被褐怀玉。

朴散则为器,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上德无为。

无为章第二十九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

取天下常以无事。

天下神器,不可为也。

无为故无败。

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无执故无失。

故物或行或随,

前后相随。

或呴或吹,

音声相和。

或强或羸,

物壮则老。

或载或隳,

高下相倾。

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居其实不居其华。

俭武章第三十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

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

其事好还。

将欲夺之,必固与之。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

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大军之后,必有凶年。

善行无辙迹。

故善者果而已,

天下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不敢以取强。

强梁者不得其死。

果而勿矜,

去甚。

果而勿伐,

去泰。

果而勿骄,

去奢。

果而不得已,

不得已而用之。

果而勿强。

不敢以取强。

物壮则老,是谓非道。非道早已。

坚强者死之徒。

偃武章第三十一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

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

是以君子居则贵左,

吉事尚左。

用兵则贵右。

凶事尚右。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

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恬淡为上,胜而不美,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

而美之者,是乐杀人。

不知常,妄作凶。

夫乐杀人者,不可以得志於天下矣。

其事好还。

吉事尚右#1,凶事尚右。

善之与恶。

偏将军居左,

自胜者强。。

上将军居右。

胜人者有力。

言以丧礼处之,

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杀人之众,以悲哀泣之,

恬啖为上,胜而不美。

战胜则以丧礼处之。

哀者胜矣。

圣德章第三十二

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不敢臣。

使我介然有知,唯施是畏。

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

故德交归焉。

天地相合,

万物负阴而抱阳。

以降甘露,

道生之。

人莫之命而自均。

而常自然。

始制有名。名亦既有。

以知古始,是谓道纪。

天亦将知之。

道可道。

知之所以不殆。

知常日明。

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与江海。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

辨德章第三十三

知人者智,

辨者不善。

自知者明。

昔之得一者。

胜人者有力,

今舍慈且勇。

自胜者强。

强其骨。

知足者富,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

强行者有志。

周行而不殆。

不失其所者久,

独立而不改。

死而不亡者寿。

外其身而身存。

任成章第三十四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

大方无隅。

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功成不名有。

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爱养万物而不为主,

生而不有。

故常无欲,可名於小。

朴虽小,天下不敢臣。

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於大。

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

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仁德章第三十五

执大象,天下往。

侯王得一#2,以为天下正。

往而不害,安平泰。

万物归焉而不为主。

乐与饵,过客止。

皆知善之为善。

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

孰知其极。

视之不足见,

大象无形。

听之不足闻,

大音希声。

用之不可既。

其用不穷。

微明章第三十六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

执者失之。

将使弱之,必固强之。

柔之胜刚。

将欲废之,必固兴之。

损之而益。

将欲夺之,必固与之。

益之而损。

是谓微明,

玄德深矣。

柔弱胜刚强。

弱者道之用。

鱼不可脱於渊,

善抱者不脱。

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天下神器不可为也。

为政章第三十七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

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

执大象,天下往。

化而欲作,

民不畏威。

吾将镇之,

以道莅天下。

以无名之朴。

不见而名。

无名之朴,亦将不欲。

我无欲而民自化。

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

我好静而民自正。

论德章第三十八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明道若昧。

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自矜者不长。

上德无为,而无以为。

虚其心。

下德为之,而有以为。

为学日益。

上仁为之,而无以为。

为道日损。

上义为之,而有以为。

俗人察察。

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

非道也哉。

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

大道废,有仁义。

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

正复为奇。

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

善复为妖。

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

大道甚夷而民好径。

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

被褐怀玉。

处其实,不居其华,

复居於朴。

故去彼取此。

我独异於人。

道德真经注卷上竟

#1吉事尚右:『右』字疑当作『左』。

#2侯王:原误『侯正』。

道德真经注卷下

玄门开真弘教大真人广陵仁斋林志坚注

法本章第三十九

昔之得一者,

道可道。

天得一以清,

道生一。

地得一以宁,

以知古始。

神得一以灵,

太上下知有之。

谷得一以盈,

道生之。

万物得一以生,

德畜之。

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

抱一为天下式。

其致之一也。

道者万物之奥。

天无以清,将恐裂,

大道废。

地无以宁,将恐发,

不知常。

神无以灵,将恐歇,

非道早已。

谷无以盈,将恐竭,

自遗其咎。

万物无以生,将恐灭,

是谓非道。

侯王无以贵高,将恐蹙。

富贵而骄。

故贵以贱为本,

大者宜为下。

高必以下为基。

善用人者为下。

是以侯王自谓孤、寡、不毂。

上德不德。

此其以贱为本邪?

故贵以贱为本。

非乎?故致数车无车。

光而不耀。

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

不可得而贵,亦不可得而贱。

去用章第四十

反者道之动,

各复归其根。

弱者道之用。

专气政柔。

天下万物生於有,有生於无。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同异章第四十一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

古之善为道者。

中士闻道,若存若亡。

孰知其极。

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民之迷。

故建言有之,

故令有所属。

明道若昧,

光而不耀。

夷道若类,

知其白,守其黑。

进道若退,

大成若缺。

上德若谷,

虚其心。

大白若辱,

大直若屈。

广德若不足,

大盈若冲。

建德若偷,

大辩若讷。

质真若渝,

大巧若拙。

大方无隅,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

大器晚成,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

太音希声,

希言自然。

大象无形。

视之不见名曰夷。

道隐无名,

不见而名。

夫唯道,善贷且成。

道者万物之奥。

道化章第四十二

道生一,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

一生二,

以知古始。

二生三,

道生之。

三生万物,

万物得一以生。

万物负阴而抱阳,

天门开阖。

冲气以为和。

专气致柔。

人之所恶,唯孤、寡、不毂,而王公以为称。

大成若缺。

故物或损之而益,益之而损。

前后相随。

人之所教,我亦教之,

道者同於道。

强梁者不得其死,

坚强者死之徒。

吾将以为教父。

使夫知者不敢为也。

偏用章第四十三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天下柔弱莫过於水,而攻坚强者,莫知能胜。

无有入无间。

有无相生。

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

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知我者希,则我者贵。

立戒章第四十四

名与身孰亲?

不可得而亲。

身与货孰多?

不可得而利。

得与亡孰病?

以身观身。

是故甚爱必大费,

为者败之。

多藏必厚亡。

执者失之。

知足不辱,

祸莫大於不知足。

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知之所以不殆。

洪德章第四十五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大盈若冲,其用不穷。

道冲而用之。

大直若屈,

曲则全。

大巧若拙,

大白若辱。

大辩若讷,

知者不言。

躁胜寒,静胜热,

为无为则无不治。

清净为天下正。

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

俭欲章第四十六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

天下无道,戎马生於郊。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

罪莫大於可欲,

甚爱必大费。

祸莫大於不知足,

知止不殆。

咎莫大於欲得。

得与亡孰病。

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知足者富。

鉴远章第四十七

不出户,知天下。

不行而知。

不窥牖,见天道。

微妙玄通。

其出弥远,其知弥少。

多则惑。

是以圣人不行而知,

明白四达。

不见而名,无为而成。

功成事遂,百姓皆曰我自然。

忘知章第四十八

为学日益,

博者不知。

为道日损。

知者不博。

损之又损,以至於无为。

致虚极。

无为而无不为。

为无为。

故取天下常以无事。

以正治国。

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国家昏乱有忠臣。

任德章第四十九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

有德司契。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

皆知善之为善。

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

皆知美之为美。

圣人在天下,怵怵为天下浑其心,

大道泛兮。

百姓注其耳目,

俗人昭昭。

圣人皆孩之。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

贵生章第五十

出生入死,

善之与恶。

生之徒十有三,

柔弱者生之徒。

死之徒十有三,

坚强者死之徒。

民之生,动入死地亦十有三。

夫无以生为者,是贤於贵生。

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

民之轻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轻死。

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

含德之厚。

入军不被甲兵,

兵无所容其刃。

兕无所投其角,

攫鸟不搏。

虎无所措爪,

猛兽不据。

兵无所容其刃。

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养德章第五十一

道生之,德畜之。

万物得一以生。

物形之,势成之。

有物混成。

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

道者万物之奥。

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

道法自然。

故道生之,德畜之,

执古之道。

长之育之,

生之畜之。

成之熟之,

道生之。

养之覆之,

以辅万物之自然。

生而不有,为而不侍,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天之道利而不害。

归元章第五十二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

有名万物之母。

既得其母,以知其子。

以知古始。

既知其子,复守其母。

各复归其根。

没身不殆。

天长地久。

塞其兑,闭其门,

不见可欲。

终身不勤。

若亡若存。

开其兑,济其事,

俗人察察。

终身不救。

非道早巳。

见小曰明,

微妙玄通。

守柔曰强。

和之至也。

用其光,复归其明,

其用不弊。

无遗身殃,是谓袭常。

可以有国。

益证章第五十三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

唯施是畏。

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大道甚夷,而民好径。

信言不美。

朝甚除,

甚爱必大费。

田甚芜,仓甚虚,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

服文采,

道之华而愚之始。

带利剑,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

厌饮食,

五味令人口爽。

财货有余,是谓盗夸,非道也哉。

故有道者不处。

修观章五十四

善建者不拔,

独立而不改。

善抱者不脱,

抱一能无离。

子孙祭祀不辍。

长生久视之道。

修之於身,其德乃真。

道生之。

修之於家,其德乃余。

含德之厚。

修之於乡,其德乃长。

德畜之。

修之於国,其德乃丰。

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

修之於天下,其德乃普。

大道泛兮。

故以身观身,

名与身孰亲。

以家观家,

六亲不和有孝慈。

以乡观乡,

善之与恶。

以国观国,

国家昏乱有忠臣。

以天下观天下,

故贵以身为天下者,则可以寄於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者,乃可以托於天下。

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是以圣人不行而知。

玄符章第五十五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

专气致柔能婴儿。

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

故有道者不处。

骨弱筋柔而握固。

虚其心,实其腹。

未知牝牡之合而绞作,精之至也。

故混而为一。

终日号而不嗌,和之至也。

道冲而用之。

知和曰常,知常曰明,

是谓配天古之极。

益生曰祥,

无为之益。

心使气曰强。

强其骨。

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故坚强者死之徒。

玄德章第五十六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希言自然。

塞其兑,闭其门,

不见可欲。

挫其锐,解其纷,

夫唯不争,故无尤。

和其光,同其尘,

光而不耀。

是谓玄同。

执古之道。

故不可得而亲,亦不可得而疏。

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

不可得而利,亦不可得而害。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

不可得而贵,亦不可得而贱。

自爱不自贵。

故为天下贵。

知我者希,则我者贵。

淳化章第五十七

以正治国,

不以智治国,国之福。

以奇用兵,

以智治国,国之贼。

以无事取天下。

取天下常以无事。

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

以国观国。

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

民多利器,国家滋昏。

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民多伎巧,奇物滋起。

智慧出,有大伪。

法令滋彰,盗贼多有。

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

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

执大象,天下往。

我无事而民自富,

爱民治国能无为。

我好静而民自正,

为无为则无不治。

我无欲而民自朴。

无名之朴,亦将不欲。

顺化章第五十八

其政闷闷,其民谆谆。

以正治国。

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法令滋彰,盗贼多有。

祸兮福之所倚,

或损之而益。

福兮祸之所伏。

益之而损。

孰知其极?

莫知其极。

其无正邪,

非以其无私邪。

正复为奇,善复为妖。

大道甚夷,而民好径。

民之迷,其日固久。

众人熙熙,如享大牢。

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害,

长而不宰。

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含德之厚。

守道章第五十九

治人事天莫若啬。

保此道者。

夫唯啬,是谓早复。

各复归其根。

早复谓之重积德,

玄德深矣。

重积德则无不克。

其用不穷。

无不克则莫知其极。

用之不可既。

莫知其极,可以有国。

故能长生。

有国之母,可以长久。

道乃久。

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

天长地久。

居位章第六十

治大国若烹小鲜。

其致闷闷,其民谆谆。

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

上德不德。

非其鬼不神,

和其光。

其神不伤人。

爱民治国。

非其神不伤人,

不敢以取强。

圣人亦不伤人。

我无为而民自化。

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执大象,天下往。

谦德章第六十一

大国者下流,

大者宜为下。

天下之交。

洼则盈。

天下之牝,牝常以静胜牡,

知其雄,守其雌。

以静为下。

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

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

不自矜故长。

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

曲则全。

或下以取,

胜人者有也。

或下而取。

道法自然。

大国不过欲兼畜人,

爱养万物而不为主。

小国不过欲入事人。

事善能。

此两者各得其所欲。

其致之一也。

大者宜为下。

善用人者宜下。

为道章第六十二

道者万物之奥,

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

善人之宝,

天得一以清。

不善人之所保。

道生之,德畜之。

美言可以市,

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

尊行可以加人。

常善救人。

人之不善,何弃之有?

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师。

故立天子,置三公,

是以圣人。

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

道可道,非常道。

古之所以贵此道者,

玄之又玄。

何必日以求得,有罪以免邪?

知之所以不殆。

故为天下贵。

道之尊。

恩始章第六十三

为无为,

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事无事,

我无事而民自富。

味无味。

道之出江淡乎其无味。

大小多少,报怨以德。

德畜之。

图难於其易,

多易必多难。

为大於其细,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

天下难事必作於易。

难易相成。

天下大事必作於细。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

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不自矜故长。

夫轻诺必寡信,

不知知病。

多易必多难,

善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

天下难事必作於易。

守微章第六十四

其安易持,

恬快为上。

其未兆易谋,

为之於未有。

其脆易破,

坚强者死之徒。

其微易散。

为道日损。

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乱。

是以圣人下行而知。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

天下大事必作於细。

九层之台,起於累土。

高劳以下为基。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为大於其细。

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将欲夺之、必固与之。

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

为无为。

民之从事,常於几成而败之。

为者败之。

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以守则固。

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

不欲琭琭如玉。

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

居其实不居其华。

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道常无为。

淳德章第六十五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

含德之厚。

民之难治,以其智多。

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

故以智治国,国之贼。

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不以智治国,国之福。

其政闷闷,其民谆谆。

知此两者亦楷式。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

常知楷式,是谓玄德。

知常曰明。

玄德深矣远矣,

玄之又玄。

与物反矣,

我独异於人。

然后乃至於大顺。

故取天下常以无事。

后己章第六十六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

上德若谷。

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

大国者下流。

是以圣人欲上民,必以言下之。

不自矜故长。

欲先民,必以身后之。

后其身而身先。

是以圣人处上而民不重,

不尚贤使民不争。

处前而民不害。

自爱不自贵。

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

皆知美之为美。

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夫唯不争,故无尤。

三宝章第六十七

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

明道若昧。

夫唯大,故似不肖。

光而不耀。

若肖,久矣其细也。

道之为物,唯恍唯惚。

夫我有三宝,宝而持之。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

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

夫我有三宝。

慈故能勇,

守柔曰强。

俭故能广,

去奢。

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

不敢进寸而退尺。

今舍慈且勇,

勇於敢则杀。

舍俭且广,

富贵而骄。

舍后且先者,死矣。

强梁者不得其死。

夫慈以战则胜,

柔之胜刚。

以守则固。

保此道者。

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配天章第六十八

善为士者不武,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

善战者不怒,

弱之胜强。

善胜敌者不争,

曲则全。

善用人者为下。

大者宜为下。

是谓不争之德,

弱其志。

是谓用人之力,

知人者智。

是谓配天,古之极。

执古之道。

玄用章第六十九

用兵有言:

故建言有之。

吾不敢为主而为客,

知其荣守其辱。

不敢进寸而退尺。

舍后且先者死矣。

是谓行无行,攘无臂,仍无敌,执无兵。

故善者果而已。

祸莫大於轻敌,

名与身孰亲。

轻敌几丧吾宝。

咎莫大於欲得。

故抗兵相加,哀者胜矣。

是以兵强则不胜。

知难章第七十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

大道甚夷。

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民之迷。

言有宗,事有君。

太上下知有之。

夫唯无知,是以不我知。

自知不自见。

知我者希,

多则惑。

则我者贵。

道之尊。

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明道若昧。

知病章第七十一

知不知上,

不自见故明。

不知知病。

自见者不明。

夫唯病病,是以不病。

进道若退。

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广德若不足。

爱己章第七十二

民不畏威,大威至矣。

不知常,妄作凶。

无狭其所居,

虚其心。

无厌其所生。

周行而不殆。

夫唯不厌,是以不厌。

善抱者不脱。

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

夷道若类。

自爱不自贵。

上德不德。

故去彼取此。

与物反矣。

任为章第七十三

勇於敢则杀,

坚强者死之徒。

勇於不敢则活。

柔弱者生之徒。

此两者,或利或害。

善之与恶。

天之所恶,孰知其故?

常有司杀者杀。

是以圣人犹难之。

唯施是畏。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

道法自然。

不言而善应,

希言自然。

不召而自来,

动善时。

繟然而善谋。

事善能。

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天之所恶,孰知其故。

制惑章第七十四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民不畏威,大威至矣。

若使民常畏死,

使夫知者不敢为也。

而为奇者,

自遗其咎。

吾得执而杀之,孰敢?

勇於敢则杀。

常有司杀者杀。

以道莅天下。

夫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斲。

不知知病。

夫代大匠斲者,希有不伤乎手矣。

其事好还。

贪损章第七十五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

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

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

法令滋彰,盗贼多有。

民之轻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轻死。

民之生动入死地。

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於贵生。

道常无为。

戒强章第七十六

人之生也柔弱,

知和曰常。

其死也坚强。

物壮则老。

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

和之至也。

其死也枯槁。

非道早已。

故坚强者死之徒,

强梁者不得其死。

柔弱者生之徒。

不敢以取强。

是以兵强则不胜,

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木强则共。

知止不殆。

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柔弱胜刚强。

天道章第七十七

天之道,其犹张弓乎?

古之善为道者。

高者抑之,下者举之,

道冲而用之。

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

是以损之而益,益之而损。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虚其心,实其腹。

人之道则不然。

与物反矣。

损不足以奉有余,

失者同於失。

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

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

是以圣人为而不恃,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功成而不处,其不欲见贤。

大成若缺。

任信章第七十八

天下柔弱,莫过於水。

上善若水。

而攻坚强者,莫知能胜。

柔之胜刚。

其无以易之。

天下柔弱莫过於水。

故柔之胜刚,弱之胜强,

柔弱胜刚强。

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能无知乎。

故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

知常容,容乃公。

受国之不祥,是为天下王。

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

正言若反。

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

任契章第七十九

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

大小多少,报怨以德。

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於人。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故有德司契,

道者同於道。

无德可彻,

道常无为。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善者吾善之。

独立章第八十

小国寡民,使有什伯,

不尚贤使民不争。

民之器而不用,

不贵难得之货。

使民重死而不远徙,

政善治。

虽有舟车无所乘之,

居善地。

虽有甲兵无所陈之,

执无兵。

使民复结绳而用之。

复归於朴。

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

我无事而民自富。

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不歌以静,天下将自定。

显质章第八十一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

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

善者不辨,辨者不善。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

知者不博,博者不知。

少则得,多则惑。

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

常善救人。

既以与人己愈多。

常善救物。

天之道,利而不害。

道之尊。

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德之贵。

道德真经注卷下

道德会元(李道纯)

经名:道德会元。元李道纯撰。上、下两卷。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洞神部玉诀类。

道德会元序

窃谓伏羲画易,剖露先天。老子着书,全彰道德。此二者,其诸经之祖乎。今之学者未造其理,休哉?盖由不得其传耳。予素不通书,因广参遍访,获遇至人,点开心易,得造义经之妙。於是罄其所得,撰成《三天易髓》,授诸门人,惟老子《道德经》未能究竟。一日有传济庵者携紫清真人《道德宝章》示予,观其注脚,颇合符节,其中略有未尽处,予欲饶舌,熟思之未敢。后有二三子,各出数家解注请益於予,先以正经参对,多有异同。或多一字,或少一字,或全句差殊,或字讹舛:互有得失,往往不同。予叹曰:正经尚尔,况注解乎?或问其故,曰:始者,抄写人差误尔。或开板有失点对,或前人解不通处妄有增加,以讹传讹,支离错杂故也。曰:孰为是?曰:《河上公章句》、紫清《道德宝章》颇通。曰:何故?曰:与上下文理血脉贯通者为正。曰:诸家解义如何?曰:所见不同,各执一端耳。曰:请问其详。曰:盖由私意揣度,非自己胸中流出,故不能广而推之也。得之於治道者执於治道,得之於丹道者执於丹道,得之於兵机者执於兵机,得之於禅机者执於禅机。或言理而不言事者,或言事而不言理者,至於权变智谋,旁蹊曲径,遂堕於偏枯,皆失圣人之本意也。殊不知圣人作经之意,立极於天地之先,运化於阴阳之表,至於覆载之间,一事一理,无有不备,安可执一端而言之哉?予遂饶舌,将彼解不通处及与圣人经义相反处,逐一拈出,举似诸子,众皆曰然。自后请益者屡至,不容缄默,遂将正经逐句下添个注脚,释经之义,以证颐神养气之要。又於各章下总言其理,以明究本穷源之序。又於各章后作颂,以尽明心见性之机。至於修齐治平、纪纲法度、百姓日用之问,平常履践之道,洪纤巨细,广大精微,靡所不备於中。又作正辞究理二说,冠之经首,明正言辞,究竟义理,以破经中异同之惑,目之曰《道德会元》。俾诸后学密探熟味,随其所解而入,庶不堕於偏枯,会至道以归元也。惟是言辞鄙俚,无非直解,经义未敢自以为是。然较之诸本,其庶几焉与我同志,其鉴诸时。

至元庚寅孟夏旦日,都梁参学清庵莹蟾子李道纯元素序。

道德会元序例

正辞

予参诸家经本,惟河上丈人本为正。河上丈人本亦有三样,有河上公解注,有二家全解,有章句白本。其三本中,惟河上丈人章句白本理长,今从之。遂将诸本差说表而出之,以正辞理外,有大同小异二百余言,不欲枚举。此略言大概,以释学者之疑。

第二章有无相生已下六句各加一之字者,非也。

第三章是以圣人虚其心,或云圣人治,或云之治,或云之治也,非。

第十一章抱一能无离已下六句加一乎字,非。

十三章宠为上辱为下,或云宠为下,不合经义。

十六章豫兮若冬涉川,或云与兮,或以下六句三句无兮者,非也。

十七章其次畏之,其次侮之,或云畏之侮之者,非。

二十章忽兮若晦,或云淡乎其若海,非。而贵食母,或云儿贵求食於母,非。

三十章或多三字,或少一二字。

三十一章胜而不美,或云故不美也,非。

三十四章或以爱养为衣被者,非。

三十六章柔弱胜刚强分作二句,非。

三十九章数车无车,或云数举誉者,非。

四十九章德善德信下或加矣字者,非。

五十二章既侍其母以知其子,或云既知其母复知其子,二句皆非。

五十五章益生不祥,或云日生,或云曰生,皆非也。

六十六章差数句。

七十一章知不知上,或云知不知尚矣,非。

七十七章孰能以有余奉天下,其中加不足二字者,非。

七十八章天下柔弱莫过於水,或云莫柔弱於水,非也。

八十章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或云令器,或云不用也,皆非也。

究理

参究诸本解义,与圣人义理不相合者,表而出之。其中异同讹谬颇多,不欲尽举,学者致思焉。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

或以常无点作一句,或云无欲者常存,有欲者亡身。若有欲者果亡身,何必曰同谓之玄乎?亡身为玄可乎?予谓无欲者,无心作为自然也。有欲者,有心运用工夫也。无为则能见无名之妙,全其性也。有为则能见有名之彻,全其命也。有与无,性与命,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有无交入,性命双全也。《记》云: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即无欲观妙之义也。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即有欲观其徼之义也。致中和,天地位,万物育,即玄之又玄之义也。所谓欲者,欲人之不欲之谓。

不尚贤

或云不求贤士者,或云不用贤者,皆非。果不用贤,则此经不足征也,决无是理。

玄牝之门

或指口鼻为玄牝之门者,非也。或云念头起处者,稍通,亦不合经义。

载营魄

或云魂魄者,或云阴阳者,又有数说,皆不通。殊不知魄好运动,载之者,御之也。

三十辐

或云一月三十日之数者,或云火候者,皆非也。殊不知圣人本意不在三十上。

绝圣弃智

或谓圣智不足,道当弃之,非也。予谓圣人不以唯圣智见用於民。

绝学无忧

或云绝学为不学,非也。绝常人之学,而学人之不学也。绝学者,绝世之学。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

诸家解不通。或云尚权者,非也。太上尚不尚贤,安得尚权。

礼者乱之首

或便谓礼不足道,吾独不然。诚能自礼而进於仁义,亦几於道。

数车无车

诸家解不通。予谓数车之名件无一名车者,喻我之一身无一名我者也。

生之徒十有三

或云十分中有三分生者,十分中有三分死者,或云七情六欲者,似是而非。或云四关九窍,更非也。或以一月之盈亏比之火候,犹非也。解见正经本文下。

无狭其所居

前人解不通。又有反解者,或云神无方者,或广大者,皆非也。或云无厌其所生,无厌於道者,正是妄说。岂不闻结句云:去彼取此。予谓无狭其所居,尚广大贪婪也。无厌其所生,不畏大威,贪生无厌也。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不厚其生,故云去彼取此。

有德司契无德司彻

或谓彻者,通也。上古圣人一彻万融,无所不通,民无德而称焉。此言只好隔壁听,与经义了无干涉。予谓契者,信约也,吁韵作挈。彻通彻也。有德之人执其信约,无德者司其明彻,详见正经本文下,达者致思之。

此经文辞多叶韵

朴叶扑。阙音轧,叶察察。拔音跋,叶脱字。作音做,入声,叶复。似此之类极多,各音本文下,读是经者,切不可执泥字义。

道德会元序例

道德会元卷上

都梁清庵莹蟾子李道纯元素述

道之可以道者,非真常之道也。夫真常之道,始於无始,名於无名,拟议即乖,开口即错,设若可道,道是甚么。既不可道,何以见道。可道又不是,不可道又不是,如何即是。若向这里下得一转语,参学事毕,其或未然。须索向二六时中,兴居服食处,回头转脑处,校勘这令巍巍地、活拨拨地不与诸缘作对底是个甚么。校勘来校勘去,校勘到校勘不得处,忽然摸着鼻孔,通身汗下,方知道这个元是自家有的,自历劫以来,不曾变易。所谓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又道行住坐卧,不离这个,况覆载之间,头头物物都是这个,亘古亘今只是这个,生天生地只是这个,至於日用平常,动静作息,只是这个。一切有形皆有败壤,性有这个常在。天地虚空亦有败壤,只有这一个不壤。只这个铁眼铜睛觑不破。为甚觑不破,只伤他不曾觌面相逢。纵饶觌面相逢,也是蹉过。且道蹉向甚么处去,不得乱走,毕竟作么会清庵,向这里分明毕似只是欠人承当。倘遇知音,剔起眉毛荐取。咄,昨夜江头新雨过;今朝依旧远山青。颂曰:至道之极,虚无空寂,无象无形,无名无质。视之不见,搏之不得,听之不闻,觅无纵迹,大无不包,细无不入。生育天地,长养万物,运化无穷,隐显莫测。不可知知,不可识识。太上老子,舌头无骨。向此经中,分明露出。多言数穷,不如一默。这便是休更疑惑。

德之一字,亦是强名,不可得而形容,不可得而执持。凡有施设积功累行,便是不德也。只恁么不修习,不用功,死灰槁木,待德之自来,终身无德也。这个德字愈求愈远,愈执愈失。经云:上德不德,是以有德。又云:上德无为而无以为。只这两句多少分明,只是欠人承当。若是个信得及的,便把从前学解见知、声闻缘觉一切掀倒,向平常履践处,把个损字来受用,损之又损,损来损去,损到损不得处,自然玄德昭着,方信无为之有益。经云: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又云:玄德深矣,远矣。会么咦,不离当处常湛然,觅则知君不可见。颂曰:河沙妙德,总在心则。不可施为,何劳修积。愈探愈深,愈执愈失。放下头头,掀翻物物。后己先人,守雌抱一。纯一不杂,其德乃实。修齐治平,皆从此出。妙用难量,是谓玄德。

经之一字,亦是强名。始者圣人为见世人随情逐幻,嗜欲迷真,中心业识之扰攘,灵地无明之炽盛,是以天真丧失,横夭伤残,不能复其本元。於是用方便力,开善诱门,接引群迷,使归正道,故着书设教,强名曰经。经者,径也,众所通行之大路也。虽然读是经者,却不可泥在语言三昧上,亦不可离了此经向外寻求。须是向自己分上,着意把这五千余言细细咀嚼,点点画画,不要放过。忽然嚼得一句半句透,这一部经都在自己,方信道开口不在舌头上。到这裹打开自己宝藏,把出自己经来,横拈倒用,不惟这一部经,至於三十六部尊经,一大藏教典,从头彻尾转一遍,只消一喝,都竟还委悉么。平地起风波,清天轰霹雳,谛听谛听。颂曰:此一卷经,妙用难评。人人本具,物物圆成。堂堂蓦直,坦坦宽平。历劫不变,亘古无更。头头应用,处处通津。未曾举起,已自分明。不是我家真的子,谁人敢向里头行。

道可道,非常道,开口即错。名唤做甚么。可名,非常名。唤作一物即不中。无名,道也。天地之始;先乎覆载。有名,强名曰道,万物之母。生生不息。故常无欲,以观其妙;无心运化。常有欲,以观其徼。徼音叫。有意操持。此两者,於不见中亲见,於亲见中不见。同出而异名。一体一用。同谓之玄,体用一源。玄之又玄,形神俱妙。众妙之门。百千法门,皆从此出。

右一章虚无自然真常之道,本无可道。可道之道,非真常之道。元始祖炁,化生诸天,随时应变之道也。道本无名,可名之名,非真常之名。天地运化,长养万物,着於形迹之名也。虚心无为则能见无名之妙,有心运用则能见有名之徼。妙即神也,徼即形也。知徼而不知妙,则不精,知妙而不知彻,则不备。彻妙两全,形神俱妙,是谓玄之又玄。三十六部尊经,皆从此出,是谓众妙之门。且道此经,从甚么处出。咄。颂曰:昆仑山顶上,元始黍珠中。父母所生口,终不为君通。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恶,乌路切。美是恶之因。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善是不善之由。故有无相生,有生无,无生有。难易相成,易,以豉切。难事易,易事难。长短相形,长则短,短则长。高下相倾,才有高,便有下。声音相和,有声音,便有和。前后相随。前随后,后随前。是以圣人忘其美恶处无为之事,忘其有无。行不言之教,忘其难易。万物作而不辞,忘物。生而不有,忘形。为而不恃,忘情。功成不居。忘我。夫惟不居,忠其所自。是以不去。去,上声。一切忘尽,真一常存。

右二章美之与恶,善与不善,如影随形,自然相待。至於有无难易,互相倚伏。有美便有恶,有善便有不善,是以圣人不辞不有,不恃不居,彼此两忘,有无不立,是以常存而不去也。此一章发明首章体道之义,使学者知同出异名之理。离此用而即此用,不堕於偏枯也。颂曰:人有美恶,我无彼此。一切掀翻,众泡归水。目前指出千般有,我道其中一也无。

不尚贤,绝圣弃智。使民不争;忘我。不贵难得之货,绝巧弃利。使民不为盗;忘物。不见可欲,转物应机。使心不乱。忘情。是以圣人虚其心,全性。实其腹,全命。弱其志,全神。强其骨,全形。常使民无知无欲,空诸所有。使夫知者不敢为。夫,音扶,后同。知,音智。识法者恐。为无为,寂然不动。则无不治。治音持。感而遂通。

右三章不尚贤接上章处无为之事也。谓不矜自己之贤能则民淳,不贵奇货则民富,不见可欲则心定。圣人治平天下,必以修身为本。虚心实腹一节皆修之要,虚心而后志弱,志弱而后无知,无知故能忘我,此不尚贤也。实腹而后骨强,骨强而后无欲,无欲故能忘物,此不贵难得之货也。二理相须,足以了全性命矣。颂曰:实腹真常在,虚心道自存。不劳施寸刃,谈笑定乾坤。

道冲而用之,太虚同体。或不盈。不自满。渊乎似万物之宗。不自见。挫其锐不露锋釯。解其纷,不随世变。和其光,不自明。同其尘,不自是。湛兮似若存。常应常静。吾不知谁之子,上无复祖。象帝之先。唯道为身。

右四章上云为无为,故次之以道冲而用之或不盈,谓不自满也。不自满者,必受益。挫锐解纷,虚中忘我之谓也。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超虚无之外也。颂曰:不识谁之子,焉知象帝先,为君明说破,太极未分前。

天地不仁,无为。以万物为刍狗刍,窗愈切。爱养万物不为主。圣人不仁,效天。以百姓为刍狗。万民归之不为主。天地之间,虚中。其犹橐钥乎?虚用。虚而不屈,无心。动而愈出。应变无穷。多言数穷,数,所各切。说不得。不如守中。虚中而已。

右五章天覆地载,化民育物,可谓至仁。言不仁者,忘其所自也。圣人爱民治国亦复如是,修身养命亦复如是,结上章道冲而用之之义也。颂曰:无底谓之橐,三孔谓之钥,中间一窍子,无人摸得着。摸得着为君,吹出无声乐。

谷神不死,虚灵下昧。是谓玄牝。牝,婢忍切。一阴一阳。玄牝之门,一阖一辟。是谓天地根。生天生地。绵绵若存,无休无息。用之不勤。应用不穷。

右六章谷神不死,虚灵不昧也。接上章守中之义也。虚灵不昧,神变无方,阴阳不测,一阖一辟,往来不息,莫知其极。动静不忒,不劳功力,生生化化而无穷。颂曰:阖辟应乾坤,斯为玄牝门。自从无出入,三界独称尊。

天地长久无休无息。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无为。以其不自生,无心。故能长久。不迁不变。是以圣人仿天。后其身而身先,忘我。外其身而身存。忘形。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以其无我,故能成我。

右七章天不自天,地不自地,故生生不息。圣人不自圣,故与天地合德。接上章用之不勤之义也。颂曰:道本至虚,至虚无始,透得此虚,太虚同体。太湖三万六千顷,月在波心说向谁。

上善若水,以柔处卑。水善利万物而不争,随方逐圆。处众人之所恶,能容纳秽恶。故几於道。几,平声。合道。居善地,利物。心善渊,容物。与善仁,生物。言善信,应物。政善治,治,平声。化物。事善能,成物。动善时。顺物。夫惟不争,故无尤。物我如一。

右八章接上章后己先人。所谓水者,取柔和谦卑处下之义,利物无争,故无尤。颂曰:无争神寂静,自足气和平。放下这点子,黄河几度清。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已,音以。天道亏盈而益谦。揣而锐之,不可常保。揣,楚委切。地道变盈而流谦。金玉满堂,莫知能守。鬼神害盈而福谦。富贵而骄,自遗其咎。遗,去声。咎,上声。人道恶盈而好谦。功成,名遂,身退,收拾归来。天之道。天地合德。

右九章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接上章上善若水之义。功成名遂身退,戒盈劝谦之义。颂曰:急走不离影,回来堕堑坑。只今当脚住,陆地变平沉。若解转身些子力,潜藏飞跃总由心。

载营魄,不得乱走。抱一能无离。离,平声。二物混成,如母携婴。专气致柔,能婴儿。纯一不杂,反朴还淳。涤除玄览,能无疵。不见不闻,尘浄鉴明。爱民治国,能无为。治,音持。不动不摇,道泰时清。天门开阖,能为雌。出有入无,不伐不矜。明白四达,能无知。黜聪屏智,和光同尘。生之畜之,畜,凶入声。斡旋四德,长养群情。生而不有,功成行满,隐迹潜形。为而不恃,忘其所自,默默昏昏。长而不宰,长,上声。退有余地,一任天更。是谓玄德。道隆德备,脱体全真。

右十章载营魄,犹车载物之喻魄好运动,好驰骋,好刚锐,故曰营魄。魄属阴,阴盛则害阳,情盛则役性。能制伏者,抱一无离。致柔、无疵、无为、为雌、无知,使阴魄不能肆其情。至於魄伏阴消,则神灵性寂也。生之畜之,生而不有,忘其所自,不用拘束,自然不动,如获宝满载而归,故曰载营魄。自抱一以下纯是载营魄之义,接上章功成身退,而续下章三十辐共一毂有车之用也。颂曰:事向无心得,无心也太难。悟来弹指顷,迷后隔千山。

三十辐共一毂,犹万法同一心。当其无,数车无车。有车之用辐来辏毂,成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埏,扇,平声。和土作器。当其无数器无器。有器之用水土假合,成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开户凿牖。当其无,数室无室。有室之用。户牖通达,成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以有利无。无之以为用。以无用有。

右十一章以辐辏毂利车之用,即总万法归心,全神之妙也。辐不辏毂,何以名车;法不归心,无以通神。毂虚其中,车所以运行;心虚其中,神所以通变。故虚为实利,实为虚用,虚实相通,去来无碍,即上章载营魄之义也。至於无物可载,毂辐两忘,车复无也,犹心法双忘,神归虚也。器与室并同此义。颂曰:铁壁千重,银山万座。拨转机轮,蓦直透过。要知山下路,但问去来人。

五色令人目盲眼被色眩。五音令人耳聋,耳被声惑。五味令人口爽,口被味瞒。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心为情使。难得之货令人行妨。行,去声。意为物转。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为,去声。内境不出,外境不入。故去彼取此。去,羌吕切。收视返听。

右十二章上章发明虚用,虚其用则不为声色眩。故次之以五色令人目盲,色声味物皆是根尘。一切世人皆受盗,惟有道者不受他瞒,视听言动,非礼勿为,则六贼化为六神通也,故去彼取此。颂曰:见色神无定,闻声丧太和。掀翻无一事,赤手造弥罗。

宠辱若惊,宠是辱先。贵大患若身。贵为患始。何谓宠辱若惊?谛听下文。宠为上,辱为下,宠得也。故居上。得之若惊,无失。失之若惊,有得。是谓宠辱若惊。如是。何谓贵大患若身?设问。吾所以大患者,何哉。为吾有身,为,去声,下同。有身便有患。及吾无身,忘形无累。吾有何患。忘贵无患。故贵以身为天下,外其身者,贵其身者也。若可寄天下;以此为天下,则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后其身者,爱其身者也。若可托天下。以此为天下,则可托天下。

右十三章接上章为腹不为目,忘我之义。故次之以宠辱若惊。宠辱贵患,互相倚伏。苟能思患而预防之,则终身无患。推此道而治平天下,则天下永无危殆。有国者忧天下,如忧一身,则天下乐推而不厌。颂曰:有辱何尝辱,居荣未必荣。预防无过失,犹更涉途程。争似全身都放下,也无得失也无惊。

视之不见名曰夷大象无形。听之不闻名曰希,大音希声。搏之不得名曰微。道隐无名。此三者,不可致诘,如何说得。故混而为一。殊途同归。在上不皦,莫见乎隐。在下不昧。莫显乎微。绳绳不可名,虽有条目,实无名唤。复归於无物。藏身处没综迹。是谓无状之状,不见中亲见。无象之象,象,上声。亲见中不见。是谓忽恍。浑浑沦沦。迎之不见其首,无始。随之不见其后。后,上声。无终。执古之道,无为。以御今之有,统摄万有。以知古始,无为。是谓道纪。因无彰有。

右十四章希、夷、微,道之极也。混而为一,返本也。不皦不昧,和其光也。无象无状,藏其用也。末后一句,总证前三章,而发下章之秘也。颂曰:合这个话靶,难摸难画。八面玲珑,全无缝键。恍忽窈冥中有象,这些消息共谁论。

古之善为士者,存其无象。微妙玄通,清浄光明。深不可识。视之不见。夫惟不可识,故强为之容:强,上声。以有会无。豫兮若冬涉川,寒彻骨。犹兮若畏四邻,慎独。俨兮若冰将释,无疑。敦兮其若朴,朴,音扑,如愚。旷兮其若谷,虚中。浑兮其若浊。浑,平声。同尘。孰能浊以动之,徐清?清者浊之源。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静者动之机。保此道者,不欲盈。虚者实之本。夫惟不盈,冲虚。故能弊不新成。埋光铲彩。

右十五章接上章道纪之义。发明后学,存诚致敬,常慎其独,不住於相而抱一,潜虚为日用。至於顿息诸缘,销镕万幻,挠之则不浊,澄之则不清,是谓微妙玄通,深隐也。颂曰:微妙玄通,随人脚转。瞎却眼睛,一物不见。不如归去来,识取虚皇面。

致虚极,守静笃。寂然不动。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观复知化。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动极复静。归根曰静,返本。是谓复命,生意存焉。复命曰常,历劫寂尔。知常曰明。古今洞然。不知常,昧了也。妄作,凶。错了也。知常容,大无不包。容乃公,细无不入。公乃王,物无不化。王乃天,理无不通。天乃道,曷有终穷。道乃久。无尽。没身不殆。天地虽变,这个不变。

右十六章接上章善为士者。致虚静笃,复命归根,纯是神妙,共向这里具眼。参学事毕,其或未然,更参末后。颂曰;致虚知妙本,静极见天心。会得个中意,河沙总是金。

太上,无上可上。下知有之。众所共知。其次,亲之誉之。可亲可誉,便不自然。其次,畏之。知其畏敬。其次,侮之。全无忌惮。信不足,道难信。有不信。疑心重。犹其贵言。轻诺寡信。功成名遂,默而成之。百姓皆为我自然。不知所自。

右十七章太上谓无上可上。虽下愚皆知有此理才可亲近。有美誉便不自然,畏之者犹其次也,侮之者失道远矣。天真丧失,不能反本,虽教之奚益。言愈多而愈不信,不若默而待之,无为而化之,使其自悟,自然返朴,不言而信也。以治道言之,太上以下不能无为。亲之誉之,有言之教也。畏之者刑禁也。侮之者,上失信也。上失信於民则民不信。犹其贵言,不言之教也。不言之教,无为而成,刑不试而民自服也。至於功业成遂,还淳返朴,则亲誉畏侮俱忘矣。百姓安居乐俗,忘其所自,故曰谓我自然。颂曰:太上元无上,常存日用间。可怜无眼汉,刚道出函关。

大道废,有仁义。太朴既散,仁义乃兴。智慧出,有大伪。出,去声。智慧聪明,根尘业识。六亲不和,有孝子。莫若常和。国家昏乱,有忠臣。莫若常治。

右十八章接上章亲誉畏侮之义。与其国乱显忠臣,何若无为民自化。颂曰:聪明迷大本,智慧丧天真。无事常清静,逍遥快活人。

绝圣弃智,无为。民利百倍;安静。绝仁弃义,无心。民复孝慈;和顺。绝巧弃利,无欲。盗贼无有。常足。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惟恐信不及。故令有所属。令,去声。属音烛。老,婆心切#1。见素抱朴,无知无识。少私寡欲。忘物忘我。

右十九章发上章之蕴。圣智仁义巧利一切弃绝,不复见用,则民从其化而返朴也。圣人惟恐后世学者担负不起,属之以易简,曰见素抱朴,少私寡欲,易取於人也。颂曰:莫纵三心乱,无令一念狂。见闻知觉法,无复可思量。

绝学无忧。心头无事。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唯,上声。不远。善之与恶,相去何若?大远。人之所畏,不可不畏。善恶可畏。荒兮其未央哉。俗人恐学力未至,圣人恐损之未尽。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嗜欲无厌。我独怕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怕,音泊。憺然无欲。乘乘兮若无所归。任运自然。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贪务者,常忧。忘机者,常乐。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昏昏默默。俗人昭昭,我独若昏;俗人见藏於外,圣人藏明於内。俗人察察,我独闷闷。闷音门。俗人有分别,圣人无彼此。忽兮若晦,晦,上声。不识不知。漂兮若无所止。无物无执。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似鄙。众人皆有能,圣人独无能。我独异於人,不与万法为侣。而贵食母。贵在味道。

右二十章绝学者,绝其所有也。故次之绝圣人后。俗人务学於事,益其所闻,惟恐进学不精,故常忧。圣人弃绝所有,惟务於味道,如求食於母,守雌抱一而已,故无忧也。是谓绝学无忧。颂曰:才言绝学,开口便错。广识多知,转转不觉。人间万事都忘却,犹落他家第二机。

孔德之容,无所不容。惟道是从。於法自在。道之为物,惟恍惟忽。本然之天。忽兮恍,其中有象;此天混然。恍兮忽,其中有物。此天洞然。窈兮冥,其中有精;此天常存。其精甚真,纯一无伪。其中有信。活泼泼地。自古及今,其名不去,去,羌吕切。历劫常存。以阅众甫。万物资始。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右二十一章上章云我独异於人,德之大也。故次之以孔德之容,言其广纳包容。所谓道之为物,果何物乎?有象有物有精,果有乎?若谓有,未具参学眼,若谓无,亦未具参学眼,毕竟作么会咄。颂曰:亘古一物,了无人识。剔起眉毛,虚空露骨。设若拟议,踌躇照管,当空霹雳。

曲则全,不材者寿。枉则直,屈己者伸。洼则盈,洼,乌瓜切。谦则受益。弊则新,晦则自明。少则得,知止常足。多则惑事繁则乱。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一能统众。不自见,故明;弊则新。不自是,故彰;洼则盈。不自伐,故有功;枉则直。不自矜,故长。曲则全。夫惟不争,守柔。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混而为一。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是真实语。诚全而归之。全其本然。

右二十二章曲全枉直,洼盈弊新,接上章孔德之义也。不自见以下,皆戒盈劝谦之义也。谦下故无争,无争则全其本然,抱元守一,复归无极也。故曰诚全而归之。颂曰:莫管他人短,休矜自己长。短长无二见,遍界不能藏。

希言自然。开口不在舌头上。飘风不终朝,狂则不久。骤雨不终日。躁则不长。孰为此者?是谁主宰。天地。众所共知。天地尚不能久,天地尚尔。而况人乎?不可躁暴。故从事於道者,顺理合辙。道者同於道,一体同观。德者同于德,不生一见。失者同於失。无有分别。同於道者,道亦乐得之,我同於道,道亦同我。同於德者,德亦乐得之;乐,音烙,上下并用。我同於德,德亦同我。同於失者,失亦乐得之。我同於失,失亦同我。信不足,有不信。我疑於物物亦疑我。

右二十三章希言自然,接上章不争之义。谓不自见,是不言而善应。飘风骤雨,言妄动躁进不久远之喻。从事於道者,和顺於道德,混同於事物,自然感通於物,物亦自然相应也。苟或言不合道,妄有作为,不能取信於人,反为人轻忽也。《易系》云:言行,君子之枢机,荣辱之主也,可不慎乎。颂曰:道不异於人,人自以为异。一佛一切佛,心是如来地。

跂者不立,跂,音伎。躁进无功。跨者不行,欲速不达。自见者不明,不能晦德。自是者不彰,不能谦下自伐者无功,不能克己。自矜者不长。不能含容。其於道也,曰余食赘行。赘,朱芮切。行,去声。残饭赘疣。物或恶之,恶,乌路切。众所不美。故有道者不处。达者反是。

右二十四章此章总证前三章。跂者不立,跨者不行,即飘风练雨之谓也。自见自是,自矜自伐,浑是私意。私意确则害公,何可久也,故有道者不处。余食赘行,不美也。颂曰:跂立元为妄,跨行本是狂。假饶成得事,到底不如常。

有物混成,此天混然。先天而生,此天洞然。寂兮寥兮湛然常寂。独立不改,超然独存。周行而不殆,运化无穷。可以为天下母。生育长养。吾不知其名,本无名唤。字之曰道,因物立名。强为之名曰大。强,上声。无有限量。大曰逝,无有疆界。逝曰远,无有边际。远曰反。收拾归来。故道大,太虚无体。天大,法道。地大,法天。王亦大。法地。域中有四大,更有大么。王居其一焉。三界独称尊。人法地,无不载。地法天,无不容。天法道,无不周。道法自然。

右二十五章接上章有道不处,於此发明处道之工夫也。有物混成以下一节,全首章体道之要。四大以下,纯是神妙。人只知域中有四大,殊不知自己一物更人。颂曰:天地虽大,亦有败壤。唯有这个,历劫常在。圣而不可知之者,尽在如如不动中。

重为轻根,轻生於重。静为躁君。静主於动。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不敢轻为。虽有荣观,宴处超然。常应常静。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担荷不起。

轻则失臣,轻进失身。躁则失君。贪荣取辱。

右二十六章重者,不可轻忽也。轻则失臣,躁则失君,犹跂者不立,跨者不行之谓,亦飘风骤雨之喻。不离辎重,克负担荷也。宴处超然,转物也。明上章法道之义,总结二章体道之说,而续下章善行之要也。颂曰:躁进那能久,轻为了不成。脚跟不点地,犹更涉途程。

善行无辙迹,辙,直列切。举步不在脚跟。善言无瑕谪,开口不在舌端。善计不用筹策,一彻万融。善闭无关键而不可开,全无缝罅。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解,上声。全无击累。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修己安民。常善救物,故无弃物。随机利物。是谓袭明。明了相续。故善人,不善人之师;教人为善。不善人,善人之资。警人反善。不贵其师,无善可为。不爱其资,无过可改。虽智大迷,屏智如愚。是谓要妙。任运自然。

右二十七章尽前章之蕴。谨於言行则无迹无谪,心之计其可算,心之闭其可开,心之结其可解,道心坚固如此,则无善不善之分。师与资两忘,黜聪屏智,终日如愚。颂曰:举步不在脚,善结非千手。摸着鼻孔尖,通身都是口。若能於此善参详,七七元来四十九。

知其雄,守其雌,不自大。为天下溪。万派归源。为天下溪,常德不离,打成一片。复归於婴儿。炁全。知其白,守其黑,不自见。为天下式。万法归一。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准的不差。复归於无极。神全。知其荣,守其辱,不自贵。为天下谷。万有归空。为天下谷,常德乃足,湛然圆满。复归於朴。朴,音扑。性全。朴散则为器,施之於物。圣人用之,以为官长设教化人。故大制不割。不言之教。

右二十八章守雌守黑守辱,不见自己之明,接上章虽智大远之义。婴儿太极太朴,天下之大本,惟守雌抱一,则能返本。治国以此,不假裁制,民自淳而物自朴也。颂曰:白里存乎黑,雄中抱一雌。绵绵功不间,男解养婴儿。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者,错。吾见其不得已。已音以。利御寇,不利为寇。天下神器,不可为也。动着祸生。为者败之,贪他底,着他底。执者失之。讨便宜,落便宜。凡物一切有相。或行或随,或煦或吹,或强或羸,或载或隳。有此便有彼,切忌随他去。是以圣人去甚,去,上声。无为。去奢,无欲。去泰。无执。

右二十九章无为则无事,有为便有事。执者失,为者败,有为之戒也。强羸载隳,互相倚伏,如影随形,才有成便有败。是以圣人去贪甚,去奢侈,去骄泰,深戒后世。颂曰;行随煦吹,强羸载隳,中间主宰,不知是谁。着衣吃饭寻常事,何须特地却生疑。

以道佐人主者,无为。不以兵强天下,以慈卫之。其事好还。还,音旋。善恶皆报。师之所处,刑棘生焉。心兵起处,灵地荒芜。大军之后,必有凶年。魔军驰骋,精气耗散。故善者果而已,已音以。有断则生。不敢以取强。以柔待之。果而勿矜,去甚。果而勿伐,去奢。果而勿骄,去泰。果而不得已,颠沛必於是。是果而勿强。放倒剎竿。物壮则老,兵强则不胜。是谓不道,错。不道早已。永失真道。

右三十章接上章去奢泰之义。以道佐人主者,不尚兵武。善恶皆有报,戒后世有国有家者,守雌抱一,勇於不敢。至於不得已,亦不敢取强,故曰善者果而已。颂曰:莫纵三心乱,常教志帅安。忽然违野战,一箭定天山。

夫佳兵不祥之器,大兵之后,必有凶年。物或恶之,恶,乌路切。师之所处,荆棘生焉。故有道者不处。处,上声。心兵不起。君子居则贵左,主柔。用兵则贵右。主刚。兵者不祥之器,武以讨叛。非君子之器,君子常治。不得已而用之,恬澹为上。以慈卫之。胜而不美,不得已。而美之者,要功也。是乐杀人。乐,五教切。肆其刚勇。夫乐杀人者,为之种祸。不可得志於天下。造物不容。吉事尚左,主生。凶事尚右。主杀。偏将军居左,尚柔。上将军居右,尚刚。言以丧礼处之。不祥之器。杀人众多,不得已。悲衰泣之。一曰慈。战胜,以丧礼处之。如丧考妣。

右三十一章不以兵强天下,故次之以兵者不祥之器,圣人於此深戒。万世之下,有国之君以无为清静,治化自然,家国咸宁。虽有甲兵,无所陈之,永无争夺之患也。颂曰:默默清玄境,澄澄养太和。倒携三味剑,顺化五阴魔。

道常无名,虚无自然。朴虽小至微。天下不敢臣。至尊。侯王若能守,抱一。万物将自宾。无不服。天地相合,惟德是辅。以降甘露,和气所致。民莫之令而自均。令,去声。自然和平。始制有名,立法制度。名亦既有,示之好恶。夫亦将知止。使之知禁。知止,所以不殆。知足故常乐。譬道之在天下,止於至善。犹川谷之於江海。止於卑下。

右三十二章上章云有道者不处,此云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不敢臣,发明有道者所处之要也。有道之士外处车下,内抱一真,万物自然,化天理自然,合神变,无穷。烦曰:会得无各朴,方能纵复收。便将大千界,撮在一毫头。

知人者智,见於外。自知者明。见於内。胜人者有力,勇於敢。自胜者强。勇於不敢。知足者富贫亦乐。强行者有志。始终不殆。不失其所守者久,志力愈坚,命基愈固。死而不亡者寿。寿,上声。真一常存。

右三十三章知人胜人,明於外也。自知自胜,存於内也。证前三章用武之戒也。知足者贫亦乐,力行者无不见,固守者无危殆,内明者出生死。死而不亡者,真一常存。颂曰:见物不见性,知人不自知。个般无学辈,犹道得便宜。

大道泛兮,广大悉备。其可左右。无限量。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所过者化。功成不名有,所存者神。爱养万物而不为主。忘其所自。常无欲,寂然不动。可名於小。芥子纳须弥。万物归之而不为主,任运自然。可名於大。须弥纳芥子。是以圣人终不为大芥子里藏身。故能成其大。不可称量。

右三十四章大道泛兮,谓极广大,尽精微,靡所不备也。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以下,接上章不失其所守者久之义也。以之治国则不失其所守,以之修己则死而不亡,故曰其可左右。颂曰:大道诚难测,虚空不可量。寥寥成一片,何处是封疆。

执大象,象,上声。视之不见。天下往。万民服。往而不害,万物遂。安平泰。万化安。乐与饵,乐,音药。声味俱美。过客止。客过则止。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出,去声。无声无臭。视之不足见,大象无形。聪之不足闻,大音希声。用之不可既。道隐无名,用之无尽。

右三十五章上章末后句云故能成其大,故次之以执大象天下往,谓全其无象,民物移心归往也。乐与饵,声味俱美,丧其无象,安能久乎。道之出口,无味无象,无声无色,以其无体,故应用无尽。颂曰:泥牛喘月,木马嘶风。观之似有,觅又无综。清庵拄杖子,画断妙高峰。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固张必歙。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固强必弱。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固兴必废。将欲夺之,必固与之。固与必夺。是谓微明。几微先兆。柔弱胜刚强。柔弱常和,用刚必败。鱼不可脱於渊,人安可离於道。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有利则有害。

右三十六章执大象则能见事之几微。才见固张,便知将歙,未萌先兆,未举先知,非天下之微明,其孰能及此。学道之士,存其无象,守其至柔,与物无竞,则自然知几。苟用刚暴,尚权谋智术,求其胜物,非道也哉。比如鱼本水中物,求异群鱼欲脱於渊,可乎?既不可,则人亦不可尚权。尚权者,反常也,如鱼离渊必死。国之利器不可示人,即孔子所谓可与立不可与权同一义。圣人用权,反常合道,尚不可轻为,而况常人乎?可不戒哉。颂曰:眼若流星,机如掣电。瞻之在前,忽然不见。十方通塞中,光明无不遍。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寂然不动,感通天下之故。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上以风化下。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作,做,入声。我无欲而民自朴。无名之朴,亦将不欲,我好静而民自正。不欲以静,使夫知者不敢为。天下将自正。为无为。则无不治。

右三十七章真常之道本无为,有为即非常道,接上章微明之义。天地无为,万物生成,圣人无为,万民安泰。以修炼言之,都无作为,於安静之时存其无象,毫发之动便要先觉,既觉便以无名朴镇之。朴本无形,又曰无名,谓空也。道无为,朴无名,心无欲,则自然复静也。静之又静,天下将自正。颂曰:有作皆为幻,无为又落空。两途俱不涉,当处阐宗风。

道德会元卷上竟

#1此处疑有误。

道德会元卷下

都粱清庵莹蟾子李道纯元素述

上德不德,不尚己德。是以有德其德愈大。下德不失德,执着己德。是以无德。其德愈失。上德无为而无以为,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以德求感,有所作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施仁及物,本无作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以义接物,有所作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以礼齐物,终不能齐。攘臂而仍之。攘,如羊切。力挽之,愈不齐。故失道而后德,近道。失德而后仁,近德。失仁而后义,近仁。失义而后礼。近义。夫礼者,不淳。忠信之薄不厚。乱之首也。不齐。前识者,道之华,求奇不实。愚之始也。失道。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尚质实,不求识。居其实不居其华。尚诚实,不尚礼。故去彼取此。去,羌吕切。舍妄从真。

右三十八章上章云道常无为,故次之以上德不德。上德无为,故合道。下德有为,不合道。仁义犹近德,可为进道之阶。礼者,纯是作为多不实,以礼齐物,物转不齐。盖有为终有失也。执之不失,亦可渐入佳境,自仁义而反德,自德而反道,直造无为也。前识者,智识也。智识者,失道之始。故曰道之华,有道者不处。颂曰:未得超三界,如何出五常。五常归罔象,独步谒虚皇。

昔之得一者,得一万事毕。天得一以清,湛然常寂。地得一以宁,寂然不动。神得一以灵,混然成真。谷得一以盈,绰然有余。万物一以生,自然发育。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泰然安固。其致之,一也。天无以清将恐裂,星辰失度。地无以宁将恐发,山岳崩颓。神无以灵将恐歇,阴阳失节。谷无以盈将恐竭,闭塞不通。万物无以生将恐灭,和气耗散。侯王无以贞贵高将恐蹙家国危殆。故贵以贱为本,一也。高以下为基。一也。侯王自谓孤寡不毂,常抱其一。此其以贱为本也。一为万象主。非乎?岂不然哉。故致数车无车,数,音所。数我无我。不欲碌碌如玉,落落如石。贵贱两忘。

右三十九章上章云去彼取此,谓去其末而取其本也。本者何?一也。一者,天地之始,万物之母,大道之用。侯王若能守,万物自然归往也。自谓孤寡不毂,自卑升高不忘本也。不欲碌碌如玉、落落如石,贵贱两忘,惟抱一也。数车之名件,无一名车者。数我之一身,无一名我者。毂辏合一则名车,四大合一则名我也。颂曰:得一非为妙,还虚未是玄。梦中知是梦,天外莫寻天。

反者道之动,神一出便收来。弱者道之用。专气致柔。天下万物生於有,有名,万物之母。有生於无。无名,天地之始。

右四十章反者道之动,接上章贵以贱为本也。万物生於有,有生於无,即数车无车之说。只这有无相生之理,多少学人不知端的。且道如何是有无端的意?看颂日:有象非为有,无形未是无。有无俱不立,犹是堕偏枯。无有有无中得趣,方知胡子没髭须。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上士一决一齐了。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中下多闻多不信。下士闻道,大笑之。因何信不及,只为太分明。不笑,不足以为道。大迷之下,必有大悟。故建言有之:才闻两片,露出肝肠。明道若昧,含华隐曜。进道若退,瞻前顾后。夷道若类和光同尘。上德若谷,虚以受人。大白若辱,卑以自牧。广德若不足满而不溢。建德若偷,偷,音俞,叶渝。密而不露。质真若渝应变无方。大方无隅,不露圭角。大器晚成,不有其功。大音希声,叩之即应。大象无形。莫见乎隐。道隐无名,莫显乎微。夫唯道,善贷且成。忠恕而已。

右四十一章上章云有无相生,非高上之士不容无疑,故次之以上士闻道。夫道若昧、若退、若类、若偷、若渝,不可得而见,闻可笑之由。惟高上之士禀性冲虚,故能超然直入,不言而信,无为而成之也。中人以下未免半疑半信,下愚不肖者不惟不信,又且笑而侮之也。善贷且成者,贷下士笑侮之过,而成上士勤行之功也。虽下愚不肖,一觉其初,便可反善,人之不善,何弃之有。颂曰:至道元容易,人心自谓难。中人犹拟议,下士转颟顸。莫颟顸星在,秤兮物在盘。

道生一,虚无生一气。一生二,一气判阴阳。二生三,阴肠成三才。三生万物。三才生万类。万物负阴而抱阳,成象於天,成形於地。冲气以为和。察气於中和。人之所恶,惟孤寡不毂,一无隅,众人之所忌。而王公以为称。自谓孤寡。故物一切有象。或损之而益,谦者受益。或益之而损。满者必覆。人之所教,无非为善。亦我义教之。我亦如是。强梁者不得其死。强大者,死之徒。吾将以为教父。不善人,善人之资。

右四十二章一者,万物之母。人之所恶谓一无偶,孤寡不毂也。王公大人不忘其本,以是自称,卑下谦损也。谦损者,必受益,强大者,必招祸。圣人设此,戒人克己行谦,见不善而内自省也。颂曰:好胜常逢敌,行谦久处安。柔和为日用,处处王京山。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软能蚀坚。无有入无间。贯金透石。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谦损受益。不言之教,默而信之。无为之益,无为而成之。天下希及之。知音者鲜。

右四十三章上章孤寡不毂,至谦也,故次之以至柔。谓柔弱胜刚强,损中有益,损之又损,以至无为。不言而可信,无为之益,世鲜及之。颂曰:触来勿与竞,事过心清凉。只这清凉境,乾坤不覆藏。

名与身,孰亲?名高辱身。身与货,孰多?财多害己。得与失,孰病?得宠思辱。是故甚爱必大费,贪他底,着他底。多藏必厚亡。讨便宜,落便宜。知足不辱,足止贪。知止不殆,畏止祸。可以长久。知足常足。

右四十四章上章无为之益,谓有为则有损也。故次之以名与身孰亲。名货得失皆有为也,终不长久。惟知足知止,可以长久。颂曰:世间一切有,到底不长久。摄伏猕猴心,听取狮子吼。若能运出家中宝,啼鸟山花一样春。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弊,叶韵作鳖。不自显,故无坏。大盈若冲,其用不穷。不自满,故无尽。大直若屈,直而不肆。大巧若拙,为而不恃。大辨若讷。光而不曜。躁胜寒,躁暴者焚。静胜热,安静者凉。清静为天下正。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右四十五章上章知足不辱,故次之以大成若缺。德有余而为不足者寿,财有余而为不足者鄙。大成若缺,大盈若冲,至於若屈若拙若讷,皆德有余而为不足,用之无尽也,故为天下正。颂曰:人情多聚散,世道有兴衰。惟有真常在,古今无改移。

化天下有道,情逐性。却走马以粪,意马闲,灵苗秀。天下无道,性逐情。戎马生於郊。意马狂,心地荒。罪莫大於可欲,取辱之由。祸莫大於不知足,陷身之端。咎莫大於欲得。杀身之本。故知足之足,常足。知足者贫亦乐。

右四十六章上章清静为天下正,故次之以天下有道。有道则清静,清静则天下正,天下正则罢兵事、务农事,故曰却走马以粪。无道则不清静,不清静则天下不正,则用威武征伐,故曰戎马生於郊。曰罪曰祸曰咎,皆欲心所致,故结句云知足常足,以修身言之。清静则欲心止,欲心止则意大定,故曰却走马以粪。不清静欲心不止,欲心不止则意马狂,故曰戎马生於郊。颂曰: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急走回来,救得一半。天下本无事,人心自着忙。

不出户,知天下;反穷诸己。不窥牖,见天道。回光返照。其出弥远,其知弥少。外事有限。是以圣人不行而至,不移一步到长安。不见而名,不见一物即如来。不为而成。不动一毫成正觉。

右四十七章不出户知天下,言有道之士知内不知外,接上章之义。知内不知外,则无所不知,见内不见外,则无所不见。若只知外见外而忘其内者,知见浅狭矣。颂曰:朝游南岳,暮宿苍梧。倏忽千里,不曾离渠。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为学日益,精进。为道日损,减损。损之又损,一切损尽。以至无为,无损可损。无为而无不为。无不克。取天下常以无事,事向无心得。及其有事,有心便不得。不足以取天下。有为终有尽。

右四十八章不出户知天下,内知也。其出弥远,外事也。故次之为学日益。言无学者求其增益,为道者事事减损。《易》云:山下有泽损,君子以惩忿窒欲。正谓此也。至于无忿可惩,无欲可损,以至无为,则万民化而天下归往也。苟或妄有作为,则民乱而难治,故曰不足以取天下。颂曰:有学头头昧,无为事事差。学为俱绝断,损益任从他。莫笑我侬穷相态,从来贼不打贫家。

圣人无常心,任用无方。以百姓心为心。随机应感。善者吾善之,从而为善。不善者吾亦善之,使之反善。德善。全其至善。信者吾信之,从而为信。不信者吾亦信之,使之反信。德信。全其至信。圣人在天下惵惵,惵音牒,兢兢业业。为天下浑其心。浑,平声。殊途同归。百姓皆注其耳目,容止可观,作事可法。圣人皆孩之。天下一家。

右四十九章上章云无事取天下,故次之以圣人无常心。所谓无常心者,随机应感,不逆民物之情。故百姓遵圣人之言,行圣人之行,从圣人之化,天下同一心也。颂曰:信者从他信,善者从他善。若能如是知,却成颠倒见。颠倒见三界,十方成一片。

出生入死,忿欲生死之门。生之徒绝忿欲,十有三,水火济。死之徒纵忿欲。十有三,水火不济。人之生,皆赖水火。动之死地水火相违。亦十有三。水成数六,火成数七。夫何故?忿欲使然。以其生生之厚。忿欲不止,贪生无厌。盖闻善摄生者,无忿欲。陆行不遇虎兕,兕,序姊切。内省不疚,何忧何惧。入军不被甲兵,心无挂碍,故无恐怖。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不厚其生,焉能有死。夫何故?身非我有,死奈我何。以其无死地。忘其生死。

右五十章柔弱生之徒,强大死之徒。柔弱者则能惩忿欲,强大者为忿欲所使。能惩忿则火降,窒欲则水升。水火既济则生,故曰生之徒。起忿则无明火炽,纵欲则若海波翻,水火相违则死,故曰死之徒。强大者贪生无厌,柔弱者视死如归,既不以死为死,虎兕甲兵於我何害。以丹道言之,水火既济,圣胎凝矣。颂曰:涅盘心易晓,差别智难明。既无差别智,安有死和生。

道生之,元始祖气。德畜之,畜,凶入声。化生诸天。物形之。在天成象。势成之。在地成形。是以万物一切有象。莫不尊道而贵德。皆从道生。道之尊,德之贵,越古超今。夫莫知爵而常自然。不言善应。故道生之畜之,神全。长之育之,气全。成之熟之,精全。养之覆之。形全。生而不有,忘机。为而不恃,忘情。长而不宰,忘物。是谓玄德。合道。

右五十一章善摄生者,以其无死地,故次之以道生之言。道本无形,因生育天地而形可见,道本无名,因长养万物而名可立。一切有相,受命于天,成形於地,禀气於中和,皆道之应也,故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颂曰:可道非常道,无为却有为。为君明说破,众水总朝西。夜来混沌撷落地,万象森罗总不知。

天下有始,无名,天地之始。以为天下母。有名,万物之母。既知其母,知本。以知其子便知末。既知其子,知未。复归其母。及本。没身不殆。常在。塞其兑,内境不出。闭其门,外境不入。终身不勤。不劳而治。开其兑,内境出。济其事,外境入。终身不救。永失真道。见小曰明,知几知微。守柔曰强。软能蚀坚。用其光,物来斯照。复归其明放去收来。无遗身殃,遗,音谓。切忌随他去。是谓袭常。直下承当。

右五十二章道生之言道之始也,故次之天下有始。末后一句最极切,修真至士当向这里真眼,莫教蹉过。颂曰:不收不放,无上可上,清浄自然,本来模样。更问第一义如何,向道有言皆是谤。

使我介然有所知,未举先觉。行於大道。无为。惟施是畏。识法者恐。大道甚夷,坦平蓦直。而民好径。好,去声。行险以侥幸。朝甚除,朝,音潮。事繁即乱。田甚芜灵地荒芜。仓甚虚。灵地空竭。服文彩,贪。带利剑,嗔。厌饮食,痴。财货有余,欲心不止。是谓盗夸。三毒扰攘。非道也哉。错。

右五十三章上章云袭常,谓密用常道也,故次之以使我介然有所知。有所知则能直下承当而密用,若无所知则不能密用,妄有作为。内为根尘所蔽,外被业识所眩,兼无明,三毒为挠,非道也哉。颂曰:弄巧成拙,多烦早老。金玉满堂,焉能常保。若於日用颠倒行,大地尘沙尽成宝。

善建者不拔,拔,音跋。根深。善抱者不脱,蒂固。子孙祭祀不辍。绵远。修之於身,身修。其德乃真;全真。修之於家,家齐。其德有余;宽裕。修之於乡,乡修。其德乃长;久远。修之於国,国治。其德乃丰;淳厚。修之於天下,天下平。其德乃普。道泰。故以身观身,内有一尘,其德不真。以家观家,有一不顺,其德无余。以乡观乡,有一不化,其德不长。以国观国,有一不善,其德不丰。以天下观天下。有一小人,其德不普。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反求诸己。

右五十四章上章云使我介然有所知,有所知则道心坚固,不失其守,故次之.以善建者不拔也。以之修身观心察性,心定则身之修也,以之治国观民察己,民化则国之治也。天正有一不善,则是自己政化不善也。《书》云:百姓有过,在于一人。此之谓也。反观诸己,心有一尘染着,则是我之性天未明也。颂曰:观国非容易,观身意更深。海枯终见底,人死不知心。

含德之厚,退藏於密。比於赤子。纯一不杂。毒虫不螫,猛兽不攫,玃鸟不搏。螫,音释。攫、玃,并厥缚切。我忘於物,物亦忘我。骨弱筋柔而握固。筋,音斤。神全。未知牝牡之合而`作,`,最平声。精全。精之至也。自然。终日号而不嘎号,平声。气全。和之至也。柔和。知和曰常,此天混然。知常曰明,此天洞然。益生不祥,益则有损。心使气曰强。气动则刚。物壮则老,刚则易折。是谓不道。错。不道早已。丧失天真。

右五十五章善建者不拔,德之厚也。故次之以含德之厚比於赤子者,不失赤子之心也。赤子之心纯一不杂,无害於物,物亦不能害。不知有男女之别,其绞亦作,精气所至也,虽作而无心,故能全其至精。终日号啼,其声不变,冲和所致也。修身以此,则能全其本然,是谓含德之厚。苟失其赤子之心,作而心动,天真丧也。赤子之心既发,便不自然,发而不远,而知觉亦可反常,故曰明。苟不知觉而纵其所欲,日增日盛,精气耗散,故曰不祥。血气既盛,又纵心而使之,愈盛也。气血盛则形衰矣,是谓不道,不道则早已也。颂曰:欲识混元面,先存赤子心。此心常不昧,法体证黄金。

知者不言,默而成之。言者不知。口头三昧。塞其兑,无言。闭其门,无见。挫其锐无争。解其纷,无事。和其光,无我。同其尘,无人。是谓玄同。一以贯之。故不可得而亲,忘情。不可得而疏;忘形。不可得而利,忘物,不可得而害;忘机。不可得而贵,忘有。不可得而贱。忘无。故为天下贵。一切忘尽,真常独存。

右五十六章含德之厚则能缄默,故次之以知者不言。非不言也,无可得而说也。尹真人云:非道不可言,不可言即道。正谓此也。予谓多言获利,不若默而无害也。噫。颂曰:绝利终无害,无亲便不疏。多言应有失,争似觜卢都。

以正治国不偏不倚。以奇用兵,无计无谋。以无事取天下。无为无执。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性彻理融。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利欲所惑。民多利器,国家滋昏。奇货所眩。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末伎所迁。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法出奸上。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不尚权谋。我好静而民自正,不用利器。我无事而民自富,不贵奇货。我无欲而民自朴。朴,蒲卜切。以正治国。

右五十七章上章云知者不言,得其正也。故次之以正治国也。多忌讳,多利器,多伎巧,多法令,皆不正也。上无忌讳则民裕,绝权谋则民化,薄税敛则民富,道之以德则民朴。无为无事,无欲好静,皆正也。以此治国,则海晏河清;以此行道,道泰时亨;以此修身,气固神凝。一人正,万民皆正;一心正,万化皆正;一身正,万事皆正。正之义大矣哉。颂曰:着意头头错,无为又落空。自从心路绝,无日不春风。

其政闷闷,闷音门。无为宽裕。其民淳淳;质朴有余。其政察察,有为严谨。其民缺缺。缺,音轧。贪婪无足。祸兮福所倚,畏祸则福必至。福兮祸所伏。忽福则祸必至。孰知其极,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其无正耶?惟正可守。正复为奇,恃正则为奇。善复为妖。矜善则为妖。民之迷,与道相反。其固日久。迷远不复。是以圣人方而不割,方正其身,使心自化。廉而不秽,清廉其德,使民自化。直而不肆,梗直其行,使物自化。光而不曜。含畜其光,天下化成。

右五十八章上章无为无事,使民自化,宽大之治也。故次之以其政闷闷。是谓上宽裕则民淳实,上多事则民昏暴。闷闷,宽也。察察,谨也。宽则得众,尽法无民。祸福相倚,正奇相待,善妖相反,理之然也,可不戒诸。修福不如远祸,用正不若闲邪。正虽为善,苟自矜为奇德,则反为妖。正之为正,斯不正已。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是以圣人方正其身,刑罚清而万民服;清廉其德,不恶而严;梗直其行,和而不流。清明在躬,虑其太察,自昭明德,故结句云光而不曜。学者洞此,长生久视之道得矣。颂曰:倚善功难遂,矜奇事转迷。世间无限事,伶利不如痴。

治人事天,存心养性。莫若啬。啬,音色。凡事从俭。夫惟啬,夫谓早服。妙在机先。早服谓之重积德。含德之厚。重积德则无不克,无所不至。无不克则莫知其极,广大悉备。莫知其极,可以有国。天理在我。有国之母,可以长久。生生不穷。是谓深根固蒂,性海弥深、命基永固。长生久视之道。曷有终穷。

右五十九章接上章其政闷闷之义。治人事天莫若从俭。以国言之,省刑罚,薄税敛;以身言之,省言语,节饮食;以心言之,省思虑,绝视听。尽其心,养其性,可以事天也。颂曰:生事事生,省事事省。不省不生,断综绝影。云在岭头闲不彻,水流涧下太忙生。

治大国,若烹小鲜。挠之则糜。以道莅天下,莅、音利。清静无为。其鬼不神。阴魔俛首。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邪不干正。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大制不割。夫两不相伤,形神俱妙。故德交归焉。道德感通。

右六十章以正治国,其政闷闷,治人事天,皆治大国之义。小鲜者,细小之鱼也。譬如烹鲜,挠之则糜,言治平天下,挠之则乱也。以无为正其心,以清静养其性,卑以自牧,则民心悦服,天下归往也。往而不害,天下和平,使刚暴无以施其能,鬼不神也。至於化暴从善,虽有强能,而无害物之心,圣人亦不加刑於小人,上下以德相交,故两不相伤。以之修身,清浄无为为本,则情欲绝而阴魔消散,形存寿永,精复神全,此长生久视之道也。颂曰:本自见成,何须扭捏。才着一毫,眼中着屑。一句合头机,万载击驴橛。

大国者下流,上善若水。天下之交,众高附下。天下之牝。众刚附柔。牝常以静胜牡,静为躁君。以静为下。众动附静。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以大就小。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以小事大。或下以取,小必归大。或下而取。大必纳小。大国不过欲兼畜人,畜,凶入声。谦卑接下。小国不过欲入事人。卑顺承上。夫两者上逊下顺。各得其所欲,各当其分。故大者宜为下。高以下为基。

右六十一章接止章德交之义。下流者如水之卑下,则众水归之。柔胜刚,静胜动。圣人卑谦自牧,安静应物,则天下化成。上以下下下,下以下顺上,上逊下顺,德交归焉。修身以此,心愈下而道愈高,身愈退而德愈进,谦尊而光,卑而不可踰,故曰大者宜为下。颂曰:大不做大,小不做小。好笑好笑,当面讳了。等闲伸出无为手,不动干戈定太平。

道者,万物之奥,无所不容。善人之宝,至尊至贵。不善人之所保。皆赖道应。美言可以市,足以悦众。尊行可以加人。行,去声。足以出众。人之不善,我亦善之。何弃之有?亦可使之反善。故立天子,置三公,作之君,作之师。虽有拱璧以先驷马,非宝非贵。不如坐进此道。道尊德贵。古之所以贵此道者,善人之宝。不日求以得,见成有底。有罪以免耶?不贵於人。故为天下贵。善贷且成。

右六十二章接上章之义。奥者,大也。宝者,贵也。保者,万物恃之以生也。虽下愚不肖者未尝离也。举动应酬,无非此道。百姓日用而不知者,为尘识所昧。立天子置三公,作之君作教师,教化下民,使不善者从其化,拱璧驷马见不足为贵,不如坐进此道。修己以安百姓,先之以敬让而民不争,陈之以德义而民兴行,示之以好恶而民知禁。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求则与之,有罪宥之,不责於人,有罪以免,故天下尊之也。颂曰:终日忙忙走,回头便到家。悟来无一事,不会乱如麻。

为无为,藏神於神。事无事,藏心於心。味无味。藏形於形。大小多少,倒行逆施。报怨以德。不贞於人。图难於其易。易,去声。下同。其脆易破。为大於其细。其微易散。天下之难事必作於易,从微至着。天下之大事必作於细。积小成大。是以圣人终不为大,圣人不自圣。故能成其大。成圣在民。夫轻诺必寡信,得之易,失之易。多易必多难。轻易难成。是以圣人犹难之,不可轻示。故终无难。得之难,失之难。

右六十三章为无为,发上章万物之奥。为无为,无所不为;事无事,事事有成;味无味,其味幽长。此三者,道之奥也。大者小之,多者少之,怨以德报之。图难於易,为大於细,积小成大,从微至着,圣人功业大成,不自为大。天不自天,成天者物;圣不自圣,成圣者民。以其不自圣,故能成圣。为大必自细,升高必自卑,难事易成,易事难成。易事不可轻示,轻则人忽之,故圣人犹难之。得之难,失之难,凡事不轻易则终无难。颂曰:说易非容易,言难却不难。个中奇特处,北斗面南看。

其安易持,易,去声。下同。居安虑危。其未兆易谋,作事谋始。其脆易破,图难於易。其微易散。图大於细。为之於未有,防患於未然。治之於未乱。治之於未有。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从微至着。九层之台,起於垒土;积小成大。千里之行,始於足下。自近至远。为者败之,贵在谨始。执者失之。谨则不失。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不克。无执故无失。善抱不脱。故民之从事,有所施设。常於几成而败之,不谨其始,焉得有终。慎终如始,则无败事。初心不昧,焉得有败。是以圣人欲不欲,欲人之不欲。不贵难得之货;转物。学不学,学人之不学。复众人之所过。迁善。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识法者恐。

右六十四章接上章之义。其安易持,言作事谋始,修真志士正心於思虑之先,抑情於感物之前,则心易正,情易绝。苟治事於已乱,远祸於已萌,不亦难乎?积小成大,不可救也,故《易》有履霜坚冰之戒。《传》曰:臣弒其君,子弒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由辨之不早辨也。《击》云:恶不积不足以灭身。又云:恶积而不可解。可不戒之哉。苟有觉於已差之后,笃力而反,犹可复元,终不如未见形迩而解,不劳而复。故曰其微易散,其未兆易谋也。又云:为者败,执者失。戒之犹切。圣人学人之不学,欲人之不欲,无执无为,终始如一,永无危殆。若向这里会得,凡事谨始,焉有败失。事之未萌,悉皆先兆,知则不为,为则不失。复初九以之尽此道者,其惟颜子乎。颂曰: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急走回来,犹落第二。临压马失收缰晚,船到江心补漏迟。

古之善为士者,非以明民,不识不知。将以愚之。其政闷闷。民之难治,以其智多。其政察察。以智治国,国之贼;道之以智,其民不足。不以智治国,国之福。道之以德,其民有余。此两者亦楷式。楷,口骇切。宽则得众,尽法无民。常知楷式,舍短从长。是谓玄德。合道。玄德深矣远矣,愈探愈深,愈求愈远。与物反矣,不与万法为侣。然后乃至大顺。逆行顺化。

右六十五章其安易持,反善之速也。故次之善为士者,非以明民也。言无为宽大,治平天下,民之福也。有为严谨,宰制下民,国之贼也。民之难治,以其多事,是以圣人以无为清静治国,使夫知者不敢为。虽与物反,久惯自然,民遂其生获百倍之庆,天下治平成大顺之化。尽此道者,是谓玄德。颂曰:一切有为法,三千六百门。从头都勘过,皆是弄精魂。惟吾独抱无名朴,无限群魔倒赤旛。

江海所以为百谷王者,由其卑下。以其善下之,大国下流。故能为百谷王。异派同归。是以圣人欲上民,以言下之,谦退。欲先民,以身后之。克己。是以圣人处上而民不重,民忘其劳。处前而民不害,民忘其死。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乐,音洛。以德服人中心服。以其不争,谦让也。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天下和平。

右六十六章善为士者卑以自牧,故次之以江海为百谷王,即上善若水之义。以言下民,民忘其劳;以身后民,民忘其死,皆道德感通也。修真志士以卑自牧则身修。颂曰:上善若水,利物无穷。贯金透石,隔碍潜通。有意留人千里月,无心送客一帆风。

天下皆谓我道大,万物推尊。似不肖。当面讳了。夫惟大,无可比拟。故似不肖。似个其么。若肖久矣,其细也夫。才可比,便不大。我有三宝,分文不直。保而持之:珍重珍重。一曰慈,仁惠。二曰俭,节约。三曰不敢为天下先。谦退。夫慈,故能勇;无不克。俭,故能广;无不备。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其器长。无不服。今舍其慈且勇,刚暴也。舍其俭且广,贪欲也。舍其后且先,强梁也。死矣。死之徒。夫慈,仁。以战则胜,仁人之兵不可敌。以守则固。仁则能守。天将救之,惟德是辅。以慈卫之。天地大德曰生,圣人守位曰仁。

右六十七章身愈下而德愈高,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圣人则之,故天下皆推尊为大。不肖言无可比也,又谦下之辞,慈忍谦退,俭约卑下,故似不肖。流俗皆尚广大强梁血气之勇也,殊不知慈忍谦退极广大。慈之一字,战则胜,守则固。仁者无敌,真勇也。颂曰:莫饮无明水,休生差别相。浮云散碧空,万里天一样。

善为士者不武,慈忍。善战者不怒,怒,音弩,叶武。柔和。善胜者不争,谦让善用人者为下,卑逊。是谓不争之德,至谦。是谓用人之力,至柔。是谓配天,至慈。古之极合道。

右六十八章不武不怒不争,发上章不肖之义。不争之德,用人之力,皆仁慈之谓,故曰配天。以此修身,则形存寿永也。颂曰:不文不武,无得无失。摸着鼻孔,通身汗出。分明只在眼睛下,拟议之间隔万山。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慈忍。不敢进寸而退尺,谦退。是谓行无行,行,下音杭。不武。攘无臂,攘,如羊切。不怒。仍无敌,不争。执无兵。为下。祸莫大於轻敌,勇於敢则杀。轻敌几丧吾宝。丧,去声。强梁者死之徒。故抗兵相加,一及者胜。仁人之兵,天下无敌。

右六十九章接上章不武之义。行无行以下至於哀者胜,皆不怒无争之谓。颂曰:好胜终须败,唯慈善守成。不劳施寸刃,天下贺升平。

吾言甚易知,慈忍而已。甚易行。俭约而已。天下莫能知,信不及也。莫能行。力不及也。言有宗,开口显道。事有君。举动见道。夫惟无知,自昧了。是以不我知。见不明。知我者希,孰是知音。则我者贵。孰肯承当。是以圣人被褐怀玉。内蕴道德,外行卑下。

右七十章前章云哀者胜,谓仁慈无敌。故次之以甚易知,甚易行。世人莫能知,莫能行者,信不及也。问有信之者,又不能行,力不及也。是以圣人被褐怀玉,含华隐耀也。烦曰:至道不难知,人心自执迷。疑团百杂碎,蓦直到曹溪。秋月春花无限意,个中只许自家知。

知不知,上;真知。不知知,病。妄知。夫惟病病,惟恐有知。是以不病,终无妄知。圣人不病,知如不知。以其病病,忘其所知。是以不病。无所不知。

右七十一章知不知上,接上章吾言甚易知。圣人无所不知,不自以为知,真知也。世人无所知,自以为知,妄知也,故曰病。若知妄知为病,而病其病,则妄知之病疗矣。圣人所以不病者,以其病其多知,是以不病也。颂曰:卖弄胡须赤,矜夸口鼓禅。若能如是会,见性待驴年。

民不畏威,无忌惮。则大威至。自作自受。无狭其所居,肆情纵意。无厌其所生。厌,平声。贪生无足。夫惟不厌,错。是以不厌。更错。是以圣人反是。自知不自见,不肆其情。自爱不自贵,不厚其生。故去彼取此。去,羌吕切。

右七十二章上章云不知知病,不知为知,所以无忌惮也。故次之以民不畏威。世俗之人不畏大威,无狭其居,无厌其生,尚广大而厚其生也。不知厌足,取祸之由,故曰大威至矣。有道者反是。颂曰:苦瓠连根苦,甜瓜彻蒂甜。可怜贪欲者,知味不知厌。

勇於敢则杀,强梁者死之徒。勇於不敢则活。柔弱者生之徒。知此两者,或利或害。有杀有活。天之所恶,恶,乌路切。造物不容。孰知其故?知则不敢。是以圣人犹难之。不敢轻示。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与物竞,物莫能胜。不言而善应,大音希声,和之则应。不召而自来,寂然不动,感而遂通。繟然而善谋。繟,音阐。任运自然,无所不克。天网恢恢,包罗无外。疏而不失。虽然疏阔,物莫能逃。

右七十三章接上章民不畏威,言世人不畏公法,敢於好勇,杀身之本也。勇於不敢,终身无害。勇於敢,血气之勇也,勇於不敢,义理之勇也。颂曰:敢勇常轻死,顽牛不畏鞭。试看狂劣者,鼻孔几番穿。

民不畏死,肆情逐幻。奈何以死惧之。抱薪救火。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以情摄情。吾得执而杀之,不得放过。孰敢?谁肯。常有司杀者,天不容奸。夫代司杀者杀,不是当行家。是谓代大匠斲。事不干己。夫代大匠斲,般门弄斧。希有不伤其手矣。自取其害。

右七十四章接上章勇於敢之义。民不畏死,是上之政化不善,民失其业也。民失其业,欲遂其生,故不畏死。又加之刑禁,使民畏死,则是致民於死地也。尽法无民,夭之所恶,故圣人亦不容也。常有司杀,谓天不可欺也。代司杀者,谓掌刑罚之官也。代大匠斲谓不当也。希有不伤其手,言用刑之极,有伤和气也。圣人於此戒省刑罚之切也。颂曰:虚空无声,墙壁有耳。更问如何,劈胸便捶。大地掀翻行正令,倚天长剑逼人寒。

民之饥,荒歉。以其上食税之多,厚敛则民饥,多欲则心荒。是以饥。常不足。民之难治,纷乱。以其上之有为,事烦则乱。是以难治。常不定。民之轻死,忘命。以其求生之厚,贪欲无厌。是以轻死。不顾危亡。夫惟无以生为者,不厚其生。是贤於贵生。不自生,故长生。

右七十五章接上章民不畏死之义。民之饥,民之难治,盖由政教不正,民不遂其生,是以贪生而不顾危亡也。道之以刑则民暴,道之以德则民格,上好静则民乐而从其化也。颂曰:智慧皆为垢,聪明总是尘。丝毫不挂念,性海自澄澄。

民之生也柔弱,一团和气。其死也坚强。和气散也。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和气全。其死也枯槁和气绝。故坚强者死之徒,刚暴杀身之本。柔弱者生之徒。柔和养生之要。是以兵强则不胜,恃强则败。木强则栱。栱,立曰拱。木刚则折。强大处下,沈沦之本。柔弱处上。处,上声。上同。升腾之象。

右七十六章接上章之义。上之政化不善,有伤和气,故天下多刚暴。以无为清净修己,足以挽回和气,民遂其生,乐其业,刑不试而万民悦服,何刚暴之有。是以修齐治平,皆以柔和为本。以丹道言之,和气存则水火交济,和气散则水火相违,故柔弱处上。颂曰:柔弱未是善,刚强未是恶。争如养太和,逍遥常快乐。

天之道,其犹张弓乎?称物平施。高者抑之,低者举之。损上益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裒多益寡。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亏盈益谦。人之道则不然,反是。损不足以奉有余。损人益己。孰能以有余奉天下?损己益人。唯有道者。效天。是以圣人为而不恃,损。功成不居,损。其不欲见贤。见,音现。损之又损。

右七十七章接上章强弱之义,损有益无,大道也。强大者必受损,柔弱者必受益。惟有道者则天而行,损情益性,损多益寡,损己益人,损有余益不足,损之又损,以至无为。颂曰:益之常不足,损则却宽剩。只这克己心,便是平等秤。

天下柔弱莫过於水,上善若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棒打不开。其无以易之。无物可比。柔胜刚,屈己者胜。弱胜强,软能蚀坚。天下莫不知,众所共知。莫能行。担负不起。是以圣人言:谛听。受国之垢,能为社稷主;海纳百川。受国之不祥,能为天下王。处众人之所恶。正言若反。与物相反

右七十八章接上章损益之义。至卑至弱,莫过於水,破堤抉岸,莫之能御。以此可见,柔胜刚弱胜强也。天下人皆知而不能行,何哉?不肯卑下故也。众人所恶,垢与不祥,惟有道者则能受之。颂曰:弱者从他弱,强者任他强。休生分别相,识取法中王。但观浩森无穷水,几处随圆几处方。

和大怨,必有余怨,施恩成怨。安可以为善。错。是以圣人执左契,契,音挈。下同。叶彻。诚信及物。不责於人。克己。故有德司契,性静情逸。无德司彻。心动神疲。天道无私,至公。常与圣人。惟道是从。

右七十九章接上章刚柔之义。以恩和怨,怨虽解而心尚存,安可为善。不如责己,恩怨两忘,则民心自然感德而契之也。大德之人则司契,下德之人司彻。明彻者通也,只知通为明断,殊不知尽法无民矣,安可为善。司契者存诚信,与民心契也。颂曰:明断伤和气,施恩惹祸殃。不如司左契,恩怨两相忘。

小国寡民,不贪。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不尚贤。使民重死,而不远徙。安分。虽有舟车,无所乘之;不动。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不争。使民复结绳而用之。反朴。甘其食,忘味。美其服,忘形。安其居,忘动。乐其俗。乐,音洛。忘忧。邻国相望,望,平声。对境无心。鸡犬之声相闻,外境不入,内境不出。民至老死,终身在道。不相往来。忘其彼此。

右八十章上章云执左契,谓以道感民,则自然契合,无争夺也。故次之以小国寡民,言知足而不贪也。国虽小,民虽寡,自以为足,使有才能者不得见用,则民自然,无知无欲,不迁不变,无争无竞,安守常分,服食兴居,常乐於道。邻国彼此无犯,永无争夺也。颂曰:无为境界,能小能大。放去收来,廓然无碍。本来面目现堂堂,世界坏时渠不坏。

信言不美,良药苦口。美言不信。口头三昧。善者不辩。无分别相。辩者不善。妄生差别。知者不博,头头总是。博得不知物物有碍。圣人不积,不增不减。既以为人己愈有用之不尽。既以与人己愈多。普济无穷。天之道,生生不已。利而无害;无所不利。圣人之道,则天而行。为而不争。慈忍俭约。

右八十一章信言不美,忠言逆耳也。美言不信,巧言令色也。真实之言淡薄,虚妄之言华饰,善为道者无分别,故不辩。善辩者致争之由,故曰不善。真知者光而不耀,故曰不博。广博者明见於外,故曰不知。圣人损其所有,爱养万物,不为主,故曰不积。养其无象,象故常存;守其无体,体故全真。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故曰为人愈有与人愈多。天地大德曰生,故曰利而无害。圣人守位曰仁,故曰为而不争。只这末后一章,总发前八十章之蕴也。经云:可道非常道,可名非常名,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希言自然,淡乎无味,进道若退,明道若昧,广德若不足;大白若辱,曰希曰夷,惟恍惟忽,大音希声,大器晚成,正言若反,已上等语,虽不美听,其中有信,故曰信言不美。可道可名,可见可闻,持而盈之,揣而锐之,金玉满堂,善之为善,美之为美,乐之与饵,声味俱美,已上等语,虽美於听,终不实也,故曰美言不信。若讷若拙,若愚若朴,若屈若昏,不尚己贤,不贵奇货,俨兮若客,敦兮若朴,旷兮若谷,浑兮若浊,知白守黑,知荣守辱,不自见不自是,不自矜不自伐,已上皆不辩之善也。尚奇务货,自高自大,自见自是,自矜自伐,勇於敢,嗜於欲,不畏威,不畏死,不知足,不知止,强知前识,昭昭察察,已上皆不善之辩也。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不言而信,不见而名,无为而成,已上皆知者不博之谓也。知物知人,知事知外,无狭其所居,无厌其所生,开其兑,济其事,舍俭且广,舍后且先,不知为知,皆是妄知,已上皆博者不知之义也。为而不侍,长而不宰,功成.不居,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绝巧弃利,少私寡欲,见素抱朴,损之又损,以至无为,去甚去奢去泰,无知无事无欲,已上皆不积之义也。至於曲全枉直,洼盈弊新,万物归之,万民化之,天地合之,广施博济,不穷不弊,不殆不勤,用之不可既,此为人愈有与人愈多之义也。天之道生成运化,称物平施,生之畜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无所不利,至公无私,惟德是辅,不言善应,不召自来,高者抑之,低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一切有情无不覆载,此利而无害也。圣人之道,守雌抱一,处柔行谦,和光同尘,后己先人,同於道,同於德,同於失,方而不割,直而不肆,光而不耀,不责於人,善贷且成,善者善之,不善者亦善之,小国寡民,自以为足,使民反朴,忘其彼此,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皆不争之义也。只这不争二字,八十章之要也。若是信得及底,把这不争二字为日用,久久纯熟,则自然造混元之境,真常之道至是尽矣。象帝之先,明妙本得矣。且道不争二字作么会。咦,放倒门前利竿着。颂曰:争之常不是,让之则有余。无争功不间,万化悉归渠。

道德会元卷下

道德真经章句训颂(张嗣成)

经名:道德真经章句训颂。元张嗣成撰。上、下两卷。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洞神部玉诀类。

道德真经章句训颂序

太上老君,道大而德宏,守约而施博,藏大用於无用之地,寓无不为於无为之中,超乎太极之先而不为古,行乎三极之后而不为今。得其高明者曰天,得其博厚者曰地,日月得之以代明,四时得之以错行,山川得之以流峙。洪者纤者、高者下者、飞者潜者、动者植者各得其一而为万物,灵於物者为人。举不能出乎范围,曲成之外,吾求其故而不得,强名曰道。非圣人无以有此道,非经无以载此道,是故道难闻,因经而后闻,道难见,因经而后见。诵是经者,倘有得於无为之绪,则可以修身,可以齐家,可以安民,可以措天下於太平。虽然,此特其粗耳。《南华经》云:其尘垢□糠,犹将陶铸尧舜者。非耶?若夫性根命蒂,交摄互融,妙有真空,微言显说。险语棱层,则孤峰绝岸;至味澹泊,则元酒大羹;其澄涵,则镜里之花;其窈泬,则水中之月。可以默契而不可以言悟,可以神遇而不可以迹求。自非别具只眼,与老君相见於寥廓惚怳间者,未易影响其万一也。吾祖正一真君,两承神驭,下降西蜀,亲授至道,发五千文言外之旨,无余蕴矣。家世守之,盖千数百载,嗣成藐焉传嗣,累奉德音,以遵行太上老君经教,为祝厘第一义。是以每於三元开坛传箓告祝之余,必即此经敷畅之,使在坛弟子及慕道而来者如鱼饮水,各满其量。然四方万里人人提耳而诲之,日亦不足矣。为老君弟子而不知老君之道,犹终日饱食而不识五谷,终夜秉烛而不识火也。不惟自负其身,岂不深负圣朝崇尚经教之意哉。以是不自揆,辄绎其义,以为章句。非敢自谓得老君之旨,然使吾门弟子与夫尊德乐道之士得而玩之,倘有悟入,则金丹不在他求,而至道吾所固有,功成行满,法身不坏,亦券内事耳。所谓千载而下知其解者,犹旦暮遇之也。凡我同志,可不勉旃。

至治壬戌夏五月,嗣汉三十九代天师太玄子张嗣成再拜稽首谨序。

道德真经章句训颂卷上

嗣汉三十九代天师太玄子张嗣成训颂

道可道章第一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道何形象强名之,说得分明说又非。无有有无相造化,只於理气究真机。咦,未悟非无非有,若为常道常名,从渠自感自胎,成这个了无形影。

道者何?理与气耳。因於无者理,着於有者气,有此理,道所以名;有此气,道所以形。理常於无而神,故自然而性。气常於有而空,故自然而命。天地万物无能违者。譬诸路焉,造於此必由於此,故有理必有气,有气必有形。形则为天地万物,所谓可道之道,可名之名也。理之所以为理,气之所以为气,又可得而道,可得而名哉。是则非无非有,有不可得而易,所谓常道常名者也。天地之始,以理言,万物之母,以气言。常无欲则寂然不动,所以观未发之理。常有欲则感而遂通,所以观方发之气。同出、异名、又玄、众妙皆理气二者相为,无有有无耳。曰妙、曰徼、曰门,又所以示学者进修之地。於是究之,则万有芸芸,亦孰离理气性命也。

天下皆知章第二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故有无之相生,难易之相成,长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倾,音声之相和,前后之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不居。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小异从来害大同,更无对待是虚空。当春物物皆生意,那去寻他造化功。咦,到此全无可说,教吾何处安名。偶逢尧舜话升平,只是梦中光景。

不尚贤章第三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圣人之治何如?使无生其心耳。人皆游乎其天,我则何有乎己?咦,饥时吃饭困时眠,天下本来无一事。

道冲章第四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一无何所窒,凡有悉归藏。触来勿与竞,事过心清凉。无处逃明月,世界大茫茫。悠然认得我,我即是虚皇。咦,可笑几年看影子,只今水镜一齐忘。

天地不仁章第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万有自用舍,刍狗祭则用,祭已则舍。所以用舍者,时适然耳,非人有好恶之心容其中。吾奚容吾心。譬如一呼吸,自与风相寻。妙当空洞际,气感何其神。毋劳嚼碎舌,吾斯体吾真。咦,相与者忘,惟其仁之至,故能不以为仁。珑不以为仁,故能相忘。所过者化。万语千言,何者非假?

谷神不死章第六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怪怪奇奇理气形,自虚而实互相生。元来天地一物耳,妙应无穷是我灵。咦,此是生身处,此是朝元路。伏雌化作木鸡,土釜何劳封固。

谷言虚空,虚空则神理也。玄牝有生生之理,炁所因也。谓之门,有开阖之义,阴阳具焉。有阴阳所以有天地,万物是则形矣。夫其未形,本乎虚空,故其用以能无穷也。

天长地久章第七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

天地如何逃始终,独能长久夺元工。能知性命人人寿,莫道神仙非至公。咦,知性存神,知命顺炁,无心之私,乃为至理。

上善若水章第八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惟不争,故无尤。

此处柔能胜至刚,自然之用妙无方。碧潭照见元来面,不待沧溟看渺茫。咦,到得沧溟,更妙清宁,万象虚涵。天下同沾雨露,华池一点长甘。

持而盈之章第九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满倾刚折少前知,代禅元来有四时。明月清风真受用,乃知尧舜得其遗。咦,天心戒盈溢,人道贵谦虚。妙得天人一,无惭圯上书。

载营魄章第十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炁致柔,能如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爱民治国,能无为乎?天门开阖,能无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四大假合,托乎灵明。顺以保之,冲然无营。内视何有,天下自宁。出入之机,审动与静。众眩其聪,我则若暝。不有其功,不圣其圣。体用自然,斯真性命。咦,真性命只在斯,不可窥不可违。

魂魄合而为人,抱一者,守此性也。所谓致柔、玄览,无为、无雌、无知、不有、不侍、不宰,皆所以言抱一之道本乎自然者也。

三十辐章第十一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青天何荡荡,万象无不容。顽然一块土,有井便泉通。咦,莫言二物大,乃在虚空内。更於何处着虚空,元来不出吾身外。

无,空也,车空能载,器空能盛,室空能居。此言天地之空之用,推而大之也。又言不出吾身外者,心也,敛而小之也。

五色章第十二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有形为我累,而况目耳口。虚心与实腹,所以明去取。咦,此是人人入道途,敛华就实着工夫。何时饱饭浑无事,内外俱忘彼此殊。

宠辱章第十三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宠为上,辱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宠为辱之先,贵乃患之大。视之何用惊,此身亦为外。可与知者道,所以自贵爱。天下一蘧庐,寄托或有在。咦,此言有身患之的,天下於吾又何益?若为身在已忘吾,许子风瓢从浙沥。

近而求之,吾身贵矣,身外者不足系焉。即身求之,吾与身固为二,而身乃吾病矣。许子能忘天下,於风瓢动心焉,是犹未能忘身也,是犹未能忘身也。其视吾丧我之,南郭子綦又何如哉?

视之不见章第十四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於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不闻乃真闻,不见乃真见,不用执柴头,不吹火自现。无始便无终,今古归一串,从渠千万变,只是本来面。咦,识本来面,提正法钢,分明便是虚皇,稽首十方皈向。

古之善为士章第十五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惟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若客,涣兮若冰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浑兮其若浊,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惟不盈,故能弊不新成。

惟其有诸内,所以形诸外。外内何容心,所以无不解。惟其静以待,所以动与对。优哉有不有,所以常常在。咦,常在不在,不在不坏,不色不空,不奇不怪。

致虚极章第十六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曰无障碍不通风,叶落林空岁岁同。虚静当年曾说破,气归元海寿无穷。咦,惟气性微,吾惟静知。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太上章第十七

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之誉之;其次,畏之侮之。信不足,有不信。犹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风日和,霜雪多,人心喜惧时节过。怀哉谁家老击壤,去之千载犹闻歌。咦,惟尧舜禹气象少异,盛衰相因,天地如此。

大道废章第十八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无三皇,无五帝,三王不兴,五伯不起也。无瞽叟与商辛,此时好观天地始。咦,更於天地始,妙观未始前。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

绝圣弃智章第十九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浑沌本来无七窍,倏忽殷勤为渠凿。谁知爱里毒还生,毒杀元气天不觉。咦,二有析一,小有妨大。惟其有心,斯为心害。气则专运,元则无对。收视返听,惟吾所在。

绝学无忧章第二十

绝学无忧。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独泊兮其未兆,婴儿之未孩,乘乘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纯纯兮,俗人昭昭,我独若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澹兮其若海,飂兮似无所止。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似鄙。我独异於人,而贵求食於母。

大道相忘,一之勿二。譬如婴儿,惟事乎乳,偃然泛兮,曷有於彼。柔其长也,万扰迭起,外内得丧,斯学累矣。夫惟绝学,吾复何累。妙哉妙哉,复天地始。咦,为学丧真真已丧,返真须向学中求。人前说梦休全信,莫枉痴人白了头。

孔德之容章第二十一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为物,唯恍惟惚。惚兮恍,其中有象;恍兮惚,其中有物。窈兮冥,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惟无有空,惟空有神,惟神有炁,惟炁有精。空炁相入,实有不物,静以揽之,妙变汨汨。咦,上药三品神炁精,从无而有自然成。世间万物皆如此,不信神仙浪得名。

曲则全章第二十二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弊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惟不争,故天下莫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曲能有诚诚则全,诚之所至无不然。儒家者流谁说异,向来问礼已千年。咦,无极太极,无名有名,惟诚与一,无有之真。曲全枉直,洼盈弊新,少得多惑,自然相因。暗然日章,的然日亡,损之斯益,谦尊而光。此乎归哉,议则米比糠。

希言自然章第二十三

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於人乎?故从事於道者,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同於道者,道亦乐得之;同於德者,德亦乐得之;同於失者,失亦乐得之。信不足,有不信。

言至自然皆有实,譬诸天地得其常。非常非实非长久,万得同归一理藏。咦,非言不言,其索穷已。非假不变,飘风骤雨。斯同其同,孰异於异?化哉诚乎,无往不至。

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言本非道,言不时则不信,不信则不诚,不诚则不常矣。飘风骤雨,天地之变,变固不能久,理势然也。

跂不立章第二十四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於道也,曰余食赘行,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也。

务高者不知足之扬,躁进者不知步之阔。有其有者不化,迹其迹者长物。咦,夫道损又损,无我将何求。唐虞等余食,天地一赘疣。

有物混成章第二十五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道有不物,妙哉混成。内外天地,化化生生。求之不得,强名而名。孰能反之,人物之灵。灵其自然,毋执以形。咦,欲望昆仑顶上头,层层楼上架高楼。眼前自有昆仑在,指向傍人得见不?

重为轻根章第二十六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圣人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臣,躁则失君。

至哉坤元,重静而已。非重行驰,非静观瞇。行以非行,处以不处,以御天下,不过法地。咦,春来柳絮擅飞扬,只道东风作主张。去去更无归着处,枉教天地大茫茫。

善行无辙迹章第二十七

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计不用筹策,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故善人,不善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是谓要妙。

无所容其力,则无以窥其隙;有所施其德,则有以同其得。兼取乎人者无所偏,自矜於己者有所惑。咦,元造非着相,圣人亦何心。春和花蔼蔼,海纳水深深。

知其雄章第二十八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於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於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吾身妙於婴儿,天地妙於无极,道体妙於大朴。观其妙,知其徼。刚而能柔,明而不耀,贵而自卑,斯执其要。咦,大朴散,天地器。执其要,用天地。

道本无体,强谓之大朴。大朴又果何如哉,散而求之,天地万物之始,因有见其未始之妙,是谓无极。敛而求之,吾身之生,犹有存乎未生之妙,是谓婴儿。婴儿,有形之妙。无极,无形之妙。然则大朴之妙在於有无之间,有而无,无而有,所以为道乎?人为物灵,体道知道,行道系焉。曰知雄守雌,知白守黑,知荣守辱,知而行之方也。不离不戒乃足,皆曰常德者,道体而德用也。知此则造化吾握中物耳。

将欲章第二十九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凡物或行或随,或呴或吹,或强或羸,或载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无为而为,所以收无得之得;无心而心,所以御无迹之迹。天地尚不知吾之裁成,则又孰知其为帝力?咦,执天之行,玩物之化,自然而然,智力皆假。

以道佐人主章第三十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故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是果而勿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大德曰生,止戈为武。一念之非,伤天地炁。咦,作善降之百祥,上帝临汝。

夫佳兵章第三十一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言以丧礼处之。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备而不用者全师,征而无战者上胜,易其位者非吾所崇,悲其功者示之深警。咦,金箓九真三示戒,慈悲不杀是真符。凭君莫说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道常无名章第三十二

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於江海。

微而能尊者理,感而必应者炁,散而有名者形,执而不复者器。咦,出乎器,复乎虚,廓乎万有之一初。

知人者智章第三十三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守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自知自胜有深功,笃实刚纯守此中。九窍百骸皆幻妄,无今无古是真空。咦,明乎静,安乎定,以有其性,不听於命。

大道泛兮章第三十四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不居。衣被万物而不为主,故常无欲,可名於小矣;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於大矣。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惟其无所系,故无以窥其为。无以窥其为,故物不可违,乃知己大而物小,惟不自大者能之。咦,天地万物,惟形是碍,大不可小,小不可大。

执大象章第三十五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乐与饵,过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

妙象无象,妙乐无声,妙饵无味,妙用无能,自归自止,自生自成。咦,吹龙笛,击鼉鼓。紫驼之峰出翠釜,万蚁千蝇暂时聚。若何浄洗三生尘,赠汝长流一杯水。

将欲歙之章第三十六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胜刚,弱胜强。鱼不可脱於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对待相因,理之必至。全吾之用,柔之而已。鱼忘於渊,民忘於利。忘而不忘,所以为治。咦,人居理气间,譬如鱼在水,不自知其然,出入有生死。因之以顺理,柔之以守气,至宝存诸中,天地一终始。

道常无为章第三十七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亦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

自然而然者天之行,齐而不齐者物之情。执其行,得其情,而返之於无形之形。寂兮寞兮,无臭无声,亦孰使夫天清而地宁?咦,观水还知道用微,微波已静又风吹。不妨小立待其定,自有人人照见时。

曰常为而无为,曰功成不居、不为主、不为先,曰柔曰静,曰复曰自然,曰损又损,是皆一经本旨,所以为求道之方也。五千言文意本相连贯,河上公分为八十一章,其旨固自有所在。然於中出乎强勉分析不断者亦可见,读者因其析以求其全,则自悟入矣。

道德真经章句训颂卷上竟

道德真经章句训颂卷下

嗣汉三十九代天师太玄子张嗣成训颂

上德不德章第三十八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也。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皇道诎,帝德失,王霸杂,仁义礼智相继出,万语千言文胜质。阳致长生阴致物,瓦石成金丹似橘。五行颠倒元炁漓,方士纭纭皆技术。咦,自从开辟以来,尽阅掤前傀儡,饶他愈出愈奇,一解不如一解。

昔之得一章第三十九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其致之一也,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贞贵高将恐蹙。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是以侯王自称孤寡不谷,此其以贱为本耶?非乎?故致数车无车。不欲琭琭玉,硌硌如石。

天之运以能强,地之载以能息,神以变而无方,谷以虚而受益,万物之杂,沓以自然,侯王之势,御以自抑。纯然以顺,二之则逆,石不可玉,玉不可石,可石可玉,是谓全德。咦,空炁相搏怪怪奇,千形万象出无涯。自然之用各自用,妙处谁知一贯之。

反者道之动章第四十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无。

有静此有动,有体此有用。有无相循环,譬如觉后梦。咦,无则神,神则性,空则炁,炁则命。互相体用相动静,孰脱死生离感应。

上士闻道章第四十一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类,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直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惟道,善贷且成。

明者见之从而明,昧者见之从而昧,人之习识自有殊,道之体用无不在。不自贤其贤,不为天下专;不自有其有,不为天下首。惟其推有以及无,故能生天地之大,迈天地之久。咦,道本虚无合自然,信疑俱未得其全。莫随识习分人品,且可相忘未笑前。

道生一章第四十二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炁以为和。人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故物或损之而益,益之而损。人之所教,亦我义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

太极名,两仪形,三才成。品物行,卑其称,虚其盈,所以全其生。咦,灵者以神,生者以炁,虚而顺之,可侔天地。

天下之至柔章第四十三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於无间,是以无为之有益也。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矣。

天地内外炁盘礡,金石以凝以销烁。了无形迹与缝罅,物自生成不知觉。咦,绳锯木断,水滴石穿。默而识之,妙合自然。

名与身孰亲章第四十四

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失孰病?是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名高毁至,货殖盗谋,一得一失,循环无休。惟气血肉,坏不可复。悲哉营营,胡不内烛。咦,有身俱是患,身外复何求。识得无形宝,无身更自由。

大成若缺章第四十五

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天道、地道、人道妙用,一以谦虚,寒暑自然来往,湛兮万有归无。咦,生天成地,内外此炁。大哉用乎,能空而已。

天下有道章第四十六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於郊。罪莫大於可欲,祸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

战马贱於粪壤,耕牛到处农歌,衣食家家自给,慎毋好大贪多。咦,人欲之萌,由不知止,不幸而得,祸有可畏。宛西一马,白骨万里,轮台之诏,何嗟及矣。

不出户章第四十七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明,不为而成。

环足迹,穷目力,事物茫茫转无极。一时静定自然灵,洞见毫毛了胸臆。咦,治乱兴衰,阴阳变化,敛之一身,无有违者。顺气养神,潜神养真,真成道合,万古长春。

为学日益章第四十八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於无为,无为而无不为。故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真学自然,不问不辩。非损无益,惟益能损。损之不已,人欲尽矣。天下之善,皆吾乐取。咦,学道劳心已是魔,学仙学法更如何?谁知真学元无事,学得真时事转多。

圣人无常心章第四十九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得善矣。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得信矣。圣人在天下惵惵,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不执於此者,道之从;无分於彼者,德之容。民吾伺胞物吾与,尽使其心归赤子。咦,人物无拘,含容一致。万物生生,诚哉天地。

出生入死章第五十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生死常理,不离乎数,十有三分,自生自死。过於求生,反入死地,又有其三,死数六矣。生三死六,合而九具,不死不生,惟一而已。一为坤元,一为乾始,以全吾神,以敛吾炁。神炁空无,一而不二,物我俱亡,何伤何累。咦,一二相依不少离,随之生死数难违。不於炁外观天地,梦里谁知说梦非。

天地人物,内外皆不离乎气。气聚则成形,气顺斯能生,所谓养生,亦顺其气而已。养生之道,以其厚自奉养,乃有以伤其气而致死矣。吉凶晦吝生乎动,动之效四吉仅一焉,故知道者慎乎动,明乎静。静则定,定则久,久则复,复则知,所谓一而为不死不生之徒矣。是盖神气空无之妙,生死两忘,出入无间,外物於我奚有加焉。明乎静,知其所以静而静之也,非若数息呆坐,顽然以为空者。使其顽然以空,则又安能外气以观天地哉。然阳气虚,阴气塞,阴常盛,阳常抑,事之成常难,事之败常易,晴明之日常少,冥晦之日常多,於三生六死槩可见矣。是非其本,然皆人事有以致之。天地万物之气,於吾身未始一息不相通,养生者可不慎动。

道生之章第五十一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畜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无形而尊,以出万有者,道。无名而贵,以育众生者,德。千形万状,巨细杂沓者,物。往古来今,屈伸消长者,势。尊其尊,贵其贵,无所不施,无所不被,而不自知其所以,是谓之至理。咦,道生德畜亦何心,妙处元无迹可寻。更好两忘尊与贵,任他瓦砾与黄金。

天下有始章第五十二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谓袭常。

天地之先,父母之前,有始未始,是谓一元。为父而母,造化出焉,知出而复,斯神之全。神全不杂,明光相一,外想不入,内言不出,皎然见之,青天白日,不造不化,奚有乎物?知微知彰,知柔知刚,知用知藏,知变知常。仙则鼎湖,治则陶唐,噫其□糠,死而不亡。咦,此是朝元第一方,顶心直上见虚皇。斗旗祭灶皆成技,捉虎擒龙枉发狂。

此修炼顿悟直造者,与第五十九章积功累行者虽然入门为异,虽然及其成功一也#1。

使我介然章第五十三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资财有余,是谓盗夸,非道也哉。

执夫事而必於用,舍夫正而趋於邪,治其末而失其本,厚其身而肥其家,是皆自盗其所有,乃不知惜而仍夸。咦,渡海驾桥终费力,好花无实谩逢春。莫将捷出矜才智,盗取吾家无价珍。

善建不拔章第五十四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祭祀不辍。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乃余;修之乡,其德乃长;修之国,其德乃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创业惟艰,守成不易。宗庙飨之,一世万世。身修家齐,德效之始。乡国天下,推之而已。修真存神,修仙养气。小而蛇鱼,大而天地,一视同然,孰外乎此?咦,兔杀鸟烹死不还,宝珠深垫海无澜。若何识得灵通破,好向鱼龙化处观。

含德之厚章第五十五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嗌不嘎,和之至也。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五画纯阳未六时,乾元独用一婴儿。无形可见何伤害,有祖深潜要执持。和在精中宁待姤,常而明处本非离。自然妙得长生理,火候抽添莫强为。咦,阳德为乾,五生皆天,阴存二四,自然而然。赤子之用,精气之全,自无死地,物何伤焉?阴存不感,阳健弥坚,性不听命,何千万年。

此修炼存阳神之方也。自天一生水至五生土,乾五画纯阳之用六,则地成一阴形矣,存而不用外之也。然合而言之,六数为阴,析而言之,则又为一数阳,复於是终而始也。二四为阳中之阴,用而不用者也。姤则一阴在下,离则二阴居中,故深绝之。精和之至,常而明者,皆纯乾独用之效,所谓神光一点,自照终始,细入毫毛,大超天地,炯然长存,洞知洞视者也。

知者不言章第五十六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子茶隐几,回也如愚,迦叶微笑,异途同归。无人我想,亲疏何殊?无贪惧想,利害何施?无荣辱想,贵贱何拘?默识直悟,希夷而微,是谓良贵,斯天之徒。咦,收敛神光寂似无,众人皆醉啜其醨。个中识得无同妙,活捉神龙任汝骑。

以正治国章第五十七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夫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民多利器,国家滋昏;民多技巧,奇物滋起;法令滋章,盗贼多有。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垂衣裳而民自化者,治之正;舞干羽而苗自格者,兵之奇;取天下於无事者,存乎揖、让;政天下於多事者,惟其自私。咦,万古万万古,君民同一机。欲存皆是事,静后便无为。正失为刑罚,奇流入诈欺。何人天地外,观月夜中时。

其政闷闷章第五十八

其政闷闷,其民醇醇;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邪?正复为奇,善复为妖。民之迷,其日固已久矣。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民风有浑漓,政化有宽急,祸福非无端,人心自难必。汨汨千万变,如梦不可执,至人揽元炁,保抱虫始垫。以有藏於无,妙用常不失,洞然幻化外,见此未始一。咦,祸福无非自己为,见乎四体有先知。细将人事参天理,认取纯诚欲动时。

治人事天章第五十九

治人事天,莫若啬。夫惟啬,是谓早复。早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

推吾身以外及者,治人之方。敛吾心以内守者,事天之则。因其实而为虚,不尽用之谓啬。由是而复本,由是而积德,以能无能而能,以极无极之极。故有国者治人之施,而有母者事天而得。既得其母,子不待索,性根命蒂,灌溉凝植。环二炁以为丝,化万有而莫测,固将观天地之终穷,而逍遥乎无方之域。咦,此是朝元第二方,蓬莱不在海中央。伏雌莫为寅风动,胎蚌还分夜月光。

修真学道,则一而入门,有不同此,则审动静之机,明感应之理,守之以待,自然而然,所谓积功累行而满三千者是也。

治大国章第六十

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若烹小鲜者一,求水火之宜,以调阴阳也。其鬼不神者,用以阴柔而隐夫阳也。其神不伤人者,阳亦未尝不用,而能不显其刚也。圣人亦不伤者,参赞裁成,以保合太和也。咦,独阳不成,独阴不生,生成万物,阴阳合凝。用刚则折,柔久是能,刚内以守,柔外以行。事天法地,人所以灵。裁成妙合,天地清宁。返之一己,万有包并。示以槁死,存吾刚明,绵绵不亡,期乎太清。

大国者下流章第六十一

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国不过欲兼畜人,小国不过欲入事人。夫两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为下。

以大事小者,仁也。以小事大者,智焉。仁者乐天而能普,智者畏天而能全。普则天下效其地,全则一国安其天。合大小以同得,斯谦下之自然。咦,川河汨汨几时休,海大如天凝不流。看得静中元自动,阴阳交处互相柔心

道者万物之奥章第六十二

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弃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也?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故为天下贵。

以无形而藏万物者谓之奥,知其所贵而有之者谓之宝,藉之以生而不知者谓之保。故有不善而后见其善,有不美而后见其美,有不尊而后见其尊,是皆相因以为用,又奚去取之足论?崇之以位,聘之以礼,夫惟贤者之是资,曷若反求於自己?复众妙而取之,在一念之更耳。咦,道何可说亦何为,执使三公坐论之。九万里天同看月,妙哉善恶未分时。

为无为章第六十三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大小多少,报怨以德。图难於其易,为大於其细。天下难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是以圣人由难之,故终无难。

有心非心,着相非相,自然而然,无怨德想。图难於易,为大於细,惟几惟损,执其要矣。驷马莫追,一言之许,慎之慎之,克有终始。咦,日出事即生,舌存味相觅。大小与难易,汨汨交出入。天地有不定,孰是无事日?嗒然吾丧我,何者真得失。

其安易持章第六十四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浮,其微易散。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乱。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层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民之从事,常於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见天下之几而后有,以成天下之务;知天下之微而后有,以消天下之变。得失有可次於几之先,智力有不能於微之显,是故慎终而如始,彼舍而此取者,所以辅相时行物生之造而顺夫自然之理耳。咦,索裘莫待雪霜寒,木钻犹能透石盘。事向无心还自得,画蛇添足便多端。

古之善为道者章第六十五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知此两者亦楷式。能知楷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於大顺。

智流则假,愚近乎真。假其自贼,推以贼人。真则返朴,民化以淳。于是取则,天下归仁。咦,秦以智愚黔首,不知黔首愚秦。识得真愚仿髴,君其问诸汉文。

江海为百谷王章第六十六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主。是以圣人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后之。是以圣人处上而民不重,处前而民不害,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自卑莫如海,天下之水趋之;自损莫如圣人,天下之民归之。水趋之则有以尽地利,民归之则有以得天时,故卑者尊之资,而损者益之基,是皆藏有於其无,亦孰知其所以为哉?咦,谦尊损益道之余,观海当知造化机。试看银河在天上,尾闾元有逆流时。

天下皆谓章第六十七

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也夫。我有三宝,保而持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夫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道大无象,有则小矣。夫惟三宝,天下以治。慈以民生,俭以民富,不敢为先,守常安事。惟守惟安,所以长器。广则相资,勇则趋义,舍此取彼,戒哉以死,推而复之,长生久视。天道无亲,惟善是与。咦,三宝人共有,有之在乎人。非慈曷守气,非俭曷啬精。扰扰为之先,曷以存吾神。神存精气合,绎绎勿或情。勿战亦勿守,自然成吾真。

善为士章第六十八

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争,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

士不武者,以保其身;战不怒者,以平其气;胜不争者,其功能全;下於人者,其善乐取。合天德以同归,盖古人之极致。咦,保身平气两惟艰,更信全功取善难。水火相和龙虎伏,人天合处即金丹。

用兵有言章第六十九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是谓行无行,仍无敌,攘无臂,执无兵。祸莫大於轻敌,轻敌则几丧吾宝。故抗兵相加,哀者胜矣。

不主而为客者,妙在乎应;以退为进者,惟守诸己;行无行者,不动其心;仍无敌者,因之於彼。卑一割以要功,贱匹夫之疾视。悻然者自丧其慈,恻然者有胜之理。咦,八十一章三论兵,知兵妙处有长生。乾坤万物皆同体,胜败元来只两平。

吾言甚易知章第七十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惟无知,是以不我知。知我者希,则我贵矣。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易知易行者,吾之言。莫知莫行者,所谓道。夫惟道,故有宗而有君,譬诸玉,则可贵而可宝。咦,万有芸芸皆是道,道行何者不由之。人人自有怀中玉,妙在无言与不知。

知不知上章第七十一

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惟病病,是以不病。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知之为不知者,自谦;不知为知之者,自昧。能病自昧之为病,是则知害而不害。夫惟生知之谓圣,复何病乎?不知而乃病众人之病者,此其所以为圣圣而愚愚乎?咦,有若无,实若虚,儒之格言,未得谓得,未证谓证,释之戒示,合二者以归之,亦奚分乎其伺异?

民不畏威章第七十二

民不畏威,则大威至。无狭其所居,无厌其所生。夫惟不厌,是以不厌。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此。

君慈民爱,爱则不畏,不畏之爱,大威斯寄。容之如天,安其居矣;养之如地,乐其生矣。上下不厌,感应一理,知不自见,爱不自贵。以晦为能,以谦为美,去彼非道,惟此道取,治人修真,无往不至。咦,内养刚阳外顺之,自然心广体安舒。於中认得真知爱,信有长年住世书。

勇於敢章第七十三

勇於敢则杀,勇於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恶,孰知其故?是以圣人犹难之。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坦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暴其气者,死之机;持其志者,生之理。夫何二者之必然,而有或害而或利。盖不求天之变者如彼,又孰知天之常者如此?故涓滴以之石穿,渊默以之雷厉,寒暑以之自然,智虑以之不滞。荡荡乎奄万有而无拘,虽一毫之微,不能外矣。咦,恶盈恶杀无非道,入死入生皆是机。提取大纲归掌握,任他常变总无违。

民常不畏章第七十四

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人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将执而杀之,孰敢?常有司杀者杀。夫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斲。夫代大匠斲,希有不伤其手矣。

人未知爱生,常若不畏死。使其生以乐,安有死不畏。司杀无非天,有罪斯杀矣。所谓代司杀,杀之以私意。譬如代匠斲,伤手乃必至。伤人即自伤,天道有还理。咦,起心伤处已伤心,及至伤人并及身。身外子孙犹不免,一回念后便归仁。

民之饥章第七十五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民之轻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轻死。夫惟无以生为者,是贤於贵生。

赋敛重,万腹空;智术用,万息动。嗜欲无穷厚吾奉,入死求生不知痛。何如清静两相忘,饱饭机无民自重。咦,嗜欲之生,如昼忽暝。万累杂沓,日与心竞。去之何方,以省以定。清静之道,斯其要领。

人之生章第七十六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不胜,木强则共。故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柔弱者,气之温和;坚强者,气之肃杀。温和则阳之虚,肃杀则阴之塞。虚则所以存魂神,塞则所以复体魄。孰知夫死生之非徒,而迈乎造化之不测。咦,阴体柔弱用刚强,阳体刚强用柔弱。五行颠倒小技耳,万物死生归掌握。

天之道章第七十七

天之道,其犹张弓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以有余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不居,其不欲见贤。

天道何如?以弓为喻。取其既张,不久必弛,高者必抑,下者必举,有余必损,不足必补。以弓推之,事物一理,人胡不天,而乃反此。孰知其然,是则是取。惟圣不圣,所以圣矣。咦,天道如弓有弛张,循环二炁为谁忙。若为认得中间鹄,万有和弓一并忘。

天下柔弱章第七十八

天下柔弱莫过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故柔胜刚,弱胜强。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是以圣人言: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谓天下王。正言若反。

此处专言德贵常,常能柔弱胜刚强。纳污自下方成海,成海工夫在久长。咦,水以柔胜,人孰不知,莫能行者,不能常之。积善纳广,不已而持,德成道合,天地皆归。

和大怨章第七十九

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於人。故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怨不可生,亦不可和,和和无穷,两仍其祸。生怨在彼,责报在此,执契之譬,有责报理。可责不责,惟德是取。有德执德,是谓司契。彻者辙也,循环之义,喻以司彻,怨怨不已。

天道无亲,惟善是与,善不责报,天斯报矣。咦,万有俱无万虑澄,怨何所在德何名。人人皆善从何与,太古青山只么青。彻亦作辙。《汉书》:结彻于道。

小国寡民章第八十

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人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因夫无用之用,而以自适其适。道并行而不悖,物并育而各得。常相志者其心,不相往者其迹。邈哉圣人之怀,已矣百里之国。咦,道本无为俗本淳,山川民物古犹今。青牛一去无消息,谁识当年用世心。

信言不美章第八十一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圣人无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言美则华,言信则朴。辩者有争,善者无恶。贯一则知,务多则博。圣人无积,虚以主之,为人愈有,造物之机,与人愈多,渊泉之时。不害之利,不争之为,惟天惟人,一而不二。万事以宜,万物以备,大哉道乎,于以终始。咦,非言非道道非言,辩博谁知妙不传。人法者天天法道,道何所法自然然。

道德真经章句训颂卷下竟

#1虽然及其成功一也:『虽然』疑衍。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十七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十七

凝远大师常德路玄妙观

提点观事刘惟永编集

前朝奉大夫太府寺簿兼

枢密院编修丁易东校正

三十辐章

考异:河上公作《无用章》,赵实庵作《隐显玄彰义章》也。

唐明皇疏:前章明养神爱气,不杂故无疵。此章明利有用无,相资而功立。故乾坤为大易之韬,辕厢成用无之质,标器室以为喻,存利用之结成尔。

杜光庭曰:爱气养神,则尚乎清静。用无利有,则在彼相资资取也。车器室三者、皆假其有而取其无以为用也。车以运载,器以盛受,室以居止,心资外有而用中无,故能成有用之功尔。乾坤为大易之蕴者,《易□系辞》也。明易之所立,本乎乾坤。乾坤不存,则易道无由起。故云乾坤是易道蕴积之根源、与易为川府奥藏也。故下文云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矣。乾坤毁,则无以见易也。亦犹轮毂辕厢为车之质,辕厢毁则无以见车。将明利用之因,故举三物之喻。理国者民存则有国,民散则国危。理身者神存则有生,神逝则身灭。利用之道,实相资也。

张冲应曰:无者虚也,炁非虚则不能运用,而化为神,故曰无用。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河上公曰:三十辐共一毂,古者车三十辐,法月数也。共一毂者,毂中有孔故众辐共凑之。治身者当除情去欲,使五脏空虚,神乃归之也。治国者寡能总众弱,共使强。当其无,有车之用。无谓空虚,毂中空虚,车得去行。奉中空虚,人能载其上也。埏埴以为器。埏,和也。埴,土也。和土以为饮食之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器中空虚,故得有所盛受。凿户牖以为室。谓作屋室。当其无,有室之用。言户牖空虚,人得以出入观视。室中空虚,人得以居处,是其用。故有之以为利。利物也,利於形用,器中有物,室中有人,恐其屋破坏,腹中有神,畏形之消亡也。无之以为用。言虚空者乃可用盛受万物,故曰虚无能制有形。道者,空也。

王辅嗣曰:三十辐至车之用。毂所以能统三十辐者,无也。以其无能受物之故,故能以实统众也。埏埴以为器至无之以为用。木埴壁所以成三者,而皆以无为用也。言无者有之所以为利,皆赖无以为用也。

唐明皇曰:三十辐至车之用。此有无功用相资而立。三十辐者,明造车共一毂,因言少总众。夫辕厢之有共则成车,车中空无乃可运用。若无辕厢之有,亦无所用之车。车中若不空无,则辕厢之有,皆为弃物矣。疏:辐三十贯於一毂,明少者,多之所宗也。当其空无,方有车之运用,明无者有之所利也。夫道者何?至无至一者也。故能动植众类,磅礡群材,适使万殊区分成之者,一象也。众窍互作,鼓之者一响。则原天下之动用,本天下之生成,未始离於至无至一者也。且就车而论,则辕厢有质,车中空无也。车中空无,乃可运用。若无辕厢之有,则空无之运用息矣。车中若不空无,则辕厢之数皆为弃物矣。故乾坤成而易功着,万化流通而道用彰。是以借粗喻之用无,明至无之利有。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埏,和也。埴,土也。陶匠和土为瓦之器也。疏:埏,和也。埴,黏土也。注云陶匠者,《尚书》云:范土曰陶。此云陶匠范和黏土,烧成瓦器,亦取其中空虚,以用盛受物也。凿户牖至有室之用。古者陶穴以为室宇,亦开户牖。故云凿尔。疏:凿,穿也。门傍窗谓之牖。古者穴居,故《诗》云陶复陶穴,谓穿凿穴中之土,以复覆其上,故云凿尔。后代圣人易之以官室,取其室中空虚,所以人得居处。庄子曰:室无空则妇姑勃蹊,谓争路也。《尔雅》宫之之室。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甩。有体利无,以无为利,无体用有,以有为用。且形而上者曰道,形而下者曰器。将明至道之用,约形质以彰。故借粗有之利无,以明妙无之用有尔。疏:有之所利利於用,用必资无,故有以无为利也。无之所用用於体,体必资有,故无以有为用也。形而上者曰道,形而下者曰器者,《易□系辞》文也。疏:自无则称道,涉有则称器,欲明道用,必约形器以彰,虽借喻於三翻,终用无於一政尔。

杜光庭曰:三十辐至车之用。毂总众辐以成轮,车总众材以成用。其所用者,用车之中,空无之所尔。向无轮毂,不得成车。今得成车,又虚中而运载,以喻人君内资辅相之谋,外委诸侯之助,乃能有国。如三十辐之凑一毂也。既有国矣,能虚心体道,则天下化成,如车中之空也。人之身也,外资百体之设,内仗五气之和。如辐之凑而成於人。既为身矣,能虚心体道,则元和潜运,而致长生矣。此明有无利用,互得相资也。道之真一无色无声,众类群材资之以立。动者五灵、毛羽、鳞甲、羽虫之属也,植者草木之属也。类者,状也。材者,质也。动植材类亿万不同,是万殊也。物虽万殊而长养生成者,道也。道唯一象尔。经曰恍惚中有象,即此真精淳一,生化万殊之物,可谓少者,多之所宗也。众窍者,《庄子□齐物篇》南郭子綦谓子游曰: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是唯无作,作则万窍怒号。大木百围之窍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号者。冷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然则众窍之声大小万殊,所鼓之者一风而已矣。观天下动用者,《易□系》曰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者,言圣人有其微妙,以见天下万物动用,明天下万物生成皆禀於淳一微妙之道。故云未始离於至无至一者也。此覆释乾坤成而易立乎其中,喻辕厢之有以成车中之空无也。万化流通,皆禀道用。若无万化,道用不彰,亦犹辕厢为车之用,乾坤为易之蕴也。车者常器,人所见焉。假此为喻,以喻妙道,故云粗喻也。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和土为器,亦彰因有而用无。凡曰器用,其形万殊,大小不同,方圆各异,或巧或拙,或贱或珍,而其所用皆用器中空无之处尔。范土曰陶者,《尚书》之词也。舜侧微之时,耕於历山,陶於河滨是也。《列仙传》云:陶公与弟子师门,皆古之陶者。善化五色之火而升天矣。凿户牖至有室之用。未有居室,陶其土而复之,陶其壤而穴之,父子夫妇居谓之家。未有寝庙亦未有家室也。复者,复於地上。凿地曰穴,皆如陶焉。陶者,今之瓦窑也。《易□系》曰: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代圣人易之以官室。盖取诸《大壮》,以制造宫室大壮於穴居野处之时,故云大壮。《易》言上古者,言未造宫宇之前,止是夏巢冬穴,故制室宇以代之,非是后物以替前物。故云上古。乃在伏羲黄帝之间也。《庄子□盗跖》谓夫子上古之人,夏栖木上,冬拾橡栗是也。巢穴之中取其空而可居。今宫室所制,亦取其中空而居之,故云当其无有室之用。妇姑勃蹊者,蹊,路径也。勃,戾怒也。《庄子□外物篇》所云,言室中不空,蹊路湫隘,则妇姑争路而行。妇合顺於姑,以为孝敬。今乃争路忿怒,是室中隘狭无所往来,以容其私,则反戾而斗争也。此谓室隘狭不空,则妇姑争路。心壅蔽不虚,则嗜欲交侵。《尔雅》曰:宫谓之室,室谓之宫。大小异制也。今则礼有降杀,圣人所居为宫,通众所居为家宅屋宇堂室等也。《论语》皇侃疏云:堂之内隔为内外,分为房室。故孔子弟子有升堂者,有入室者。则堂为通称,室在堂内,复为分别矣。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夫道之无也,资有以彰其功,无此有则道功不彰矣。物之有也,资道以察其质,无此道则物不生矣。物非道不能生成,道非物不显功用,亦犹车器室三者,皆取其因无以利有,因有以用无也。形而上者道之本,清虚无为处乎上也。形而下者道之用,禀质流形处乎下也。显道之用以形於物,物禀有质故谓之器。器者,有形之类也。圣人法道之用,制以为器,画卦观象,制以文字,刳木为舟,剡木为檝,断木为杵,掘地为臼,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制为宫室,结为网罟,服牛乘马,负重致远,铸金为兵,揭竿为旗,斲木为耜,揉木为耒。一事以上以利天下,此皆分道之用以为器物尔。皆《易□系》所称,此乃道是无体之名,形是有质之用,凡万物从无而生,众形由道而立,先道而后形,道在形之上,形在道之下。故自形而上谓之道,自形而下谓之器。形虽处道器两畔之际,形在器上,不在道也。既有形质可为器用,故云形而下者谓之器。夫道者,无也。形者,有也。有故有极,无故长存。世人修道,当外固其形,以宝其有,内存其神,以宗其无。渐契妙无,然合於道。可以长生尔。至一至无道也,有象有形器也。约器明道,复借喻於车器室等,谓三翻也。其用於无,皆一揆耳。圣人之理天下也,悬赏罚制法度,垂教令明上下,此皆有也。若其端默为政,冲静率人,不言兹化,万物自理,虽有赏罚之利,制度之设,教令之行,上下之别,而不用之,亦可谓假其有而用其无也。斯至理也。修身之道,因经而悟理,因悟而忘言,了达妙门,不执言教,亦此义欤。

宋道君曰:三十辐至有室之用。有无一致,利用出入,是谓至神。有无异相,在有为体,在无为用。阴阳之运,万物之理也。车之用在运,器之用在盛,室之用在虚。妙用出於至无,变化藏於不累。如鉴无象,因物显照。至人用心,每解乎此。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有则实,无则虚。实故能具貌象声色,而有质。虚故能运量酬醉,而不穷。天地之间,道以器显,故无不废有;器以道妙,故有必归无。木挠而水润,火烨而金坚,土均而布稼穑出焉。此有也,而人赖之以为利。天之所以运,地之所以处,四时之所以行,百物之所以昌,孰尸之者?此无也。而世莫观其迹,故有用不匮,有无之相生。老氏於此三者,推而明之。

王介甫曰:三十辐共一毂至无之以为用。道有本末。本者万物之所生也,末者万物之所以成也。本者出之自然不假乎人之力,而万物之所生也。末者涉乎形器,故待人力而后万物以成也。夫其不假人之力而万物以生,则是人可以无言也,无为也。至乎有待乎人力而万物以成,则是圣人之所以不能无言也,无为也。故昔之圣人之在上而万物为己任者,必四术焉,礼乐刑政是也,所以成万物者也。故圣人惟务修其成万物者,不言其生万物者,盖生尸之自然,非人力之所得与矣。老子者独不然。以为涉乎形器者,皆不足言也,不足为也。故大抵去礼乐刑政,而惟道之称焉。是不察於理,而务高之过也。夫道之自然者,又何预乎?惟其涉形器,是以必待於人之言也,人之为也。其书曰: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夫毂辐之用,故在於车之无用。然工之斲削,未尝及於无者。盖无出於自然,人之力可以无与也。今之治车者,知治其毂辐而未尝及於无也,然而车以成者,盖毂辐具则亦必为用矣。如其知无之为用,而不治毂辐,固已疏矣。今知无之为车用,无之为天下用,然不知所以为用也。故无之所以为车用者,以其有毂辐也。无之所以为天下者,以有礼乐刑政也。如其废毂辐於车,废礼乐刑政於天下,而坐求无之为用也,则近於愚矣。

苏颖滨曰:三十辐共一毂至无之以为用。竭智尽物以为器,而器之用常在无有中。非有则无无以致其用,非无则有有以施其利。是以圣人常无以观其妙,常有以观其徼。知两者之为一,而不可分,则至矣。吕吉甫曰:三十辐共一毂至无之以为用。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车,吾所乘也。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器,吾所用也。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室,吾所居也。乘则观乎车,用则观乎器,居则观乎室,其用未尝不在於无。其则不远矣。至於身,则不知吾之所以用者何邪?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有有之以为用,无无之以为利,则所谓利者,亦废而不用矣。有无之为用,而无有之以为利,则所谓用者亦害而不利矣。是故圣人入,而未尝有物也,所以为无之之用,出而未尝无物也,所以为有之之利。故曰精义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

陆农师曰:三十辐共一毂至无之以为用。有无相用,不可以一偏。故无无则不足以用有,无有则不足以见无,以有为利则或至於止,以无为用则用常至於无穷。

王元泽曰:三十辐共一毂至无之以为用。凡此三物,或运转,或贮盛,或居处,而皆以无有为用。无非有对,因有有无,於无之中,复有妙有不穷之用,妙有之功若大有,物之有具存形质,非能应於不穷者也。故因为利,利阴属也。虽然,此有无之论耳。极而言之,则无不离有。有亦真无,非有非无,乃真妙有也。

刘仲平曰:三十辐共一毂至无之以为用。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圣人之於天下也亦然。观其所有之利,然后可以知其所无之用。

刘巨济曰:三十辐共一毂至无之以为用。毂利转,辐直指,相与为轮者也。三十辐以象月。埏,和也。埴,搏也。陶人和土搏器,而后火之,车器室皆以有为利者也。而车之利有无,室之利有大,惟器之利有虽寡且少,然而非假有则不成。盖凡利有者无多寡,无小大,无不出於有故也。三十辐共一毂,特为轮而已。其利多如此,而盖轸辀尚不在焉。故《周官》曰:一器而二聚者,车为多。古者穴土为居,凿户以出入,凿牖以通。为君臣、父子、宗庙、朝廷、寝处之制,皆以隐於成,则利有亦大矣。故《易》曰后世圣人易之以栋宇,盖取诸大壮,器则瓦缶甑之类是也。而又其间寡有所尚,数有所滋,圆有规,方有矩,曲有钩,直有绳,莫非利有也,而其用则主空无而已。老氏历陈是言者,以明无虽假有以彰其用,不可去无以独利。故有之体坏,而无之性存。利用之为言,合则一,离则二。盖用有利有不利,而以利用为善,此合则一也。车之利在轮,器之利在埏埴,室之用在户牖,而其用皆在於空无。此离则二也。孟子曰:故者以利为本,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而已。无之为用,於斯见矣。前章言玄德,而玄德相於无,故次之以三十辐共一毂。

刘骥曰:三十辐共一毂至无之以为用。扁鹊言人身中有五脏,真气之所会。五脏各有六气,故有五六三十之会原。犹车之三十辐也。流转不息,通於一枢,犹三十辐之共一毂也。圣人知变化之枢机,假有为之形体,以身为炉,三宫为鼎,造化於虚无恍惚之中,如所乘之车,所用之器,所居之室,在有为体,在无为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世之昧者,唯闻舍身之道,未达即身之妙。此老氏所以引车器室而详喻之也。是犹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乾坤毁则无以见易,形体毁则无以保神,所以贵乎形神俱妙也。圣人假有为之体,炼无为之神,自有入无,以假就真尔。岂直以形色名声为足以得彼之情哉?故次之以五色也。

赵实庵曰:初示无用为用祖:一、申乾坤往复。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道以虚而为用,未见用之功,因实而方显。物以实而为体,未见虚之之利,取虚以为容。一体一用互相发明,一有一无方能显着。大率无用之用,道理昭然,无功之功,道妙莫测。乃知实不为用,虚则理通,假三物以露机,试二端而窥测一者,丹准月法进退,三十日而剥复自然矣。一为毂,一虽有而不用,三十为辐,一月之数,咸周此则。以虚运有,非毂则辐无所安,犹之以道御时,非日则月不生,体阴虚待实借晦朔以成,明阳实函虚,养蟾蜍而孕魄。此修丹者取乾坤往复,明有无之利然尔。故道本无象,而丹生自然,引毂辐彰五六之宗,陈有无为利用之本,是知道者虚而应万物之用,实则碍而不通。故明无之以为利,有之以为用。辐与毂,车之成体也。辐之用在毂,虚以运物,若使毂实辐,孰安焉?又云:车上屋也。当其无者,谓毂之虚处也。以辐实空车,斯用矣。至于运载不已,则车之利始存焉。是以有者为利,无者为用。二、指以埏埴。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埏埴者,埏和土埴黏土为器也。今瓶盎之类是也。取其虚中以为用,可用则器之利也。天地以虚无而生万物,大道以虚无而函天地人,以虚心而应万有。埏埴以虚中而受诸物,则知埏埴为有之利,虚中为无之用。前举毂辐之义已明,再申埏埴而晓。盖有无体用全道之功,其义渊微,未易通矣。此实性与天道者也。故又举之以次户牖。三、指以户牖。凿户牖以为室,堂其无#1,有室之用。障所以碍明,虚故能容物。凡以取其虚中为用也。半门为户,交木为牖。户以开闭为功,牖以窦明为用。户牖不凿,堂室奚存?去碍者以为虚,室取虚处以为起居,故户牖为利,室为用。盖户牖有可室之用,因之然后能成。然非止此三者,取虚为用,物物亦然。谷以虚故应,管钥以虚故声,器皿以虚故容,舟船以空故载。太上指此三者,余可例之。后明有无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以器显道,道即明於器中。以无为用,用即非於实处。然器不可毁,毁器则用不可明。托物显言,非物则言无所寄,是以车虚成运载之功,取乾健能生万物者如之。埏埴有虚中之用,取坤虚而受万物者如之。户牖有堂室之用,比心虚而供万事之求者如之。则知无自有成,道因器显,孰谓虚无无用?不知终日之用在无。止谓形迹为真,不知形迹之用为蔽。庄子曰:空虚不毁,万物为实。利用双明。《系辞》曰:乾坤毁则无以见易。虚实通照,然后知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者也。

邵若愚曰:三十辐共一毂至无之以为用。老子以车器室明物理有无利用,藉有之以为利,便於无之中乃见妙有不穷之用。且如车,今之十八,古之三十辐共凑一毂为轮,藉轮为有形之利,当其无中妙有,在於运转,故知无者为车之用也。埏埴搏以为器,籍器为有形之利,当其无中妙用,在於盛贮。乃知无者为器之用也。古之穴土为居,凿户而出入,为牖以视外,然后君臣父子宗庙寝筵之制以为室,藉室为有形之利,当其无中妙有,在於居处,乃知无者为室之用也。故见有之以为利,便无之以为妙用,是以藉幻身为利,以无心之心为用。使学人体无理有无而道之利用。

王志然曰:三十辐共一毂至无之以为用。夫人之有生,寓形宇内。日用之急务,有身之所欲,断不可无者有三。曰车马,曰器具、曰室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利用稍不得其所安,反为有身之大患也决矣。人不能知之者,必先揣己之合宜,然后从事之可否。且车之为用,上自天子下至庶人,盍各有分。天子之车又曰万乘,诸侯曰千乘,卿大夫曰百乘,而庶人不过疋马单车而已。少则不为不多,多则必出乎僭,更加饰之,雕鞍绣勒,而不谓之诡谲乱常而何?所以古人尚其质朴,乘骑步趋,亦必有礼。故夫子步亦步,夫子趋亦趋,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者是也。或秣马脂车,似亦嫌其过分驰骋,失吾圣人执古御今纯素之道。至有出为畋猎,携轮折轴,终焉不及之缪岂其宜哉?若夫埏埴者,则范坯黏土陶器之属是已。古人适得则用,用已奔之,初无爱吝,终无厌弃之私。民用饮食,亦足自乐。岂知器具所以美恶如何哉?近古以降,所尚特异,贵富逸豫,世无与匹,犹晞不贵难得之货,以资口体之适,曾莫之知。至有自盈倾覆之祸,无他焉,所失者衽席之上,饮食之间,戒之失渐矣。经曰凿户牖以为室。以此则上古巢居穴处之谓,初避寒暑,庇风雨而已。而帝尧土阶三尺,茅茨不剪,民则安其居,乐其俗,天下大治焉。五霸与古相去几何,则其雕梁峻宇,栋宇桡云,犹狭其所居,耻其未盛土木之功,赭垩之色无遗巧焉,五府为之虚恬不自觉,良由不能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不鞭其后之过欤。於戏,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有之与无,虚实相假,虚则莫睹其迹,迹则因有而有之。以无为论,岂知夫迹之所以迹哉?故老子推此三者,以明有无利用之极致。车则善载,器则善盛,室则善藏,设为形器无非有也。失之於无,则不能为用。失之於有,则不能为利。所以无之与有,利之与用,虽古大圣人亦取法焉。学者不可自蔽者也。

程泰之曰:三十辐共一毂至无之以为用。运藏者,车之功用也。辐毂皆具,然后可以运载。则车无辐毂,其功用遂无托以自见也。然而审求其理,则夫碾地发軵者,常在体质皆无之外,则是车之功用常属乎无,而不属乎有矣。器之可盛也,室之可居也,用不着乎有,而皆出於无,其理一也。故老氏借而言之,以见无之可贵。盖如此也。是故造车者必先营致辐毂,以为之资,而期其功用在辐毂,皆无之地也。其曰有之者,求以致之也。其曰无之者,则求以去之也。此意盖喻道学益损,而寄其理於体质虚实之间而已也。论世之疑老者,为其徒乎无具,决不可以治也,不知老氏之无,盖欲超乎有以用有,而非表里初终,一皆空空也。详在意总。临川王氏之语曰:治车者知治其辐毂而未尝及无也,然辐毂具而无必为用矣。如其废辐毂於车,废礼乐刑政於天下,而求其无之为用,则亦近乎愚矣。此误认老意也。老氏之论,欲致礼法以为利,而超礼法以致用。其谓有之无之,犹曰益之损之也。益之者,求以致其所未有也;损之者,求以化其所已有也。此其推车理而致之人事者也。方其求有,此有即是积信善以充诸己,而使之实且大者是也。及其求无,此有即是取其充实者而损之,期其迹泯而用存也。有之无之云者,夫人致力之地也。而王氏之论遂即有无而命其成,则是老子不知无轮之车不可推挽也。盖老语离隐难晓,虽王氏最嗜其书,而犹不免徇言失意也。西晋之祸正出此耳。彼信老氏矫语而荡蔑礼法,以自附於绝仁弃义之域。闻老氏之贵无为也,遂欲不设辐毂而冀车之自行也。抑不知矫语之中常存正道,无为之中更有无不为者在焉。特将出辐毂以用其无,而未尝舍辐毂而不资其有也。老教之效於治也,自汉始也,曹参之相孝思,文帝之绍高帝,以清静而致宁一,以元默而致醇厚,则虽未能化有为无,而亦可谓能超形器以集虚者矣。而其清静元默,又非付天下於不为也。高帝之创垂在焉,萧何之制作在焉。则辐毂之所从具者固已有素。故曹参文帝得资其利,以为己用,欲静则可静,欲默则可默也。若元无高帝之法、萧何之规,而一切付之不屑,则西晋已。

黄茂材曰:三十辐至无之以为用。有有中之有,有无中之有。无中之有,其用无穷。有中之有,其利甚博。辐毂以为车,埏埴以为器,户牖以为室,此则有中之有,民之赖其利也博矣。虽无车而有车之用,虽无器而有器之用,虽无室而有室之用,此则无中之有。至人达士资其用也无穷。今《参同契》、《黄庭经》多载是说,盖有所由来矣。

詹秋圃曰:古十辐共一毂至无之以为用。无用章无用中有实用存也。凡造车以三十辐而循环共奏於一毂,虽当古初无车之始,固已有车载之用,为不可废。凡埏埴坯陶以为器,虽当无器之始,亦固已有器皿之用,为不可阙。又凿门户窗牖以为室,亦当无室之初已有室处之用,尤不可无庇覆以安居。此三者利用土木之工,各有实用存焉。自无而有,无非因利而利,无之以为用也。

张冲应曰:三十辐共一毂至无之以为用。天有六气,地有五行。六气,阴阳风雨晦明也。五行,水木火土金也。天地始分,水为之先,人始成形,水为之本。水主肾为命元。其地数六而生木,木主肝为魂,其地数八而生火,火主心为神室。其地数二而生土,土主脾为意。其地数十而生金,金主肺为魄。其地数四而复生水。五行在地相生之数,凡三十。此身之炁因之以运行,而不悖也。故曰三十辐共一毂,谓人由而囿形於地,五行法地数之三十而运行,则六炁流通。犹轮轑三十之数,以为一毂之运也。或者又谓五行相生,六炁相和,五六为三十之数。其炁自为之运,皆一说也。然毂贵运行,非虚其中,则不可运矣。五行三十之数,非虚以相生,则六炁何徙而流转?毂以虚运,则车以毂运能载而为用;炁以虚运,则身以炁运能养而为用。故无中生有,而有得以为用也。若夫土之为器,非埏和其水木火金以虚成之,则不能以盛其物。凿户牖以为器,非空虚其门庭,则不能容其人。故曰当其无,有车之用;当其无,有器之用;当其无,有室之用。当也者,各当其自然者也。车能载物,器能盛物,室能容人,此有之以为利也。有之以为利,又自夫虚无运用之所致也。车器之与室,其无中之用如是,而况人禀五行,运此六炁,化为神者乎?此章乃老子指坠地之象,以发明之也。

张灵应曰:人身上精为辐,炁为毂。炁出於无,推动精辐,精结为有,相随运转。炁一升精便降,精一升炁便流转。相养不曾停住,这炁却不可自亏分毫,精亦不可自耗分毫。只要有无相用,悟此辐毂之用,这长生又何难之有?盖精属阴,法地数三十为三十辐。炁属阳,法天数二。十五为一毂。辐不得毂如何转?精不得炁如何运?其用如此。

白玉蟾曰:三十辐。如三十日也。共一毂。一月是尔。当其无。月大月小。有车之用。虽有月小,亦成一月。埏埴以为器。阴阳往来,而成造化。当其无。天地无全功,圣人无全能。有器之用。间有不及,亦见天工。凿户牖以为室。万象森一罗,同乎一天。当其无。神不守舍,五官失卫。有室之用。圣愚同性,志内逐外。故有之以为利。得其父母之身为用。无之以为用。存我厥初同然之性,无内无外。

廖粹然曰:三十辐。此如日月合璧,一月一周天。共一毂。比身中元炁,亦月一周天。当其无。以一贯之。有车之用。可为吾之乘舆。埏埴以为器。以黄庭陶魂铸魄,以水火炼而成质。当其无。以道御之。有器之用。可为我之大器。凿户牖以为室。辟路为后门,便於水火。开窗於尺宅,以通神明。当其无。以比之用。有室之用。可为我之神舍。故有之以为利。太上言之其详。无之以为用。毋劳重下注脚,八字打开,两手分付。

陈碧虚曰:三十辐至有车之用。此明有无功用,相资而立。《周礼□考工记》 说车盖圆以象天,舆方以法地。三十辐以象一月之数。夫月之一悬天,流行不息。车之辗地,运转无穷。是故古车以象月也。既而三十日共一月,亦犹三十辐共一毂耳。当其毂中空虚,轮得以转行,车中空虚,人所以载其上,故其空无之处,是有转行容载之用也。严君平以谓太古圣人之牧民也,因天地之所为,不事乎智巧,饮则用瓢,食则用手,万物齐均,无有高下。及至王者有为,赋重役烦,百姓罢极。上求不厌,贡献辽远,男女负载,不胜其任。故智者作为推毂,驾马服牛,负重致远,解缓民劳。后世相承,巧作滋生,雕琢斑毂朱轮,饰以金银,加以翠玑。一车之费,足以贫民。是以老氏伤创作之害道德,明为善之生祸乱也。故举车器室三事,说有无利用之相资,因以垂戒云。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埏,和也。埴,黏土也。谓工人范和黏土,陶成形器,取其器中空无之处,是有盛受诸物之用也。严君平以谓道德衰废之时,忧患攻其内,阴阳贼其外,民人薄弱,羸瘦多疾。是故水火齐起,五味将形,生熟不别,乾渍不分,故智者埏土为器,以熟酸咸,而遂至田猎奢淫,残贼群生,刳胎杀谷,以顺君心,雕琢珠玉,以为盂盘,於乎朴散为器,一至於斯。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凿,穿也。半门曰户,门傍窗谓之牖。门户窗牖,亦通称也。古者穴处,谓穿凿穴中之土,以覆其上。为户牖,居室也,取其室中空无之处,故人有安存出入之用也。严君平以谓人心既变,万物怨恨,虫蛇起,毒挢鳎禽兽害人。於是岩穴之中不足以御患难,全性命,终天年。故智者为作居室,上栋下宇,穿窗候望,坚关固闭,开阖疾利,蜂虫不得入,禽兽不得至。而后遂至华台危阁,阿房之殿,大关守险,筑城为固。士卒疲倦,死者无数。然而上世以为治,后世以为乱者,此乃有无利用相因之弊。盖在乎人耳。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此解上三事,明有无相资,俱不可废。故有之以为利者,而利在乎器也。无之以为用者,而用在乎空也。夫器之为利也,叉存其外,外资窗用而成。空之为用也,必虚其内,内藉器利而就。故无藉有以为利,而有藉无以为用也。无则同乎道,有则成乎器。夫形而上者曰道,谓道之无形也。道虽无形,必资有以彰其功。若无其有,则道之功何由而彰矣。形而下者曰器。谓器之有体也。器虽有体,必资无以成其用,若亡其无则器之用何由而成矣。故器非道不能应用,道非器不能显功,亦如毂中有辐,器中有物,室中有人。咸因无以利有,因有以用无也。且夫治身则神为存生之利,虚为致神之用。故无能政用,而有能利物也。利物在乎有,而政用在乎无。夫无者,虚静之谓也。有者,神明之谓也。神明则妙有也,虚静则至无也。妙有之为利,而利在乎存生也。至无之为用,而用在乎致神也。且存生政神之利用,不出乎妙有至无也。故日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谢图南曰:三十辐至之用。车之转也以毂,三十辐共一毂,以象三十日为月之数也。物之实者以虚而运,辐辏於毂,毂转於虚。故当其有者,不足以见车之用,而无乃有车之用也。埏埴以为器至之用。埏,陶也。埴,土也。陶土以为器,有用之物也。而器之受物在於中虚。故当其有者,未足以见器之用,而无乃有器之用也。凿户牖至之用。室,人之所居也。户牖,人之出入也。室以中虚故可居,户以中虚故可由。当其有未足以见室之用,而无乃所以为室之用也。故有之至为用。非辐不可以为车,非埴不可以为器,非户牖不可以为室,故有之者所以为天下之利,而无之者所以为天下之用。实以虚而容,有以无而运故也。盖尝论之,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器形於有,道隐於无,故有不能以运有,而无者所以为有之用。惟人亦然。四肢之运,车之义也。胸臆之设,室之象也。有物有则非器之谓乎?而灵台中虚,所以包容於内,运动於外,而应不穷之用者,此也。否则块然一物,何益哉?

林庸斋曰:三十辐共一毂至无之以为用。毂,车中之容轴者也。辐,轮之股也。毂惟虚中故可以行车。埏埴,陶者之器也。虚而圆,故可以成器。户牖,室中之通明处也。此三者,皆是譬喻虚者之为用。故曰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车器室,皆实有之利也,而其所以为车为室为器,皆虚中之用。以此形容一无字,可谓奇笔。

范应元曰:三十辐至有车之用。辐,车辋也。《说文》:轮,轑也。毂,辐所辏也。无字绝句,此假物以明大道虚通之用也。古者制器尚象,车之辐有三十者,以象一月也。车毂虚通,然后运行。故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处,乃有车之用也。埏埴以为器至有室之用。埏,和也。埴,《说文》:黏土也。谓埏和黏土,以为器也。半门曰户,交木曰牖。器中虚通,则能容受;室中虚通,则能居处。是当其无处,乃有器与室之用也。庄子曰:室无空虚,则妇姑勃蹊。心无天游,则六凿相攘。此亦假物以明吾心虚通之用也。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故凡有形之以为利者,皆无形之以为用也。不特车器室然尔。何以验之?吾之身有形也,其中有无形者之以为用也。岂特吾身,凡天地万物皆然也。

薛庸齐曰:三十辐共一毂至无之以为用。此三者,有无相资以为用也。

褚伯秀曰:三十辐共一毂至无之以为用。毂辐为车,虚中以载物。埏埴为器,虚中以贮物。凿牖为室,虚中以处人。其有无利用可见。有者器也,出於人为,故有成毁。无者道也,本乎自然,故无终穷。譬诸人身,头目手足皆形之有,必藉其中无形者运之,目视、耳听、手执、足履、言动营为,皆有使之者,则无之为用大矣。及其终也,偃然寝於巨室,头目手足未尝不具,而无复运掉,与木偶无殊者,神奇逝而土苴存故也。然而有无相因,不可偏废。假凡躯以修圣果,由窒碍而造空无,亦何嫌之有?大抵有则有尽,无则无穷,此所以分优劣。是章只发明一无字。唯无也,故能用。天下之有以成车器室之功,结以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则不止乎车器室而已。庄子云:得其环中以应无穷。皆精於立喻。或以三十辐准一月之数,於后文殊觉牵强。又有以无有作未有解,引《易□系辞》舟楫之利,盖取诸《涣》,服牛乘马,盖取诸《随》以为证,言未有此器之时,已有此用之理,亦是一说。

牛妙传曰:三十辐至有车之用。夫一车有三十辐,一月有三十日。其云车毂者,谓日月也。若以道言之,则当其大朴未分已前。天地未根,日月未光,元无日月之用也。以器用而言之,则上古淳朴,民皆无知,元无车毂转输之用。始自黄帝观转蓬之象,以作车,以负重致远。后世奢侈,饰以金玉,丹朱其毂。太上见风俗渐侈,淳朴散矣,乃作而叹曰:当其无,有车之用也。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埏者,和也。埴者,土也。谓和土以为器也。夫器者,鼎器也。古人以乾坤为鼎器也。以道言之,则当其混茫独立之时,元无乾坤,安有鼎器之说也?以器用而言之,则上古之世,人在道中,性皆质朴,饮用瓢食用手。后世圣人范金合土以为器用。三代以来,朴散淳漓,争尚奢侈,饮食器皿琢以犀玉,制以金银,刻镂雕玑,崇尚稀诧。太上悯其世条,乃叹之曰:当其无,有器之用也。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凿者,开凿;户牖,谓窗棂;室乃居室也。古人以天地为神室,以日月为户牖也。若以道言之,则当其太极未判之前,元无天地日月也,乃道也。以居室而言之,则上古之时未有宫室,夏则居橹巢,冬则居营窟。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上栋下宇,以待风两。中古以来,世渐浇漓,俗好侈靡,宫殿盘郁,楼观飞惊,纵情任意,极侈穷奢。太上悯其世衰,故太息曰:当其无,有室之用也。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夫有者,谓有日月运转以来往寒暑,有乾坤鼎器以陶镕万物,有天下神室以覆载群伦,有车毂荷负以便其转输,有器皿什物以便夫饮食,有居室户牖以易其巢居。此皆圣人备物致用,以利天下。故云有之以为利也。无之以为用者,谓当其天地万物皆无,惟道虚无而已。盖以虚无为用,故云无之以为用也。

休休庵曰:三十辐至无之以为用。悟达大道,谓之得体。又须得用。得体不得用,谓之死物。得用不得体,谓之弄业。识道德,体用全,谓之达士。老子特以造车器,凿户牖为室譬喻,显无为而有妙用,利济世间。故有道之士所为皆利益也。世间无者得之以为应用,舍道与德,何以成人世界。

杨智仁曰:三十辐至无之以为用。喻车轮也。三十辐,法一月数也。机轮也,运转也,天以斗为机,人以心为机,使元神辐凑於中宫,真炁流运於一身,斡旋造化,攒簇五行,和合四象,皆车之所用也。埏埴者,作瓦器之转轮,同喻之机轮也。若无此轮,焉得成器?人若机变於中关,棙子转处无所不通。户牖者,孔窍也。喻如混沌之生也,块然而已。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混沌死矣。人有七窍,收视於内则生,纵之於外则死。故有无之说,人能为之。若用於无而无所不为,无中生有,得其用也。有里生无,妙合先天。然谓有,则谓无弊。能於有无之中具一只眼,方是到家底人。无之以为用也,庄子曰:天其运乎,地其处乎,日月其争於所乎?孰主张是,孰纲维是,孰居无事?推而行,是意者其有机,缄而不得已邪?意者其运转而不能自止邪。

喻清中曰:三十辐至无之以为用。天下之事,有不生於有而生於无。当其无,作一句读。当三十辐之时,未有车之利也。车之用,已存於中矣。故曰有车之用。当埏埴之时,未有器之利也。而器之用,已存於中矣。故曰有器之用。当凿户牖之时,未有室之利也。而室之用,已存於中矣。故曰有室之用。按《周礼□考工记》:车盖圆以象天,舆方以象地,三十辐以象一月之数。毂,车中之容轴者也,辐凑而成轮者。埏,和也。埴,黏土也。陶人,运转以成器者也。凿,穿也。半门曰户,门傍窗曰牖。一说无,空也,虚也。当其毂中空虚,轮得以转,车中空虚,得以容人,是空无之处,有转行容载之用也。陶成形器,外实内虚,当其器中空无之处,是有盛受诸物之用。古者穴居,凿穴中之土以覆其上,仿为户牖之制。当其室中空无之处,故人有安居出入之用。故有之以为利者,利在乎器形也。无之以为用者,用在乎空也。夫器之为利也,必存乎外,外资空用,而戊空之为用也。必虚其内,内藉器利而就,故无籍有以为利,而有藉无以为用也。无以言形而上之道,有以言形而下之器。道非器不彰,器非道不成。道器之相资,不可举一而废一也。又一说,扁鹊言人身中有五脏,真气之所会。五脏各有六气,故有五六三十之会原,犹车之三十辐也。流转不息,通於一枢,犹三十辐之共一毂也。圣人知变化之枢机,假有为之形体,以身为炉,三宫为鼎,造化於虚无恍惚之中。如所乘之车、所用之器、所居之室,在有为体,在无为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按魏伯阳《参同契》曰以无制有,器用者空。政是此意。诸说皆有理,存之以俟明理之君子云。

胥六虚曰:三十辐至以为用。此章圣人言三十辐共一毂,至于器室,意观者体物知身之道,匪徒事其文也。夫车室器之理,先贤论之极详。此不复赘。若夫体物知身之道,言之鲜耳。且知身之说,头目耳鼻口体手足共成吾身,各有攸司,虽然块然一物耳,其运动言笑,皆在於吾。而求吾之一字,竟无所指的处,得非无位之吾,为有数之身用哉?此经所谓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者也。读是经者,试详味之。

柴元皋曰:三十辐共一毂。辐,轮板也。毂,贯诸辐者也。毂为体,辐为用。如心总万法。当其无,有车之用。当无车时,谁建辐毂之妙用乎?埏埴以为器至有室之用。造泥穴壁之妙用,皆谁为之乎?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有之时显其利益,无之时显其妙用。以心为体,利为用也。

苏敬静曰:三十辐共一毂至以为用。此章老子之意,只在於无。毂,车中容轴者。辐,车之轮股。毂惟虚其中,故可容轴以推轮,而有车之用。埏埴,陶者之器,所谓钧盘也。钧惟虚圆旋转,故可成器,而有器之用。凿户为牖,而后室明。牖惟其虚,则有室之用。毂之虚,钧之虚,牖之虚,皆无也。是三者无以为体,而有用遂有。故有车、有器、有室,皆自无而生。此亦有生於无之意也。

本一庵居士曰:三十辐至以为用。物,有也。所以用是物者,无也。持有以用有,是以物而相物耳。故无有则无无所寄,无无则有无所宰。非特车室器皿为然。自天下言,物其徼而道其妙。自一人言,身其实而心其虚也。然无以有为利,有以无为用,两者未尝不一也。则天下无道外之物,亦无心外之身矣。此用乃利用之用,非体用之用。若以体用言,则无为体而有为用。

石潭曰: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三十辐共一毂,所以为车也。然其安轴之处必虚中,乃可以运。此车苟实而不虚,则毂何所用?埏埴所以为器,然埏埴以陶,必有虚以为之橐钥,而后可以成器,若非埏埴以虚为用,则器何以成?凿户牖以为室,然必因其通明,然后可以起居,苟不虚通,则室亦何所用哉?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也。有之以为利者,车与器与室也。无之以为用者,皆资於虚无也。以喻人,必虚心乃可以受道,所谓道集虚者也。或以为器虚然后容受,室虚然后可居者,却於埏埴户牖,即所谓虚也。又或以为未有此车此器此室之前,已有此车此器此室之用者,亦恐非老子之意。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十七竟

#1 堂其无:『堂』疑应作『当』。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十六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十六

凝远大师常德路玄妙观

提点观事刘惟永编集

前朝奉大夫太府寺簿兼

枢密院编修丁易东校正

载营魄章

黄茂材曰: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营,动也。魄,阴也。阴属形,形本不能动,气载之而动。人能习使气不离其形,是谓抱一。不言气者,唯此为可以生,无有二也。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能抱一矣,久而自能忘形而专养乎炁,故不言形,凡人所以与物争者,累於形也。能忘其形,归於婴儿,则无争之之息,故曰致柔。柔者,生之徒。涤除玄览,能无疵乎?夫至此,并与形气而忘之矣。洗涤其心,虑尽垢除,等於太空,岂复有疵?爱民治国,能无为乎?夫学道而至於无为,岂一日之积哉?抱一矣,致柔矣,玄览无疵矣,然后可以至於无为。傥未能是,而强欲至於无为之地,夫是之谓坐驰,去道益远。国譬则其身也,民譬则其神也,爱民治国,与其身同。天门开阖,能无雌乎?天门,瞄T也。今婴儿脑弥虚_阖不住,修真至此,可以上通天道,故谓之天门。雌与牝同。明白四达,能无知乎?无知者,无所不知,犹人开眼而视,无所不见。何尝曰吾有见焉,有见有不见,谓之眼病。有知有不知,谓之心病。自抱一,凡六进而后至於无知,是以啮缺问於王倪,四问而四不知,啮缺因跃而大喜,良有以也。生之畜之至是谓玄德。经凡两言此矣。前者所言道也,今之所言德也。道降而为德,德之妙者复与道合,故谓之玄德。

程泰之曰: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一者,总万之名也。方言喜怒哀乐,欲发而未发,聪明知虑,欲形而未形,管万为一,精粹无离,即由道出一之初也,道一而已。本道而着诸事,其可名以德者,则固异於道矣。由所得之德,而分仁义礼智信以名之,则原远而末益分。向之着进而全者,今遂列敌为五,而五之支裔又有不可胜数者焉。故老子,薄之,而为之言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义礼也。夫其谓失者,非亡逸之谓也。去本转远,则命数愈多,益与一戾也。是以老子之所最贵,有存乎妙徼混同之初。而伊尹自言其得,则亦属乎德善克协之地也。稽合初终,率皆准一以为之则也。列子之论,多岐亡羊也。曰惟反同归一为无得丧。庄子曰德总乎道之所,一曰总曰归。则皆从夫命复也,故此之体道必以抱一为首也。人之神气为魂,形体为魄,月之质不受日光者,亦命之为魄。此之营魄,即《易》之游魂而对出者也。游者能轻扬入出。而营魂之营,则如营合屯聚,然有所拘制而不能自主其运动矣。故形神之或升或降,最为一身机要也。神能载形,则趋向施为惟我所运,若神之不王,反为形体之所屈伸,则衰矣。今也以神为车,以形体为物,车行而物乘其上,是其神已能载形矣。人而能此,则意之使形,如车运物,欲东而东,欲西而西,惟所欲之,有听无拒。以之抱一,殆不难矣。特不知其於载形而抱一也,能终不舍去以否焉耳。故乎之乎之者,疑之也。以疑辞审谂末者,使之循以自省也。故庄子论卫生之经曰:能抱一乎,能无失乎?正此意也。凡此章皆为望道已见,而守之未坚者言之也。若抱一而能不离,致柔而能如婴儿,直与道一矣。若使老子从此地置言,则疑辞当为决辞矣。凡此章下文设乎以示疑者,其义皆类此也。专气致柔,能如婴兄乎?列子之形容婴孩也,曰气专致一,和之至也。物不伤焉,德莫加焉,言其生厚而未迁於物也。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言其虽已交物而不忘其初也。合二者而言,故惟常德不离者,为能复归於婴儿也。人之将有为也,气实奉志而行焉,其於政志如风之畅达寒暑也。苟惟气不他用,专以致柔,及其致之,而至则和不伤物者复矣。特不知其能及此否耳。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玄者,窈深不测之谓也。玄牝、玄德、玄同、玄览,皆从窈深而形容其地也。览者,以瞻视言之也,冥冥之中独见晓焉,是其见之窈深者也。是见也,人皆有之,惟其心源不清,随物而往,则耳目之官且复蔽翳,而何晓之能见也哉?南荣趎之问老子曰:目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盲者不能自见。老子略举性情之本以警之,趎遂有寤,於是退而就舍,召其所好,去其所恶,十日而复见老子。老子嘉其能自洒濯也。趎之问者目力也,而老子所告则性情也。趎能洒濯其性情,则蔽翳自去,得其本矣。故夫涤除玄览者,非致力於目也。究其何以致翳,从而洒濯之,则凡其可以见晓者,还复其初矣。复初而其览玄矣。爱民治国,能无为乎?爱民治国必有具以行,其意乃能有成,则凡立政立事皆其具也,既以有具而又戒其作为者,庄子固尝明之矣。曰:闻在宥天下,未闻治天下也。其在宥之说,则黜聪明,屏赏罚,顺性命之情而安,安之从容无为,而万物不累焉。有超乎纪纲法度之上者矣。此其所谓无为者也。故夫务因循者则不能,以有为而求治甚力,则常失诸多事。故此之致戒,犹曰孰能爱民治国,而不至於出意作为也乎?夫任理无作,则后章之治大如烹鲜者是也。是其所以得云无为也。天门开阖,能无雌乎?庄子尝指宇宙万物生死有无出入之地,以为天门,则是天之天门也。又尝论道之不可言传者曰:其心以为不然者,天门不开矣。则又以人心为天门也。天之天门既为生化出入之地,故人之天门亦其天机出入之所也。造物者之翕张阴阳、迭运生化也,是为能制天门之出入者也。人之涉世能谨存亡於操舍,审当否而迎拒,则一身之天门,亦能制其开阖矣。存养至此,固已盖天下而出其表,尚能当可而动,不为物先,岂不益善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明则无所蔽障,白则不至黯暗。四达者,无门无旁,四皆通彻也。所谓远在八荒之外,近在眉睫之间,介然之有唯然之音来干我者,我必知之,是明白而能四达者也。人之能及乎此也,患在锐於用智。无事则太察,遇事则太凿也。若有得乎道,则不然矣。未尝有见也,而见因物生。着龟之智,水镜之明,皆其则也。苟其持养未及乎此,则聪明睿智而愚以守之,或能不暴其有也乎?生之畜之。本无而创有,故得云生。如道生一,一生二者是也。因其已生而坚凝之,则为畜。如以畜其德者是也。几此章所指,自抱一致柔已下,皆其执德而求复乎道者也。一柔元达之求,以德言也,无离无疵之是冀,则求复乎道也。载专涤除之类,所以致其德也。能致则能生矣,一柔元达於我乎,居则其能畜者也。孝悌之生仁,可欲之生信也,皆其所谓生也。仁既生矣,而有以乐之,使不去善。既信矣,有以充之,而至实则生,而又畜之谓也。生而不有,本无也,而我为生之,顾不肯搅为己有,此体道者之高致也。前之生畜以成德也,此之不有者,有而若无,实而若虚,不居其成者也。为而不恃。庄子所谓当而不自得,故不恃也。长而不宰。高出其上而默运之,不明施其宰制之方也。若真付之不宰,则孰斡其柄?是谓玄德。前之八乎而八疑者,虑其未能有及也。苟皆确乎能之,则其德备矣。备此八德,而又将之以不有不恃不宰,则其为德窈然幽深矣,故揆诸众德,而此独为玄也。德者道之着乎事者也,非与道异也。谓失道而后德者,恶其迹之着耳,若上德不德,则其进藏而深矣。故凡言玄德者,其名固不离德,而其深与道等矣。庄子设为孙扁问答曰:至人忘其肝胆,遗其耳目,芒然彷徉乎尘俗之外,逍遥乎无事之业。是谓为而不恃,长而不宰。今汝饰智以惊愚,修身以明污,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何暇乎天之怨哉。於是从其揭日月者,对观而反求之,则玄德之地可想矣。论后章之言道生德畜也,又极诸不有不恃不宰者,正此章之复出而详尽者也。而有异焉,此章道德之在人者也,后章则夫人交具也。於是老氏之言有及乎天地圣人者,或时不加别异,槩而言之,以示天人无二致也。此又其一书之通例也。不可谓言天则专於天,言人则专於人也。

朱紫阳曰:屈子载营魄之言,本於老氏。而杨雄又因其语以明月之盈缺,其所指之事虽殊,而其立文之意则一。顾为三书之解者,皆不能通其说。故今合而论之,庶乎其足以相明也。盖以车承人谓之载,古今世俗之通言也。以人登车亦谓之载,则古文史类多有之。如《汉纪》云刘章从谒者与载,《韩集》云妇人以孺子载。盖皆此意。而今三子之言,其字义亦如此也。但老子,屈子以人之精神言之,则其所谓营者,字与荧同,而为晶明光炯之意。其所谓魄则亦若余之所论於《九歌》者耳。杨子以日月之光明论之,则固以月之体质为魄,而日之光耀为魂也。以人之精神言者,其意盖以魂阳动而魄阴静,魂火二而魄水一。故曰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言以魂加魄,以动守静,以火迫水,以二守一,而不相离。如人登车而载,载於其上则魂安静而魄精明,火不燥而水不溢,固长生久视之要诀也。屈子之言虽不致详,然以其所谓无滑而魂,虚以待之之语推之,则其意当亦出此无疑矣。其以日月言者,则谓日以其光加於月魄,而为之明,如人登车而载於其上也。故曰月未望,则载魄于西;既望,则终魂于东。其遡於日乎,言月之方生,则以日之光加被於魄之西,而渐满其东,以至於望而后园。及既望矣,则以日之光终守其魄之东,而渐亏其西,以至於晦而后尽。盖月遡日以为明,未望则日在其右,既望则日在其左。故各向其所在而受光,如民向君之化而成俗也。三子之言虽为两事,而所言载魄,则其文义同为一说。故丹经历术皆有纳甲之法。互相资取,以相发明,盖其理初不异也。但为之说者,不能深考。如河上公之言老子以营为魂,则固非字义,而又并言人载魂魄之上以得生,当爱养之,则又失其文意。独其载字之义粗为得之。然不足以补其所失之多也。若王辅嗣以载为处,以营魄为人所常居之处,则亦河上之意。至於近世,而苏子由、王元泽之说出焉。则此二人者平生之论,如水火之不同,而於此义皆以魂为神,以魄为物,而欲使神常载魄以行,不欲使神为魄之所载。洪庆善之於此书,亦谓阳气充魄为魂魄,能运动则其生全矣。则其意亦若苏、王之云,而皆以载为以车承人之义矣。是不唯非其文意,且若如此,则是将使神常劳动,而魄亦不得以少息。虽幸免於物欲沉溺之累,而窈冥之中精一之妙,反为强阳所挟,以驰骛於纷华胶扰之涂,卒以陷於众人伤生损寿之域,不自知也。其於二子之意何如哉?若其说杨子者,则皆以载为哉,固失其指,而李轨解魂为光尤为乖谬,至来贯之、司马公始觉其非,然遂欲政魄为胐,则亦未深考此载字之义,而失之愈远矣。唯近岁王伯照以为未望则魂,为明所载,似得其理。既而又曰既望则明,为魄所终,则是下句当曰终明,而不当为终魄矣。以此推之,恐其於上句文义之乡背,亦未免如苏氏王氏之云,为自下而载上也。大抵后人读前人之书,不能沈潜,反覆求其本义,而辄以己意轻为之说,故其卤莽有如此者。况读《楚辞》者徒玩意於浮华,宜其於此尤不暇深究其底蕴。故余因为辩之,以为览者能因是而考焉。则或沂流求源之一助也。

詹秋圃曰:载营魄至是谓玄德。《能为章》谓人能有取於无知无雌,乃能终始相忘於无事也。广推爱惠以安民治国者,吾能使之不知其所自来。天,玄也。雌,牝也。天门开阖,而能使之不为雌牝随声以相应和。此心已各明白四达,而能使之泯其知识,终始相安。是能无为而无不能为矣。

张冲应曰:载营魄抱一至是谓玄德。魂属於肝,魄属於肺,魂以天之炁而为魂,魄以地之精而为魄。人有此身包载其魂以营守其魄也,有能抱天地纯一之精炁,交感相生,不相乖离,则专气政柔而精化为炁,阴消阳长而魄宁魂清,寂然其中,神如婴孩,尘垢除涤,无所揉杂,耳聪目明,所览玄矣。安有疵病其身哉?推而用之,以之治国,则属我之精,生民之炁,而爱民治国自有不可知之妙。反而行之,天门开辟则百窍不塞,而雌魄化为雄炁,雌魄不可得而乱。地户潜通则不言而化行,明白四达而道满天下,人有不可得而知。故曰生之畜之,谓之真炁既生,则加畜养之。又曰生而不有,谓炁生矣,不可有亏耗之失。又曰为而不恃,谓精化为炁,不可恃其已化而起雕害之心。又曰长而不宰,谓之生而必养之,养之而又加爱护之,毋容宰割其炁,以害其生。则其玄,我得之矣,是谓玄德。

张灵应曰:人有此身,得天之一而有此元炁,得地之一而有此元精。子时而一阳初动,午时而一阴初生,把握得此,精不失炁不损,这我神如何得而不宁也?藏精养无,工夫只在子午一升一降时,抱负得稳,却从渐而入,自然日积成功。

白玉蟾曰:载营魄。安心抱一。能无离乎。甚处去来。专气致柔。纯清绝点。能如婴儿乎。混然一片。涤除玄览。无心於事,无事於心。能无疵乎。身心如一。爱民治国。怡神养气。能无知乎。无念无为,无思无虑。天门开阖。心地开明。能无疵乎。一而不二。明白四达。一理烛物,冰融月皎。能无知乎。终日如愚。生之畜之。一心所存,包含万象,生而不有。心同太虚。为而不恃。智周万物。长而不宰。泰然无我。是谓玄德。

廖粹然曰:载营魄。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抱一。静心。能无离乎。道不可须臾离。专气致柔。用志不分,乃凝於神。能如婴儿乎。返归童蒙,无欲无为。涤除玄览。不见不闻,内外清虚。能无疵乎。故无病患。爱民治国。人主以道爱天下,吾亦爱神而守神。能无为乎。故不妄作。天门开阖。顶门擘破,阳神出入。能无雌乎。阴鬼自消,决无魔障。明白四达。神光烜赫,流盻八方。能无知乎。自然而然,不得而知。生之畜之。道自生我,德亦成我。生而不有。返本归根,忘形忘我。为而不恃。施恩於我,不望我报。长而不宰。长我成我,故无害我。是谓玄德。所谓有道德自成矣。

陈碧虚曰: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道家以阳神曰魂,魂乐其生。阴鬼曰魄,魄好其杀。魂则游,魄则静。《白虎通》曰:魂者,云云也。营者,营营不定貌。故谓魂为营也。旧说曰:载,乘也。营,魂也。又谓营护阳气也。夫魂为阳精,魄为阴灵,阳精喜动逝,故仙书有拘留之术。阴灵喜浮惑,故仙书有制伏之法。使其形体常乘载阳精阴灵,抱守太和纯一之气,令无散离,永保长年矣。夫道之抱一,如鉴之含明,明岂离鉴乎?此教人养神也。今解曰:能无离乎者,老氏审问之辞也。犹如说戒曰能持否之例是也。夫人欲要抱一之术,当能心无散离乎。若无散离者,即是乘载魂魄,抱守纯一之道也。能如婴儿乎?下皆以此义释之。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旧说曰:专,一也,任也;气者,冲和妙气也,又自然之气也。夫人卓然独化,禀自然冲和妙气,气降形生,自无染杂。若乃专任冲妙,知见都忘,使气自纯和,形自柔弱,不为众恶所害,是得婴儿之全和也。此教人养气也。今解曰:能如婴兄乎者,言人欲专气致柔之术,当能如婴儿纯和乎,若能如婴儿之纯和,即是得专气致柔之术也。涤除玄览,能无疵乎?旧说曰:涤,洗也。除,遣也,理也。渊览,心照也。疵,瑕病也。夫人当洗涤尘垢,除遣五情,内外清虚,心照万事,瑕疵之病莹然不生。此教人修心也。自此上三事,约人修身。自此下三事,劝人治国也。经曰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天下,其德乃溥也。今解曰:能无疵乎者,言人欲要洗心除垢,冥察内外之事,当能自省己躬,无有疵瑕之病乎。若能无疵瑕之病,即是涤除玄览之法也。爱民治国,能无为乎?旧说曰:爱民者当爱民如赤子,临政不可苛虐,赋役不可伤性,治国者当务农简事,使民各遂其业而安其生,斯无为之化也。今解曰:能无为乎者,言人君欲爱养万民,令不伤天性,治国务农,使无繁细,当能清静无为乎。若能清静无为,即是爱民治国之术也。天门开阖,能无雌乎?天门者,自然之门也。自然生太极,太极生天地,天地生阴阳,阴阳生万物、死万物,生死由之而往来,故谓之天门。开谓散施,阖谓歙敛。开则生成,阖则衰灭。虽生万物,而未见其生生者;虽死万物,而未见其死死者。生生死死而莫见其形,得不谓之自然乎?能体自然者,其唯大人乎。夫大人量包宇宙,气含阴阳,所为雌静,则生死王衰不入于胸中。雌静者,自然之妙用也。此戒治身治国者,当以雌静是守。旧说曰:天门者,北极紫宫之门也。天有北极星,在紫宫之内。宫内又有五帝迭相休王,故门有开阖也。开则为泰,阖则为否。故春时青帝门开,余门皆阖。四时之例如此,且五运终始,历数之变兴废不常,唯圣人知天知命,常守雌静,则不为变动所倾。故永亨元吉也。或以治身论者,天门谓鼻口也。开阖谓喘息呼吸也,言人雌静柔和则气息深远,绵绵微妙,致其精神恬然,自在无为也。今解曰:能为雌乎者,言天门开阖休王者,乃历数之常,唯能雌静谦下,故阴阳不能移,寒暑不能变也。明白四达,能无知乎?旧说曰:明谓慧照也,治身者虽有慧照之心,聪明通达若无见闻,治国者其德明白,如日月之照,四达海内,当塞聪蔽明,能如无知,使天下百姓日用不知,是谓有道。今解曰:能无知乎者,欲得智慧明白、四达天下者,先须收视反听,当能常守无知乎。若能无知者,即是智慧明白,四达之原也。生之畜之至是谓玄德。言修身治国,能行上六事,即如道之生物,不塞其原,任其自成而已;德之养物,不禁其性,全其素分而已。夫万物卓尔独生,圣人岂有乎哉?群类各自营为,圣人何恃乎哉?且物自长养,圣人安所主宰乎哉?斯乃忘功忘物,洞入冥极,是谓渊德也。王弼曰:渊德者,有德而不知其主,出乎幽冥也。

谢图南曰:载营魄至无离乎。《书》曰:哉生魄,指月十六日也。月自既望之后,魄生则明死,阴初长也。人之一身,魂为阳,而魄为阴。当阴生之时,魄方营营求进,而能守一不离,则不为阴所胜矣。一者,天之玄也,阳也。施之国家,则小人不得以胜君子,同一道也。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黄石公曰:柔能胜刚,弱能胜强沁养身之道,以柔为本。其气不专,则强暴之阳得以间之。当如婴儿之未孩,柔之至也。人之多欲,必为强阳所使,不可不戒也。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经曰:圣人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则玄览之谓也。垂旒蔽目,不欲目与物交。盖外交乎物,则内心从之,修身之道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涤除其外则接乎吾前,皆玄微矣。无疵者,人欲不得以问天理也。爱民治国,能无为乎?修身所以为治国乎。天下之本,内心清明,不为嗜欲所夺,则以之爱一一民,以之治国,可以为无为,事无事矣。尧之非心,舜之恭己,皆此道也。天门开阖,能无雌乎?经曰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动。天门指在上乾宫也,雌,阴也。天门开阖,贵有常度,而阴邪之气不得以间之,则吾身理矣。施之国家,则辟四门而小人勿用者是也。明白四达,能无知乎?视非以目而以道,则明可四达。疏通无蔽,而物来能名也。私欲间之,近在目睫且不及见,而况於远乎?能无知者,不求知也。不出户而知天下,不窥牖而见天道。此岂可以有知知之乎?《关尹子》曰:一情冥为圣人。生之畜之至玄德。人伪既销,天理自长。施之吾身,则积善在身,日加益而不自知者也。施之天下,无一民一物不在生育长养之内,而未尝以功自居。此所以为玄德。玄,天也。宰,主也。盖尝论之,阳之有阴,阴之有阳,不能免也。而圣人常欲进阳而退阴,岂非阳为君子,阴为小人乎?阴在吾身,则足为吾身之累,小人在国家,则足以为国家之害。治身治国,无二道也。是故无思无为,而不失赤子之心,不识不知,而尽屏外邪之气,则一身可以优游矣。推之天下国家,复何为哉?茫然天运,窈尔神化,盖有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者,岂非玄德乎。舜之天德,出宁文王之顺天理物,其谓是乎?

林庸斋曰:载营魄至是谓玄德。营,魂也,神也。魄,精也,气也。此三字,老子之深意。载犹车载物也。安一载字在上,而置营魄二字於下,如谜语然。魄以载营,则为众人;营以载魄,则为圣人。合而言之,则营魄为一。离而言之,则魂魄为二。抱者,合也。其意盖曰能合而一之,使无离乎。将离而二之乎,故曰抱一能无离乎。此六字,意亦甚稳,正要人自参自悟也。婴儿未有闻见,则其气专。政者极也,柔者顺也。能如婴兄专气致柔,则能抱一矣。故曰能如婴儿乎。此老子设问之语也。盖曰人能如此乎。此下数句皆然。荡涤瑕垢而观览玄冥,则必有分别之心。无疵者,无分别也。虽荡涤瑕垢,而有不垢不净之心,则能抱一矣。有爱民治国之功,而有无为而为之心,则能抱一矣。阴阳阖辟,有雌雄交感之理,而无雌雄交感之心,则能抱一矣。天门,即天地间自然之理也。此亦借造物以为喻。缘此等语遂流入修养家,或有因是而为邪说者,误世多矣。明白四达,无所不通也。而以无知为知,则抱一矣。生之畜之。言造化之间,生养万物也。造化何尝视之以为有?何尝恃之以为能?虽为万物之长,而何尝有宰制万物之心?如此而后谓之玄妙之德。此章之意,大抵主於无为而为,自然而然,无为自然,则其心常虚。故以神载魄,而不以魄载神。此圣人之事。以魄载神,则着迹矣。《老子》一书,大抵只是能实而虚,能有而无,则为至道。从说横说,不过此理。

范应元曰: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营魄,魂魄也。《内观经》曰:动以营身之谓魂,静以镇形之谓魄。河上公曰:营魄,魂魄也。魂属阳,魄属阴。一者,道之一也。谓身载魂魄,抱道之一,顷刻无离,人能之乎?专气数柔至能无疵乎。专者,静定不挠之义。疵,黑病也。夫婴儿气专而和柔,谓不挠其炁,以致和柔。俾常如婴兑之时,人能之乎?心不虚则不明,不明则不通,谓涤除私欲,使本心精明,如玉之无瑕疵,鉴之无尘垢,则冥观事物、皆不外乎自然之理。人能之乎?爱民治国,能无为乎?谓抱一、专气、涤除等事,既以修身明心,可推充此道以及人物,即爱民治国之本也。循自然之理,以应事物,莫不有当行之路。则何以智为爱民者,非区区爱之,但不害之,即爱之至也;治国者非区区治之,但不乱之,即治之至也。人能之乎?天门开阖,能无雌乎?天门者,以吾之心神出入而言也。心神本不可以出入言,然而应物为出,应己为入。出则开,而入则阖。不可不如是而言也。《庄子□天运篇》载:正者正也,其心以为不然者,天门弗开矣。成玄英注亦云:天门者,心也。雌者,言其主静而和柔也。亦感而后应之义。河上公并苏注皆作为雌。一本或作无雌,恐非经义。盖当经中有知其雄,守其雌也。理亦当作为雌,谓吾之心即天之心,当於一动一静之际常为雌柔,使神气和顺,则阴阳之炁一开一阖,亦和顺矣。明白四达,能无知乎?明白,虚也。四达,通也。谓此心虚明坦白,四达皇皇,感而后应,而常虚无,以私意为之,人能之乎?盖此心无为而无不为也,无为是本,无不为是末。然本末一贡,得其本则以一行万,而逐处皆是;通乎末则会万归一,而无时不中。但人当守其本,则末自归一尔。生之畜之至是谓玄德。畜,养本也。盖谓万物皆根於道而生,本於德而养,然生之而不以为己有,为之而不恃其功,至於长成而不为之主,故万物各得其所,而不知所以然而然。是谓玄德也。圣人体道而无迹,大而化之,是以百姓不知帝力,玄之德也。

薛庸斋曰: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文玄先生曰:运载魂魄,抱守真一,能不相离乎?至阴肃肃,至阳赫赫,肃肃出乎天,赫赫发乎地。两者之交通也。然后运载日月之精华,呼吸天地之根蒂,子母相守,犹鱼在水,此长生久视之道也。王褒谓:聚精会神,得非有所知乎?专气政柔,能如婴儿乎?专一养气,而致骨弱筋柔,能如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能玄览万物之化,而不能无瑕疵者,犹有玄览在焉耳。若能涤除玄览,则无瑕疵矣。爱民治国,能无为乎?心,君也。身,国也。精气,民也。君能无为而治,则国以富而民以安。其或有为,非徒无益,而返害也。天门开阖,能无雌乎?天门开阖,元神所以出入也。若静而有其静,则神其窒也。明白四达,能无知乎?神室廓然无一物,则明白四达矣。或有所知,其能明白乎?生之畜之至是谓玄德。生畜万物,不恃赖其功;成长万物,不宰割而用。使万物莫知所谢,岂非玄远之德邪?老子之道,长於治身,除清静无为之余,清深隐奥莫之能测者,其惟名神载营魄乎?古今解义各不相师,论理性者讥其小工,修炼者失之粗殊,不知此圣人之机要也。文人不能骋其辞,谈士不能利其辩,会当耳授心听,志励力行,然后可与释其义尔。

休休庵曰:载营魄至是谓玄德。人之灵明,字之曰心曰神。神俗谓之魂。神气曰魄。前因妄为,劳神而气衰。今知其非,息念寝机,营养神气,契合情冥大道,是谓抱一。能永无失乎?专一真气而致柔顺,能无念无欲,如出胎之婴儿。又当洗涤玄妙,见解莹净,无一点瑕疵,乃见了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能任无为之道、无作之德者,内则心情气顺,外则民安国治也。天门开阖,能为雌乎?天者,心也。门者,万法由是而出。开阖者,放收也。雌者柔也,玄机妙用,或收善柔和而无刚利之害,履践相应,微妙玄通,廓达无碍,而不自矜自伐,兀兀然如无所知者,三才任道而生,万物以德畜养。虽然生之畜之,而不言有其功;为造化之主,而不恃其尊;万物承恩,皆得生长,而不作主。任其自然生长成化,是谓大道之得也。

褚伯秀曰:载营魄至是谓玄德。篇首载字,诸解难通。盖以前三字为句,抱一属下文,与后语下类所以费辞津合。尝深考其义,得之郭忠恕《佩解集》引开元诏语云:朕钦承圣训,覃思玄宗,顷改正《道德经》十章载字为哉,仍属上句。及乎议定,众以为然。遂错综真诠,因成注解。此说明当可去千载之惑。盖古本不分章,后人误以失之道哉句末字#1,加次章之首,传录又讹为载耳。五十三章末非道也哉,句法可证。今按玄宗《道德经》亦是作载,以载初解。杜光庭又以运载解。《不曾离章》作哉。不知郭忠恕集中所出。合以褚氏引用,姑存其说。《定观经》云:动以营身谓之魂,静以镇形谓之魄。魂阳清而升,魄阴浊而坠。阳动阴静,互成造化。二气寄形推运,不能反归其根,日消月杀,叶去树枯矣。圣人教使魂魄皆抱于一。一者,道之所生,为数之始,为物之元。在人则性初是也。魂魄抱一,不离则动静两忘,去道不达。专守其气使无间断。故能致极乎柔,不为喜怒所动。守气不专,则强阳得以间之,遇触而发暴,逸散荡气,非形有神,亦不能自存矣。可不慎诸。如婴儿,言其无知识,喜怒纯然,一团和气而已。此是玄门秘密工夫,世传炼气调息法,出於此。多流入旁门,罕得其正。道本乎夷,恬淡不离日用,虚心无为,道自居之。而学者多存玄妙之见,求诸寥廓之表,愈求愈疏。涤除去尽,归其本初,道体自全,何雌之有?国以喻身,民喻神气。能无以知乎?古本如此,后文以知治国国之贼可证。天门者,万物万化出入於斯,阳开阴阖以神其用。圣人密弘此道,必以雌静为主,故烛理明而应物不劳,以至明白四达。能无以为乎?古本如此,俗行河上本爱民下作无为,明白下作无知二字,正相反。无以为犹云无所为。恐聪明妨道,故教令无为。已上皆治身事。到此当以生物为心。生而不有其功,为而不恃其力,端居物长,不以宰制自尊,是谓深玄至妙之德。非世人所能测识也。

牛妙传曰: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载者,再也。营者,生也。魄者,月也。抱一者,月之始生也。夫魄消谓之月尽,魄载营谓之月一。盖月之初生,始有一点之明月,能抱之渐而增长,以至於圆满着明也。由是观之,月尚不能离乎一点之明,而常抱之,而况於他乎?此善言从微方成着,从一方到万。夫一者,道也。凡天下事物,何莫由斯道也。孔子曰:道也者,不可须突离也。夫人有道则生,无道则死。曰生曰死,在夫能抱一与不能抱一之间耳。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专者,一也。气者,体之充也。盖人生天地间,呼吸往来而为命者,不过气而已矣。夫所谓婴兄者,天理纯全,人欲未萌。及其既长,感物而动,人欲渐起,以失其固有之良心,遂政好恶无节於内,声色知诱於外,由是衰相自见也。人能一其志,无暴其气,则其体和而柔,轻而健,其犹婴而处子也。列子曰:婴孩也,气专志一,和之至也。物不伤焉,德莫加焉。此之谓也。涤除玄览,能无疵乎?涤者,洗涤。除者,蠲除。玄者,道也。览者,观也。疵者,瑕疵,谓过失也。言为人之道,常洗涤身心,蠲除外虑,览观道妙,使为穷理尽性之人,於天地之间,可以无大过矣,安有瑕疵之称哉?庸常论天心其犹镜也,不涤除不明,道犹影也,不观览不见。是以道学君子常加存养省察之功,使无少有间断,则明德常明,不复为嗜欲所昏。如人之一日沐浴,而日日沐浴,又无日而不沐浴,使其疏瀹澡雪之功无少间断,则身常洁清,而不复为旧染之污,则鉴明尘浄,心照道明。此则涤除玄览之说矣。爱民治国,能无为乎?夫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故治国者必先於爱民,爱民之道在乎无为也,无为者不挠也。如昔者唐太宗尝谓侍臣曰:君依於国,国依於民,刻民以奉君,犹割肉以充腹。腹饱而身毙,君富而国亡,故人君之患不自外来,常於中出。於是轻徭薄赋,选用良吏。自是之后,海内升平,人民衣食有余,外户不闭,行旅野宿。此非爱民治国,无为不挠之说乎?天门开阖,能无雌乎?天门者,口也。盖口为一身之门户。人头圆象天,故以口为天门也。开阖者谓呼吸也,雌者雌雄也。夫开阖、呼吸、雌雄谓阴阳也。阴阳者,动静也。《易》曰:一动一静,互为其根。一阴一阳,是之谓道。能继之者善也。此盖言人孰能有呼而无吸耶,有静而无动耶?故曰天门开阖,能无雌乎也。《真定经》云:夫动二以为阴,静一以为阳。阳一则有变,阴一则守常。知常悟明,抱一契灵,坎离交固,变化自然。此论阴阳不偏枯、动静等对。故云天门开阖,能无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明者,聪察也。白者,明敏也。达,谓通也。夫聪察明敏之人,其能四通而八达,不出户,可以知天下,不窥牖,可以见天道。其孰谓之无知乎?夫知者,谓能察四方,咨四岳,知四民也。非明白四达之君,不能知之矣。如尧之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是也。夫君天下者,以四方之耳为耳,而不私其耳,故能通天下之志,尽天下之情;以四方之目为目,而不私其目,则天下之明,皆我之明也。是以明无不鉴,聪无不闻,其孰谓之无知乎?此明白四达之义也。生之畜之。生而不有生者,谓生成也。畜者,谓长养也。不有者,谓不自有其功也。且如天地也,天地生成万物,而万物未尝以为天下之功;如圣人也,圣人仁育天下,而天下未尝以为圣人之惠。非天地无功,圣人无惠也。盖功深而形不露,惠博而体不显。是以蒙其功而不知其功,受其惠而不感其惠。於此见天地圣人之大矣。向使天地圣人自矜以为功,则非所谓生而不有也。经曰天地不仁,又曰圣人不仁。此皆生而不有之说也。为而不恃至是谓玄德。夫圣人者为人中之尊,然其未尝矜以自恃。盖圣人制世御俗,独化於陶钧之上,不牵乎卑辞之语,不夺乎众多之平,故为而不恃,长而不宰也。然圣人未尝自尊,而未尝不遵圣人之德。愈大愈小,愈高愈下,愈明愈晦,此其所以为圣人也。故云玄德。《易》曰: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非斯之谓乎?

杨智仁曰:载营魄至是谓玄德。营魄者,魂魄也,当爱养之。喜怒亡魂,惊悸伤魄,安靖则寿命延长。人身如船筏屋宇,能包载其魂,以营守其魄,使之归一,不可须臾离也。出为行,布为德,专而无二之谓也。使一炁柔和,抱纯素而守之,其性如赤子之慕慈母,若婴儿之未孩。涤除心垢,不染一尘,善恶俱泯,心意双亡。藏其器而待其时。爱民治国,喻一身也。治身者爱炁即身全,治国者爱民则国安。其人之自性辉辉朗朗,纯清绝点,内则明彻,外则如愚。天者,本性也。门者,收放之谓也。明白四达者,天之明无非日月辉光,人之明一性湛然。虽然恁么亦有无知暗昧者。《易》曰:阖户谓之坤,辟户谓之乾。一阖一辟谓之变,往来不穷谓之通。生畜之说生阴阳而畜至精,向无中生有。为而不自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之妙也。《中庸》曰: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是故居上不骄,为下不倍。国有道,其言足以兴国。无道,其默足以容。《诗》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其此之谓欤。

喻清中曰:载营魄至是谓玄德。肤齐林氏曰:营,魂也,神也。魄,精也,气也。此三字老子之深意。载犹车载物也,安一载字在上,而置营魄二字於下,如谜语然。魄以载管则为众人,营以载魄则为圣人。合而言之则营魄为一,离而言之则营魄为二。抱者合也,人能常合而一之,则真精不散。不然,则一者离矣。故老子痛下钳椎而曰:能无离乎?如说戒曰能持否之例是也。惟大人不失赤子之心。赤子之心,良知良能,其气静而专,又能柔顺以致之,谓无暴其气也。是能合而一之矣。涤除邪妄,观览玄冥,岂无瑕疵之可指?治国爱民必如文帝,躬修玄默,是盖传黄老之清静。外此则皆有作为之劳。天门开阖,乃精气出入之关。纯阳用事,雌阴也。能无雌乎者,虑阴气以乘之耳。明白四达,固无所不通矣,不在乎察察以为知也。毓之养之,生机流动,而不有其功,事卒能应,而不恃其长。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无宰制群动之劳,是谓之玄妙之德。此章是修心养性工夫,中有治国爱民之方。老子勉时君以无为自然之治,故发为能无乎之语,皆警省之言也。三代而下,惟文帝知之。说天门者,北极紫宫之门也。天有北极星在紫宫之内,宫内又有五帝迭相休王。故门有开阖,开则为泰,阖则为否,故春时青帝门开,余皆阖。四时之例如此,或是一说。今并存之。

胥六虚曰: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人之形备载魂魄,犹车之载物。经曰营魄不曰魂魄者,盖魂主动,动者能营运一切。故曰营魄也。《内观经》曰:动以营身谓之魂,静以镇形谓之魄。抱一能无离乎者,非别有个一可抱,使之不离也。言其魂魄二义不一者,魂则变游无定,魄则固凝不化,故教之抱持为一,则魂魄无偏间之失。若然者,其动也一,其静也一,无所往而非一,何离之有哉?专气政柔,能如婴儿乎?夫精专气浩,极致柔和,如婴儿乎者,婴儿终日不知不识,淳全朴全,气专志一,骨弱筋柔,而握固也。涤除玄览,能无疵乎?涤谓洗涤其嗜欲之心,除谓去其好恶之情。玄,天也。览,照也。嗜好既亡,天光自发。照览真源,能使无一点之疵,则善矣。疵,病也。如或去之有一点不浄,乃世世生生沉迷之病根矣。已上三节,语进志於道者之要。已次论国君爱民,治国之道也。爱民治国,能无为乎?爱民治国,事分二义。一以无为言者,盖爱民以无为则民安,治国以无为则国宁。夫无为者,非拱默端坐也,谓因民之所利而利之,其爱博,因国之当治而治之,其治大。此能无为也。《通玄经》曰:夫无为者,不先物为也。又曰:因即大,作即细。如欲以小惠为爱民,以严峻刑法为治国,其细也。夫天门开阖,能无雌乎?天门者,天下之大本,吉凶治乱之所从出,造化自然之门户也。夫道有通塞,时有否泰,此造化自然之理。犹门户之辟阖,不可得而度也。知者居雌静以俟之,则无不善;否则作雄作倡,多见其殆矣。明白四达,能无知乎?人君聪明博识,无所不通,明白四达也。能韬晦其知,而委贤受能,端拱垂裳,国治而心不劳,寿长而天下泰。生之畜之至长而不宰。人君牧民任其自生自养,安於无事,故曰生之畜之也。虽宽之宥之,由其生养,亦不以为有其恩,上下相忘,民受其赐,故曰生而不有。凡所施为,无非泽利天下,及其功成事遂,不以为己有,故曰为而不恃。君者,兆民之长也。居民之长,而宰制之令不施,民知有其君而已矣。优哉游哉,故曰长而不宰。是谓玄德。玄,天也。君修若此,是之谓与天同德也。

柴元皋曰:载营魄。身载魄即车载物也。魄识好营扰,谨载之常防覆身。抱一能无离。心不二用,则谷神活。专气致柔,能婴儿。气不从鼻散,则胎息全。涤除玄览,能无疵。神不从眼漏,则慧志圆。爱民治国,能无为。主宰不为形体役,则筋骨强。天门开阖,能无雌。阖辟无间断,则不离母。明白四达,能无知。精气不为聪漏,则心识渊。生之畜之。善於保养。生而不有至是谓玄德。常存其体以制其用,则不矜而魄安矣,故养成圣德。

苏敬静曰:载营魄至是谓玄德。此章老子本意只在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着意却以载营魄抱一为题。营,舍也。魄,气也。魂,神也。载犹车之载物,营犹合之。居人魄虽为魂之营舍,然魂所欲行,则魄无不从,犹载之以车而行也。此为魂魄合一。魂魄二者当合而为一,不当离而为二。离而为二则有魂无魄,有魄无魂,人非其人而死矣。老子遂设譬,言魂魄抱一五事。婴儿纯一柔善,其气专,其柔致。致,极也。故能使魂魄合而不离。此纯固也。涤瑕除垢,览观玄冥,则多索疵求。若涤除玄览,而不索疵求,则能使魂魄合一而不离。此无心也。爱民治国而能以无为而为,则清静自然,自能使魂魄合而不离。此清浄也。天门开阖,天理所从出也。雌雄交感,阴阳相配,有其理而无其心,则魂魄合一而不离。此无欲也。明白四达而能若无知无识,则藏明於晦,自能使魂魄合一而不离。此藏明也。大抵纯固、无心、清浄、无欲、藏明,则魂魄二者自能抱一。魂魄抱一,为生生之源。天道以生养万物为心,而尤以人为心。生之畜之者,天道也,而魂魄相离则不能生。老氏以五事教人,而天地生物之仁为无穷。然天道生而不有,何尝自有其生之之功?为而不恃,何尝自恃其为之之功?虽为万物之长,而无主宰之心,是谓玄妙之德。以魂魄抱一为生生之本,而以不有不恃不宰为无容心。生养之恩,天与圣人一而已矣。

本一庵居士曰:载营魄至是谓玄德。魂魄之义,先儒辩之详矣。愚按记礼祭义,孔子曰:魄者,鬼之盛也。郑氏注曰:耳目之精明为魄。此语最为简功。朱氏谓营与荧同,为精明光炯之意,是营魄者形体之神灵也。夫人形生神,发耳目鼻口之精明,皆本於一性。释氏所谓元。依一精明分成六和合者是也。惟其为物所引,流荡忘返,是以形弊於外,识乱於内,忽焉而死。魂升魄降,不可复合。欲其死而不忘,难矣。故知道者收视返听,回光返照,以复一性之源。载者,安住而不驰之谓。抱者,保合而不失之谓。一则性也。释氏所谓返流全一,六用不行,明不循根,寄根明发者是也。寄根明发,载营魄也。返流全一,抱一不离也。此复性践形之要道,非真修炼形神长生久视而已。专,不杂也。致,至也。婴儿无知思之诱以动其气,故其气也专。无物我之竞以伤其柔,故其柔也至。人之持气尚柔者,能勉於暂而不能常,必如婴儿然后为至也。此二者皆反之於有生之初,惟涤除玄览乃神圣之极功。盖涤除尘垢,固真见所自出,外物有一尘之不尽则明睿,有一毫之未了惟涤除之,至使吾心目朗然,则洞视万物,浄者固浄,秽者亦浄,无所拣择,不见瑕疵,是为至也。治身既至於是,推而治世应物,爱民治国,其常也。天门开阖,其变也。《易》所谓一阖一辟谓之变是也。为雌者和而不倡,后而不先之义。其处常也,无有为之迹。其临变也,无先物之心。盖无将无迎,安乎自然而已。明白四达而能无知,则所谓聪明睿智,守之以愚也。生之畜之者,德也。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德之而无德之之心,乃德之玄也。老子此章#2,身治国之道备矣。

《拾遗》陆曰:载由天也。发语之端也。

石潭曰:载营魄抱一,能无离。营,古注以为魂。盖魂即月之明也,魄即月之魄也。月受日光以为明,魄必载魂则生而不死。抱一者,魄与魂合为一,未尝离也。专气致柔,能婴儿。人赋形气以生,阳气既盛不能自制,未免流荡,而失其真。惟能专守其气,而使之柔如婴儿之虽`而未尝知牝牡之合,则善矣。即下文含德之厚,比於赤子之意。涤除玄览,能无疵。古说谓心览於万事,易於感物而动,故必涤除外欲,而无一毫疵病可也。爱民治国,能无为。古注谓治身者爱气则身全,治民者爱民则国安。含此两意。能无为者以治身言,则上章用之不勤也;以治民言,则所谓无为而治也。但河上公本作无知,却与下段同意。当以无为为是。天门开阖,能无雌。程泰之谓:庄子指宇宙万物生死有无出入之地以为天门,雌者安静柔弱,能为雌者,言阴阳阖辟虽有生物之功,而未尝自以为能生物也。即生而不有之意。明白四达,能无知。明白四达而能无知,盖此心虽无所不知,而未尝求其知,所谓不思而得,不虑而知也。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上文载营魄、专气致柔、涤除玄览,专以治身言。爱民治国、天门开阖、明白四达,则兼以及物言。此乃总下三句,而言生之畜之万物各得其所,而不知所以然而然,是谓玄德也。即百姓不知帝力之意。

道德真经集义卷之十六竟

#1 失之道哉:疑作『天之道哉』。

#2 老子此章:本句下脱一字,疑为『修』或『养』之类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