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真经广圣义(杜光庭)三十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三十

唐广成先生杜光庭述

疏老子德经

义曰:老子者,太上老君之内号,具如上卷所解。德者,道之用也。道不立,则德无以生;德不崇,则道无以明。道以虚通为义,德以克获受名。道能通物,物能得道,物得其所得,故谓之德。或云:道,道也;德,德也。如孔子解《易》卦云需,须也;晋,晋也;剥,剥也。严君平云:不道之道,不德之德,正之元也。道德相须,不可散也。古文道字,从元从首,谓坟橹T法之元,众圣之首也。德字从直从心,谓正观直心,为虚忘上德也。其余道德相关之义,具在上卷。然此经下巷,法阴象地,其数偶,故四十四章也。夫道以虚无无形,法阳而象天;德以证实有困,故法阴而象地。或有移上经末章居下卷之末,以取上卷四九三十六章,法阳;下卷五九四十五章,法阴。此亦后人妄为,其意穿凿,将恐乖失玄圣之本旨也。

上德不德章第三十八

疏:此章首标道用之名,将明德全之化。德全则淳朴不散,代无濡沬之迹。道废则仁义遂行,俗有浇漓之弊,将欲变而更化,以令求复其初,故先述上德之无为,次述仁义之流遁,结以去华居实,使其复朴还淳。○义曰:道为德之体,德为道之用。故云首标道用之名,指上德也。上德乃不德之德,所以德全。上德既全,则淳朴不散。淳朴不散,则德化混同,如鱼相忘於江湖,各遂其性,故无相呴相濡之迹也。次言失德则仁义乃行,仁有偏爱之私,义有栽制之断,故民化其上而浇漓焉。及至前识为华,上礼为乱,华乱益甚,纷争必兴。故圣人使复其初,乃遣去华居实。去华居实,是塞乱之源而复朴之门也。故云使其复朴还淳尔。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疏:上者,举时也。德者,辩用也。谓上古淳朴无为而理。体道之主,任物自然,是上古之淳德,故云上德。至德潜运,人无能名,故云不德。淳风和畅,物遂生成,德用常全,故云有德。注云物得以生之谓德者,《庄子》杂篇之文。

义曰:举上古全德之君不以德为德,而有德也。将明其次下衰,故举上德为首。夫至道之代,德亦不彰矣。上德之君,亦犹上经太上之君也。潜融至化,物自生成,不彰其德,德益光大,是以有德也。然天地万物之所禀受者,道为之元,德为之始。道有深浅,故有可道常道;德有厚薄,故有上德下德。则道之与德,不独在於帝王。但行道者为道人,行德者为德人,行有深浅,故有上下之殊也。庄子曰:虚无无为,开道万物,谓之道人。清静因应,谓之德人。德有优劣,世有盛衰,故上德之君神与化沦,体道而存,德动玄冥,天下归之,莫见莫闻。德归万物,皆曰自然,所以云太上贵德也。《庄子》杂篇云:万物任自然,而各得其生,所以为德也。故执道者德全,德全者形全,形全者神全,神全者圣人之道也。

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注:德者,道之用也。庄子曰:物得以生谓之德。时有醇醨,故德有上下。上古淳朴,德用不彰,无德可称,故云不德。而淳德不散,无为化清,故云是以有德。逮德下衰,功用稍着,心虽体道,迹涉有为,执德可称,故云不失。迹涉矜有,比上为粗,故云是以无德也。

疏:此言淳风渐散,德亦下衰。故圣人美无为之风,而百姓尚无为之迹。尚迹为劣,故云下德。迹着则有德可称,故云不失。称德不失,迹涉矜有,矜有之弊,淳朴不全,故云是以无德。

义曰:下德之君,体德而行。德既昭着,上配於天,下民知之,或见或闻。德及於物,物归其德,可称可显,故不失其德矣。执而不失,矜德有为,有矜有执,去道甚远。以有迹处,比於上德之君,是无德矣。

上德无为而无以为,

注:知无为而无为者,非至也。无以无为而无为者,至矣。故上德之无为,非徇无为之美,但含孕淳朴,适自无为。故云而无以为。此心迹俱无为也。

疏:覆释上德也。夫上德潜运,无为而理,淳朴不散,故无名迹。今言上德之无为者,但含孕淳朴,适自无为,非知无为之美,而为此无为。故云而无以为。岂唯无迹可矜,抑亦无心自化。故注云此心迹俱无为也。

义曰:上德之君,性合乎道,而命合乎一,体自然为用,运太和为神,动合乎天,静合乎地,与道相得而无所为也。神无思,志无虑者,此心之无为也。不显其功,而功若天地,不彰其明,而明并日月,此迹之无为也。夫此无为,非效学无为而为於无为,是无以为也。阴阳为之使,鬼神为之谋,进退推移,与化无极,玄默寂寥,而与化俱,此谓心迹俱无为矣。然德以包育於物,亦所以彰其迹也。

下德为之而有以为。

注:下德为之者,谓心虽无以功用彰着,迹涉於有为,故云为之。言下德无为,有所以为之。此心无为,而迹有为也。

疏:此覆释下德也。下德为之者,谓心美无为之化,而为此无为,故云为之。语心虽曰无为,论迹即涉矜有。故云而有以为。言下德之为,有所以为之也。故注云心无为,而迹有为也。

义曰:下古德衰,心迹明着。其君知有为为非,知无为为是,有为则浇薄,无为则淳和,有此分别,故韬心藏用,行此无为之事,制彼有为之'为,故云为之。心欲於无为,游行无为,於迹乃涉矜有也。知无为为美,有为为恶,舍恶从善,慕此无为以分别,故是有所以而为也。

上仁为之而无以为,

注:仁者,兼爱之名,下德衰而上仁见,所以为兼爱之仁,故云为之。行仁而忘仁,亦欲求无为,故云而无以为。此则心有为而迹无为也。且上仁称无为者,据迹欲无为而方止义,未可以语下德之有为也。

疏:此下明道废则仁义遂行。言上七者,谓以仁为上,佗皆仿此。仁者,兼爱之名也。大道之行,物无私惠,淳风渐散,兼爱遂存。今明所以为兼爱之仁,故云上仁为之。行仁而忘仁,虽有施而不求报,兼爱则难徧,终是小惠未孚。是以语心常为有事,故云为之。论迹则近无为,故云而无以为。注云此则心有为迹无为也。

义曰:兼爱万物,薄施无极,谓之仁也。《素书》曰:仁者,人之所亲,有慈惠恻隐之心,以遂其生成是也。仁者博施於物,乃所以生偏私也。比夫德则劣矣。夫至道之代,兼包诸行,无所偏名,故冥寂玄寥。通生而不宰者,道也。物禀其化各得其得者,德也。成之熟之、养之育之者,仁也。飞行动植,各遂其宜者,义也。有情无情,各赋其性者,智也。时生而生,时息而息者,信也。顺天地之节二固四时之制,礼也。鼓天地之和,以悦万物者,乐也。故恬澹无为,无所不为矣。及大道既隐,而德化行焉。至德之化,亦兼之以大仁大义、大礼大智、大乐大信而共化焉。泊乎德之废也,仁独为仁,义独为义,不能兼而化矣。夫何故哉?行仁者以慈爱为心,故无刚断之用,是则义缺矣。行义者以决断裁非,有取有舍,是则仁缺矣。所以七独为仁,义独为义,故不能兼化也。然上仁者虽有兼爱偏私之迹,能於仁忘仁,则忘其迹。其迹虽无,心有博施之念,周旋悯物,皆欲其安,故心涉有为也。上仁忘迹,故迹无为也。小惠未孚者,《春秋》庄公十年,鲁人曹刿对鲁公之语也。是岁正月,公败齐师于长勺。将战,曹刿请见,其乡人曰:肉食者谋之,又何闻焉?刿曰: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乃入见,问何以战,公曰:衣食所安,弗敢专也,必以分人。对曰:小惠未徧,民弗从也。公曰: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对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对曰:忠之属也,可以一战。战则请从。公与之乘,战于长勺。公将鼓之,刿曰:未可。齐人三鼓,刿曰:可矣。齐师败绩,公将驰之。刿曰:未可。下视其辙,登轼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齐师。即克,公问其故。对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国难测,惧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此言小惠未徧、小信未孚,故皆不广,况兼爱之人必不周普,虽力於行七,其去道德也远矣。

上义为之而有以为。

注:义者,裁非之义,故云为之。有以裁非断割,令得其宜,故云而有以为。此则心迹俱有为也。

疏:义者,宜也,谓裁非断割,令物得宜。夫淳朴已残,是非斯起,将欲裁非就是,令得所宜,故云上义为之。谓心欲裁非就是,有所以为之,故而有以为。注云此则心迹俱有为也。

义曰:理名正实,处事之宜,谓之义也。《素书》曰:义者,人之所宜。赏善罚恶,以立功立事。淳朴之代,则无是非,是非生而淳朴散矣,辩是与非,裁制断割者,义也。故知其是而明之,知其非而制之,明是制非则心迹俱有为也。然义者,所以立节行,亦所以成华伪也。理国理身偏执七义,而无道德,何异乎钻冰求火、北辕适楚乎?

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

注:六纪不和则为礼以救,故云为之。礼尚往来,不来非礼,行礼於彼而彼不应,则攘臂而怒,以相仍引。疏:礼,履也,谓可履而行也。庄子曰:以礼为翼,所以行於世也。夫制礼者,所以救衰弊也。故礼经三百,威仪三千,曲为,之防,事为之制。淳源一失,众务事驰,且存检外之迹,非曰由中之数,故揖让崇其礼文,玉帛昭其报施,往而不来非礼,来而不往亦非礼。今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怒,以相仍之,故云攘臂而仍之。

义曰:谦退辞让,敬以守和,谓之礼。《素书》曰:礼者,人之所履。风兴夜寐,以成人伦之绪。礼以成馑敬,亦所以生惰慢也。夫摘辟为礼,澶漫为乐,而天下始分矣。徒得形表,而不由中也。威仪者,言其恭肃矜庄,有威可畏,谓之威;进退俯仰,有仪可法,谓之仪。《诗》曰:威仪棣棣,不可选也。又曰:朋友攸摄,摄以威仪。是也。礼经三百,威仪三千,皆进退恭敬,屈伸俯仰之容,举其大数尔。礼之大者,婚冠丧祭,邦国之本。动静容止,孰非礼哉?礼者,敬之体也,如首之在上,足之在下,尊卑自列,不乘天理。故君臣父子,犹一体也,上下相忘,道之实也。后之为礼者,外备容仪,内怀欺侮,忠信不足则更相诛责,玉帛以表其志,揖让以饰其情,施而不报,往而不来,则怨怒起争,因以为乱,故攘臂仍引,曷若大礼与天地同节之美哉?以礼为翼者,《庄子□大宗师篇》曰:古之真人也,其状义而不朋,若不足而不承。以刑为体,以礼为翼。以刑为体者,绰乎其杀也;以礼为翼者,所以行於世也。道德既失,仁义公行。仁失则兼爱之迹乖,义失则是非之仪乱。君子犯礼,小人犯刑,圣人观事观时,以行礼法。夷狄知逆命之诛,臣子识尊严之敬。因人情而设教,斯之谓欤。报施者,《乐记》曰:乐者,施也。礼者,报也。乐以彰德,礼以报情。往来之谓也。曲为之防者,《防记》曰#1:子言之,君子之道,辟则防与。防民所不足者也。大为之防,民犹瑜之,故君子礼以防德,刑以防淫,命以防欲。子曰:小人贫斯约,富斯骄,约斯盗,骄斯乱。礼者,因人之情而为之节文,以为民防者也。故圣人之制富贵也,使民富不至以骄,贫不至於约。贵不慊於上,故乱益亡。故制国不过千乘,都城不过百雉,家富不过百乘。以此防民,诸侯犹有叛者。子云:夫礼者,所以章疑别微,以为民防者也。故贵贱有等,衣服有别,朝廷有位,则民有所让。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家无二主,尊无二上,示民有君臣之别也。君不与同姓同车。与异姓同车,示民不嫌也。以此防民,民称得同姓以弒其君。子云:利禄先死者而后生者,则民不偕#2。先亡者而后存者,则民可以托。以此防民,民犹偕死而号无告。子云:修宗庙,敬祀事,教民追孝。以此防民,民犹忘其亲。殷人吊於圹,周人吊於家,示民不借。子云:死,民之卒事也。吾从周。以此防民,诸侯犹薨有不葬者。升自客阶,受吊於宾位,教民追孝也。未没丧,不称君,示民不争也。以此防民,子犹有弒其父者。丧父三年,丧君三年,示民不疑也。故天子四海之内,无客礼莫敢为主焉。父母在,不敢有其身,馈献不及车马,示民不敢专也。以此防民,民犹忘其亲而贰其君。子云:先财而后礼,则民利。无辞而行情,则民争。以此防民,民犹有贵禄而贱行。君子仕则不稼,田则不渔,食时不力珍,大夫不坐羊,士不坐犬。以此防民,民犹忘义而争利,以亡其身。礼者,防民之淫,章民之别,使民无嫌,以为民纪。故男女无媒不交,无币不相见,恐其无别也。以此防民,民犹有自献其身。子云:娶妻不娶同姓,以厚别也。故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以此防民,《春秋》犹去其夫人之姓曰吴,其死曰孟子卒。昭公娶太伯之后,同姓也。礼非祭,男女不交爵。以此防民,阳侯犹杀缪侯,而窃其夫人,故大飨废夫人之礼。子云:寡妇之子,不有见焉,则弗友也。君子以避远。胡朋友之交,主人不在,不有大故,不入其门。以此防民,民犹以色厚於德。故君子远色以为民纪。男女授受不亲,男女不自席而坐,寡妇不夜哭,妇人疾不问其所疾。以此防民,淫泱犹有乱於族者。子云:婚礼,娶亲迎於舅姑,舅姑承子以授娶,恐事之违也。以此防民,妇犹有不至者。斯皆严斯禁,尚不能止。况不禁乎?此所以明道德既丧,仁义又隳,世乱而存礼,礼极而为乱。去无为之化,日以远矣。理世之君,岂可背道德而专於礼哉。

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

注:失道者,失上德也。上德合道,故云失道。夫道德仁义者,时俗夷险之名也。故道衰而德见,德失而仁存,仁亡而义立,义丧而礼救。斯皆适时之用尔。故论礼於淳朴之代,非狂则悖;忘礼於浇漓之日,非愚则诬。若能解而更张者,当退礼而行义,退义而行仁,退仁而行德,忘德而合道。人返淳朴,则上德之无为矣。

疏:此却明智弊之由也。失道者,失上德也。上德合道,故云失道尔。上经云:大道废,有仁义。庄子云:道隐於小成,道无不在。而此亡大者,约人而言尔。故时淳则大道公行,俗浇则小成遂作。小成作而大道隐,仁义行而至德衰。此则代俗淳醨之殊,圣人适时之务尔。故淳朴渐散,则失道而后德。德又衰,则失德而后仁。兼爱迹存,则失仁而后义。裁非不足,则失义而后礼。且论礼於淳朴之代,非狂则悖;忘礼於浇漓之日,非愚则诬。是故圣人救代之心未尝有异,而夷险之迹不得一尔。

义曰:五者之失,随代浇淳而然也。大朴既散,全德守之;德既下衰,仁爱继之;仁爱不足,义以制之;义之不行,礼以救之。夫礼以救乱,亦所以生乱。何者?礼烦则俗薄,俗薄则交争,交争则乱生矣。然而理国之急,礼为之上。《春秋》昭公二十六年,晏子对齐景公曰:礼之为国,与天地并。君令臣恭,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礼也。君令而不违,臣恭而不贰,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爱而友,弟敬而顺,夫和而义,妻柔而正,姑慈而从,妇听而婉,谓之善物也。公曰:善哉。寡人而今而后,闻此礼之上也。对曰:先王所禀於天地,以为其民也,是以先王上也,则理世之道,礼为急矣。道德既丧,礼复不行,其异类乎?道德仁义,日以丧矣,礼所以救乱理民,可不矜乎?故君子撙节以明礼,斯之谓也。非从天降,非从地出,酌在人情而已矣。

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

注:制礼为忠信衰薄,而以礼为救乱之首尔。用礼者在安上理民,岂玉帛云乎哉?

疏:夫者,发语之端也。言末代圣人所以行於礼教者,由救忠信之衰薄尔。若使人怀忠信,复奚假於礼法乎?而乱之首者,以礼防乱,则但可为理乱之首尔,而非道德之化也。

义曰:乱者,理也。如周有乱臣乃理国之臣也。忠信既薄,上下离心,圣人设礼以教之,约法以检之,明尊卑上下以劝之,着降杀等伦以节之。虽忠衰信薄,人不敢为乱者,由行礼以理之矣。四者既失,而不以礼节之,则民无所措其手足矣。上文所谓曲为之防民,犹或踰之,斯礼所以救乱致理之大务也。《礼经》曰:安上理民莫善於礼,移风易俗莫善於乐。故王者功成作乐,理定制礼,各因时而垂教,历代以沿革,不可执古之道,守常不移矣。子曰:达於礼乐者,民之父母也。能达礼乐之原,以致五至而行三无,志气塞乎天地,礼乐通乎神明。所以乐云乐云,锺鼓云乎哉;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斯可以施及四海,以畜万邦,故礼之救乱致理,先王之所以急也。若反淳朴,敦太和,复道德,然后礼可废矣。

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

注:识者,人性之识也。谓在人性识之前,而制此检外之礼,虽欲应时,实丧淳朴,故云道之华。礼以救乱,所贵和同,而失礼意者,则将矜其玉帛,贵其拜跪。如此之人,故为愚昧之始。

疏:前识者,制礼之人也。谓之前识者,言在人识性之前,制此检外之礼。道顺人性,礼存外迹,以之此道,乖失质素,所以为道之华也。而愚之始者,夫礼以静乱,因乱救之,贵在协和,归於淳朴,而代之行礼者,不务由中之性,唯务形外之饰,敬爱不足,币帛有余,非达观所存,诚为愚之首。故云而愚之始也。

义曰:制礼之意,所以救弊也。夫何故哉?道德既丧,仁义复衰,不制之以礼,则奸乱生矣。故制礼以救其弊焉。於人识性之间,制礼以节之,进退动静未始不拘於礼矣。谓圣人达知其事,预为之防也。故云在识性之前。谓之前识,道以敦素,礼徇容仪,浇淳想悬,故为道之华矣。华者,不实之谓也。失礼生弊,弊极则乱。救弊而乱息,故云静乱也。礼得其所,谓之协和。矫貌饰容,内无其实,则为愚之首也。夫因亲以教爱,因严以教敬,爱所以事亲,敬所以事君。爱敬不由於心,玉帛以表其外,非愚而何?礼之作也,叙尊卑,明上下,别同异,正人伦,使君臣父子不失其序。今之为礼者,中外相违,华盛而实毁,末隆而本衰,礼薄於忠,权轻於信,威不及义,德不逮七,为理之末,为乱之首。诈伪所起,忿争所因也。有其礼,无其心,动不由中者,其救弊也不足,於政乱也有余。何者?礼之繁也,则进退盘躄,一成规一成矩;从容逶迤,一如龙,一如虎。其谏人也如子,其导人也如父。习之变也,以质为鄙,以文为高,贾以风声,擅其虚饰,作巧以夸竞,尚华以检束。此谓礼烦则乱,智变则诈。所以丹朱非《咸池》所化,商均非《九成》所变。是礼乐虽设,不克救之矣。故俗之乱也,礼何为哉?咏歌雅颂而风不能移也,锺鼓丝簧而俗不能变也,谦退辞让而天下不之信也,守柔复雌而天下不之亲也,悬爵设赏而贤人不至也,攘臂执手而君子不来也。貌馑辞丰而心诚不施者,徒有礼容无益於救世矣。是知感天地动鬼神,尽敬於心,推心於道,明德惟馨,神飨之矣。潢污行潦之水,苹繁蕴藻之菜,筐筥锜釜之器,可羞於王公,可荐於神明,斯由中之礼也。苟不及此,所谓愚之始矣。

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

注:有为者,道之薄;礼义者,德之华。故圣人处无为之事,其厚也。不处其薄矣。退礼义之行,其华也,自居其实也。

疏;大丈夫者,有道之君子,即前上德之君也。道德无为,谓之厚实;礼义有为,谓之薄华。言圣人先道德之化,故云处厚处实。后礼义之教,故云不居华薄。

义曰:有道之君,体真之士,志趣广大,道德弘深之谓也。大者,言道德之大。丈夫者,数极於十,人之长大极十之数,十尺为丈,故云丈夫。举其全与大也。所以老君十号,亦号大丈夫、大圣师是也。夫抱道之君,行上德之化,无为无事,惟精惟微,以道教人,人宗於道,居其实也。以德育物,物宗於德,处其厚也。不以前识之华、弊薄之礼而化於人,故云不居其华薄矣。《通玄真经》曰:大丈夫恬然无惠,澹然无虑,行乎无路,游乎无怠,出乎无门,入乎无房。属其精神,偃其知见,漠然无为而无不为也。

故去彼取此。

注:去彼华薄,取此厚实。

疏:彼谓礼义也,此谓道德也。圣人去礼义之浮华,取道德之厚实,故云去彼取此。推论圣人百虑同归,二际俱泯,岂有彼此而去取耶?设教引凡,托言之尔。

义曰:此自大丈夫已下,谓欲令行化之君尊道尚德,复朴还淳,去礼义之末迹,变浮薄之华态,使处於道德之厚,不处礼义之薄,居淳朴之实,不居玉帛之华,罗有识於玄同,跻含灵於道域。而言去彼礼义、取此道德也。所谓设教垂戒,非圣人实有去取之分别矣。若人君能舍礼而行义,去义而行七,除仁而尚德,违德而适道,去末之华薄,归本之实华,以兹为化,岂不至哉?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三十竟

#1《防记》曰:检今本《礼记》,『防』作『坊』,引文皆同此例。

#2则民不偕:检今本《礼记》,『偕』作『倩』。下文『示民不借』,『借』亦作『倩』。

道德真经广圣义(杜光庭)二十九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二十九

唐广成先生杜光庭述

将欲歙之章第三十六

疏:前章明能行道化,人所归往。此章明道或用权,国之利器归往则安於平泰,利器则不可示人。初标歙张之权,次示柔弱之行,终结渊鱼之喻,以明权道之征。○义曰:道之为化,应变随机。其於上古也,则君任於道,臣富於德,民全於和,故视不可见,听不可闻,用不可既。及乎代云浇薄,俗已迁讹,玄妙难明,希夷靡测。将欲顿归淳朴,遽汰浇漓,至音寂寥,寻求遐邈,圣人教理代之主,持权变之机,示歙敛开张之门,以遏奸诈,反与夺废兴之用,以检回邪。摄奸诈可复於忠良,束回邪可归於正直。明此权变,虽非至理之本,亦乃助理之方。故谓为国家之利器也。用利器之主,亦犹用兵马,不得已而用尔。犹须柔弱其行,微明其机,不以其权示於非人。如鱼之不可失水,鱼失水则死。人失机则败。《素书》曰阴谋外泄者败,《易》曰机不密则害身,此之谓矣。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

疏:歙,敛也。此明圣人用权道,以摄化众生也。夫人既有钝根利根,故教有权有实。圣人欲量众生根性,故以权实覆却相明。利根众生见善则迁,有过则改,略示方便,深达根原。

义曰:圣人设教,分权实二门。上士利根,了通实教。中下之士,须示权门。权门变通,其法甚广。依经所判,略具四门。夫根者,谓智性之根也。人之所禀,真元道性,能生众智。如草木之根,生花结实,展转相生,故名根也。性之生智,亦如此焉。禀受之性,由其气也。有清浊不同。性有利钝差别,气清和者生乃颖利,才智过人,明古达今,问一知十。此人根性既利,了悟圆通,见可而进,知难而退,见善如不及,闻恶如探汤。故能见善则迁,有过则改,明方便之法,知进趣之途,不俟权道诱之,自达真实之教矣。四门者,歙弱废夺也。

疏:钝根众生,惑滞滋久。自非以权摄化,不可令其归往。故将歙敛其情欲者,则先开张极其侈心,令自困於爱欲,即当自歙敛矣。强弱等义,亦复如是。推而行之,无不信矣。乍闻斯语,以为非道德之意。深达玄极,然后明权实之由。故注云君子行权,贵於合义;小人用之,以为诈谲。下文又云不可以示人者,正为权道之难故尔。

义曰:钝根之人禀气浊杂者,则生顽钝,智识不通,莫辩是非,岂知善恶。或复贪性狠戾,徇欲恣情,动陷罪缠,永乖人域。圣人常善救物,俯念含灵,示以权门,令其自悟。故开四门权道,以摄化之。第一将欲歙之,必固张之者,摄其心也。第二将欲弱之,必固强之者,摄其性也。第三将欲废之,必固兴之者,摄其欲也。第四将欲夺之,必固与之者,摄其贪也。夫心廉则道葬,心侈则过生。因侈获过,自思获其廉矣。此歙敛其心之权矣。性弱则德全,性强则祸起。因强起祸,自思复其弱也。此伏性挫强之权也。寡欲则行清,多欲则神浊。欲深浊极,自思复其清矣。此废欲清神之权也。不贪则俭约,极贪则殃身。因贪获殃,自思复其俭矣。此修俭夺贪之权也。皆先极其侈心,使自困於贪欲,然后反性修道也。乍闻者以为非无为自化之旨,然性有利钝之别,悟有渐顿之殊。顿悟者不假於从权,渐化者须资於善诱,乃有权实之别尔,权道教人,合归乎大义,故云贵於合义也。小人轻弄权道,因其诈欺,故不可以轻示於非道之人矣。《论语》云:可与立,未可与权。言用权之难也。《阴符》曰:君子得之固穷,小人得之轻命。此之谓欤。

是谓微明。

注:经云正言若反,《易》云巽以行权。权,反经而合义者也。故君子行权,贵於合义。小人用之,则为诈谲。孔子曰:可与立,未可与权矣。故老君前章示执大象,斯谓之实,此章继以歙张,是谓之权。欲量众生根性,故以权实覆却相明,令必致於性命之域。而惑者乃云非道德之意,何其迷而不悟哉?故将欲歙敛众生情欲,则先开张极其侈心,令自困於爱欲,则歙敛矣。强弱等义,略与此同。此道甚微,而效则明着。故云是谓微明尔。

疏:权道摄化,其理甚微。校其所中,效则明着。故云是谓微明。

义曰:权道至微,用之则明。校量其效,可谓彰显矣。着,明也。夫圣人属念上士游心,玄葬无为,冥符至道。而权实之教安所用哉?所以权教之设,为中下之智耳。亦犹用兵之道也。上智伐谋制敌,不在於兴师,坐筹决胜,折冲千里,而下智昧於机变,叉俟交兵,上决颈领,下剖肝肺,然后方知胜负之势,徐议进退之方。如此昧於变通,必须示其权法,因权变正,可谓无弃於人矣。巽以行权,可与立之义,已具别解。

柔弱胜刚强。

注:巽顺可以行权,权行即能制物。故知柔弱者叉肚於刚强矣。

疏:《易》云巽以行权,欲明巽顺谦卑则可以行於权道。故欲翕先与之张,欲弱先与之强,而卒令其歙弱者是柔弱之道,能制胜於刚强也。故云柔胜刚弱胜强。

义曰:《易□下系》云巽以行权。巽,顺也,既能顺时合宜,故可以行权也。若不能顺时制变,则权不可行矣。夫巽者,齐也,顺也。东南之卦,春夏之交,斗柄东南,万物洁齐矣。巽主申明号令,以示法制,故云巽德之制也。又巽主於风,帝王号令,犹风之行教,能称扬号令而不彰伐,以自幽隐。故曰巽称而隐。以是言之,巽有柔顺,洁齐、幽隐、不伐。具此四德,复能发号施令,应变制宜,方可行於权道。由此而论,权道不可轻而议之也。若合义能行,则可以化恶为善,兴国利民。不能者则害性伤身,卒为诡诈矣。人君教犷恶之人以权制变,然更守以柔弱,示之谦和,则刚强之人咸遵其柔德矣。

鱼不可脱於渊,国有利器不可以示人。

注:脱,失也。利器,权道也。此言权道不可以示非其人。故举喻云鱼若失水,则为人所擒。权道示非其人,则当窃以为诈谲矣。

疏:脱,失也。利器,权道也。夫鱼之在水,犹人主秉权。鱼失水则为人所擒,权道假示非其人则为小人所窃弄,而为诈谲矣。

义曰:鱼之处渊也,失水则死,得水则生。人君用权道也,得其人则为善,失其人则为败。鱼能潜深潭,匿巨浸,不贪饵,不吞钧,则无失水之忧也。人君能任贤良,委忠正,斥奸佞,塞回邪,则无失权之叹矣。鱼失水则为人所擒,君失权则小人得志。窃人君权道而弄之者,必反白以为黑,反善以为恶,肆其奸邪,纵其残酷。所以竖牛之废嫡立庶,倾陷於穆子之家;赵高之疾正害忠,隳亡於秦祖之业。民罹其祸,人怨其君,民散国危,不可以救矣。《说文》曰:诈,欺也。谲者,谬欺於天下也。谲者,《春秋》晋文公使楚怒而战,乃执曹侯,卑於宋,楚果伐宋。文公因而战楚,楚师败绩。文公复召周襄王於河阳,以诸侯见,且使王狩。故大合诸侯,而欲以尊事天子,以为名义。自嫌强大,不敢朝周。喻天王出狩,因得尽君臣之礼,皆谲而不正之事也。仲尼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训。故书曰:天王狩于河阳。非其地也。若此尚谓之谲谬,况奸臣小人弄权欺主,得不戒而自悔乎?修道之士,内正其心,外正其行,内外惟一,贞正无邪,然后属心动念,可以昭感真灵。如其言行相违,邪而不正,虽屈伸俯仰,外饰其容,信无益矣。

道常无为章第三十七

疏:前章明道或用权,示以歙张之卫。此章明权必合义,将镇无名之朴,故道无为,侯王守之而自化,朴不欲,天下以静而自清。老君因言以明无言,说教而欲遣教,故演畅此章於上经之未将,寄兼忘於玄悟之人尔。○义曰:人君之理天下也,以实教齐君子,以权教伏小人,以无为之道统权实二教,以为化本。夫实教者,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礼乐仁信,以正万方。人君与君子服而行之,垂法四海。小人者进不亲於仁义,退将陷於刑章,若不以权道诱之,改恶为善,因而沦丧,斯为弃焉。老君曰人无弃人,故设权道教之,亦使归善,兼济天下,皆可复朴矣。朴者,妙本之道也。侯王守而用之,万物自化,设欲变易,常以无为镇之,则天下静而正矣。修道之士,圣人以玄功难懋,世欲易迷,设科戒仪范之文,用齐其外;着注念神凝之法,以正其心。复以炼气胎元之方,制其食味;祈真朝谢之品,涤其过尤。然后趣於学无学之途,臻乎冥寂,栖於损之又损之府,契乎无为。则邪谪之关之不开,镇静之淳和可致。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疏:道性清静,妙本湛然,故常无为也。万物恃赖而生成,有感而必应,故无不为也。夫有为者则有所不为也,故无为者则无不为矣。

义曰:道性无杂,真一寂寥,故清静也。玄深不测,如彼澄泉,故湛然也。寂然不动,无为也。感而遂通,无不为也。无为者,妙本之体也。无不为者,妙本之用也。体用相资,而万化生矣。若扣之不通,感之不应,寂然无象,不能生成。此虽无为,何益於玄化乎?若复循回不息,动用不休,役役为劳,区区无已,此之有为也,何所宁息乎?当在为而无为以制其动,在无为而为以检其静,不离於正道,无滞於回邪,可与言清静之源矣。

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

注:妙本清静,故常无为。物恃以生,而无不为也。侯王若能守道无为,则万物自化。君之无为,而人淳朴矣。

疏:侯王若能守道清静,无为无事,则万物将自感化,君之善教而淳朴矣。

义曰:君王理万方,诸侯率一国,俱能用无为之道,清静之化,万物化於下,侯王静於上。可谓至理矣。教而后化,是从而化也。不教而化,是自化也。教而化者,无不为而能化物也。不教而化者,无为而自臻於化也。

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

注:人既从君上之化,已无为清静,而复欲动作有为者,吾将以无名之朴而镇静之。无名之朴,道也。

疏:无名之朴,道也。欲作者,动作有为也。吾者,侯王自称也。言人禀承善教以化,君德无为清静矣。而复欲动作有为者,吾则将以无名之朴以镇静之,令其清静不动作也。义曰:夫应用则为道,道有强名也。摄迹复归朴,朴无名也,侯王以道化人,人禀其化,皆清静矣。若复他境所牵,人欲动作者,侯王复以道之妙本、无形无名之至朴镇静其心,不令有为动作,常合於道化清静也。人之修道,融心寂神,已有通感而世尘妄起,外念忽生,将超躁竞之途,或溺是非之境,即可急诣静室,思玄念真,以无为之道镇其心灵,制於妄想。如水之浊,徐以澄清,则三尸不能干,百邪不能扰,魔试都息,造於虚无之阶矣。

无名之朴,亦将不欲。

疏:上言凡人欲动作有为者,人君则将无名之朴而镇静之。今言於彼无名之朴,亦将不欲者。夫所以镇无名之朴,为众生兴动欲心,若复执滞无名,还将有迹,令此众生寻迹丧本,复入有为,则与彼欲心等无差别。

义曰:凡人既化清静而复动作有为,以积习生常,况迷日久。亦犹水难清而易浊,性难澄而易昏,心难静而易动,志难久而易退。人君当以妙本之朴镇而静之。亦既静矣,又当兼忘所执,都令泯然,则冥寂玄通,洞达真妙,是令众生不滞於迹,圣人不滞於空,空有两忘,尽登正观矣。

疏:故初用无名之朴,以镇静苍生欲心。苍生欲心既除,圣人无名亦舍。喻如药以理病,病愈而忘药;舟以济水,水济而遗舟。若水已济而仍守舟,病已除而复尝药,岂唯不达彼岸,亦复更生患累矣。

义曰:既已静於人性,复能遣其无名。如既济而忘舟,病愈而忘药,可谓达真修之要矣。夫舟药者,喻言教也。众生轮回,世网迷惑有无,渐染六尘,牵缘众恼而为病也。老君演无为之训,叙弘救之功,以此真经为理病之良药。因经开悟,迷惑自祛,洗内染之尘,绝外牵之恼,积病既愈,世网尽除。然须遣教忘言,混融归道矣。又以世间众恼,生死轮回,流浪真元,漂沉正性,有如巨海陷溺,众生逐境随波,无由超度。老君以此经玄妙,理国济人,於忧欲海中拯拔群品,因经得济。如乘巨舟横截迅流,超登彼岸,欲波不能荡其性,爱浪不能溺其心,出积苦之庭,践长生之域。既已济矣,然当忘所乘之舟,舍所执之行,栖神无何之境,游心自得之乡,是可谓虚而保真,清而容物,人貌而天,泛然皆顺,独任自然矣。若执所乘之舟,保所饵之药,不达而生患,岂虚言哉?

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

注:言人君既以无名之朴镇静苍生,不可执此无名而令有迹。将恐寻迹丧本,复入有为,故於此无名之朴亦将兼忘。不欲於无欲,无欲亦忘,泊然清静,而天下自正矣。

疏:夫无名之朴既将不欲,不欲之欲於此亦忘,则泊然清静,是名了出。君无为而上理,人遂性而下化,不烦教令而天下正平。故云天下将自正。

义曰:众生动作之心既已静矣,而又忘舟药之喻,仍遣无名之朴,不欲之欲亦复都忘,是则了出有无,旷然不滞。君於上也,不言而自信。人於下也,不化而自行。不言而信,是无为而上理也。不化而行,是遂性而下化也。化及於此,何教令之有哉?天下正平,可复於太古之道矣。理身者因教而明道,悟道而忘言。不为誉故无怨,不为利故无害。理心术,理好憎,适情性,不惑祸福,不妄喜怒,混然与大道冥通,而忘其所习,遣其所执,心寂於中,神化於外,修於无修,学於无学,得於无得,可谓明真经之玄迹,窥大圣之堂奥矣。上经法天,故奇,有三十七章。此章居其末,更复显明至道妙用,重训人君侯王明此微言,可臻於了悟矣。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二十九竟

道德真经广圣义(杜光庭)二十八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二十八

唐广成先生杜光庭述

大道泛兮章第三十四

疏:前章明宾服有道之君,由能自知自胜。此章明能成光大之业,皆为法道忘功。首标大道泛兮,示左右略无封畛。次云功成不有,明小大难与为名。是以圣人下举圣人不贵其身,以成光大之业。○义曰:既明有道之君得自知自胜之用,能致寿而不亡。今举君之德行如大道之无滞,不有其功,不恃其物,不为其大,故能成其大业。泛兮之道言可左可右,不拘一方也。封,疆也。畛,田中道也。物生物成,不辞不有,非大非小,圣行圆通,不贵大其身,故成其尊大也。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

注:大道泛兮,无系而能应物,左右无所偏名。

疏:泛兮者,无系之貌也。言道之为物,非阴非阳,非柔非刚,泛然无系,能应众象,可左可右,无所偏名。故庄子曰:夫道未始有封。

义曰:大道之体也,凝而为真,一融而为万化,泛然不系。谕彼虚舟,无块然之质,不昧然而昏者,非阴也;无赫然之象,不皎然而明者,非阳也。悬天载地,乾健而龙行,非柔也;委和顺物,细入毫芒,非刚也。能显能晦,能微能章,泛泛然无所系着也。刻雕类状,无所不为,能应众象也。旁通万境,不局一方,可左可右也。一以贯之,为天下式,无所偏名也。未始有封,无涯无略,涣而散也。无所不无,寂而归也。无所复有,生化万殊也。《庄子□齐物篇》 曰:古之真人,其知有所至矣。恶乎至?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不可以加矣。未始有物。其次,以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此言天地初分,人生其内,品物咸遂,性识真淳,心迹无为,故无封执。其次,以为未始有是非,是非既彰,道所以亏也。道即亏也,则有偏名矣。修身之士,当体道虚心,无所执着,以臻其妙。理国当坦然无为,以合於道,通乎大方,归於至理也。

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

疏:言天地万物皆恃赖大道通生之功,以全其生理。而大道生化,妙本无心,虽则物恃以生,而道不辞以为劳倦。又解云:物不辞谢於道尔。

义曰:天之高也,道气盖之。地之厚也,道气载之。万物之繁也,道气褊之。非大道运气,孰能致其高广、厚大、繁多之功哉?由道之所化,各得其生,生生成成,全备之理矣。道之生物也,无为而物自生。道之化物也,无为而物自化。虽因道而生化,而大道不以生化辞劳,物亦不以生化之恩归功於大道。亦如雨露之施也,物自润泽於下,物既不辞谢雨露之德,雨露亦不以洒润称功。所以圣主临人,达贤利物,如大道生成,雨露膏润尔。圣人忘功於上,民忘帝力於下,则合乎至化矣。

功成而不名有。

注:言万物恃赖冲用而生化,而道不辞以为劳。功用备成,不名己有。

疏:功者,生成之功也。言大道生物之功备成,而不以其物为己之有。又解:道之生物,虽则功成,其功虽成曾不名有,言忘功也。

义曰:言於有也,则万物之形各禀道气,物得成就,皆道之功。非夫道气禀之,则生成之功废矣。而道之妙本无有无名,道之妙用无穷无已。物成而道不恃其力,物生而道不有其功。既不恃物为我功,亦不执物为我有,有无皆泯,功用都忘,不独忘生物之功,亦乃忘万物之有也。

爱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於小。

注:爱养群材而不为主宰。於物无欲,可则名於小,言不可名小也。

疏:此声解义也。云可名於小者,不可名小尔。夫道生万物,爱养熟成而不为主宰。於彼万物常无欲心,岂是道之狭小耶?故云可名於小者,言不可名於小耳。

义曰:声解义者,如修词之人云其可得乎,是不可得也。以是详之,则经所云可名於小,是不可名於小也。道之生化万亿之类,和气周徧,巨细无遗,畜之养之,成之长之,爱护之功至矣,茂养之恩普矣。不为主宰,各遂生成,无心於物,含育之恩大矣。此圣旨所解也。今释云:有情有形,飞沉动植,纤芥之小,丘山之大,道气覆育,力无不周,仁爱畜养而不为主,物赖於道不以为功。虽鹏馄大躯,固乘道而变化,焦螟细品,亦资道以裁成。故秋毫之小也,道气存则温柔润泽,道气去则枯瘁凋零。秋毫不弃,可谓之小;充塞天下,可谓之大;不为主宰,可谓忘功。斯则道之用也。能小能大,而非小非大,无所不小,无所不大也。

万物归之而不为主,可名於大。

注:爱养之,故万物归之。有万不同而不为主,可则名为大。言不可名大,非小非大,故以难名矣。

疏:万物归之者,归道生成之功也。言万物归道,道不为主,而有此万物。弃而不收,岂是道不广大?故云可名於大尔。既云可左可右,所以非小非大。非小非大,固难与为名。注云有万不同者,《庄子》文也。义曰:道生成於万物,物禀生成之功,各归功於道,而道不为主。任物自遂,非道之大,故声解云可名於大乎,所以可名於小,是非小也,可名於大,亦非大也。非大非小,难可定名,是难与为名也。有万不同者,《庄子□天地篇》孔子曰:夫道覆载万物,洋洋乎大哉。君子不可不刳心焉,无为之谓也。无为为之之谓天,无为言之之谓德。爱人利物之谓仁,不同同之之谓大,行不崖异之谓宽,有万不同之谓富。此言有万物之不同,我独同之,可谓富有天下也。道无有二物则万形,於物则有万不同,於道则统之惟一,此圣旨所解也。今释云:大道匿德藏名,怕然无象,是可名於小也。万物生者自生,化者自化,使各遂性,不为之主,是可名於大也。亦犹帝王以道育物,以德御民,考六气之和,顺四时之令,恩以笃之,义以正之,仁以爱之,礼以齐之,信以教之,赏以劝之,杀一草伐一木,叉以其时,孜孜焉,煦煦焉,恐其失所也,可名於小矣。及夫物遂其性,民得其宜,上下交欢,天地和泰,谦恭端穆,让德於天,不为己有,不为其主,可名於大矣。

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注:是以圣人法道忘功,不自为光大,故能成其光大之业。

疏:言理天下之圣人,布德施惠,淳风偃化,物遂生成,法道忘功,不自为尊大,故能成其光大之业尔。

义曰:圣人之理天下也,爱民恤物,巨细申恩,若可名於小矣。任物遂性,归功於天,又可名於大矣。法道施化,布德及人,鼓以淳和之风,被以清静之政,忘功不有,不自尊高,故其盛业可大,圣德可大,以其不为大,故能此尊大。理身之士,泛然无着,若云之无心,水之任器,可左可右,随方随圆,不滞於常,物来斯鉴。物虽广不拘应用之心,利物虽多不矜利济之德,仁逮蠢动,未始为私,众善归宗,不为之主。是能彰非小非大之德,无自尊自伐之称,可以契全真之大道矣。

执大象章第三十五

疏:前章明道可左右,则物被爱养之功。此章明王能用道,则人归平泰之化。首标执象,以明归往之义。次明乐饵,举喻归往之由。道出口下申明无为不言之教,以劝人君用道尔。○义曰:言理天下之圣人不自尊大,而成其大业者,由其执大象而天下归王,所以成光大之业也。象者,道也,亦犹恍惚中有象尔。天下所归,各蒙其泽,圣人无察察之政以伤害之,故能致天地交泰。执大象而人归者,喻以乐饵,所以八音乍奏,闻者悦其心,百味交陈,尝者适其口,则行客为其驻止矣。天下之人归於有道,亦犹此也。至言不文,出口无味,大象无状,视听莫求。历代用之,其用日新而未尝穷竭矣。

执大象,天下往。

注:大象,道也。帝王执持大道以理天下,万物往之矣。

疏:执,持也。大象,道也。此言人君执大道以理天下,无为无事,物遂其生,候日观风,皆归有道。故云天下往。

义曰:执,用也。大道非形,不可执有。圣人用道,可以理人。为於无为,事於无事,动植飞走,各遂其生。则航海骏奔,梯山麇至,皆归用道之君矣。候日观风者,昔聚窟洲,在巨海之中,使者朝贡於汉,言於武帝曰:臣之国去此三十万里,国中常占候於天,若东风入律,百旬不休,青云干吕,连月不散者,中国将有有道之君矣。臣国之主所以仰中土而慕道风,薄金玉而厚灵物,故乃步天林而靖猛兽,搜奇韫而出神香,济弱水,度飞砂,而朝於阙下。艰苦道途,十三年矣。斯则有道之主,其德动天,风云效祥,遐远慕德矣。

往而不害,安平泰。

注:物往而不伤害,则安於太平矣。疏:言天下四方之人慕化而往,帝王以道绥抚而不伤害之,则安於太平矣。平者,言政教之和平也。太者,功业之光大也。

义曰:绥,宴安也。抚,安养也。泰,康泰也。平,和平也。害,伤害也。四方之人慕我道德,观风候日,归於圣人。圣人因而绥安养之,不以教令督责之,不以刑法伤害之,故远近之人安其太平之政矣。政教和平,人俗康泰,然后功业光大,故曰安平泰也。《论语》曰:远人不服,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斯则帝道皇风,无远不届矣。

乐与饵,过客止。

注:乐,音乐也。饵,饮食也。言人家有音乐饮食,则行过之客皆为之留止。如帝王执道以致太平,亦为万物归往矣。又解云:乐以声聚,饵以味聚,过客少留,非长久也。是以蘧庐不可以久处,仁义觐之而多责,故人君体道清静,淡然无味,始除察察之政,终化淳淳之人。故下文结云用不可既也。

疏:乐,音乐也。饵,饮食也。此举喻也。言人君执大象,而天下之人归往,亦如人家有音乐饮食,则行过之客皆为留止尔。

义曰:人君有道,天下慕之。如行过之客遇饮食闻音乐而为留止。《庄子□至乐篇》云咸池九韶之乐,张之洞庭之野,人卒闻之,相与还而观之是也。夫乐者,历代之所用也,乐以象天,奏之圆丘,则天神降;奏之方泽,则地只升;鼓之以和八风,搂之以政四时。黄帝有咸池,尧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汤有大濩,文王有辟雍,武王周公有大武。乐以和之,人则安其性,故为人之所重。王者功成而作乐,理定而制礼,所以通天地神明也。然此举喻者,以道则长存。乐饵非久,所以乐悦於耳,乐罢而人散;饵以美口,食毕而众离。虽留止於一时,故难期於久永。唯无为理国,则众归而不可离。有道理身,神全而不可散。故下文云道出口淡无味,又言用不可既,则非同乐饵有竭尽之期也。遵庐者,结草之舍,非久处之所。仁义者,以兼爱而亲,不可以久交。非若体道化人,人归於道,淡然长久,讵可散乎?察察者,苛急之政也。淳淳者,和乐之风也。

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

注:人君以道德清净为之教,初出於口,淡乎其无味,不如俗中言教,有亲誉畏侮等尔。

疏:道之出口者,言人君约道德清静之法,以为不言无为之教者,初出於口,淡然无味,岂若俗中有亲誉畏侮等以为滋味乎?

义曰:甘言美词,所谓有味也。无为之理,清净之训,至道之言,其出淡然,安有滋味乎?俗中亲誉之说,即此经第十七章之词也,谓甘言以亲之,美词以誉之,或威令之言以畏之,狎慢之言以侮之。虽其有味,皆非至道矣。

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

注:道以镇静,初无言教,故视不足见,听不足闻,而淳风大行,万物殷阜。岁计有余,故用不可既。既,尽也。

疏:既,尽也。道化无为,澹然平正,既不为察察之苛急,又不为滋彰之法令,故视不足见,听不足闻,而岁计有余。淳风和畅,动植咸遂,品物光亨,故用不可尽也。

义曰:道之无言,其於言也,无味於口。道之无形,其於形也,无见於目。道之无声也,无闻於耳。故咀嚼不得其滋味,视听不得其见闻。不同苛急滋彰之令,惊民耳目矣。物得其所曰平直,无私曰正,法细曰苛,征赋迫促曰急。禁令太明,察察也。法外立辟,滋彰也。滋,多也。彰,显也。阜,积也。所以民之耳目,日有见闻。畏淫苛狂暴之刑,逾於履薄;惧督察滋彰之令,甚若临深。投足措手,不知其所矣。岂若以道临御,不可见闻。淳风潜行,万物和畅,用之不可以穷尽矣。岁计有余者,庄子曰:老聃之役有庚桑楚者,得老聃之道,居Z垒之山。三年,其俗大秾,其民相与言曰:庚柔子之始来,吾洒然异之。今吾日计之而不足,岁计之而有余。庶几其圣人乎。言其德惠潜及於物,而致丰秾。况帝王奄有四海,为天下君,以道垂衣,天下蒙其化。信矣。人之修道於身者,心无思虑则神气全,情无嗜好则爱恶息。不感於视听,不泊於恬和,玄德潜充,道可冀矣。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二十八竟

道德真经广圣义(杜光庭)二十七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二十七

唐广成先生杜光庭述

道常无名章第三十二

疏:前章明佳兵不祥,故有道不处。此章明侯王守道,则万物下宾。首标无名将以明道,次举守道而能降瑞,始制下广其制用,譬道下将示结成。○义曰:兵之佳也,为天下之凶,朴虽小也,为天下之大。王侯能守,万物所宗,道化既行,天地降瑞。不烦教令,民自和平。君保制御之功,物得依归之所。万国亲附,如水朝宗于海焉。以兹善化之君,不在兵强之美也。

道常无名。

注:道以应用为常,常能应物,其应非一,故於常无名。

疏:应用不穷,惟感所适,道之常也。常在应用,其应非一,故於常无名,故云常无名。

义曰:道之为用,无为焉而无所不为。统御阴阳,包罗覆载,乾以之动,坤以之宁。其通生也,为天下之至通焉。其幽奥也,为天下之至赜焉。应用无穷,周流不极,纤芥得之而生植,天地得之以圆方。而真常之道,澹然冥寂,不可得而名也。名言理绝,故常无名。

朴虽小,天下不敢臣。

注:朴,妙本也。妙本精一,故云小而应用。匠成则至大,故无敢以道为臣者。

疏:朴,妙本也。语其通生,则谓之道,论其精一,则谓之朴。妙本精一,故云小耳。而应用匠成,通生一切,则至大也。故无敢以道为臣者尔。

义曰:端寂无为者,道之真也。故谓之朴。生成应变者,朴之用也。故谓之道。道、朴,一耳,非一而一是谓真一。真一者,杳冥之精,真中之真也。一非多法,故云小。以此真一,生化万殊,其大无大,其上无上,孰敢以道为臣乎?臣者,下於君者也。《春秋》曰:天有十日,人有十等。下所以事上也,上所以供神也。男曰臣,女曰妾。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皂臣舆,舆臣隶,隶臣僚,僚臣仆,仆臣台。马有圉,牛有牧,以待百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自古及今,无敢以道为臣也。

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

注:侯王若能守道精一,无为而化,则万物将自宾服矣。

疏:言王侯若能抱守妙本精一,无为无事,则八埏仰化,四海归仁,沐德饮和,将自宾服矣。

义曰:王者,四海之尊。侯者,五等之二。周设五等之爵,公侯伯子男也。先王制法,则有天子、诸侯、卿、大夫、士,亦有五等,而兼王焉。其制服土地,礼节降杀,亦有五等。则以王统天下,诸侯各理其国,卿大夫士以为陪臣,佐王者也。言侯王能守道者,举其有土之尊,能守道化物,则八埏四海之人,仰其道德,归其至仁,沐其盛德,饮其和煦而自宾服矣。埏,封域边陲也。宾,顺也。外国顺化,谓之宾服。要荒之外来附中国,则客礼而宾。附,率服也。

天地相合,以降甘露。

疏:侯王守道以致和平,则无凌沴灾害。地平天成,二气交泰,以相和合,降洒甘露,善瑞侯王也。

义曰:诸侯守道於其国,王守道於天下,则能致天地和平,无灾害氛沴之变。地平天成,不失其序,天地二气交泰和合,而能降瑞也。《易》泰卦《彖》云天地交泰,又云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夫天地之道,阴阳相感,寒暑相循,气交则万物生化,各得其宜。万物得宜,和气交合,则祯祥降焉。甘露者,美露也,神灵之精,仁瑞之泽,其凝如脂,其甘如饴。一名甘露,一名天酒,《礼斗威仪》曰:人君乘土王,其政太平,则甘露降。《稽命征》云:称谥正名,则甘露降於竹栢。《孝经援神契》云:德至天则甘露降。甘露者,中和之气也。《鹖冠子》云:圣人之德,上及太清,下及太宁,中及万灵,则甘露降而物无不盛也。得而饮之,寿八百岁。《天文录》云:天乳一星在氐宿北,主甘露星,明则甘露降也。《逸书》曰:地平天成,称也。言地平其化,天成所施,上下相称为宜也。凌者,气相乱也。沴,妖气也。灾,祸也。害,伤也。瑞,祥符也。致者,不召而至也。

人莫之令而自均。

注:侯王抱守精一,则地平天成,交泰致和,故降酒甘露。夫甘露之降,萧兰俱泽,不烦教令而自均。平,取譬侯王称物平施者矣。

疏:莫,无也。言天降甘露,惠施无心,人无命令,自均若一。亦如侯王称物平施,无偏无党。既惠化而大同,自东自西,亦何思而不服。又解云:言侯王守道以致善瑞,则人自和平,无烦命今;自然均一尔。

义曰:萧,艾蒿也。兰,香草也。泽,润也。侯王以道化人,天赐嘉瑞。国既有道,人自和平,不烦施令,自然均普。《尚书□洪范》曰:王道平平,无党无偏。王道荡荡,无偏无党。民既和平,无偏曲之私,党附之势也。称物平施者,《易》谦卦《象》曰:君子裒多益寡,称物平施。言物之多与寡,皆得其施。裒其多者,以益於寡,是曰均平矣。惠化,仁化也。大同者,天下为公也。自东自西者,《诗□文王之什□文王有声篇》云:自东自西,自南自北,无思不服。言武王作色镐京,行辟雍之礼,四方来观者,皆感其德,心无不归伏。自,从也,用也。谓有道侯王,天致善瑞,人自和平,东西南北无不率服,不烦教令,均一平普。亦如四方之人,乐文武之化也。

始制有名,名亦既有,

注:人君以道致平,始能制御有名之物。故有名之物,亦尽为侯王所有矣。既,尽也。

疏:制,御也。有名者,天下有名之物也。既,尽也。言侯王抱守精一,则天降善瑞,惠化无心,均平若一。如此始能制御有名之物,物归有道,故有名之物亦尽为王侯所有矣。

义曰:有道侯王,天地合德,善瑞应之,上下无间。四海归之,有名之物皆归善化矣。四海者,侯王所统也。弘道建德,人皆化之。境寓之内,率土之滨,孰非侯王之物?亦犹山林非欲於飞鸟虎狼,茂盛深密,飞鸟虎狼自来归之;江湖非欲於鱼鳖蛟龙,广大渺漫,鱼鳖蛟龙自来归之;王侯非欲於有名之物,道德仁惠,有名之物自来归之;修身非欲於道,虚无冲寂,道自归之。万物感致,在於所修也。均一周普,天下和平,在於所化也。善之归己,道之感通,物之从顺,在於崇德也。

夫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

注:若侯王能制有名之物,则夫有名之物而将知依止於侯王。知依止有道之君,所以无危殆之事。

疏:殆,危殆也。侯王守道而化,万物自宾服。则夫有名之物,亦将依止於侯王。能依止有道之君,所以无危殆之事矣。故云知止所以不殆。

义曰:侯王道化合天,中外宁一,疆域之内,动植有名之物,皆随其疆土为王侯所有。物依有道之境,故无殆坏之危。任春夏以生成,随秋冬之摇落,不天不殰,无北无瘥,不为外敌所侵,不为淫刑所及,一一遂性,何危殆之有乎?此圣旨也。今释侯王以道化人,应天降瑞,人归其化,天下均平,侯王当守道撝谦,膺受符瑞,知止畏慎,以副天心,则无危殆之事。若睹其天瑞,束此人和,纵大其心,改易其志,矜功伐善,则祥不胜骄,其身危殆矣。昔纣宫中小鸟生鸟乌,以为国兴之瑞,矜憍肆欲,造作多端,以至亡灭。老君恐后之帝王恃有祥瑞,因此憍矜,故戒之云知止所以不殆。

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与江海。

注:天降甘露,以瑞有道之君;在宥天下,天则应之。犹川谷与江海通流尔。

疏:此结侯王守道,则天必应之,故云譬有道之君在理天下,陶以仁德则自致太平,和气感天,天瑞必应,犹川谷之水而与江海通流尔。

义曰:守道侯王,德与天应,善化和合,以感太平。天应之祯祥,如川谷之通海,此圣旨也。今释云若侯王上感天瑞,下得人心,四海万方率为臣妾,复能因其感瑞,夕惕兢修,翼翼乾乾,日慎一日。既无危殆之事,远人慕其善化,重译来宾,如川谷之朝宗,江波之赴海,远近归往,国祚繁昌矣。理身者以心为帝王,藏府为诸侯。若安静心王,抱守真道,则天地元精之气纳化身中,为玉浆甘露,三一之神与己饮之,混合相守,内外均和,不烦吐纳存修,各处玉堂琼室,阴阳三万六千神,森然备足,栖止不散,则身无危殆之祸,命无殂落之期,超登上清,泛然若川谷之赴海,而无滞着也。

知人者智章第三十三

疏:前章明侯王守道则万物自宾,此章明以宾服有道之君,皆由自知自胜。自知则明了,自胜则全强。结以死而不亡,戒令不违天理尔。○义曰:侯王所以守道化行,万物归宗者,以其能了自知之明、自胜之强,知足不贪,勤行於道,所以道合天地,不失其常。得全分理之终,不为夭枉之丧,故能允合,不违天理之戒也。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注:智者役用以知物,明者融照以鉴微。智则有所不知,明则无所不照。

疏:知,识察也。夫心与境合,是以生知,生知之心识察前事,是名知法。

义曰:心之惠照,无不周遍。因境则知生,无境则知灭,所以役心用智者,因境而起也。境正则心与知皆正,境邪则心与知皆邪。苦乐死生吉凶善恶,皆由於此也。故心者入虚室则欲心生,入清庙则敬心生。万境所牵,心随境散。善之与恶,得不戒而慎之乎?夫知人者为智,《尚书》所谓知人则哲也。知人者,昔宋宣公舍其子与夷,而立其弟如,是为穆公。《春秋》隐公三年秋,宋穆公疾,召大司马孔父而属之曰:先君舍与夷而立寡人,寡人弗敢忘。若以大夫之灵,得保首领以没,先君若问与夷,其将何辞以对?请子奉之,以主社稷。寡人虽死,亦无悔焉。孔父曰:群臣愿奉公之子凭也。穆公曰:不可。先君以寡人为贤,使主社稷。若弃德不让,是废先君之本也,岂曰能贤?光昭先君之令德,可不务乎?吾子其无废先君之功。乃以其子凭出居郑,以让与夷而立,是为殇公。君子曰:宋宣公可谓知人矣。立穆公,而其子享之,命以义夫。《商颂》曰:受殷命咸宜,百禄是荷。其是之谓乎。斯知人之至也。

疏:言人役心生智,知前人之美恶者,则俗谓之智尔。若反照内察,无听以心,了观其心,不生知法,能如此者,是谓明了。故云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义曰:世人因境役心,乃至分别,察他人之善恶,考身外之短长,不求所以知而求所不知,舍己效人,以衒其智,是拾种种之民,而悦夫役役之佞,释夫恬澹无为,而悦夫哼哼之意,以乱天下者,智之过也。故上悖日月之明,下铄山川之精,中隳四时之施,虫端蠕蚊之虫,蛸翘之物,莫不失其性矣。孔子谓颜回曰: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於智忘智,在知忘知,观妙守无,是为明了。此庄子云孔子语颜回心斋也。

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注:能制胜人者,适可谓,有力。能自胜其心使柔弱者,方可全其强矣。

疏:胜人者,谓以权智制胜於人,如此之人,适可谓之有力尔。自胜者,谓自能制胜其心,使心柔弱。柔弱之道,物不能加,故可全其强尔。故下经云守柔曰强,又曰柔胜刚,弱胜强。故云自胜者强。

义曰:人或持君之权,以制於物,运其威势以临於人,人望而畏之,是为有力矣。而不知自以无为之道,内伏其心,心既无为,志则柔弱,心虚志弱,物不敢侵,是为强矣。胜人者力尽势移,则归於死,自胜者心冥道契,必至乎仙。

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

注:知止足者无贪求,可谓富矣。强力行者不懈怠,可谓有志节矣。

疏:知足在心,心若知足,则无贪求,虽箪食瓢饮,傲然自足,可谓富矣。强勉力行,曾不懈怠,自知自肚,终久不渝,可谓有志节矣。

义曰:贪之与廉,由心而已矣。心足者,虽颜子一瓢之饮、杨雄十金之产,不改其乐而常足焉。心不足者,虽申侯之专利不厌、驷泰之车服满庭,而未尝足矣。则颜子杨雄可谓富也。强力为善,守道不回,可谓自胜而强,有不渝变之节矣。夫强者,在用道也。强大有道,不战而克;小弱有道,不争而得。信可强行於道,而坚其志节也。《易》曰君子以自强不息。箪食者,《论语》云: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处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箪,小筐也。以箪为食器,以瓢为饮器。陋巷,隘巷也。言颜回固贫,而守道以自乐也。

不失其所者久,

注:知足强力,不失其所恒,则是久於其道。

疏:知足强力等行,人所常行,若不失所恒,即是久能行道者矣。又解云:动不失所者,则可以长久。

义曰:知足不贪,安贫乐道,力行趣善,不失其常,举动通时,自得其所者,所适皆安,可以长久。《易》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是则人之操行,务於恒久,不失其所也。失其所者,必蹈祸患。如郑太叔段宠而无厌,大夫祭仲谏庄公曰: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庄公不从。既而太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侵地至于禀延,乃完城郭,聚人民,缮甲兵,具卒乘,将袭郑。公命大夫子封帅车三百乘以伐京太叔,入鄢。公伐诸鄢。五月,太叔奔恭,遂克之。初以庄公之母武姜,寤寐而生庄公,名之为寤生,遂恶庄公而爱太叔段。及段欲袭郑,武姜将启之。至是,既克段,乃置武姜於城颖。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而悔之。颖谷封人考叔因食舍肉,而谏庄公纳之,掘地及泉,与武姜隧而相见,为母子如初。《春秋》书曰郑伯克段于鄢,讥其失教也。此言纵太叔之过,使其贯盈而后杀之,是不早为其所,失所之致也。若太叔不失其所,安及此祸哉?

死而不亡者寿。

注:死者,分理之终。亡者,夭枉之数。寿者,一期之尽。夫知人胜人,必招殃咎。知足强力,动得天常。得天常者,死而不亡,是一期之尽,可谓寿矣。

疏:死者,分理之终。亡者,夭枉之数。寿者,一期之尽。言委顺得常,不失天理,颓然任化,而去者得一期之尽,可谓寿矣。若不鞭其后,生理不全,虽单豹有婴儿之色,张毅有丰高之贵,不终天理,焉得谓之寿乎?故庄子曰天下莫寿乎殇子,而彭祖为夭。

义曰:人生天地间,有生则必有死。生者天地之委和,死者天地之委顺。安其和而处其顺,是得其常也。反此者,庸非夭乎?《河图》曰:人之生也,天与之算,四万三千二百算,主日也,与之纪,一百二十纪,主年也。此为生人一期之数矣。得金丹不死之道者,则延而过之。无修养之益,有减夺之过者,则不足而夭枉之矣。《黄庭经》云:百二十年犹可还,过此守道诚为难,唯待九转八琼丹,要复精思存七元,日月之华救老残。此明修之,可以延益也。若守其素分,委任天和,乘化而来,任化而往,生也。若浮,死也。若休尽所禀之一期,亦谓得其寿矣。不及此者,夭枉而亡也。《庄子□达生篇》田开之谓周威公曰:祝肾云:善养生者,若牧羊然。视其后而鞭之。鲁有单豹者,岩居而水饮,不与人共利,行年七十而有婴儿之色,不幸为饿虎食之。有张毅者,高门悬箔,无不走也,行年四十以内热之病死。豹养其内而虎食其外,毅养其外而病攻其内。此二子者,皆不鞭其后也。谓其守一方之事,至於过理者,不及於会通之适者也。鞭其后者,去其不及耳。是二子不终天理,为夭枉而亡也。达生化之旨,当生不乐,将死不惧,则殇子为寿,彭祖为夭也。《庄子□齐物篇》云:天下莫大於秋毫之末,而太山为小。莫寿乎殇子,而彭祖为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兔秋生毛曰秋毫也。凡人年十九已下为殇。此明道与俗反尔。人世之情,小则企尚,大则骄盈。以道观之,无盈无企,其致一也。死者,天子曰崩,诸侯曰薨,卿大夫曰卒,士曰不禄,庶人曰死。人之死生,虽赋以天命,然亦系其所履。君子察其所履,而知其寿夭。《易》履卦云视履考祥是也。《春秋》楚伐宋还师,郑人享之九献,用周人上公之礼也。庭实旅百,加笾豆六品。享毕,夜出取郑文芋之女二姬以归。叔詹曰:楚王其不以寿终乎。为礼卒於无别,不可谓礼。将何以服诸侯?是以知其不遂霸也。其后果败於城濮,终为商臣所弒焉。《春秋》僖十一年,周襄王使内史过赐晋惠公之命,惠公受王命而堕#1。史过归,告王曰:晋侯其无后乎?王赐之命,而堕於受瑞。先自弃也已,其何继之有?夫礼,国之干也;敬,礼之舆也。不敬则礼不行,礼不行则上下昏,何以长世?十四年,惠公与秦战於韩原,为秦所擒。二十三年卒。皆如史过、叔詹之言。是则君子察人所履之行,则知寿夭。况於修至道,养元和,而不能长生乎?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二十七竟

#1 惠公受王命而堕:据《左传》,『堕』当作『惰』。下文同。

道德真经广圣义(杜光庭)二十六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二十六

唐广成先生杜光庭述

夫佳兵章第三十一

疏:前章明强兵好还,不可果其矜伐。此章明佳兵物恶,不得已而用之。首则陈戒不祥,明有道者不处。次云胜而不美,示乐杀之为非。吉事下举喻以明,结以丧礼处之,所以表非乐战。○义曰:先戒人臣以道佐国,不以兵强。今明佳兵乃是不祥之器,以兵佐国必果於矜伐,果矜伐则必败亡。所以直指佳兵,物之所恶,敌来侵己,不得已而用之。有道之人不处於此,不以胜敌为美,而以正杀为先。此戒其乐杀也。处之以丧礼,非欲於战也。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

疏:佳,好也。兵者,韬略之属也。祥,善也。器,材器也。君子进德修业,必慎厥初。藏器於身,,俟时而动。当游心道德之囿,阅思坟诰之林。使光昭今古,开济成务。义曰:韬,《六韬》也。齐太公姜子牙钓於磻溪,剖鱼得玉,璜中有此书,一曰文韬,经邦立国,不越天常。二曰武韬,克定祸乱,威伏八方。三曰龙韬,燮理阴阳,不逾时令。四曰虎韬,善用爪牙,群凶自挫。五曰豹韬,膺时戡难,智在权机。六曰犬韬,采听至微,或成奇变。韬者,藏也。兵机权变,不可轻以示人。故以韬藏隐晦为义。略,《三略》也。《三略》者,谓汉留侯张子房於下邳圯桥遇黄石公,授以《三略》曰:子得之可为帝王之师,亦机铃用兵之术也。子牙用之佐武王,克商伐纣而成王业;子房用之佐汉祖,灭项籍而有帝图。进德者,德冠五帝,为美行之一首。修业者,业兼六艺,为习学之先。故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习学之业,慎其初始。习文儒道德则为君子,习贪骄残暴则为小人。昔孟轲幼孤,居近葬者,乃学为墓。轲母贤。见其所习非美,徙居避之,又近陶匠之家。轲又学为陶瓦之器,母又徙居,近儒学之家。轲乃学习坟典,后为大儒,道亚周孔,名高韩墨。昔孔子为兄,好以俎豆为戏,后为礼乐之祖,道冠百王,化融四海。后稷为儿,好以耕农为戏,后为农正,播植之业,功济天下。汉张汤为兄时,因鼠窃肉,为父所责,汤熏穴得鼠,及所残肉,笞鼠,讯鞫论报,款占其辞,如老狱吏,后仕汉为法官,详定刑律,垂法着令。所以习为善者,善功叉着矣。所慎善恶之习在厥初尔。厥,其也。初,始也。藏器於身者,《易□下系》曰: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获之,无不利。子曰:隼者,禽也;弓矢者,器也;射之者,人也。君子藏器於身,待时而动,何不利之有?言君子得时即有成功,不得其时,动有结阂之患,故无功也。注言公者,无私也。高墉,喻高位也。隼在高墉则难射,人处高位即难除。处高位而贪残如隼,将除之者,在得其时,无不克矣。言君子有可大之德,可久之业,亦当得时而可动矣。《史记》云: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所谓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逊。得其时则功济天下,失其时则独善其身。是明进退之度也。游心在乎道德,阅思在乎典坟。囿,园囿也。典,谟典也。坟,三皇之书,为三坟也。诰,训语也,如《汤诰》《酒诰》例也。林,丛木为林,言书史之多也。光,大也。昭,明也。令,善也。乃能大明,善美之名也。开济成务者,《易□上系》云:夫易开物成务,谓天下之道如斯而已者也。此言易道可以覆,谓天下开济万物,亦如君子之德业,光大昭明,为世之范,乃复游心道德之园囿、坟诰之丛林,美名扬显,成其大务也。《春秋》宋穆公属其臣立殇公,云;先君以寡人为能贤。光昭令名是也。修道之士,亦当慎其所习,游心大道,阅思无为,道可冀也。若其滞是非之境,束言教之墟,迷嗜玩之津,窥浮诞之牖,其道弥远矣。人君理国,习皇风帝道,可叶於升平;效王业霸图,罕偕其清静矣。况兵战之术乎?所宜戒也。

疏:而乃有以兵谋韬略为佳好者。夫谋略之设,以正为奇,兵铃之书,先声后实,皆在乎攻取杀伐,故为不善之村器尔。

义曰:谋,图度也。奇,变诈也。攻,击也。取言其易也。言此《六韬》《三略》之书,金版玉铃之术,皆图度机谋之用,非祥善之道。兵法尚诈,故以正为奇,先其虚声,后其实用,开张诡谲,非君子之所宜。於国为贪残,於身为不善,於物为憎恶,岂可习而行诸?且人之所习,务在有成。业成而用,用而求达。习善器者进则利物,退则全身,用则懋功,显则彰德。今习兵道,以诡诈为本,欺谲为能,杀获为功,诛伐为事。谲诈则非信,杀伐则非仁,佐於国则陷君为征伐之主,行於身则造迹於诡妄之徒。固为不善之事矣。老君说经之时,但有战斗之说,则是版泉涿鹿、丹浦用兵,未有《六韬》《三略》之书。然用兵亦以机讨相训,谲诈相倾,得胜为功,杀人为美,非为道者所务。故切戒之。今引韬略之书,取近而证远尔。

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注:佳,好也。兵者,谋略也。凡人修辞立诚,不能以道德藏器,而以兵谋韬略为好,谋略之用只在於攻取杀伐,故为不善之村器。凡物尚或恶之,是以有道之人,不处身於此尔。

疏:畜德於身,是为能事。既为不祥之器,是以凡物尚或恶之,况有道之君子,焉肯处身於此?故云有道者不处。

义曰:有道之士以德润身,以善救物,动资简正,静合虚无,不萌杀伐之心,肯尚兵谋之事。兵以杀伐为用,凡物望而恶之矣。修辞立诚者,《易》乾九三之词。君子忠信,所以修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

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

注:左,阳也。阳和则发生,故平居所贵。右,阴也。阴凝则肃杀,故用兵所贵也。

疏:左,阳也。右,阴也。阳好生,阴好杀,好生故平居所贵,好杀故用兵所贵。

义曰:帝出乎震,物生於东。春主发生,夏为长养。天道左旋,所以左为阳,而顺生成之道也。万物肃杀於西,秋主杀也。藏伏於北,冬主藏也。月配阴而主刑,金居西而主兵,所以右为阴,而逆杀伐之道也。君子体仁以利物,故平居则贵左。用兵法义而尚刑,故贵右也。

兵者不祥之器,

注:祥,善也。好兵者尚杀,故为不善之材器。

非君子之器。

注:君子以道德为材器,不尚兵谋。

疏:上文云佳兵者不祥之器,所以明用兵则尚右而好杀,有道者故不处之。此云兵者不祥之器,对结上文,明非君子之器,君子以道德为材器,故无利尔。

义曰:君子所习也,稽十三皇五帝之道德,祖述唐虞夏殷之仁义,宪章文武周孔之礼乐,将以经天下,济万物,垂后王,佑来世。时之遇也,则开物成务;时之不也,则卷而怀之。故无所不利矣。上云佳兵为不祥之器,有道者不处。示其所习之初,务在於道德,不在於兵谋,而习兵谋者,非君子所务。习之已成,必将用之,用兵之旨,明在下文。

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

注:戎狄来侵,故不得已。善胜不争,故恬淡为上。

疏:夫文德者,理伐之器,兵谋者,辅助之村也。故云文则经纬天地,武则克定祸乱。虽天生五村,废一不可,而武功之用,定节制宜,是知用之有本末,行之有逆顺,在乎事不得已,然后应之。谓四夷来侵,王师薄伐,所当示之以恩惠,绥之以道德。既同蚊蚋之螫,故无凭怒之心。推此而言,是以恬淡为上。

义曰:圣人制法垂训也,随时降杀,与代污降。太上之君以道为化,其次以德,其次以仁。道德既衰,浇讹时扇,故文武之道用焉。文,训之以礼乐仁义;武,训之以奇正权谋。文经天地,而武定祸乱;文为本,而武为末;文为体,而武为用。夫子云:不教民战,是谓弃民也。有文事,又有武备。所以夹谷之会,宣武备而斩徘优,齐侯畏之,归龟阴之田,成礼而退,斯则武为文之辅,文为武之主也。经纬天地者,南北为经,东西为纬,穷鬼神之情状,明造化之变通,九流以清,百度以贞,所谓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故文王以为谥焉。克定祸乱者,谓凶暴及人曰祸,反德律逆曰乱,得伤曰克,所以黄帝诛蚩尤,舜诛三苗,汤克桀,周克纣,秦殄六国,汉定三秦,除暴害之政,剪乱逆之根,拯活生灵,非杀人以取胜也。故武王以为谥矣。此则明本末,审逆顺,不得已而乃用之矣。四夷来侵者,周宣之时,犬戎数犯中国,出师御之,故《诗》称伐杀猃狁是也。天生五村,五者,谓金木水火土也。五行递运,帝王执而用之,若用材器尔,故曰五材。言其所用互为终始,阙一不可也。师禀帝王之命者,谓之王师。师,众也。在《易》为师卦,坤上坎下。薄伐者,薄,辞也,言我伐於彼也。凡曰王师,有锺鼓曰伐,无锺鼓曰侵。王师所征,先示武威,取其畏伏,兼示恩信,使其怀来,非逞志於臬擒,非肆怒於剪扑。师出有名曰顺,无名曰逆。观夫四夷侵斥,类蚊蚋之噆肤,非为中国大患,固无伤於道德,所宜绥以恩惠,化以淳和。无凭怒之心,是恬澹为上也。所以宜僚弄丸而解难,叔敖安寝而投兵,不举干戈,坐以制胜,此其上也。

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

疏:夫不能以德怀来,而用兵求战胜,故虽克胜,犹惭德薄,不以为美。夫胜必多杀,故以胜为美者,是乐杀人。

义曰:圣人之柔服四夷,底平祸乱,以文德怀之,使其化善,不在用兵。今既德之不逮,方以兵威取胜,既胜於敌,乐而美之,无内惭之德,无恻隐之心,是乐杀人也。昔季札观《大护》之舞曰:圣人之弘也,犹有惭德。圣人之难也。言汤之伐桀,始用干戈,故有惭德。《论语》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言以征伐取天下,故曰未尽善也。

夫乐杀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

注:制胜於敌,必丧其人,故不以为美也。夫胜必多杀,若以胜为美者,是乐多杀人也。乐多杀人,人必不附。欲求得志,不亦难乎?

疏:夫天地好生,物皆含养。仁人者当顺天德,以全济为务,焉可苟逞诈力,以快贪残。贪残之人,人必不附。欲求得志,不亦难乎?故好乐杀人,则不可得志於天下矣。

义曰:夫仁者之心,称物平施,顺阳和以爱育,得慈惠以抚安。其於物类也,尚怀悯护,不欲一物失所。《礼》云: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又弊盖埋狗,弊帷埋马,弊车瘗牛。陈安世暑月不行,畏践虫蚁,杀伐草木。若其时昆虫未垫,不以火田。此皆仁悯之道也。顺天养物,理在兹乎。安肯剿众命而取功名,乐杀人而图富贵哉?若以伐杀之多为美,谲诈之胜为能,恣毒贪残,铃为人之所畏,人畏则孰敢亲附之矣。既无亲附之众,独运暴横之心,欲求得志於天下,信为难矣。东昏归命,昌邑高洋,祸败灭亡,足为鉴戒。

吉事尚左,凶事尚右。

疏:左场而生则吉,故吉事尚左。右阴而杀则凶,故凶事尚右。《礼记□檀弓》曰:夫子与门人立,拱而尚右,二三子亦尚右。夫子曰:二三子之嗜学也,我则有姊之丧故也。二三子复尚左。

义曰:左为阳,德主生,故居常则尚左。今人宾主之位及拱手之礼,皆左为上而尊也。右为阴主死。今人丧礼皆尚右,夫子有姊之丧,拱而尚右,弟子不知其故,因而效之。夫子言其好学也,如此及知非吉,故复尚左。檀弓,《礼记》第四篇名也。颜回习夫子之道,首冠诸生,称为亚圣。尝问於夫子,曰:夫子言,回亦言,夫子辩,回亦辩,夫子不言而信,不比而周,无器而成,回不知所以然而然。瞠视尘躅,则不及矣,弟子嗜好於学也,如此尚不能尽夫子之道,况於不学乎?

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

注:偏将军卑而处左者,不专杀也。上将军尊而处右者,主以兵谋也。

言以丧礼处之。

注:丧礼尚右,今上将军居右者,是以丧礼处置之。

疏:上将军专杀则处右,偏将军为副不专杀故处左。今左尊而右卑,上将军居右者,言用兵之道同於丧礼。丧礼尚右,今上将军居右,是以丧礼处置之尔。

义曰:丧礼尚右,死事属阴,上将军专杀,故主死事。国之出军,上将军登坛,天子斋戒,授以斧钺,盖使其专杀也。凿凶门而出,主死事也。故云兵者凶器,又云兵者人之司命也。将有谋则死者反生,将无谋则生者反死,况战者危事,投之死也,岂非丧礼乎?偏将军既不专杀,居吉位而处左也。

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

注:以生灵之贵而交战,杀之有恻隐心,故以悲哀伤泣之尔。

疏:夫战而求胜,必杀人众多。胜而不美,故悲哀伤泣。夫人惟邦本,本固邦宁。今交战杀之,故仁心恻隐,为之哀泣,不亦宜乎?

义曰:以战而胜者,则杀人众多矣。且人之生也,九天分气,十月孕神,含阴吐阳,法天象地,万物之内,人称最灵。国之得人,犹鱼之有水。故《尚书□五子之歌》曰: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人惟邦本,本固邦,宁。此言太康尸位,盘游无度,有穷后羿因民不忍,拒於河,以其灭德,民弃之而不固也。所以民弱则国危,民聚则国霸。今图功名而好战,贪土地而杀人,驱彼生灵陷之死所。有道之士、君子之人安得不哀伤之乎?故下经云抗兵相加哀者胜。泣,悲也。

战胜,以丧礼处之。

注:勇士雄人战而获胜,胜则受爵,居於右位。尚右非吉,是以丧礼处置之,但以为不祥之器,何必缟素为质也?

疏:夫战而获胜,胜则受爵,武功居右,是非吉位。故云丧礼处之,但以战为不祥之器尔,亦何必服缞扶杖,然后称之为丧礼乎?诸注此义者,皆云古有斯礼,寻阅坟典,既无所据,今所未安,故不录也。又引秦伯向师而哭者,此乃哀败,非战胜也。

义曰:获胜受爵者,功高迁上将之位,亦是处以丧礼也。兵为不善之器,战为杀伐之资。胜则杀彼,败则杀此,皆吾民也。安不痛哉?圣人以之悲伤,君子以之恻悯,故当处之以丧礼也。缞杖者,丧服也。但杀於人即宜悲愍,何必缞杖,然后为哀乎?或者云古者出师,天子素服,泣而送之,礼经之中、坟典之内,皆无此说。以此无据,疏特明之。典者,五帝之五典也。坟者,三皇之三坟也。秦伯向师而哭者,《春秋》僖三十二年,秦伯伐郑,秦大夫杞子戍郑,使告于秦曰:郑人使我掌其北门之管钥,若潜师而来,国可得也。秦伯访於大夫蹇叔,蹇叔曰:劳师以袭远,非所闻也。师劳力竭,远主备之,无乃不可乎?师之所为,郑必知之。且行千里,其谁不知?秦伯辞焉。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师于东门之外,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入也。秦伯使人谓之曰: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蹇叔之子预於师,哭而送之,曰:晋人御师又於崤,崤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皋之墓,其北陵,文王之所避风雨。必死是间,余收尔骨焉。秦师遂东。过周北门,左右免冑而下,超乘者三百乘。王孙满尚幼,观之,言于襄王曰:秦师轻而无礼,必败。轻则寡谋,无礼则脱,入险而脱,又不能谋,能无败乎?及滑。郑商人弦高将市於周,遇之,以乘韦先,牛十二犒师,且使遽告于郑。郑穆公使视客馆,则束载、厉兵、秣马矣。使之武子辞焉#1:吾子淹冬於弊邑#2,唯是脯资、饩竭矣。为吾子之将行也,郑之有原圃,犹秦之有具囿。吾子取其麋鹿,以间弊邑,若何?杞子奔齐,逢孙、杨孙奔宋。孟明曰:郑有备矣,不可冀也。攻之不克,围之不继,吾其还也。灭滑而还。晋原轸曰:秦违蹇叔,而以贪勤民,天奉我也。奉不可失,敌不可纵。纵敌患生,违天不祥。叉伐秦师。乐枝曰:未报秦施而伐其师,其为死君乎?先轸曰:秦不哀吾丧,而伐吾同姓。秦则无礼,何施之有?吾闻之,一日纵敌,数世之患也。谋及子孙,可谓死君乎。遂发命,遽兴姜戎。襄公墨缞,梁弘御戎,莱驹为右。夏四月辛巳,败秦师于崤。获百里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以归。遂墨以葬文公,晋於是始墨。文嬴请三师,曰:彼实构吾二君,寡君若得而食之,不厌,君何辱讨焉?使归就戮于秦,以逞寡君之志,若何?公许之。先轸问秦囚。公曰:夫人请之,吾舍之矣。先轸怒曰:武夫力而拘诸原,妇人暂而免诸国,隳军实而长寇伟,亡无日矣。不顾而唾。公使阳处父追之。及诸河,则在舟中矣。释左骖,以公命赠孟明。孟明稽首曰:君之惠,不以缧臣衅鼓,使归就戮于秦,寡君之以为戮,死且不朽。若从君惠而免之,三年将拜君赐。秦伯素服郊次,向师而哭曰:孤违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不替孟明。孤之过也,大夫何罪?且吾不以一眚掩大德。蹇叔之哭,知其师必败也。秦伯之哭,哀其师之败也。皆非胜而哭之矣。圣旨制疏,委曲明之,恐后人增饰其谬耳。夫用兵好杀,君子不为。大道好生,圣贤是则。但战之胜败,皆害於人,自可戒之而戢兵,岂必杀之而后哭?理身者,五欲内侵则五神疲散,六情中盛则六识交争,气丧神疲,将虞殒谢,当固抑情斩欲,克保恬和。亦犹理国之君,不尚佳兵之美也。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二十六竟

#1使之武子辞焉:据《左传》,『之』当作『皇』。

#2吾子淹冬於弊邑:据《左传》,『冬』当作『久』。

道德真经广圣义(杜光庭)二十五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二十五

唐广成先生杜光庭述

以道佐人主章第三十

疏:前章明矜执则失,是以去其甚奢泰。此章明兵强好还,不可果其矜伐。首云以道戒臣,不以兵为辅佐。师之所处下明好兵必致不祥。故善者下示不得已而用。果物壮下论恃强而必败。○义曰:前明人主理国去奢泰而为君。此戒人臣事君用文德而匡佐。若怙兵尚武,必诱敌起争,是明兵强好还,不可以矜伐为事也。首章直戒人臣,次言用兵非善,妨农害岁,是有凶年。然后果於勿强,强必丧败,强壮非道,宜速止之也。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

注:人臣能以道辅佐人主者,当柔服以德,不用兵甲之威取强於天下。何则?兵者凶器,战者危事,抗兵加彼,彼必应之。其事既好还报,则胜负之事未可量矣。

疏:以,用也。佐,辅也。还,报也。言为人臣者当用道化无为辅佐人主,致君尧舜,是曰股肱。舞干羽於两阶,修文德於四海,令执大象而天下往,太阶平而寰海清。若震耀弋甲之威,穷渎侵伐之事,抗兵以加彼,彼必应之。其事能还报,则胜负之事谁能预克也哉?

义曰:夫臣之事主,以道为先。所宜清静匡君,勿以兵谋补国。化既清静,君遂无为,平泰可图,尧舜何远?致君者,言臣以道德助化,则君德自齐於尧舜也。股者,足也。肱者,手也。君为元首,臣为股肱,犹一身耳。君臣之道,其可忽乎?《书》云元首明哉,股肱良哉是也。舞干羽者,《尚书□大禹谟》曰:舜以禹之功,命之嗣位。时有苗之民数干王诛,命禹祖征之。於是会诸侯之师,誓众而往,奉辞伐罪。三旬,苗民逆命。益谓禹曰:惟德动天,无远不届。至诚感神,况於有苗乎?禹班师振旅,诞敷文德,舞干羽于两阶,七旬而有苗格。有苗左洞庭,右彭蠡,在荒服之例,去京师二千五百里。征之不服。不征自来,言以文德道化抚之也。干,循也。羽,翳也。舞者所执之物。既还师振旅,不用干戈,乃修文德,以文舞舞於宾主两阶之间,以抑武事,而苗人来格。格,至也。《礼》曰:舞者所以饰喜也。执其干戚,习其俯仰屈伸,容貌得庄焉。行其缀兆,要其节奏,行列得正焉。羽钥干戚,舞之器也。屈伸俯仰,舞之容也。缀兆舒疾,舞之列也。故天子八佾,八人为列,六十四人也。诸侯六佾,大夫四佾,士二佾。佾,列也,二人为列矣。执大象者,第三十五章之词也。太阶者,三台六星为太阶六符。起文昌抵太微,以主三公。君臣和,法令平,则其星光明,行列相类,星或明或暗,或狭或阔,或变色或亡失不一见,皆为灾凶。若三星亡失,革命易姓。六阶匀明,天下太平也。今苦大臣以兵谋辅主,不能以文德坏人,侵伐图功,加兵於彼,彼必还报,则胜败之势未可知也。或自焚焉。负,败也。抗,以手抗拒也。渎,乱也。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

注:军师所处,战则妨农。农事不修,故生荆棘。兵气感害。水旱继之。农废於前,灾随其后,必有凶荒之年矣。

疏:师,军师也。又《易》曰:师,众也。夫兴师动众,则人劳於役,行斋居送则妨工害农,农事不修,故生荆棘。大军之后,积费既多。和气致祥,兵气感害,水旱相继,稼穑不生,故必有凶荒之年,以报穷兵之怨尔。

义曰:人臣以兵辅主,主则习用其兵。主贪不急之功,臣冒无厌之赏,或凭凌下国,侵伐邻封。危器一施,生民受弊。行者有斋粮之苦,居者有转馈之劳,男废耕农,女妨蚕绩,所以云悬军十万,日费千金,杼轴其空,挽输莫息,田生荆棘,人遂饥荒。设无水旱之侵,已有耕耘之阙。夫和气结则祥瑞降,兵气盛则灾害生,疾疫流亡由斯而作。穷兵之弊,可胜言哉?惟君惟臣,所宜深戒也。修身之士,以嗜欲交侵,犹国有兵戈也。真气耗散,犹生民疲弊也。所以嗜好不节,则神气散亡;神气散亡,则疾疹交构。气亡疾作,何福善之可冀乎?何延益之可希乎?於国於身,俱可深戒也。

故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强。

疏:《春秋传》曰杀敌为果。今明杀敌者,令不相侵,止其为暴,是知杀敌为果,即止敌也。老君云事不得已而欲用兵,用兵之善但求止敌,令不为寇,必不以众暴寡,凌人取强。取强则事好却还,是以戒令不敢。故云不敢以取强。

义曰:王者化人,贵乎道德。道德未洽,恩信未孚,或有外敌来侵,不得已而方应。应变制敌,岂在杀人?能取胜於伐谋,自可期於止杀。故於文曰止戈为武,但止其敌,不在杀人,可谓止戈矣。其若封尸流血,白刃相交,或胜之於前,或败之於后,好却还报,非曰能军,不敢取强,是合天道矣。杀敌为果者,《春秋》宣公二年春,郑公子归生受楚之命伐宋,宋华元御之,战于大棘。宋师败绩,囚华元,获司空乐莒,甲车四百六十乘,俘二百五十人,馘百人。宋大夫狂狡逆郑人,郑人入於井,倒戟而出之,获狂校。君子曰:失礼违命。宜其为擒也。戎昭果毅以听之谓礼。常存於耳,着於心,想闻其政令。杀敌为果,致果为毅。易之,戮也。言易而反之,又为戮矣。

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憍。

注:善辅相者果於止敌,盖在安人和众,不敢求胜取强。故虽果於止敌,不敢为寇,慎勿矜功伐取,以自憍盈。憍则败亡,故以为深戒也

疏:夫用兵之善,果於止敌。止敌自矜,未名善胜。故虽能止敌,慎勿矜夸。矜夸则伤於取功,故虽果於止敌,戒云勿伐其功。伐取其功,是则自为憍泰。憍泰则乐杀,故败不旋踵,此为炯戒,可不慎乎?

义曰:矜,夸大也。伐,自称己善一也。憍,慢也。安人和众者,《春秋》宣公十二年,楚子围郑。三月,克之。郑伯肉袒牵羊以逆。楚子将舍之,左右曰:不可许也,得国无赦。楚子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退三十里而许之平。潘尪入盟,子良出质。夏六月,晋师救郑。苟林父将中军,先谷佐之,赵括、赵婴齐为大夫。士会上军,郄克佐之,巩朔、韩穿为大夫。赵朔将下军,乐书佐之,苟首、赵同为大夫。韩厥为司马。及河?闻郑及楚平,林父欲还,曰:无及於郑而剿民,焉用之?楚归而动,不后。士会曰:善。会闻用军观衅而动,德刑政事、典礼不易,不可敌也,不为是狂#1。楚君讨郑,怒其贰而哀其卑。叛而伐之,服而舍之,德刑成矣。伐叛刑也,柔服德也。二者立矣。昔岁入陈,今兹入郑,民不疲劳,君无怨讟,政有经矣。荆尸阵法也。而举,商农工贾不败其业,而卒乘辑睦,事不奸矣。蔿教为宰#2,择楚国之令典。军行,右辕,左追蓐,前茅虑无。中权,后劲。百官象物而动,军政不戒而备。能用典矣。其君之举也,内姓选於亲,外姓选於旧。举不失德,赏不失劳,老有加惠,旅有施舍,君子小人,物有服章。贵有常尊,贱有等威,礼不逆矣。德立刑行,政成事时,典从礼顺,若之何敌之?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军之善政也。兼弱攻昧,武之善经也。子姑整军而经武乎。先谷曰:不可。晋之所以霸,师武、臣力。也。今失诸侯,不可谓力。有敌不从,不可谓武。由我失霸,不如死。且成师以出,闻敌而退,非失也#3。命为军帅,而卒以非失,唯群子能,我弗为也。以中军佐济。荀首曰:此帅殆哉。《易》有之:师出以律,否臧,凶。顺成为臧,逆为否。有帅而不从,临孰甚焉?果遇必败。先谷尸之,虽免而归,必有大咎。韩厥、林父帅军遂济。楚子北师次於郔。闻晋师济,王欲还。嬖人伍参欲战,令尹叔敖不可。参曰:若事之捷,孙叔为无谋矣。令尹南辕、返旆,伍参言於王曰:晋之从政者新,未能行令。其佐先谷刚愎不仁,未肯用命。其二帅者#4,专行不获,众谁适从?此行也,晋师必败。且君而逃臣,若社稷何?王病之,告令尹改辕而北之,次於管以待之。晋帅敖鄗之间,郑皇戍使如晋师,曰:郑之从楚,社稷之故也,未有贰心。楚师骤胜而骄,其师老矣,而不设备。子击之,郑师为承,楚师必败。先谷曰:败楚服郑,於此在矣。必许之。乐书曰:楚自克庸以来,其君无日不讨国人而训之于民生之不易,祸至无日,戒惧之不可以怠。在军,无日不讨军实而申儆之。民生在勤,勤则不匮。不可谓骄。先大夫子犯有言曰:师直为壮,曲为老。我则不德,而激怨於楚。我曲楚直,不可卒,卒偏之两。右广初驾,数及日中,左则受之,以至于昏。内宫序当其次,以待不虞。不可谓无备。师叔,楚之崇也,入盟于郑。子良,郑之良也,在楚。楚郑亲矣。来劝我战,我克则来,不克遂往。以我卜也。郑不可从。赵括、赵同曰:帅师以来,唯敌是求。克敌得属,又何俟智焉?庄子曰:赵括、赵同,咎之徒也。赵朔曰:乐伯善哉。实其言,必长晋国。楚少宰如晋师。曰:寡君少遭闵凶,不能文。此行也,将郑是训定,岂敢求罪于晋?二三子无淹久。随会对曰:昔平王命我先君文侯曰:与郑夹辅周室,无废王命。今郑不率,寡君使群臣问诸郑,岂敢辱侯人?敢拜君命之辱。先谷以为谄,使赵括从而更之。曰:行人失辞。寡君使群臣迁大国之迹於郑,曰无避敌。群臣无所逃命。楚子又求成于晋,晋人许之,盟有日矣。楚许伯御乐伯,摄叔为右,以政晋师。晋魏锜使於楚,请战而还。赵旃请入楚,召盟二子,皆欲晋败。郄克曰:二憾往矣,不备必败。

先谷曰:郑人劝战,不敢从也;楚人求成,弗能好人;师无成命,多备何为?士会曰:备之善。若二子怒楚,楚人乘我,丧师无日矣。楚若无恶,除备而盟。先谷不可。士会使巩朔、韩穿师七覆于敖前,故上军不败。赵婴齐具舟于河。潘党逐魏锜,楚子乘左广逐赵游。晋师使钝车逆二子。楚人惧王之入晋军也,遂出阵。孙叔曰:进之。宁我薄人,无人薄我。车驰、卒奔,疾进乘晋军。林父不知所为,鼓於军中曰:先济者有赏。中军、下军争舟,舟中之指可掬。晋师右移,上军未动。工尹齐将右拒逐下军。潘党、唐侯从上军。郄克欲待之,士会曰:楚师方壮,若萃於我,必尽,不如收而去之。殿其卒而退,不败。及昏,楚师於邲。晋之余师不能军,宵济,亦终夜有声。潘党曰:君盍筑武军而收晋尸,以为京观。臣闻克敌必示子孙,以无忘武功。楚子曰:非尔所知也。夫文,止戈为武。武王克商,作《颂》曰:载戢干戈,载橐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又作《武》,其卒章曰:耆定尔功。其三曰:铺时绎思,我徂惟求定。其六曰:绥万邦,屡丰年。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人、和众、丰财者也。故使子孙无忘其章。令我使二国暴骨,暴矣。观兵以威诸侯,兵不戢矣。暴而不戢,安能保大?犹有晋在,焉得定功?所违民故犹多,民何安焉?无德而强争诸侯,何以和众?利人之几,而安人之乱,以为己荣,何以丰财?武有七德,我无一焉,何以示子孙?其为先君宫,以告成事而已。武非吾功也。古者明王伐不敬,取其鲸鲵而封之,以为大戮,於是乎有京观以惩淫慝。今罪无所,而民皆尽忠以死君命,又可以为京观乎?祀于河,作先君宫,告成事而还。是役也,郑石制入楚,将以分郑,而立公子鱼臣。辛未,郑杀石制、鱼臣。君子曰:无恬乱者,谓是类也。且夫伐谋而得胜,彼敌敢侵,止杀济危,信为善矣。若矜伐其善,自衒其功,身享功名,心必憍泰。憍泰则淡物,凌物则怨生,祸败可期,功名难保。韩信见擒於云梦,白起齿剑於杜邮。矜伐生憍,因憍致祸,不可不戒也。

果而不得已。是果而勿强。

注:前敌来侵不得休止,故用兵以止之。如是,则果在於应敌,非果以取强。

疏:夫果於止敌者,非好胜而凌人也。但前敌来侵,事不得已。故云果而不得已。已,止也。用兵应敌,是非求胜,能如此者胜。不恃强,故云果而勿强。

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注:物之用壮,犹兵之恃强。物壮则衰,兵强则败。是谓不合於道,当须早止不为。

疏:凡物壮极则老,兵强极则败。故兵之恃强,犹物之用壮。物用壮适足以速其衰老,兵恃强则不可全其善胜。兹二事者,是谓不合於道。贤臣明主,知其不合於道,为须早止不为。故云不道、早已。已,止也。义曰:兵之恃强,必致死败。符坚寿春之役,李密洛口之师,王寻昆阳之兵,炀帝征辽之众,皆号百万,信为多焉。而非道恃强,败不旋踵,兵强故也。亦如物壮则老,用壮必伤矣。昔秦吞七国,一统九州,力盛兵强,天下莫敌。土崩瓦解曾不瑜时。扶苏死於长城,子婴降於轵道。鹰扬鹗视,夫何足云?圣人以为非道之基,不如早止。理身则嗜欲复性,亦犹兵焉。若制欲捐情,澡神涤虑,止其妄想,守彼虚玄,自无物壮之讥,可谓全和之要。师亦有老,《春秋》曰师曲为老,,谓出师无名,不以其理,理屈於敌,亦为老焉。故曰师直为壮,曲为老也。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二十五竟

#1不为是狂:『狂』,据《左传》当作『征』。

#2蔿教为宰:『教』,据《左传》当作『敖』。

#3非失也:『失』,据《左传》当作『夫』。下『而卒非失也』同误。

#4其二帅者:『二』,据《左传》当作『三』。

道德真经广圣义(杜光庭)二十四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二十四

唐广成先生杜光庭述

知其雄章第二十八

疏:前章明言行不执常善,所以救人。此章明雌辱为行,常德於焉复朴。首标知雄等三段,明行修则渐造於极。次云朴散下两句,示造极则必有成。终云大制一句,论圣功之御用,以结成其探旨。○义曰:夫前明善行善言既为不执,救人救物所以行慈,皆外助之行也。此标知雄知白以全和气,复婴复朴,所以成功,即内修之要也。行於外,五善之应也。如上文。修於内,三知之极也,如下说。修既复朴,可不守朴而不移,然后散布万殊以彰玄功广大,唯圣人能宰制其器,无所割伤也。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

疏:知,辩识也。雄,刚躁也。雌,柔静也。夫物贵全和,法求中道。雄则过亢,雌则卑弱,俱未适中於善行,必当缘笃以为经。故知其雄躁,则当守其雌静。守其雌静,亦当知其雄躁。守雌则可知雄则败,败则妨行,持戒守雌。能守雌柔,是为谦德,物所归往,如水归溪矣。

义曰:夫於内修也,辩识刚躁,知必败伤,故以雌柔之道制之矣。亢,极也。笃,厚也。性刚躁而雄则多亢极,亢极则尤过生焉。所以厚其柔静之心,制其雄刚之性,乃无亢极之败。溪者,众流所归,以其谦下故也。人谦下则物归,地谦下则水聚。上清有雌一之道,又有三奔五雌之法,皆柔弱其志,和静其神,以致长生也。理国以谦静,则万物从顺,如水之赴溪矣。

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於婴儿。

注:雄者患於用壮,故知其雄,则当守雌。谦德物归,是为天下溪谷。则真常之德不离其身,抱道含和,复归於婴儿之行。

疏:知雄守雌,是为善行,物所归往,为天下溪。能如此者,则真常之德曾不离散。常德不散,即是全和。全和之人少思寡欲,泊然未兆,乃如婴儿。故云复归於婴儿也。

义曰:理国在於谦静,理身在於雌柔,万物顺从,众德归凑,则常享其祚,克全其身。婴儿者,未分善恶,未识是非,和气常全,泊然凝静,以喻有德之君、全道之士。其德若此,乃合道真。理身则神所归,理国则民交会之也。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

疏:白,昭明也。黑,暗昧也。式,法也。夫能守雌静,则德行昭明。德虽昭明,不以矜物。当如暗昧,自守淳和。能如此,则可以为天下法式矣。

义曰:为君有独见之明,为道有昭显之德,皆当若昏若晦,不衒不矜,则氓庶攸归,淳和内足,以此为天下法式也。《史记》老君谓孔子曰:君子盛德容貌若愚是也。夫有德不矜,有明不衒,岂唯内充道行,固亦克俱声光矣。

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於无极。

注:能守雌静,常德不离。德虽明白,当如暗昧,如此则为天下法式。常德应用,曾不差违,德用无穷。故复归於无极也。忒,差也。

疏:忒,差忒也。极,穷极也。知白守黑,是谓德全。德全之人,可为天下法式。则真常之德,随应而用,应无差忒,用亦不穷。故云复归於无极。

义曰:为君为道,外晦其明,内积其德。淳和既着,天下化之。於国则圣德无穷,於身则长生无极。

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

疏:荣,尊荣也。辱,卑辱也。夫为天下法式,则其德尊荣。德虽尊荣,常守卑辱,以和为量,无不含容。如彼空谷,物来斯应。故云天下谷也。

义曰:人君富有八极,君临九围,是尊荣也。自称孤寡不谷,是卑辱也。名号所设,则古之制也。能当理思乱,居安惧危,戒慎卑躬,昼乾夕惕,则德广体弘,如虚谷矣。为道之人外其德誉,自守卑柔,如庚桑避山畏山垒之祠。庄子叹拥肿之木,则其材德不显,心虚德全,若空谷矣。

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於朴。

注:德虽尊荣,常守卑辱。物感斯应,如谷报声。虚受不穷,常德圆足。则复归於道矣。

疏:朴,道也。虚受应物,如彼谷神,真常之德,是乃圆足。足则复归於朴矣。夫道为德体,德为道用。语其用则云常德乃足,语其体则云复归於朴。归朴则妙本清净,常德则应用无穷。非天下之至通,其孰能与於此?

义曰:既富於德,则合於道。道为德体,则澹寂无为。德为道用,则施行有作。人君以五善之化,诱民於无为,以广济之德,积功而合道。故云复归於朴。夫道无为而无不为也。通生万物,应变无方。故谓天下之至通也。《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推而行之谓之通是也。夫圣人之理国,至士之修身,当知其雄强、明白、尊荣三者,非持久之益,乃当执雌柔、暗昧,卑辱三行而制之。则前五善外以化人,此三行内以修己,人化则道弥广,己修则德愈昌。道广德昌,理国理身之至要矣。

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

注:含德内融,则复归於朴。常德应用,则散而为器。既涉形器,必有精粗。故圣人用之,则为群材之官长。

疏:器,形器也。自知雄下,论性修德,反则复归於道。此云朴散为器者,明德全合道,即能应用。应用迹粗涉於形器,故云朴散则为器。圣人弘济,则为群材之官长矣。

义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道惟无,非是可见可博之质,乃是虚寂之妙本也。器涉有,乃是可知可称之用,非是质碍之常形也。圣人理天下,用村用德,委以牧人,共振玄风,以弘道化。故云为官长也。夫四海之广,兆庶之繁,不可下人以为理,故立群官师长,各司其任。在昔唐虞建官惟百,夏商周汉所立愈多,以德居官,以材莅任,各当其器,而万方理焉。若为道之士,则布德施惠,救物立功,亦犹器用,以利於人尔。为国则用材化物,为道则施功济人,合於道朴之化也。《尚书》曰学古入官,《左传》曰能官人民无觎心是也。《春秋》昭公十七年秋,郯子朝鲁,对昭子曰:黄帝以云纪官,炎帝以火纪官,共工以水纪官,太皡以龙纪官,少昊以鸟纪官,以凤鸟为司历,玄鸟为司分,伯赵为司至,青鸟为司启,丹鸟为司闭,祝鸠为司徒,睢鸠为司马,尸鸠为司空,爽鸠为司寇,鹘鸠为司事。五鸠以鸠民,五雉为五工正,九扈为九农正。扈,止也,止民使不淫放也。自颛顼以来,不能纪远,乃以民师而命民为官。设官分炽止,尚矣。盖以宣道行德,以教於人者也。官非其人,物罹其害。岂可轻授哉?《书》曰:官不必备,惟其人。斯之谓也。

故大制不割。

注:圣人用道,大制群生,暄然似春,蒙泽不谢,动植咸遂,曾不割伤。

疏:此明圣人用道也。夫圣人德全,大制群有,法乾坤之施,洒雨露之恩,各畅其和,不知其力。令动植之物咸遂其生,曾不割伤,以为己用。故云大制不割。

义曰:圣君临极,宰制万方。德被群生,各遂其性。故动物植物有情无情,自生自成,不宰不割。所以玄德之世,太上之君不言不化,惟清惟静,下知其上有君,而不闻其制令之法。此所谓大为主宰,而无所制割也。修道之士,不察察於存祝,不孜孜於漱咽,无为无欲,自全其和,可阶於道矣。

将欲取天下章第二十九

疏:前章明雌辱之行,常德必归於朴。此章明矜执必失,故神器不可为。首标将欲下六句,明实位之有所在,以戒奸乱之臣。次执者之一句,示历数之不干常,将警淫昏之主。故物下辩物倚伏之数,是以圣人下戒人君甚泰之尤。○义曰:前明圣人宰制群物。此恐臣下非妄乱常,故举此文戒其奸究,又虑人君执有神器凌虐於民,明倚伏不常,以亡在德,去奢去泰,可保延洪。故云下戒奸乱之臣,上警淫昏之主也。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

注:天下者,大宝之位也。有道者,必待历数在躬。若暴乱之人,将欲以力取,而为之主者,老君戒云吾见其不得已。

疏:天下者,大宝之位也。夫皇天命帝,大制群生,必待历数在躬,然后君临万宇。而奸乱之贼,凶暴之夫,将欲力取天下而为之主。既诛夷之不暇,何天禄之可望?故老君戒云:吾见其斯人必不得所为之事。已,语助也。

义曰:普天之下,人君统之。人君之位,皆上天降命,历数所归,应天之心,顺人之望,而后君临四海,子育群生,而为之主也。莫不世传积德,身有殊祥。履巨迹而诞伏羲,感神龙而孕炎帝,轩辕乃电光绕斗,少昊乃星彩流虹,颛顼高辛生资睿圣,唐尧虞舜天表神奇。尧火运於赤龙,舜土德於虹瑞,月精命禹,燕卵降汤,紫气霭於旸山,赤光照於汉室,此并身有殊祥也。积玄勋而黄轩受命,察前功而颛顼叶符。黄帝十七世而祚有殷汤,后稷十三世而兴西伯。此皆积世累功也。或生而神圣,或诞而能言,日角犀文,龙颜鹄步,重瞳八采,反羽奇毫,玉斗横身,鳞文遍体,或全於囹圄之内,或逃於沟窦之中,而复兆应天文,德谐人愿,然后驱雄驾杰,拯溺救焚,康济黎元,克昌帝业,斯可谓生灵徯望,历数在躬者也。《尚书》曰天之历数在尔躬是矣。若乃器非神授,才乏天资,积善不显於先人,钟异靡闻於奇兆,恃水草之力,纵豺狼之心,假狐媚而窃国权,因佞幸而窥神器,兴问鼎之计,运胠箧之谋,王莽董卓则枭戮於前,侯景桓玄则败亡於后。流恶名於万古,取大笑於四方,欲以力而为之,其可得也?况剑闻神授,力可拔山,喑呜则鬼伏神惊,叱咤则坚摧敌溃,终乃舣舟莫济,刎颈阴陵。不闻聚井之祥,徒益五侯之赏,苟不及於此者,又何矫窃而欲非望哉?老君戒曰:吾见其不得已。大宝之位,已具前解。

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

注:大宝之位,是天地神明之器,故不可以力为也。故曰为者败之。此戒奸乱之臣也。

疏:天下大宝之位,所以不可力为也者,为是天地神明之器,将以永终圣德之君,而令流布恺悌之化,岂使凶暴之夫力为而得,毒螫天下乎?是知必不可为,为亦必败。此戒奸乱之贼臣也。

义曰:天神曰神,地神曰只,日月之照曰明。言天地日月之间,森罗万象,必有主宰而司牧之。故天地神明以此司牧之,大位授於圣德之君,而令布和平悦乐之化,以养民也。恺,乐也。悌,易也。《诗□大雅□洞酌篇》召康公戒成王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言乐以强教於民,易以悦安於民,民敬爱其君如父之尊,如母之亲,故云恺悌之化。若凶暴之夫力取天下,必以强兵残忍诛害於民,如吴国为封豕长蛇,项羽比狼贪羊狠,则生民罹其蔓毒矣。毒出於口曰螫,毒出於尾曰虿,明此凶暴之夫,毒螫天下,必不得其大宝之位,而自致败亡。故云为者败之矣。

执者失之。

注:历数在躬,已得君位,而欲执有斯位,凌虐神主,天道祸淫,亦当令失之。此戒帝王者也。

疏:人君者或拨乱反正,或继体守文,皆将晤德塞违,恤隐求瘼。若执有斯位,凌虐神主,坐令国乱无象,遂使天道祸淫,神怒人怨,是生灾沙,乱离斯作,谁奉为君,亦当失斯位矣。此戒帝王也。

义曰:人君继体承乾,不以其德,毒流海内,祸起寰中,号令不行,戈铤内向,天下既乱,海岳沸腾。真主应运救人,拨乱反正,如夏禹、殷汤、周武、汉祖,创业之君也。天下既定,授於子孙,故嗣主继明,守文承统,如夏桀、殷纣、周赧、汉献,为继体之君也。且创业之君必资圣德,塞违补过,明德显仁,招怀隐沦,求采瘼病,初有大宝,罕及败亡。盖其励精求理故也。而继体之君,不知稼穑,长於妇人之手,生於深宫之中,八音五色乱其心,丽服淫声溺其性。或穷兵四境,流毒九州,视赤子若仇雠,顾生人如草芥,动致芟刈,不循宪章,反道违天,凌虐神主。神主者,民也,於是干戈四起,水旱不时,神怒众离,鬼哭人怨,遂有南巢放逐、牧野臬夷,殒身黔庶之中,失政奸雄之手,洪图一去,大业不归。此明执者失之,足为后王之戒。昭德塞违者,《春秋》桓公二年,宋华督杀孔嘉父,而弒殇公,立公子凭,是为庄公。以郜鼎赂於鲁恒公,公纳之於庙,大夫臧哀伯谏曰:君人者,将昭德塞违,以临百官,犹惧失之。今置其赂器於太庙,明示百官。百官象之,又何诛焉?昔武王克商,迁九鼎于雒邑。义士犹或非之,而况将昭违礼之赂器於太庙,其君之何#1□ 瘼,病也。沴,妖气也。内起曰眚,外起曰灾。亦天火曰灾也。

故物或行或随,或呴或吹,或强或羸,或载或隳。

注:明为则败,执则失,故物或行之於前,或随之於后,或呴之使暖,或吹之使寒,或扶之则强,或抑之即弱,有道则载事,无德则隳废。

疏:此明凡物不常事,亦倚伏也。呴,暖气也。吹,寒气也。强,壮也。羸,弱也。载,事也。隳,坏也。且夫为之则败,执之则失,亦如凡物或行之於前,或随之於后,或呴之使暖,或吹之使寒,或扶持之使强,或抑损之令弱,或有引而载事,或推之而隳坏。且同纠纆,不可准绳,唯当以欲从人,方可乐推不厌巠其。

义曰:物之倚伏,固以不常。人事推移,安能长保?是以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或后者居前,或前者反后,或寒者变暖,或暖者反寒,或弱者为强,或强者为弱,或成者致坏,或隳者获全。如纠缠之萦纡,无准绳之正定矣。纆,大索也。准,的也。绳,正也。无道之君以人从欲,有道之主以欲从人。以欲从人者,天下悦乐而推尊之,不厌其德也。以人从欲者,《春秋》僖公二十年,宋襄公欲合诸侯,臧文仲闻之曰:以欲从人则可,以人从欲鲜济。言屈己之欲,从众之善也。明年秋,宋公与楚、陈、蔡、郑、许、曹盟于孟,诸侯执宋公以伐宋。言宋公无德争盟,众共执之。如文仲之言也。文仲,鲁大夫也。

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注:圣人睹或物之行随,知执者之必失,故去其过分耳。

疏:是以理天下之圣人,睹行随之不常,知矜执之必失,故约己检身,割贪制欲,去造作之甚者,去服玩之奢者。论名数且分为三目,征其实乃同於一条。甚、奢、泰者,皆谓之过分耳。

义曰:圣人之於天下也,观倚伏之势,见推移之机。於施为之中,不使过分。知甚者必极,奢者必贪,泰者必盛;极则必反,贪则必怨,盛则必哀。有一於此,必为亡败,故皆去之。为道之士,明执失之理,知奢泰之非,谦抑自居,冲虚内保,则可以参真矣。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二十四竟

#1其君之何:据《左传》,『君』当作『若』。

道德真经广圣义(杜光庭)二十三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二十三

唐广成先生杜光庭述

善行无辙迹章第二十七

疏:前章明重静为君,以诚身轻天下。此章明言行无滞,欲令常善救人,守重静,理国在无为善行,言贵乎忘遗。首标五善之行,次明善救之慈,善人下畅兼忘之训,虽知下结妙要之首尔。○义曰:前垂轻躁之戒,乃君臣守位之规。此标五善之文,明修道参真之行。至於救人救物,表无弃之慈为师为资,畅相须之旨,再彰要妙,戒彼久迷尔。

善行无辙迹,

注:於诸法中体了真性,行无行相,故云善行。如此则心与道冥,故无辙迹可寻求也。

疏:此明法性清净也,行谓修行也。法性清净,是曰重玄。虽藉勤行,必须无着,次来次灭,行无行相,心与道合,故云善行。如此则空有一齐,心境俱净,欲求辙迹,不亦难乎?故云善行无辙迹。

义曰:法性清净,本合於道。道分元气而生於人,灵府智性元本清净,既生之后,有诸染欲渎乱其真,故去道日远矣。善修行之人,闭其六欲,息其五情,除诸见法,灭诸有相,内虚灵台,而索其真性,复归元本,则清净矣。虽约教法三乘之行,修复其性,於法不住,行相之中,亦不滞着,次来者修,次修者灭,灭空离有,等一清净,故无心迹可得而见。於内曰心,心既寂矣,於外曰境,境亦忘之。所以心寂境忘,两途不滞。既於心而悟,非假远求,无车辙之迹出於四外矣。帝王以清净之道以化於人,混然大同,万国风靡,固不烦车辙马迹布於天下,此谓理身与国,皆得善行之妙也。

善言无瑕谪,

注:能了言教,不为滞执,遗象求意,理证言忘。故於言教之中,无瑕疵谪过也。

疏:此明善行之人不滞言教也。瑕,病也。谪,责也。言谓言教也。

夫善行无迹,则能了言教,不为执滞,於言忘言,是善言也。能如此遗象存意,理照言忘,於彼言教,一无病责。故云善言无瑕谪。

义曰:疵,病也。圣人知代人不可无言以训,故立言以明教,因教以训人。众人则执教而滞言,故有瑕疵之病、谪责之过。不通於理,不达於道,言愈多而道愈远矣。善修行之人,因言而悟教,因教而达理,寻理而契道,契道而忘言,故无瑕疵之病、谪责之过也。《易略例》云:言生於象,故可寻言以观象。象生於意,故可寻象以观意。意以象尽,象以言着,故得意而忘象,得象而忘言。存言者非得象也,存象者非得意也。象生於意而存象焉,所存者乃非其象也;言生於象而存言焉,所存者乃非其言也。象者,似也。以所诠义理非言说所及,非心智所思,不异忘言绝虑之真体,故云象似也。喻如临镜照影,影非骨肉之身,若执影为身,即失真影。若不因影,无以识其真身。镜,喻言也。影,喻象也。身,喻意也。言得意者,但冥契真心矣。於法有三,谓言象意也。言喻能诠,意喻所诠,象通所能,是则遗象而存意,得理而忘言。达於此者,则无瑕疵谪责之事矣。

善计不用筹算,

注:能了诸法,本无二门,一以贯之,不生他见。故无劳筹算,自能照了,计无计相,非善而何?

疏:此明言教无滞,则不计异门也。夫执言执行,辨是与非,适令巧历,亦不能计。若能了诸法,皆方便门,究竟清净,不生他见,则无劳筹策算数,自能深入一乘。善计若斯,何劳筹算?故云善计不用筹算。

义曰:筹、计、策,皆算也。算长尺有握,握者算之本,手执处也。握外长尺矣。投壶射皆用算以记胜负,故《射礼》云多算饮少算是也。《投壶礼》曰:左右告矢具,则司射坐而释一算焉。卒投,司射执算请数,二算为纯,一算为奇。遂以奇算告曰:某贤於某。或多或钧,胜者饮不胜者。是知凡筹量计数,皆用算以定之。故国有算学,始自黄帝之臣隶,首始以数演算。数者,生於道也。《春秋》曰:道生而有气,气生而后有滋,滋生而后有象,象生而后有数。由是而算兴焉。夫明天地之度,察品物之数,考阴阳之变,穷律历之元,皆以算而后能定其少多也。故数之大约,有数有度,有量有衡。数起於一至十,十至百,千至万,万至亿,亿至兆,兆至京,京至垓,垓至栋,栋至壤,壤至沟,沟至间,间至正,正至载。下数言十即变,中言万即变,上数言万万而变也。度之所起起於忽,十忽为丝,十丝为厘,十厘为毫,十毫为分,十分为寸,十寸为尺,十尺为丈,三尺为跬,六尺为步,七尺为仞,八尺为寻,倍寻为常,三百步为里,二千九百三十二里为度矣。量之所起起於圭,六粟为圭,十圭为抄,十抄为撮,十撮为勺,十勺为合,十合为升,十升为斗,十斗为石,四升为豆,四豆为瓯,四瓯为釜,四釜为钟,十六斗为庾,六斗四升为斛,十六斗亦为薮,十六斛为秉。《聘礼》又云十斗曰斛,十六斗曰薮,十薮曰秉。郑玄又云斗二升曰斛矣。衡之所起起於黍,十黍为累,十累为铢,二十四铢为两,六铢为分,十六两为斤,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硕,二十两为镒是矣。此四等之数,盖人间筹算之法。大则品量天地,孝校阴阳,造化不能藏其机,鬼神不能逃其数矣。若修道之士不计异门,守一而已,何用计术乎?夫一者道也,至贵无偶。一而不二,万化之首,靡不由之。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恍惚之象,杳冥之精,皆谓一也。圣人抱一以法天下,至人得一以升云天。故一者能存能亡,能晦能光,能圆能方,能柔能刚。渴者思一,一与之桨。饥者思一,一与之粮。守一以成,道固不用筹算而为善计也。

善闭无关键而不可开,

注:兼忘言行,不入异门,心无逐境之迷,境无起心之累。虽无关键,其可开乎。

疏:此明不计异门,则欲心自闭也。横曰关,竖曰键。夫善行善言不耽不滞,心照清净,境尘不起。故云善闭虽无关键,其可开乎。故云:善闭无关键而不可开。

义曰:夫关键之设,所以限内外也。《易□系》云重门击柝以待暴客,谓关键隔限时其启闭。若善闭於国,则均一玄化,遐迩大同,外无干戈,边无烽燧,不设关堑而人无交侵。天下有道,守在四夷是也。不善闭於国者,则四郊多垒,厌境兴师,虽有山川之险,关防之固,守之非德,衅生墙庑,敌起舟中,虽有关防,莫能制也。岂可谓之善闭乎?善修行之人,守真抱一,无欲无营,知万法之门,是阶修之渐。不滞於法,不执於言,不计异门,不求博赡,闭三关而自静,祛众念而自安,声色不能惑其心,轩冕不能启其志,此之善闭,其可开乎?

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

注:体了真性,本以虚忘,若能虚忘,则心与道合。虽无绳索约束,其可解而散乎。

疏:此明善闭之人,心与道合也。结,系也。绳,索也。约,束也。解,散也。夫坐忘遗照,深契道源,於诸法中尽能不滞,系心於此,故云善结。夫用绳约者,绳散则为约解。以道结者,心静则道冥,适使万缘尽兴,终能一无所染,虽无绳索约束,岂可解而散乎?故云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

义曰:绳约之结,可解可散,世之常法也。结人之心,或离或合,世之常交也。理国之善结者,其德如天,物无不覆,其仁如地,物无不载,其明如日,物无不照,其利如水,物无不润。则六合之心、亿兆之众可结,而不可散也。不善结者,临之以威,峻之以令,检之以法,胁之以兵,人或畏之,暂结而散矣。其散也,虽诱之以赏,啖之以利,荣之以爵,贵之以位,已散之心不可复结矣。理身之惑者,务以博闻,旁求术数,学日益而心日散,法愈多而神愈劳,欲以澹泊结其心,不可得也。善修行之人,万虑都忘,一念不二,静契於道,与真合同,万缘不能侵,诸见不能诱,此之善结,其可解乎?

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

疏:是以者,引下以明上也。言圣人心虽冥寂,教则流通,故常用五善以救人,令必释然而达解大慈平等无所偏隔,凡是於人尽皆善诱,故云常善救人而无弃人。

义曰:圣人者,谓用道之圣人也。圣人常以善道广诱於人,人闻法音皆能悟解,随其深浅,必获利焉。开悟之门数以甚众,或因言得悟,或因教得悟,或闻经得悟,或睹相得悟。开悟之由不一,诱劝之法亦多。大慈悲心,等无憎爱,一一接引,令入法门。既入法门,舍恶为善人。皆为善,则无弃人矣。夫弃人者,谓其为不善之行,兴害物之心,物被其害,与之为敌。恶积於明显者,人得而诛之。恶积於幽暗者,鬼得而诛之。为人鬼所诛者,是为人鬼所弃矣。今若皆修善行,无恶无尤,悉变善人,何弃之有?五善者,谓善言、善行、善计、善闭、善结等行也。《论语》云:孔子善诱於人。诱者,导引之也。

常善救物,故无弃物。

注:是以圣人常用此五善之教以教之,故无弃者也。

疏:物者,通有识无识也。救人善教,故不弃人。救物善心,亦无弃物。令动植感遂,无有夭伤者也。故云常善救物,故无弃物。

义曰:用道圣人,以前五善之教教人为善,人皆化善,故无弃人。又以无事无为,不劳於物,物皆遂性,无害无伤,信及豚鱼,泽周草木,人皆化善,不害於物。此明圣人救物也。物无所害,各遂其常,此明故无弃物。

是谓袭明。

注:密用曰袭。五善之行在於忘遣,忘遣则无迹矣,故云密用。密用则了悟矣,故谓之明尔。

疏:袭,密用也。明,了悟也。善行救人,在於忘遣。若滞教矜有,辙迹必存。故虽常善救人,终使慧心无滞,如此密用则能了悟,故云是谓袭明。

义曰:圣旨以密用善功,了悟无滞,不存於迹,谓之袭明。又解袭者,承续也。言人灵府之性,本来明净,为尘所翳,迷惑天真。今以五善之行内洗其心,真性复明,慧照如本然,当常行善救,无起妄尘,承袭慧明,无使昏翳,不矜於迹,不滞於常,可谓袭明也。

故善人,不善人之师。

注:师,法也。夫善人者,离诸爱染则心清净,於法无滞则教圆通。取喻於水,物来斯鉴,所鉴者照形而有象,能鉴者见象而无心,善人正慧若斯,故可为不善人师法。

疏曰:夫不为诸恶,守法循常,无侵於人,无伤於物者,善人也。人之为善者,天地爱之,神明护之。不习道而行合於道,不明法而心契於法。不伤於物,物亦不伤之,不害於人,人亦不害之。如此,则动静运为,常获贞吉。恶人慕其贞吉,亦当化而为善,是可为不善人之师也。《春秋》云:郑人以乡校论其执政,然明以其谤议国政,欲毁之。子产曰:若朝夕游之,闻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若遽止之,由防川也。夫决伤人必多,不克救矣。不如小决使导。然明悦之。孔子曰: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书》曰:能自得师者,圣人也。夫师者,有法可范之谓也。《学记》曰:安其学而亲其师,乐其友而信其道。虽离师辅而不及也,若隐其学而疾其师,若其难而不知其益也#1。君子知教之所由兴,又知教之所由废,然后可为人师。独学而无友,孤陋而寡闻,是故择师不可不慎也。

义曰:君子知至学之难易,而知其美恶,然后能博喻,能博喻然后能为师,能为师然后能为长,能为长然后能为君。故师者,所以学为君也。当其为君,不为臣也。太学之礼,虽诏於天子,无北面,所以尊师也。善学者师逸而功倍,不善学者师勤而功半。又从而怨之,言先王事师之道无北面。王行而西,折而南,面东而立,师尚父面西。以道书之旨,以教於王。故曰在三之义,君父师也。师无当於五服,五服不得不亲,是则为师之道,不亦重乎?况至人心无染着,於法不滞,应物而为鉴,鉴物而无心,乃真道之师也。善人者,邦国之所贵也。《春秋》羊舌职曰:吾闻之,禹举善人,不善人远矣。《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此善人在上也,此谓宣公十六年,晋灭赤狄,士会献狄俘于定王,王以敝冕卿服命士会将中军,且为太傅。於是晋国之盗逃奔于秦,故羊舌职美之曰善人在上,国无幸人,人之多幸,国之不幸。无善人之谓也。若此,则善人者邦国之宝,岂惟师乎?

不善人,善人之资。

注:师,法也。资,取也。善人可师法,不善人可取以役使也。

疏:资,取也。夫火有其炎,寒暑附之。闻道勤行,必资宗匠。既悦先生之善,须伏弟子之劳,则不善之人,善人可取使役耳。

义曰:善人既以善行,能化不善之人,则不善之人景慕服从,为之使役。《论语》云有事弟子服其劳。先生者,父兄师长也。则弟子事师,服膺从教也。夫人之立身,有三尊焉。事父母以孝,事君以忠,事师以敬。身体发肤,父母生之也。道德礼乐,师以教之也。爵禄品位,君以荣之也。虽道在,即请学无常师,凡申请益之仪,便有在三之敬矣。

不贵其师,不爱其资。

注:此章深旨,教以兼忘。若存师资,未为极致。今所以贵师,为存学相。学相既空,自无所贵。所以爱资,为存教相。於教忘教,故不爱资。贵爱两忘,而道自化矣。

虽知大迷,是谓要妙。

注:师资两忘,是谓玄德。凡俗不悟,以为大迷。以道观之,是谓要也。

疏:夫初地修进,两存学相,未能忘言教,故贵爱师资。若能了悟行门,则学无所学。师资之名既失,贵爱之目不存。

义曰:初地修行者,谓从凡觉悟,回向正道,舍凡从信,初入法门谓之初地。《本际经》云:夫为学者,初修十事以为阶梯。如人缘梯,从初一桄至第二桄,乃至於顶。升阶之人,自下至高,要须先习此十行法,然后乃能深入正观。一者初地之人,先因善欲,有欲乐心,乃能进趣。二者亲近善友导引其心,深信正道。三者簉诣明师,师有妙法,广能宣告,示以要术。四者既闻正教,能受读诵。五者能出家,专行柔弱,永断有为,离诸桎梏。六者参受正戒,防身口心。七者幽隐山林,栖遁独处,求离嚣尘,修寂静志。八者当念大道是真法王,能度众生,越生死海,犹如船师拯济沈溺。九者当念经教是妙医方,能示众生理烦恼药。十者当念法师是真父母,善能生我法身慧命。以是十法品。初地因次以小乘柔伏之法,又进中乘进修之法,后入大乘观行之法。以此法故贵爱师资。师者,父也。我若无师,不能得道。是故应当远近随逐,心眼观想,恒在目前,不替须臾,无他杂想,非师不度,非师不仙。既了悟己,学相皆空。诸方便门,本无文字。解了大道,贵爱兼忘。入众妙门,达真常境。

疏:然此章大宗,教之忘遣。语以渐顿,不无阶级。论其造极,是法都空。故前举为师为资,示修进之路。后云不贵不爱,导悟证之门。则所以贵师,为存学相。学相既空,自无所贵。所以爱资,为存教相。於教兼忘,故不爱资。相忘江湖,自无濡沬。乍闻斯旨,凡俗不悟,执学滞教,则必以为大迷。故老君格量云:虽知凡俗以为大迷,於道而论,是谓要妙矣。

义曰:师资之道,相因之义也。玉因琢而成器,人因师而悟道。言於教则有念师礼师之法,垂以训人,历劫典宪非同,不善之人暂为资取矣。故天子上丁释奠於先师,太子太学谒先师,皆存其道以垂教也。若以达观之理,大则忘天地,内则忘其身,物我都忘,岂复有师资之限?如啮缺问道乎被衣,被衣曰:正汝形,一汝视、天和将至。摄汝知,一汝度,神将来舍。德将为汝美,道将为汝居。汝瞳焉如新生之犊而无求其故。言未卒,啮缺睡寐。被衣大悦,行歌而去之。曰:形若槁木,心若死灰,真其实知,不以故自持。媒媒晦晦,无心而不可与谋。彼何人哉。言其初与变化,俱末而独化者也。当此时也,啮缺形骸天地俱忘矣,岂唯忘其师乎?师资贵爱之道,於斯达矣。其於理国也,不立德於人,不衒仁於物,百姓日用而不知,固无师资贵爱之尚,契太古忘言之道。众人不达,初为大迷。了而达之,信为要妙矣。濡沬者,《庄子□天运篇》老子答孔子之词也。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二十三竟

#1若其难而不知其益也:检《礼记》,『若』当作『苦』。

道德真经广圣义(杜光庭)二十二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二十二

唐广成先生杜光庭述

重为轻根章第二十六

疏:前章举域中称大,终令法道自然。此章明重静为君,以戒身轻天下。首两句标宗以示义,次两句举喻以却明,又四句伤人君之失道,末两句述轻躁以为戒也。○义曰:前以人君为理,体道法天。今示重静之文,戒轻与躁,将明重静之益,举喻以申词,又述轻躁之伤,垂文而深叹。夫至人修道,圣主垂旎,必重慎为先,安静为本。以重静为国,则俗和而化行。以重静保身,则道通而神泰。若其轻而守器,躁以处身,君轻躁而民无所遵,心轻躁而神无所保。神散则身逝,民溃则国危。固为深戒矣。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

注:重者制轻,故重为根,静者持躁,故静为君尔。

疏:根,本也,草木根蒂重,花叶轻,花叶禀根蒂而生,则根蒂为花叶之本。故曰重为轻根。夫重则静,轻则躁,既重为轻者根,则静为躁者君矣。是知重有制轻之功,静有持躁之力。故权重则属鼻之绩斯举,心静则朵颐之求自息。

义曰:重者,安静而合道。躁者,轻浮而丧真。举喻则花叶为轻,根蒂为重,花叶轻则易败,根蒂重则难伤。此比於行也。若夫重静於国则民安,重静於身则神泰。故政将乱也,积德以镇之。心将躁也,积和以制之。可谓得制轻持躁之衍,无朵颐贪婪之诮。所以周勃以严重而蒙顾托,邾庄以弁急而委炎炉。惟君惟臣,此乃明戒。朵颐者,《易》颐卦初九之辞也。言人之开发言语,咀嚼饮食,皆当动颐,君子观此颐象,故谨慎言语,裁节饮食也。先儒曰:祸从口出,患从口入。宜慎於颐也。初九朵颐,言阳处於下而为动,始不能使物赖己而养,在自动以求养,是躁求损己,是以凶也。颐,养也。颐者口之枢机,故曰枢机之发,荣辱之主。得不戒哉?

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

注:辎,车也。重者,所载之物也。轻躁者贵重静,亦由行者之守辎重。失辎重则遭冻馁,好轻躁则生祸乱。

疏;君子者,谓人主也。言其德可以君人子物,故云君子。辎,屏车也。重者,所载之物也。此举喻也。言人君常守重静,犹如行者之不离辎重。行者若失辎重则无所取给,必遭冻馁。人君若好轻躁,则臣下离散,必生祸乱。故云终日行不离辎重也。

义曰:人君之重静也,则事省而理,求寡而赡,不施而仁,不言而信,不求而得,不为而成,怀自然抱真朴,而天下泰矣。人身之重静也,则和气积心,虑平视听,不惑於外情,欲不撄於内,而寿命延矣。

虽有荣观,燕处超然。

注:人君守重静,故虽有荣观,当须燕安而处,超然不顾。

疏:夫人君好重静,则百姓不烦劳。若高台深池,撞钟舞女,以为荣观,则人力凋尽,乱亡斯作。故戒云虽有荣观,当须燕尔安居,超然远离,而不顾也。

义曰:荣观,华盛也。若人君饰荣观於耳目,竭人力於淫奢,丽色冶容,以荡其志,则国亡身辱,不俟旋踵乎。有崇台荣观之盛,当忽之而不顾,勿以荡心也。燕,安也。超远也。虽有荣观,其可乐之乎?高台深池者,《春秋》昭公二十年冬十月,齐景公疥,遂痁,期而不瘳。诸侯之宾问疾者多在。梁丘据与裔款二大夫言於公曰:吾事鬼神丰,於先君有加矣。今君疾病,为诸侯忧,是祝史之罪也。诸侯不知,其谓我不敬,君盍诛於祝固、史嚣以辞宾?公悦,告晏子。晏子曰:宋之盟,屈建问范会之德於赵武。赵武曰:夫子之家事治,言於晋国,竭情无私。其祝史祭祝#1。陈信不愧。其家事无猜,其祝史不祈。建以语康王,康王曰:神人无怨,宜夫子之光辅五君,以为诸侯王也。#2五君,文襄灵成景也。公曰:据与款谓寡人能事鬼神,故欲诛於祝史。子称是语,何故?对曰:若有德之君,外内不废,上下无怨,动无违事,其祝史荐信,无愧心矣。是以鬼神用飨,国受其福,祝史与焉。其所以蕃祉老寿者,为信君使也,其言忠信於鬼神。其适遇淫君,外内颇邪,上下怨疾,动作僻违,纵欲厌私,高台深池,撞钟舞女。斩艾民力,输掠其聚,以成其违,不恤后人。暴虐淫纵,肆行非度,无所避忌,不思谤讟,不惮鬼神。神怒民痛,无悛於心。其祝史荐信,是言罪也。其盖失数美,是矫诬也。进退无辞,则虚以求媚。是以鬼神不飨其国以祸之,祝史与焉。所以夭昏孤疾者,为暴君使也,其言僭嫚於鬼神。公曰:然则若之何?对曰:不可为:山林之木,衡鹿守之;泽之雀蒲,舟鲛守之;薮之薪蒸,虞候守之;海之盐蜃,祈望守之。县鄙之人,入从其政;福介之关,暴征其私;承嗣大夫,强易其贿。市当无艺#3,征敛无度,宫室日更,淫乐弗违。内宠之妾,肆夺於市,外宠之臣,僭令於鄙。私欲养求,不给则应。民人若病,夫妇皆诅。咒若有益,诅亦有损。聊摄以东,姑尤以西,其为人也多矣。虽其善祝,岂能违亿兆人之诅?君若欲诛於祝史,修德而后可。公悦,使有司宽政,毁关,去禁,薄敛,已责。十二月,景公畋于沛。此言晏子言之所利,而景公从谏修德,而疾速愈,遽能畋猎也。

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

注:奈何者,伤叹之词也。天下者,大宝之位也。言人君奈何以身从欲,轻用其身,令亡其位乎。

疏:天子提封百万,出赋六十四万,出戎马百万疋,兵车万乘,天子是为万乘之主。奈何者,伤叹之词也。天下者,大宝之位也。夫万乘之主,四海必同,当令子孙千亿,本枝百代。善建则无为偃化,善抱则有截归仁。水不何承此重器,耽乐是从,以身充欲,沦胥以败。是以一身之欲,而轻大宝之位,甚可伤叹。故曰奈何。

义曰:天子父天而母地,告类上帝,承统昊天,谓之天子。亦云法天行道,子育万人,谓之天子。提封者,疆土四方之内也。万井者,井田也。方里为井,百万井则辟十万里。出戎马百万疋,兵车万乘,舆赋之多,富有四海,故云万乘之主也。齐大司马田禳苴为兵法,有车乘之赋,其法起於步,人举一足曰跬,跬三尺也,两足曰步,步六尺也,百步为亩,即其地广六尺,长百步,六百尺为一亩。亩者,母也。既长百步,可植苗稼,有母养之功,曰亩也。百亩为

夫,夫者农夫也。《王制》云:上农夫食田百亩也。三夫为屋,并而言之,则长百步,广三百步,谓之屋者,言人一家有夫妇兄,三百具则为家,为屋也。三屋为井,一屋长百步,广一里,则三屋之地方一里也。名井者,因夫间有遂,水纵横相通,为井字。何者?亩广六尺,长百步,用耜耕之。耜广五寸,两耜为耦,耦广一尺,长沮桀溺耦而耕是也。亩广六尺,以一尺耦耕,垈为畎以通,水流畎然,因名畎也。而夫田田首倍之,广二尺,深二尺,谓之为遂。九夫为井,井间广深四尺,谓之为沟,取其遂相通,如井字。故谓之井田。十井为通并之,其地长一里,广十里。合三十里相通,共出士一人,徒二人。十通为城者,地方十里,谓之为城。言兵赋一乘,成也。城出革车一乘,士十人,徒二十人。千乘之国,则其地千城,出士一万人,徒二万人也。万乘之国,地方万城,出兵车万乘,士十万人,徒二十万人。此司马法所出也。《王制》云:一城之地九万顷,出兵车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万乘之地,甲士三万,步卒七十二万人。《王制》与《司马法》不同,故两存之。大宝之位者,《易□系》云圣人之大宝曰位。言大宝可爱者,天下之位也。位是有用之地,宝是有用之物,以居盛大之位,能广用无疆,故称大宝。何以守位曰仁,言人居此大宝之位,当须保守之,以仁爱为心,道德为体,重静为用,俭约为基。令四海同文,万方述职,天枝帝叶,传於子孙。善崇建於根蒂,善抱守其淳朴。使天下慕其仁而归之,不可以耽乐畋游,荒禽惑色,敛天下之力以养其身,率天下之怨以充其欲,使运穷祚灭,众叛亲离,以天下之大,而一身轻失之。如夏癸、殷辛、周赧,汉献,以万乘之尊,死匹夫之手。故伤叹之曰奈何也。

轻则失臣,躁则失君。

注:君轻易则人离散,故失臣。臣躁求则主不齿,故失君。

疏:夫君多轻易,则必烦扰,烦扰则人散,谁与为臣。故云轻则失臣。此戒人君也。

义曰:人君怀轻易之行,不重静其心,或畋猎为荒,或巡游不息,或朝令夕改,或变法易常,事多则政烦,政烦则人困,人困则兵戈四起,户口流亡,人散民流,失臣之谓也。则如夏后洛泊之畋,十旬不返;隋炀辽东之役,百万沦亡。盖此谓也。

疏:为人臣者,当量能受爵,无速官谤。若矫迹干禄,饰诈祈荣,躁求若斯,祸败寻至,坐招窜殛,焉得事君。故云躁则失君。此申诫人臣也。

义曰:谤,诽也。干,求也。诈,诳也。窜,逃也。殛,杀也。申,重也。人臣贪荣躁进,乱侮国常,大则有诛殛之凶,小则有窜逐之戾。非天作孽,自失其君,况习道之人怀轻躁之行,则恬和虚寂之旨,安所容其窥伺哉?申者,重戒之也。窜三苗、殛鲧之例是也。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二十二竟

#1其祝史祭祝:『祭祝』,据『左传』当作『祭祀』。

#2以为诸侯王也:据《左传》,『王』当作『主』。

#3市当无艺:据《左传》,『市当』当作『布常』。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二十一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二十一

唐广成先生杜光庭述

有物混成章第二十五

疏:前章明自见自是,於道为余食赘行,末云有道不处。此章明大曰逝,质道乃先天混成,终令法道自然。首标有物混成六句,将明妙本之缘起,物被其功。次云吾不知下六句,表强名之由绪,名亦不可得。故道下六句示知四大之生育,申戒人君之法。下至终篇,教以法道自然,无为清静尔。○义曰:在昔三气未分,一元未立,形质犹隐,恍惚莫穷,混然首出者,惟虚极之妙本尔。洎乎孕神布化,天地生焉,万物育焉,生之成之,故为化母。然后定以名实,显其功用,或大或逝,或远或返,包三才而运气,首四大而居尊,递为宪章,以施法度,方复混融不宰,默体自然,宣大道冲用之功,功成复归於道本也。有物混成者,道之宗也。先天地生者,道之元也。寂兮寥兮者,道之质也。独立而不改者,道之常也。周行而不殆者,道之用也。可以为天下母者,道之功也。吾不知其名者,道之无也。字之曰道者,道之有也。强为之名曰大者,道之体也。大曰逝者,道之微妙也。逝曰远者,道之深玄也。远曰返者,道之常存也。道大天大地大王大者,道之统三才也。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者,此明王为最灵之首,当用道也。三才相法,明王当法天行道,契乎自然也。故疏云申戒人君用道法天,而当宗清静也。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注:将欲明道立名之由,故云有物混然而成,含孕一切,寻其生化,乃在天地之先也。

疏:有物者,有妙物也,即虚极妙本也。将欲申明强名所由,不可即称道,故云有物尔。言有此妙物混然而成,含孕众象,寻其生化,乃在乎天地之先。故曰先天地生。

义曰:道之起也,无宗无祖,无名无形,冲而用之,渐彰於有。其初也示若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无物之物,无名之名。天地未立,阴阳未分,清浊未判,混沌圆通,含众象於内而未明,藏万化於中而未布,不可以名诘,不可以象言。故云有物混成,先天地生也。《九天经》曰:天地未有而先有道气,谓之玄元始三气,而生三清。三清各生三气,合为九气,而成九天。自此而分,方有圆清方浊之别,阳日阴月之异,三才於是乎生焉,万类於是乎立焉。众经之中,皆明此理,斯则先天地生者,大道也。其五太之次,具在第八卷中,解之太上下知章矣。

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

疏:寂寥者,叹有物之体寂寥虚静,妙本湛然,故独立而不移改?物感必应,应用无心,遍於群有。故周行而不危殆。

义曰:寂寥者,无之谓也。无声可闻,无色可见,无形可执,无象可求,无名可称,无法可拟,故云寂兮寥兮也。独立者,道一无倡也。周行者,道气旁通也。不殆者,在高非高,在大非大,无穷无竭,玄妙常存,不危殆也。殆,危也。

可以为天下母。

注:有物之体寂寥虚静,妙本湛然常寂,故独立而不改,应用遍於群有,故周行而不危。而万物资以生成,被其茂养之德,故可为天下母。

疏:妙本生化,遍於群有。群有之物,无非匠成。万物被其茂养之德,故可以为天下母尔。母以茂养为义也。

义曰:於至无之中而妙气旁通,生育万物。万物非道无以生成,以其生物,故为天下之母。然道之生成於物,有形有类,皆从道生,故不拘於天上天下。今言天下者,举其大也。而道之生化,无所不生矣。《字林》云:茂养於物,故谓之母。

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

注:吾见有物生成,隐无名氏,故以通生表其德,字之曰道,以包含目其体,强名之曰大也。

疏:字者表其德,名者定其体。老君云妙本生化,应用莫穷,寂寥虚静,不可定其形状,先天地生,难以言其族氏,故云吾不知其名。但见其大通万物,欲表其通生之德,故字之曰道。

义曰:夫名物者以其体,字物者以其德。物生而名立,事之常也。未有无名之物矣。唯大道之用居乎物先,物象未彰,乾坤未辟,而道在其先也。运道之用,施道之功,而后有天地万物也。以此功深用广,无形无状,不可以氏族求,不可以名字得。老君取其通生万物之美,字之曰道。道者,通生之谓也。道之为通也,无所不通。《西升经》云:夫道也者,包裹天地,秋毫之细,道亦居之。庄子云:道在梯牌,道在众物,无不在也。故有形有生者,道皆居之。失道则死矣。

疏:见其包含无外,将欲定其至无之体,故强名曰大。凡物先名而后字者,以其字小而成大;以道先字而后名,是以从本而降迹焉。

义曰:夫物有体,则能包含於物。故大能容小,外能藏内者,物之常也。今道无体而能包含万物者,以其无体之体,体大无边也。以其体大,因体立名,故名曰大。大者,无不包也,无不容也。有形无形,皆在道体之内矣。凡物先名而后字者,礼,男子生三日,以桑弧一、蓬矢六以射天地四方,以示男子有事於四方也。既三月,妻以子见其夫。入门,升自昨阶,妻抱子出自升阶,父执之右手,孩而名之,抚其首焉。二十而冠,谓之成人。冠适子於昨阶,以着代也。醮於客位,有成人之道也。三加其冠,始以缁布,次以皮弁,次以爵弁,言益尊之。冠而字之,敬其名也。女子十五而笑,笄而字之。故冠礼者,礼之始也,嘉事之重也。此则先名而后字,取其自小而成大也。人伦之道,始则有终,故自小而成大,自大而复终也。《春秋》桓公六年九月丁卯,子同生。公问名於申繻,大夫也。对曰:名有五,有信,有义,有象,有假,有类。以名生为信,唐叔虞、鲁公子友是也。以德命为义,文王昌、武王发是也。以类命为象,若孔子像尼丘山是也。取於物为假,如伯鱼生,有人馈鱼,因名曰鲤是也。取於父为类,若子同生,与父同日生是也。不以国,以国则废名。不以官,以官则废职。不以山川,以山川则废主。不以畜牲,以畜牲则废祀。不以器弊,以器弊则废礼。不以隐疾,故名终将讳之。故晋以僖侯废司徒,宋以武功废司空#1,先君献武废二山,具教二山也。是以大物不可以命。公曰:是其生也,与吾同物,命之曰同。氏族者,《春秋》隐公八年冬,公子无骇卒,公子羽父请谥与族。公问族於众仲。对曰:天子建德,因生以赐姓,胙之以土而命之氏。诸侯以其王父字或以谥,因以为族。官有世功,则有官族。谓取旧官旧邑为族也。邑亦如之。公命以字为展氏。无骇即公子展之孙也。夫道也,先字而后名,言道无所始,亦无所终。示用降迹,故字曰道,妙体广远,故名曰大。无始无终也,而此名此字,其强立焉。大道之妙,名言路绝也。

大曰逝,逝曰远,远曰返。

注:妙用无方,强名不得,故自大而求之,则逝而往矣。自往而求之,远不及矣。若能了悟,则返在於身心而证之也。

疏:夫滞於一方者,非天下之至通也。故天职生覆而不能形载,地职形载而不能生覆。唯妙本之用,用无定方,虽强名曰大,而复不继於大。

义曰:天下之至通者,道也。滞於一方者,天地也。夫天地日月、春夏秋冬,皆天之所运也。天运气广大焉,生物周普焉,能覆而不能载,能清而不能浊,能上而不能下也。地布气周遍焉,载物广厚焉,能载而不能覆,能浊而不能清,能下而不能上。日主昼而不能於夜,月主夜而不能於昼,春职於生而无长养收藏之功,夏职於长而无收藏发生之力,秋主於成而无生长闭藏之用,冬主於藏而无生长肃杀之效,风职於散而不能於润,雨主於润而不能於散。若此局於一方者众矣。唯大道能覆载照临,能生成长育,能寒暑散润,能阴能阳,能柔能刚,能今能古,能圆能方,能清能浊,能短能长,无不可也,无不能也,故用无定方。虽名曰大,而不拘於大,此可谓天下之至通乎。

疏:自大而求之,则逝而往矣。自往而求之,则远不及矣。自远而求之,则复返在人之身心矣。故云远曰返。庄子曰:大道於大不终,於细不遗。

义曰:求之於大则弥大矣,故曰逝而往也。求之於逝则弥远矣,故曰远不及也。求之於远不离乎身,故曰返也。人之起居运动,上下屈伸,不离於道,道岂远乎?於大不终者,《庄子□天道篇》老君谓士成绮曰:夫道也,於大不终,於细不遗,故物备矣。广乎其无不容也,渊乎其不可测也。形德仁义,神之末也。非至仁,其孰能定之?此言天地,形之大者也;秋毫,形之小者也。物之至大道复大之,其大无极,故不终也。物之至细道之在焉,故不遗也。道无不在,何足以测之哉?匪一方之可拘,岂四者能诘矣。

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

注:因其所大而明之。得一者,天地王。天大能覆,地大能载。王大能法地,则天行道,故云亦大。

疏:因强名曰大,所以次大者,故天能颠玄在上,垂覆万物。地能凝静於下,厚载万物。王能清静无为二而化万姓。此三大也者,吾道一以贯之。

义曰:天之清也,积气於上,体乎纯阳,运动不息,刚从而文明,故次於道也。地之浊也,积形於下,体乎纯阴,寂然不动,柔顺而安贞,故次於天。王之正也,总二气之柄,居万灵之首,顺阴阳之序,法天地之宜,仰观俯察,顺考古道,清以则天,静以应地,故清静其化,无为其心,而齐於三大也。此三大皆局於一方之德,无圆通冲用之能,故我妙道通贯三大,而为之主矣。一以贯之者,《论语》仲尼谓曾参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颠,顶也。玄,远也。

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

注:王者,人灵之主,万物系其兴亡。将欲申其鉴戒,故云而王居其一,欲以警王,令有所法,谓下文也。

疏:者域,限域也。今云域中之大道,不只在域中,若云约所见而言,则天地自为限域,亦不在域中矣。夫遗语以存玄理,亦不必曲生异义。申文以防疑难,众说皆未尽通。

义曰:夫限域之域,理自多途。大约有四。其一生化之域,二气之内,阴阳所陶之所也。其二妙有之域,在二气之外,妙无之间也。其三妙无之域,居妙有之外,捆缊始凝,将化於有也。其四妙无之外,谓之道域,非有非无,不穷不极也。此域中者,言道之所化自无生有,分别二气而天地生焉。天地之中而万兆形列,而君王统焉。亦如道大而有天地,有天地后有王也。则四大之名递相统摄,自无入有,自有归无,终始包含也。况下文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此既递相法象,则四大互相统摄矣。

疏:今明域者名也。名为体域,物无名外之体,故曰域中。若举道名,则道在其中矣。举天名则天无遗体矣,故云域中,即有名之中有此四大云。而王居一者,王为人灵之首,有道即万物被其德,无道则天地蒙其害。故特标而王居其一,欲令法道自然。

义曰:圣旨以名为体域者,则包统众义,复为妙焉。此亦以道为名体,外包天地,天地之中以王为首,其义同也。夫王者有道,则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连珠,甘露降,醴泉出,河不满溢,海不扬波,景星见,卿云生,神龙游於沼,麟凤来其庭,四气调和而为玉烛,万物遂性而洽太平也。人君无道,则天返时为灾,地返物为妖,人返德为乱,沴气咎征时见於上,物妖形怪或出於下,星亡日斗,冬雷夏霜,天裂石实,川竭山崩,事兴於人而气感於天,是天地蒙其害也。王之为大,系天地之安危,岂可不抱自然而法天,任无为而体道耶?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注:人谓王也。为王者先当法地安静,既尔又当法天运用生成,既生成已,又当法道清静无为,令物自化。人君能尔者,即合道法,自然之性也。

疏:人谓王者也。所以谓人者,谓人能法天地生成,法道清静,则天下归往,是以为王。若不然,则物无所归往,故称人以戒尔。为王者当法地安静,因其安静,又当法天生化,功被物矣,又当法道清静无为,忘功於物,令物自化。人君能尔,则合道法自然。

义曰:道职生成,天职包覆,地职厚载,而乾坤之象着,品物之形列。王居其间,行道之化,顺天之时,法地之宜。民则安静而自理,生化而有常,清静而无扰,合大道自然之理也。

疏:言道之为法自然,非复仿法自然也。若如惑者之难,以道法仿於自然,则是域中有五大,非四大也。又引《西升经》云虚无生自然,自然生道。则以道为虚无之孙,自然之子。妄生先后之义,以定尊卑之目,塞源拔本,倒置何深。

义曰:疑惑之人不达经理,乃谓大道仿法自然,若有自然居於道之上,则是域中兼自然有五大也。又以道为自然之子,无为之孙,皆为妄见,故具下文以解之。塞源拔本者,《春秋》昭公九年,晋梁丙、张趯率阴戎伐颖。以周甘人与晋阎嘉争阎田故也。周景王使大夫詹桓伯辞於晋曰:我自夏以后稷、魏、骀、芮、岐、毕,吾西土也。巴、濮、楚、邓,吾南土也。及武王克商,蒲姑、商奄,吾东土也。肃慎、燕、亳,吾北土也。吾何迩封之有?文武成康之建母弟,以藩屏周,亦其废坠是为,岂如弁髦,因而以敝之。先王居梼杌于四裔,以御魑魅。故允姓之奸居于瓜州,伯父惠公归自秦,而诱之以来,使偪我诸姬,入我郊甸,则戎焉取之。戎有中国,谁之答也7 后稷封殖天下,今戎制之,不亦难乎?伯父图之。我在伯父,犹衣服之有冠冕,水木之有本源,民人之有谋主也。伯父若裂冠毁冕,拔本塞源,专弃谋主,虽戎狄,其何有余一人?叔向谓宣子曰:文之霸也,岂能改物?翼戴天子,而加之以恭。自文以来,世有衰德,而暴蔑宗周,以宣示其侈。诸侯之贰,不亦宜乎?且王辞直,子其图之。宣子说。王有姻丧,使赵成如周吊,且致阎田与襚,反颖俘。王亦使宾滑执甘大夫襄以说於晋,晋人礼而归之也。

疏:且尝试论之曰:虚无者,妙本之体。体非有物,故云虚无。自然者,妙本之性。性非造作,故曰自然。道者,妙本之功用,所谓强名,无非通生,故谓之道。约体用名,即谓之虚无、自然、道尔。所以即一妙本,复何相仿法乎?则知惑者之难,不诣乎玄键矣。

义曰:键,关键也。此明大道以虚无为体,自然为性,道为妙用,散而言之即一为三。合而言之,混三为一。通谓之虚无、自然、大道,归一体耳,非是相生相法之理,互有先后优劣之殊也。非自然无以明道之性,非虚无无以明道之体,非通生无以明道之用。熟详兹妙,可谓诣於深玄之关键也。

道德真经广圣义卷之二十一竟

#1宋以武功废司空:据《左传》,『武功』当作『武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