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瑞十二函》

第一函

五老師台大人尊前:瑞自承教誨,學問日新,身同再造,豈願睽違,自棄自誤。奈父母年已七旬,為人子者,應知愛親,不欲遠離,何敢遽別,今歲不能侍左右,瑞之緣淺,實堪自恨。

邇來無他狀,惟丹田時堅若金石,時融若春水,時由胯間流至湧泉,復且升至尾閭,由夾脊入天谷,下喉間,清涼甘美,灌溉心頭,快樂無似,堅則形如雞卵,位於臍下一寸。復有一夜熟睡欲醒時,尚恍惚見腹內明徹,臟腑皆空,著意看則如故,未知是真是幻?每睡定坐定,即見明月當頭,一著意則又不見。時聞香氣如麝如蘭,非麝非蘭,顏色悅澤,皮膚明徹,身體暢適,非簡牘所能形容,恨不得至席前備陳一一。

師台近狀若何?別有所聞否?望暇示及,瑞間閱列子、淮南子、類多道語,憶師台云:「此術周秦以前,家喻戶曉。」誠非誣也。「莊子詮詁」諒已出版,謹將預約券帶來,望師台將書擲交一年級學生李霞珍寄回不誤。說文每部之末,有文幾重幾,何謂也?務請示知。

瑞在家教二姪讀書,他無所事,閒來游玩山景,觀野鳥,聽松濤,頗足自樂,第井底之蛙,見聞不廣耳。乞師台時賜教言為幸,書不盡意,肅請

道安。

學生李朝瑞頓首謹稟

圓頓按:胡淵如先生,乃吾鄉之前輩,為人誠篤不欺,書法學鄧完白.文章宗姚惜抱,皆卓然成名。余因其為父執,呼之曰「胡老伯」。而彼則呼余曰「陳老師」。聞者咸匿笑,胡正色曰:「我等各守本分耳,何笑之有?」余父戲謂之曰:「汝呼吾子為師,將認吾為師祖耶?」胡曰:「非也,君子不當重新交而棄舊誼,吾二人舊日交情在先,永宜保守,仍是你兄我弟可耳。」相與撫掌絕倒,於以見前輩風流之不可及。「莊子詮詁」乃胡先生所作之莊子集註,商務印書館有出售,註中偶有採及愚者一得之言,但余昔日與胡先生所談,實不止此,伊尚未完全宣布,或者慮其驚世駭俗,而故隱秘之乎?

李朝瑞君乃皖北人,廿載以前,胡先生曾攜之來吾家一次,蓋一誠篤少年也。彼時李君已卒業於師範學校,在某小學中任算學教員,後即無緣再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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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函

五老師台大人尊前:接奉手諭,示及一切,欣慰無似,自違講席,數月以來,每日馳思,尤憶講授莊子,奇文奧義,條分縷析,玄音震耳,茅塞頓開,自恨緣淺,未得竟其意也。靜功照常涵養,大有虛心實腹之象,喜靜坐清臥,不愛讀書勞動,恐所謂入定者即此也。其他景象,非筆墨所能形容。婚事在秋九月中旬,此生之意,不然上春已行矣。學醫事,父兄不欲,故未果,每日臨鄭文公碑,自謂稍有進益,恨遠不得呈政耳。山川修阻,雖形隔情親,終不若親承包笑之為愈也。餘容續稟,肅此

敬請

      道安。

學生李朝瑞敬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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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函

五老師台大人尊前:月前接奉手示,及所改正先曾祖家傳,感甚,久擬稟復,僻處山林,鴻郵不便,闕然久不報,幸勿為罪。承示:「景象真幻,全視本體之動否。」據生數次發現,突如其來,並非心造,且前並不知其有此也。又云:「不驚不喜。」驚固未有,喜則不免,以發現後,愉快異常也。所懼者未能如法,故發現節次,與丹書不符,孤陋寡聞,難以為學,祈師台詔示之,則大幸矣。五月初旬,遍體奇癢,六七日始定,近亦如常,身體暢適,莫可名狀,見色不動,差能自信。惟完婚後,若復獨居,恐招物議,一室之私,或不能免,午後自思,躊躇滿腹,若遠避他鄉,則父母年邁,若室家相聚,又未卜如何?此疑惟師台為生決之。承示所發現景象,宜為書以告人,生以于道未得萬一,輒呶呶不已,不惟有道聽塗說之譏,且有遼東豕之誚也,亦不敢違,容俟完婚後,何如?會當次其先後,繕呈鈞覽,若以示人,所不敢也。雲山遠隔,神越魂飛,凡所欲言,簡牘難罄,肅此敬請道安。

學生李朝瑞敬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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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函

五老師台大人尊前:本月十六日到邑城,接奉手示,開釋一切,欣慰無量,生意結婚有礙之說,乃管窺之輩,拘於一隅,潛觀先賢古聖,皆無是語,況自變者而觀,天地不能一瞬,我命不由天,非莊生之旨也。老子亦曰:「外其身而身存。」似此亦不貴長生。師台平時所論,如分即老莊之真諦,生照常靜養,有他景象,暫不理會,抱定正心誠意寡欲守中而已。著書之事,新秋氣爽,方擬屬稿,族中為修譜事,命生往湖北一行,歸來當能報命。如醉如癡,恰抵七日,想與丹書符合,其他丹書未言,抑言之未詳耶?抑如法之故耶?不得親承謦欬,指示一切,良用悵然!生近來書法不敢自信,玩師台筆意,迥隔天淵,想陰陽向背頓挫疾徐之法,不合者多,寄來數張,祈批正為感。師台手疾痊未?祈暇時賜臨寸草十七帖一套,不情之請,恃愛之為,祈師台勿罪,客中草此,肅稟  道安。

學生李朝瑞敬稟

圓頓按:結婚有礙之說,乃北派做清淨工夫之人所常言,彼等要把精路關斷,不放他漏洩,將生人之種子保留在自己身中,作為內丹之基礎。若結婚則男女媾精事,必不能免,精路一開,則順流而出,丹基傾覆,則修煉無功,所以彼等認為,結婚對於煉內丹是有妨礙的,此意並未弄錯。今李君乃誚彼等為「管窺之輩,拘於一隅。」誠不知何所據而云然?若謂據悟真篇雙修之學理,以批評北派獨修之工夫,在別人則可,在李君則不可。因為李君那時不過二十三歲,尚是個未層破體的童男子,又未曾得南派真傳,當然不能明了悟真篇是什麼作用。況李君更不懂北派小周天工夫之困難,也就因為李君是童子身,凡手淫遺精等毛病,以及男女房中之事,皆毫無經驗,所以憑箇人的理想,在那裏隨意批評,實在都是些「隔靴搔癢」之談,世間修鍊北派清淨工夫者,幸勿為其所誤。李君又謂「先賢古聖皆無是語」,不知古聖賢是講做人的道理,所以孔子說:「男女媾精。」孟子說:「無後為大。」如何可以同神仙家學說相提並論?神仙乃超人境界,自然行事異乎常人。老莊是道家,不是神仙家,拿道家之說,來批評神仙家,就等於拿佛家之說,來批評儒家,拿儒家之說,來批評道家一樣,都是騷不著癢處。

儒釋道仙,四家的宗旨,截然各異,學者每每分不清楚,若非攏統混作一談,即是彼此互相攻擊,甚至一家之內,亦復各樹旗幟。立者說,本是發揮自己的意見,原無不可,但因此就苦了學人,弄得左右為難,進退失據,幾乎動輒得咎。所以讀書求學之事,要有天才,方能不被前人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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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函

五老師台大人尊前:瑞前聞師言,排除雜念,眼視鼻端,心息相依之說,每日黎明起坐,視之三次後,丹田發暖,百體沖和,十餘日,暖氣自尾閭循脊上升至頸下,越數日上泥丸,漸下重樓,降至丹田,每就坐即如此。

由是暖氣漸盛,由兩跨下達湧泉,復由兩踵升腎囊以還丹田,然此殆非一次所能。每次稍進耳,至膝,至足趾,至湧泉,至踵,均停滯,脹不可言,久則自通。自是每就坐,周身發熱,凝神入氣穴,每一呼吸,熱氣能自尾閭達泥丸,下重樓,至丹田。一周定後,恍惚杳冥,不知身在何處,祇丹田內微有知覺耳。

周身毛竅皆開,每一呼吸,萬竅似皆呼吸,耳鼻發癢,瑞與師言,師即授以手抄諸法,並勉其勿懈。法有云:「外腎壯舉,即用『舐吸撮閉』四字訣,則外腎自然收縮」等語。

次日就坐,忽有一股熱氣自心部,下降丹田,外腎忽舉,即以四字訣收之,收時活活潑潑,似經「人道」,自疑精泄,以手捫之,殆未也。外腎收縮,丹田景象,不可言喻,頃之,有物緊塞尾閭,以眼神照之,漸漸上升,每一吸,略進少許,至頸下一停,腦後一停,其力甚大,能衝頭部動搖,一入腦中,融和無似,樂不可言。

久之熱氣自退,遂降重樓,每呼稍下,印堂一停,喉間一停,膻中一停,至臍下,如無物矣,復靜養半小時而罷。每日就坐即如此,約二十餘日,漸聞腹內臭氣,十餘日臭盡,遍體如嬰孩之氣味。身體輕便,飯量大減,遂廢朝食,極怕穢污腥羶之地,不敢呼吸。心平氣和,見可憎可喜可驚可畏者,均不足以動心。心神大定,每作一事,輒能專一,無事胸中無物,心不外馳。夜半眼中忽如電光一閃,一夜,印堂如有物集,忽然一散,亦如電光,自是每就坐,身中如氣如煙,周護瀰漫。

暑假歸里,炎燠奔馳,略不為苦,雖登峻嶺,亦不呼喘。至家每日仍如前靜坐,忽一夜外腎異常壯舉,全身震動,丹田火熾,急披衣就坐,凝神調息,忽覺胸前吐出火花,燭見滿室,幸不驚不喜,徐以四字訣,收縮外腎,半小時,腎縮火滅,駕河車輪轉一次,自是不敢復就坐矣。然每夜半,必自轉一次,丹田似覺有物,外腎異常收縮,久不舉矣。遍體酥軟,睡定手足似不能動,丹田景象,非筆墨所能形容,腦中時有熱氣煎沸,必靜坐凝神,引入丹田始安。

夜中必醒半小時,心息相依,有知無知,樂不可言。忽一夜外腎又舉,真息往來心腎間,周身震動,耳中風響。俄焉外腎收縮,即有物上衝尾閭,其力甚大,一路上升,如輪船火車之震響,上泥丸,降至丹田始安。

自是精神倍著,夜不熟睡,十餘日,有物在兩跨間欲下,不知何故?即與師言,師復以書,始知自有此景,縱之下降,遂達湧泉,升至腎囊,至尾閭,上泥丸,降重樓,至上顎,甘美異常。下喉間,灌注心頭,清涼無比,至丹田不可言喻。自此皮膚潤澤,身發異香,靜睡即見一輪皓月,當頭懸照。一夜醒後,忽見腹內明澈,從此眼力勝前,能於暗中辨桌椅,丹田時堅若金石,時融若春水,遍身酥軟,不喜動作,七日如故。

今五月間,遍身奇癢,亦只七日而定。時有物上衝心部,必引入丹田始安。受親月餘,腹內如故,得而復失之言,其殆不可信與歟!俟有其他景象,再行稟知,茲謹述其大略如此。

學生李朝瑞敬稟

圓頓按:此篇乃李君所作之報告書,其中依次詳述工夫效驗,一半是他在安徽省城求學時期所已經發現者,我曾同他本人仔細研究過。又一半工夫效驗,是他回到皖北自己家中以後,續有進步者。余固未嘗得知,即其師胡淵如先生亦不能深悉,屢致函詢其狀,故李君遂總括前後逐步之景象,作此一篇,寄與胡先生,胡又轉寄於余,命考證其說與丹經合否?若不合者,當囑其改正。

愚見以為未破體之童子身修煉,其效驗當然與已破體者不同,各種丹經皆是為中年或老年人說法,豈可削足就履,強李君必由此道而行乎,雖與丹經不合,亦無妨礙,當日即本此意覆胡先生,後遂罕通音問。

又按:此篇末行云,「受親月餘,腹內如故,得而復失之言,其殆不可信與歟!」這幾句話,太覺含糊,所謂得而復失者,因余等曾勸阻李君不要回家結婚,若一結婚,不免前功盡棄,得而復失,頗覺可惜等語。李君此篇,以得而復失之言為不可信,即是針對余等昔日之語而發,但沒有說明是否與其妻交媾?若已實行交媾,是否洩精?若第一次洩精之後,是否尚有繼續之舉動?諸如此類緊要關頭,皆未言及,僅言「受親月餘,腹內如故」。真令人無從索解。

倘李君雖結婚而不盡為人夫之義務,或雖交媾尚未曾達到出精之程度,或雖出精一二次,而其量不大,尚未覺根本動搖,皆不致於損傷其丹基。若李君亦欲學俗人之交媾,必以出精為目的者,或服膺外國衛生家之謬論,以為青年男子,每星期必洩精一次,而後始免壅塞之病者,余敢決其終必破壞而已。世之學道者,宜注意及此,幸勿被李君所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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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函

五老師台大人尊前:月前接奉手書,蒙詳述性命之旨,反覆玩頌,茅塞頓開,比擬稟覆,奈無便郵遞,闕久不報,幸勿為罪。

生於九月十九日受親,雖經數次房事,精似未洩,每次仍從河車周轉,丹田堅實如故,丹書曾言及否?望暇示知。

茲將靜功所歷諸景,略述大端,從郵奉上,用達尊覽。但事過追敘,難免遺漏,先後次序,不無混淆,且精微奇景,尤非俗筆所能形容,師台取其意,勿究其辭,幸甚。

若謂為書以示人,則非所望也。下士聞道大笑,上士不言而喻,中士聞如未聞。況生之所述,糟粕耳,皮毛耳,若以示人,徒自取辱耳。

生在鄂,聞族中有李鶴松者,幼即好道,博學明雋,年二十,有文名,將受室,逃去。曾佐鮑超軍幕,以功受湖南知縣,不就,飄然竟去,遍遊西藏青海五台中嶽等處。後忽歸來,孓然一身,不持行具,居數月,亦飲酒食肉,食無定量,數日不食,亦不饑,後又去。數歲一歸,狀如前,終日默默,無多語,去歲七月,端坐而逝,照常蓋棺入殯。秋九月,鄉人多見之蘄城,寄語家人勿念,後忽歸來。若此其委蛻脫化者耶?神仙亦信有徵矣。

又有人學此術期年,周身火熾,燒不可忍,居水中七日,火退身死,神仙亦有命耶?抑火候之未調歟?

間富貴,皆有定分,此上乘之事,豈可強求。生將順其自然,而於人事不敢廢缺,亦欲效師台為立言之事,日取史記及昌黎集,熟讀深思,苦無門徑,日臨鄭碑,亦無長進。僻居陋壤,無從就正,讀書作文習字諸法,望師台不棄,時賜教言,則此生之大幸也。餘留續稟,肅請

道安。

學生李朝瑞敬稟

編者按:李鶴松真人,於七月坐化,照常蓋棺入殮,是年九月,鄉人復見之於蘄城,並寄語家人勿念,而後忽歸來,以示其非真死也。﹙此乃李真人之「陽神」而非肉體之歸來﹚此與沈永良真人之顯化略同,道成之後,遊戲人間,建功立德,隱顯莫測,俟功德圓滿,然後飛昇天外,不復再見。李、沈皆清末之仙也。又按函中「不持行具」一語,此證明李真人之工夫,其時已達到,寒暑不侵,冬夏不改衣之境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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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函

五老師台大人尊前:月前託徐君寄上一稟,諒達尊覽,邇者雜花生樹,群鶯亂飛,望風引領,不勝春風沂水之思,川原修阻,郵政難通,不惟瞻降無緣,即音信往還,亦輾轉彌月,戀慕之情,奚啻赤子之戀慈母耶!

承詰房事景象,其中微妙,非筆墨所能形容,不過此時心實不動,日中生殖器收縮甚緊,半夜忽壯舉,及至私事,亦覺尋常,毫無驚喜之態,歡時與從前一身坎離之交無異。外腎收時,必有物從河車以上升,降重樓,下丹田,亦如前狀,數月以來,丹田堅實,精神未虧,形跡如此,師台其鑑之。

生雖迭經此境,自信頗能主持,決不敢逞逾分之慾,似此室家相處,亦覺無妨,且吾輩習此,祇認為正心誠意之道,成仙作佛,何敢望耶?﹙此君沾染儒教習氣太深,說出話來,總是這種腔調,吾恐將來亦難有大成之希望。﹚一葉扁舟,放乎中流,聽其所止而休焉。﹙這幾句,又像莊子委心任運的態度,也不合神仙家宗旨。﹚師台其抱定此旨,久當自驗,勿為旁言所惑也。﹙自己見解,已不免有誤,尚欲更誤其師,可惜我當日不知其通信處,若郵函可通者,余必有良言奉勸,勸其堅持毅力,發大願心,切勿甘於小成,徒作自了漢也。﹚

生近來每當夜半微醒,百體舒適,眼見腹內空明,一物無有,帳被歷歷在目,身體一動,則不復見矣。香氣馥郁,呼吸似有似無,杳杳冥冥,不知身在何處,其中至樂,正所謂「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然後知孔子曲肱而枕,樂在其中,誠懇非虛言也。書不盡意,餘容續稟。

圓頓按:孔子之所謂樂,恐不似李君之所謂樂,何必勉強附會。余觀古代真正神仙家,皆具耿介拔俗之標,瀟洒出塵之想,孤芳自賞,雖集眾毀,不足以動其心,卓識堅凝,縱遇聖智,亦不為之屈,固無須借重他人之言論,以掩護自己之崎行。

宋元以降,三教混同,仙風寥落,修煉之徒,時而高談大學、中庸,時而講究金剛、圓覺,時而牽涉道德、南華。竟不知結果,走到那一條路上去?做出書來,立足點又欠穩妥,一面受儒家之譏評,一面受釋家之攻擊,一面與道家之清淨無為樂天安命一派,根本又不能調和,終至左右為難,進退失據,真所謂弄巧反成拙也。

我與李君一別,至今已二十餘年矣,不知李君現時程度到何種地步?本刊在安徽一省,雖有幾處銷路,但不知李君能得見否?

今不怕李君見怪,直言奉上,果李君願學孔子,我可以預料將來結果,也不過跟孔老夫子一樣,七十三歲,就應該「泰山其頹」了。幸而有一部論語和周易十翼,流傳到現在,大家還曉得當日有個孔老夫子,不知李君可有什麼不朽之著作?流傳後世,使千載而下,尚知今日有一位李朝瑞其人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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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函

五老師台大人尊前:月前一稟,諒邀尊鑑,邇來燠氣方炎,伏維道祇綏和,為頌為慰。

生於本月二十四日夜半,忽外腎壯舉,以「真息」收之,忽覺坎離大交,﹙頓按:「真息」是自然的現象,難於用人的意思去役使他,李君「真息」二字,不知指何種景象而言?「坎離大交」四字,刪去最妥,用之反覺含糊不清。﹚全身震動,腹部有聲,腎心間暢快莫可名狀,較經人道,尤勝十倍。須臾,有物上衝,河車輪轉一次,丹田中比從前更加堅實,生自去歲,坎離久不交矣,復時有「人道」之感。乃今者忽復爾爾,其故何也?疑不可解,總之未得真傳,小周天功夫,尚未完竣耶?敝鄉無可語者,師台其為生決之。﹙頓按:童體做工夫,與已破體之人不同。﹚

里人有獲雌雉伏卵者,見其不動,攜至家,置之於庭,狀如初,人疑其被傷,不能飛也。半日後,有犬啐之,始翩然高舉。生意養丹者,必如此雉,默守規中,冥然無擾,而後可成,若此終日營營,而欲煉虛合道,恐似緣木求魚耳。

去歲所請臨十七帖,如有暇,祈賜揮就,從郵寄交李霞珍為禱,肅此敬請福安。

 

圓頓按:李君謂養丹如雌雉伏卵,其喻最確,惟煉虛合道一層,尚談不到。因此刻正在做煉精化氣之工夫,是為初關未了,更有第二關煉氣化神,第三關煉神還虛,都未經過,如何就希望跳到第四關煉虛合道?未免太覺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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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函

五老師台大人尊前:三月二十五,接讀手書,論道甚精,頓開茅塞。韋李二君謂生正是天元辦法,轉生疑慮,生從前不過心息相依,遂獲種種景象,並不解所謂天元者。

受親後,不縱逾分之慾而已,自覺無礙,亦不解所謂天元者。﹙受親即是結婚﹚以經歷景象,證之於知道者之言,生猶是門外漢耳。蓋有時似小周天,有時似大周天,程序不準於丹經者多,當是火候不調,法則未備之故。先賢往矣,誰其與歸?師台其為生決之。

管見以為守中抱一,節欲養神,順其自然,不必逆料其結果如何,當自無礙。承詰胸中無物之意,謂無雜念,無過慮耳,人心無事時,若止水,若明鏡,不使物蔽之而已,豈能必其中之無影耶?雖孔子亦曰從心所欲,不踰矩耳,不能完全無所欲也。﹙頓按:這幾句話,說得頗中肯,不似佛經徒唱高調。﹚。

生已過之事,不設意追想,然亦偶來胸中,隨而放下,不致久留,未來者亦然。作事時,心能專一,不使紛馳,如曰毫無一物,則猶未也。﹙頓按:就讓你能夠做到胸中毫無一物的境界,試問又有什麼用處?止水無波,案頭杯中之水耳,明鏡無塵,女子懷中之鏡耳,豈能載萬噸之巨艦,鑑森羅之宇宙乎。結果不過成就一個活死人自了漢而已。﹚

月前一夕,忽耳中如風濤大作,震響數分鐘始定,不知是何景象?交媾時,玄精洩與未洩,殆不可辨。﹙頓按:玄精二字,不知指何物而言?有形乎?抑無形乎?恨不得就李君而面問之。﹚丹田確實結丹,堅硬異常,有時滿腹作賬,須靜坐以意收縮,令其小如蓮子,則遍體暢適。有時昏迷欲睡,亦必靜坐始能清醒,但所謂堅硬者,乃丹田之意耳,以手摸之,非真堅硬也。

生刻意學書,毫無進步,細玩師台筆法,頓挫之精,轉折之妙,不減慎伯完白二人,今日南海梅庵,自負書聖,人亦以此目之。﹙頓按:李君作此信時,康南海、李梅庵皆尚存。﹚竊觀其用筆,不若吾師遠甚。

圓頓按:以李君信中所歷舉之景象而論,應該接下去做大周天「練氣化神」之工夫。惜李君無志於此,尚要研究什麼書法,真是可笑得很,不必說康南海、李梅庵二人為李君所輕視者,即李君所崇拜之包慎伯與鄧完白二人,其屍骨早已變成灰土矣!其精魂早已散於虛空矣!在書界雖負盛名,對於本人無絲毫俾益,以道眼觀之,殊不值得。﹚

余往年在鄧完白後裔家中,曾見完白手書張紫陽金丹四百字墨蹟,古雅可愛,料完白在日,亦是好此道者,但未能實行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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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函

五老師台大人尊前:發書後二日,接讀手示,欣慰無量。生曾謂「滿腹作脹,須令自尾閭繞一周」,師台謂「諒必如此,」以生自己驗之,有時臍下作脹,以意收縮,則自轉一周,有時心部作脹,即自收縮,無煩再轉。

承示心息相依,刻刻不離,便有自然照應,確乎無疑,蓋作脹者,即自然抽添也。在臍下者,未上河車,即覺也。在心部者,則既下鵲橋而始覺也。造次顛沛,不離乎此,何危險之有耶?

至謂形如蓮子,與丹經之言不合,不知丹經形如黍米者,常如此耶?抑收縮至此而始罷耶?生去歲祇能收縮如雞子,今則能收縮如蓮子矣。以此驗之,當是愈收愈小,形如黍米,乃是成功之象,非一蹴可幾,師台其與韋李諸君決之。

圓頓按:丹經雖有黍米之說,非謂形狀像一粒黍米,乃是極小極少之意。譬如說黍米之丹,居然能點鐵成金,就是說以極少之藥力,居然能收極大之功效,此言外丹也。

若內丹黍米之說,卻是一箇譬喻,非謂身中真有一物如黍米大小,張紫陽金丹四百字云「烏肝與兔髓,擒來歸一處,一粒復一粒,從微而至著。」此言日積月累,由隱而顯也。

金丹四百字又云「混沌包虛空,虛空括三界,及尋其根源,一粒如黍大。」此言「放之則彌六合,卷之則退藏於密」之意。豈可執著「黍米」二字而必欲較量大小之形狀乎?故余常謂丹經難讀,實因其名詞及形容詞最足以誤人耳!

拙妻現猶無孕,生去歲亦嘗三五日而游於房,或旬日或兼旬不等,今在校,每日曜日歸家,或遇或否,亦無定準,妻性亦靜,每次盡歡即罷,從無縱慾之擾。

圓頓按:盡歡與縱慾,其不同處何在?未易明了。以尾閭無物,而陽不衰驗之,當是無漏。

圓頓按:精射出竅,則謂之漏,若未曾射出,則不名漏,一言而決,何必作游移不定之辭,但佛家之「漏盡通」不作此解,學者勿誤會。

承以示讀書錄云云,謂早間氣清,信然,春秋繁露以儒者而為此言,足見修養之術,古時家喻戶曉,無足異也,又足為三教同源之證。

圓頓按:儒教與道教,可說是同源,佛教又當別論,不可混扯。

其謂養生之大者乃在養氣云云,蓋精氣神三者一物也,若氣與水,形雖殊,其質未嘗變也。耗精即耗氣,耗氣即耗神,縱慾而體憊者是也。意勞者神擾,神擾者氣少,思慮多而夢遺者是也。故謂不極盛不相遇,極盛而遇,斯無耗矣。精者,保身之大藥也,慾者,戕生之賊也。世人不察,縱慾戕生,至死不信,可不大哀乎!

圓頓按:此段所言,乃房中衛生之理,非神仙家言。心死者身生,是神仙之秘訣,心不為外物所移,則宇宙間我一人而已。無好無惡,無憂無慮,悠悠乎與灝氣俱,洋洋乎與造物者遊,則雖人,猶仙也。

若乃斤斤以長生為念,則亦猶世人之患得患失,未達夫天地一瞬之義,亦陋矣哉,何神仙之可及也?

生抱定師台所示「莊子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終」之義,入世出世,無芥蒂於胸中,得之,命也,其不得之,亦命也,安命以聽天,何可逆天以違命哉!

圓頓按:李君資格甚好,可惜被莊子所誤,以道家之眼光,來評論神仙家之宗旨,無有是處。神仙家宗旨,要與造化爭權,逆天行事,所謂「我命由我不由天」也。若只知安命以聽天,則與世俗之庸人何以異乎?

所以愚見,必須將仙術拔出於儒釋道三教範圍之外,方有進步之可言,倘世上人個個都像李君這樣,神仙豈不要絕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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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函

五老師台大人尊前:承賜手示,並所書「龍溪密諦序」,均收到,序意推言意之為害,並言誠意之功,即大學之道,靜功之要,聖賢心傳,釋道秘蘊,師台此作,無不盡之,置之座隅,反覆熟讀,不啻耳提而面命之也。

生近來無他景象,每月必有兩三日四肢酸軟,過此則精神如舊,六祖云:「在家亦可,出家亦可。」此言足信。

圓頓按:凡讀古人書,務須活看,不可死於句下,六祖所謂「在家亦可,出家亦可」之說,亦僅就特別人才,與特別環境而言,非為普通人說法。

以余數十年來所閱歷,適得其反,可謂「在家亦難,出家亦難」,余自二十餘歲至三十餘歲,十載光陰,都消磨於道觀佛寺之中,對於出家人之生活,知之甚詳,惜李君無此經驗,遂不免隔靴搔癢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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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函

收到附寄之書二頁,前一頁,謂生所獲景象,當屬大周天,並囑生堅持勿疑,復引莊子「攖而後成」,及程子「動亦定,靜亦定」之語為證。後一頁,摘錄舊抄雜語,及九轉之功,又錄龍溪大意,謂古人之學,自幼培其基本,固無事乎靜坐,程子不得已,始教人靜坐,譬諸奔蹶之馬,不受羈勒,不得已而繫之以樁,靜坐者,即繫馬之樁也。

孔門克己持靜之功,兼動靜時言,靜者,心之本體,實兼動靜之義,此語至切至善,足破習釋道者之偏見。

圓頓按:謂古人用不著靜坐,後人不得已始習靜坐,此等論調,未免高視古人,而卑視後人。古人何嘗箇箇都好,後人何嘗箇箇都壞,況且靜坐的工夫,一大半是用以對付肉體上氣血之浮動,頗有合於老子「重為輕根」,及「虛心實腹」之玄義。

常見許多醫藥所不能愈之病,賴靜坐而獲奇效者,即就治國一端而論,已無古今之別。若再論及內丹修鍊,專恃靜坐,固不能有成,鄙棄靜坐,亦不能見效,今人如此,古人亦莫不如此。

蓋時代雖有古今,而人的眼、耳、口、鼻、五臟、六腑、四肢、百節,實無古今之異,如何可以說古人無事乎靜坐,後人不得已而靜坐,請問此理可通否?

李君當日若不從靜坐入手,豈能做到種種效驗,自己既由此道而行,又何必故意別唱高調,貽誤學者。

「足破習釋道者之偏見」一句,將釋道混為一談,立論欠妥,李君與其師胡五先生,平日皆推崇莊子備至,請問莊子是不是道家?莊子有沒有偏見?吾人靜坐,正如孟子之「求放心」,「養浩然之氣」以求「不動心」。孔子之所謂「居處恭,執事敬」,「出門如見大賓」,「視聽言動必以禮,正心誠意以止於至善」。莊子之所謂「聽止於耳,心止於符」,「守一以處和」,如是足矣。

圓頓按:莊子所謂「聽止於耳,心止於符」,「守一以處和」。這些都是「心息相依」最精之義,孔子所謂「居處恭,執事敬」,「如見大賓」,「動必以禮」。這些都是講普通做人的態度,很有點像外國紳士們尖頭鰻的模樣,與老莊見解大不相同。

至於大學上面所謂「正心誠意」,其作用在養成高尚之人格,其目的在「齊家治國平天下」,「止於至善」者,即是明德新民之標準,亦與治平之事理有關,而對於靜坐內煉工夫,確不相干。

孟子所謂「養浩然之氣」,蓋指「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而言,是義理上事,非靜坐上事,與仙家之「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絕無關係。

後人偏要強拉混扯,把孔子孟子附會到神仙這條路上來,又把神仙學說附會到孔孟書上去,於是沒有一個神仙不是聖賢,更沒有一個聖賢不是神仙。這個不算,還要把印度的釋迦牟尼弄到中國來,大出風頭,遂變成儒釋混雜,仙佛不分的一種局面,可笑可歎!

生意守中抱一,心不外馳,其後也,精誠自可不泯,與尸解何異,至用靜功發生種種之景象,則反本還原復其本體之證,先天一落後天,一身百竅,間有閉塞,今用靜功以復其初,開通百竅,神凝氣聚,遂生諸象,無足怪者。

承示「天應星,地應潮」之說,生乃於靜坐時見之,眉間點點有光,若螢火之閃爍,腹中澎湃,如風捲江濤,其聲甚大,此或是氣盛能鼓動腹中水分之故,但不必每次如是,亦有靜坐時無此現象者。

圓頓按:李君內功之程度,的確不錯,其十二封信中,歷次所言各種景象,皆可供學者之參考,惟惜其拘泥於儒家之學說,而不能自拔,將來恐難有大成之希望。

余昔日與李君一面後,至今已二十餘年,沒有通過音問,竟不知其現在是如何情狀?雖欲貢獻一得之愚,苦於無從著手,只得借本刊上發表勸勉之忱,並默祝其百尺竿頭,再求進一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