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仙派功法試煉

作者:中研院 李豐楙 研究員

整理:洪秀英

從士林班初次接觸洪老師所傳的隱仙派功法,中間經歷了燕子湖時期的請益,前後已有四年多的時間,直到這次有緣參加「中級班」,總算有機會作一次整理。在進行心得報告之前,趁著年假期間好好檢視整個學習過程,然後靜心澄慮地寫出這份練功經驗,敢請老師能多賜教。

有時會羨慕一些同道,練功之初就能得到正法,只要好好依法勤練就可有小成。我則還在練功之路上千迴百轉,其間雖有得益之處,不知何故總覺未能完全得其究竟,就因此而繼續尋訪,期望得遇明師、得授正法,才會有終得安頓之感。或許這種追尋有些需要「道緣」,固然其間不能缺漏「勤求」的一段,等到機緣湊巧時卻總有「驀然回首」,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之感。

那些功法已然匯入身心之中,就在生活及生命節奏中如響斯應,融為一體,成為身心狀態中的一種反應。因此要將它與隱仙派功法聯結時,怎一個「忘」字了得,那根本是一種去蕪存菁的抉擇,該擱下那些?該清除那些?這是非經歷一場腦內革命不能奏效的。如此就在不斷盤整中逐漸摸清一個方向,然後始得轉換為仙學性格。

由於漫長的一段回頭路需要重整,就從「命」與「性」兩端下手整理一番。比較其間與隱仙功法可以相融之處。從功法言,太極拳與太極導引可以配合的:一是鬆柔,將身心內外的鬆,鬆到裡鬆到透,試用在初級班的基本功及中級班的靜功。身體上不使之有障礙,這是太極身法中可訓練出來,移用過來後就能較快地進入狀況。二是充氣,太極拳或太極導引並不講究循行經絡,而偏於氣充全身後再以意導氣,這一次洪老師指點:氣發湧泉,可入地三尺,可上引至丹田及腹胸,乃至頭巔,如此合為一團,可讓拳勢收放自如,也可呼應全身,六合之間,無所不至。

從初學楊家又加練陳家,特別是熊老師指導丹田內轉,太極之氣已由後天氣轉變為後天中先天氣的發動,但是如何讓先天氣能夠如活水源頭,關鍵就在其活源所在。由丹田下沈轉為內轉,需要一吸便提,所提的是肛,但如此又為何不足以產生內氣源源不絕之感?洪老師一點道破:需從規中、從生殖之源,轉化睪丸素胴成荷爾蒙的關鍵,才能滋生能源,這是從觀念到實踐上的突破。如此太極拳法求動中之靜,與隱仙派功法的靜中之動就有契合處,丹田如要內轉就要有足以轉動的能量源頭。

從太極拳及白鶴拳心法轉入龍門功法,這段十餘年的靜功過程,體察最深的是氣走督任、氣走周天,由於龍門功法所下手發動的,就是讓氣的循行,經開啟後能夠自動化,而自發行於經絡之中。清靜派功法是在「練精化氣」的基本功之中,使精的運化能在自動化中升降自如。

洪註:氣之為物,聚之為點而退藏於密,散之則週遍內外而彌六合。二點成線,循依經絡搬運上下,或成片而面,或充盈而貫全身。運用之妙,存乎吾心。若乎拘泥一格,則硜硜然也,豈是夫氣之大用哉?通天地者,周流任運,自由自在,無掛無礙是也。

但是,只有自發自動能夠徹底轉化嗎?這是十餘年來心中之疑,到底其不究竟處何在?固然經入靜而入定,進入窈冥的深度入定態,然則衝破其玄關之妙又是氣從何來?這一次洪老師點醒:玄關之屏障,如果能量煉養不足又如何衝破?真是一語警醒,要破得乾淨利落就要能源足!

從內人遽爾過逝後,下定決心要在絕處逢生,決定放下一切掛礙而專心作去。性功是一種既要安頓又要忘卻的功夫,安頓得好則心地穩定,忘卻得徹則他念不起,自問二十餘年來,心上下功夫,歷經禪門打坐、正心靜坐,此心已漸定得住。而這次大事因緣從淒苦中得到,大大讓這個心性重新安頓了下來,反而除去了孤獨寂寞之感,確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從燕子湖年餘的盤整,心上功夫較前又進了一步,這是洪老師在指點功法之外,心中不期相與配合的一大調整。

中級班開班以來,比較有計畫地再次進行總整理,趁著天寒時節宜於蟄居,也調整出這一段時間的作息,如此在命功與性功的兩相配合下,或許又可獲致一大進境:

(1)基本功的補實:這次老師及諸位教練,加強基本功的操練,讓自己體驗那些是作得不徹底的地方,所以每週的進度,就使得基本功有新進境。觀照是一種內景式圖像式的觀法,觀照入髓是使氣練入髓,使之能扎實;觀骨架則是內在結構朗然,使之能廓然分明;而觀其通體使之忘掉四肢百骸,則氣漸行透出體外,渾然自在。洪老師常以布氣相助,由內而外,由外而內,內真外應。這是扎實基本功外,需要特別講究的原因。修練時先忘經絡、循行,而終能成為渾然全體,如此就忘了動功、招式而成為渾圓的一體。

(2)發動處的確實掌握:對於規中及劍的鼓動、鍊,這是燕子湖時期至今最有體會處,三年以來的形勢,自然讓自己有個下手處,本來已漸掌握身之不漏,又用內轉法以鑄其形;現在則可不思不念,專心煉化。由於自發之功不能究竟,這次經由風火燒煉後,自覺轉化之功較前掌握得準。固然如洪老師所說的,其中煉化的生理機制猶不可知,不過在實證上,確是逐漸能夠得其要領,其轉化之後有助於氣的觀照入髓,或在不內不外處迴風混合,覺得有一種流動感及籠罩感,渾然的自發之功綿綿不絕。與先前的自發相較,感覺更為實在穩定,其根源所在就是玄牝之門之根吧!

(3)自動化的穩定:每次在進行基本的觀照之後,就試著進入不意導的狀態,這是忘的過程。先前反覆訓練的緣督守中或是氣行入髓,仍是以意在觀在行,反覆操練數次純熟之後,先天氣已是騰然飽實。所以不再意觀後,就身心釋然放空,但覺身在渾然之中,有時五門(感官)轟然欲響,然後復歸寂然;有時渾然忘我而覺氣之自然發動,或許這是自動化的自發鼓動。觀息是一種專注,氣(或能量)發動能全然自動,由內而外,內真外應,成為一種場域,這是將來進行凝聚、凝煉之前的必經階段。

目前加緊補修勤練的是這些課堂上所講授的基本功,把先前的一切放下,太極拳的演練時間也減少,原本五點前後起床外出的習慣,就改在床上練功;而每晚睡前十一點也提早到十時開始練。如此每天練功的時間就增加二至三小時,或可補實基本功法,這是比較平實、穩定的練功生活,等到春暖花開時清晨的呼喚,就可到戶外練習了。

在這過程中確實可明顯感覺:隱仙派功法有異於龍門派之處──或許我對龍門派的出家功法體會仍有不足,不過,至少誠如老師所指導的隱仙派功法,運氣充於全身而行於骨髓,與龍門派注重周天的經絡循行,其巧妙確有不同之處。靜功及洗髓功也與太極拳之動中求靜異趣,其氣之運行更為透徹,而有氣機流行之感。

洪註:氣透出皮膚謂之伐毛,氣深潛骨髓謂之洗髓。

在性功的心性洗鍊上,三年來心地澄澈,少有男女之思、動氣之念,這是從事上磨鍊來的,對於人生的命運也有切身的體會,只有多放下、放空,在進入「忘」的階段前,才真正徹底洗心鍊性。年前整理師叔的禪學心得時,忽然領悟原來這是破性玄關之前的根本功夫,這也是為何全真派要摛服心猿意馬之故。由於心性之功最易說最不易行,破性玄關前後的恍惚窈冥、朝徹見獨,自是需要心上功夫的提撕。年來雖有進境,但真正徹透其本然的境界仍未能了然,這還有一段路可走。

洪老師一再提醒:清淨不離陰陽,陰陽也有諸多抉擇,目前的處境宜於清淨而行,或許這是一個契機:把握工夫徘徊其中的光景,性與命都能比較穩定後,是否真能會得玄關一竅,或是練成小藥,這是基礎打好之後的結果,該有這種體驗也就順其自然了。

多少年來專注於斯,這次能有福氣進一步真參實證,心中確有踏實之感,對於洪老師及開班的教練只能心存感恩。既然「法、財、侶、地」粗具,剩下的就是實修功夫,需要自身能夠從中了悟、融會貫通;否則年過中年時不我與,所能憑藉的也就越來越少了。但願五五之年能有些突破,這是新年之願,也是新世紀之願。書此心得以自勉自奮,並請老師及教練多多指教,爰誌此以表感激之情。

洪註:氣團的核心就是小藥。凝煉愈小,勁力愈大。運之身內、身外,非常好玩。若能進入玄關,使之與先天一氣交媾,內外交感純熟,則天人合發,大藥之來,指顧之間也。

《李朝瑞十二函》

第一函

五老師台大人尊前:瑞自承教誨,學問日新,身同再造,豈願睽違,自棄自誤。奈父母年已七旬,為人子者,應知愛親,不欲遠離,何敢遽別,今歲不能侍左右,瑞之緣淺,實堪自恨。

邇來無他狀,惟丹田時堅若金石,時融若春水,時由胯間流至湧泉,復且升至尾閭,由夾脊入天谷,下喉間,清涼甘美,灌溉心頭,快樂無似,堅則形如雞卵,位於臍下一寸。復有一夜熟睡欲醒時,尚恍惚見腹內明徹,臟腑皆空,著意看則如故,未知是真是幻?每睡定坐定,即見明月當頭,一著意則又不見。時聞香氣如麝如蘭,非麝非蘭,顏色悅澤,皮膚明徹,身體暢適,非簡牘所能形容,恨不得至席前備陳一一。

師台近狀若何?別有所聞否?望暇示及,瑞間閱列子、淮南子、類多道語,憶師台云:「此術周秦以前,家喻戶曉。」誠非誣也。「莊子詮詁」諒已出版,謹將預約券帶來,望師台將書擲交一年級學生李霞珍寄回不誤。說文每部之末,有文幾重幾,何謂也?務請示知。

瑞在家教二姪讀書,他無所事,閒來游玩山景,觀野鳥,聽松濤,頗足自樂,第井底之蛙,見聞不廣耳。乞師台時賜教言為幸,書不盡意,肅請

道安。

學生李朝瑞頓首謹稟

圓頓按:胡淵如先生,乃吾鄉之前輩,為人誠篤不欺,書法學鄧完白.文章宗姚惜抱,皆卓然成名。余因其為父執,呼之曰「胡老伯」。而彼則呼余曰「陳老師」。聞者咸匿笑,胡正色曰:「我等各守本分耳,何笑之有?」余父戲謂之曰:「汝呼吾子為師,將認吾為師祖耶?」胡曰:「非也,君子不當重新交而棄舊誼,吾二人舊日交情在先,永宜保守,仍是你兄我弟可耳。」相與撫掌絕倒,於以見前輩風流之不可及。「莊子詮詁」乃胡先生所作之莊子集註,商務印書館有出售,註中偶有採及愚者一得之言,但余昔日與胡先生所談,實不止此,伊尚未完全宣布,或者慮其驚世駭俗,而故隱秘之乎?

李朝瑞君乃皖北人,廿載以前,胡先生曾攜之來吾家一次,蓋一誠篤少年也。彼時李君已卒業於師範學校,在某小學中任算學教員,後即無緣再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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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函

五老師台大人尊前:接奉手諭,示及一切,欣慰無似,自違講席,數月以來,每日馳思,尤憶講授莊子,奇文奧義,條分縷析,玄音震耳,茅塞頓開,自恨緣淺,未得竟其意也。靜功照常涵養,大有虛心實腹之象,喜靜坐清臥,不愛讀書勞動,恐所謂入定者即此也。其他景象,非筆墨所能形容。婚事在秋九月中旬,此生之意,不然上春已行矣。學醫事,父兄不欲,故未果,每日臨鄭文公碑,自謂稍有進益,恨遠不得呈政耳。山川修阻,雖形隔情親,終不若親承包笑之為愈也。餘容續稟,肅此

敬請

      道安。

學生李朝瑞敬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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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函

五老師台大人尊前:月前接奉手示,及所改正先曾祖家傳,感甚,久擬稟復,僻處山林,鴻郵不便,闕然久不報,幸勿為罪。承示:「景象真幻,全視本體之動否。」據生數次發現,突如其來,並非心造,且前並不知其有此也。又云:「不驚不喜。」驚固未有,喜則不免,以發現後,愉快異常也。所懼者未能如法,故發現節次,與丹書不符,孤陋寡聞,難以為學,祈師台詔示之,則大幸矣。五月初旬,遍體奇癢,六七日始定,近亦如常,身體暢適,莫可名狀,見色不動,差能自信。惟完婚後,若復獨居,恐招物議,一室之私,或不能免,午後自思,躊躇滿腹,若遠避他鄉,則父母年邁,若室家相聚,又未卜如何?此疑惟師台為生決之。承示所發現景象,宜為書以告人,生以于道未得萬一,輒呶呶不已,不惟有道聽塗說之譏,且有遼東豕之誚也,亦不敢違,容俟完婚後,何如?會當次其先後,繕呈鈞覽,若以示人,所不敢也。雲山遠隔,神越魂飛,凡所欲言,簡牘難罄,肅此敬請道安。

學生李朝瑞敬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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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函

五老師台大人尊前:本月十六日到邑城,接奉手示,開釋一切,欣慰無量,生意結婚有礙之說,乃管窺之輩,拘於一隅,潛觀先賢古聖,皆無是語,況自變者而觀,天地不能一瞬,我命不由天,非莊生之旨也。老子亦曰:「外其身而身存。」似此亦不貴長生。師台平時所論,如分即老莊之真諦,生照常靜養,有他景象,暫不理會,抱定正心誠意寡欲守中而已。著書之事,新秋氣爽,方擬屬稿,族中為修譜事,命生往湖北一行,歸來當能報命。如醉如癡,恰抵七日,想與丹書符合,其他丹書未言,抑言之未詳耶?抑如法之故耶?不得親承謦欬,指示一切,良用悵然!生近來書法不敢自信,玩師台筆意,迥隔天淵,想陰陽向背頓挫疾徐之法,不合者多,寄來數張,祈批正為感。師台手疾痊未?祈暇時賜臨寸草十七帖一套,不情之請,恃愛之為,祈師台勿罪,客中草此,肅稟  道安。

學生李朝瑞敬稟

圓頓按:結婚有礙之說,乃北派做清淨工夫之人所常言,彼等要把精路關斷,不放他漏洩,將生人之種子保留在自己身中,作為內丹之基礎。若結婚則男女媾精事,必不能免,精路一開,則順流而出,丹基傾覆,則修煉無功,所以彼等認為,結婚對於煉內丹是有妨礙的,此意並未弄錯。今李君乃誚彼等為「管窺之輩,拘於一隅。」誠不知何所據而云然?若謂據悟真篇雙修之學理,以批評北派獨修之工夫,在別人則可,在李君則不可。因為李君那時不過二十三歲,尚是個未層破體的童男子,又未曾得南派真傳,當然不能明了悟真篇是什麼作用。況李君更不懂北派小周天工夫之困難,也就因為李君是童子身,凡手淫遺精等毛病,以及男女房中之事,皆毫無經驗,所以憑箇人的理想,在那裏隨意批評,實在都是些「隔靴搔癢」之談,世間修鍊北派清淨工夫者,幸勿為其所誤。李君又謂「先賢古聖皆無是語」,不知古聖賢是講做人的道理,所以孔子說:「男女媾精。」孟子說:「無後為大。」如何可以同神仙家學說相提並論?神仙乃超人境界,自然行事異乎常人。老莊是道家,不是神仙家,拿道家之說,來批評神仙家,就等於拿佛家之說,來批評儒家,拿儒家之說,來批評道家一樣,都是騷不著癢處。

儒釋道仙,四家的宗旨,截然各異,學者每每分不清楚,若非攏統混作一談,即是彼此互相攻擊,甚至一家之內,亦復各樹旗幟。立者說,本是發揮自己的意見,原無不可,但因此就苦了學人,弄得左右為難,進退失據,幾乎動輒得咎。所以讀書求學之事,要有天才,方能不被前人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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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函

五老師台大人尊前:瑞前聞師言,排除雜念,眼視鼻端,心息相依之說,每日黎明起坐,視之三次後,丹田發暖,百體沖和,十餘日,暖氣自尾閭循脊上升至頸下,越數日上泥丸,漸下重樓,降至丹田,每就坐即如此。

由是暖氣漸盛,由兩跨下達湧泉,復由兩踵升腎囊以還丹田,然此殆非一次所能。每次稍進耳,至膝,至足趾,至湧泉,至踵,均停滯,脹不可言,久則自通。自是每就坐,周身發熱,凝神入氣穴,每一呼吸,熱氣能自尾閭達泥丸,下重樓,至丹田。一周定後,恍惚杳冥,不知身在何處,祇丹田內微有知覺耳。

周身毛竅皆開,每一呼吸,萬竅似皆呼吸,耳鼻發癢,瑞與師言,師即授以手抄諸法,並勉其勿懈。法有云:「外腎壯舉,即用『舐吸撮閉』四字訣,則外腎自然收縮」等語。

次日就坐,忽有一股熱氣自心部,下降丹田,外腎忽舉,即以四字訣收之,收時活活潑潑,似經「人道」,自疑精泄,以手捫之,殆未也。外腎收縮,丹田景象,不可言喻,頃之,有物緊塞尾閭,以眼神照之,漸漸上升,每一吸,略進少許,至頸下一停,腦後一停,其力甚大,能衝頭部動搖,一入腦中,融和無似,樂不可言。

久之熱氣自退,遂降重樓,每呼稍下,印堂一停,喉間一停,膻中一停,至臍下,如無物矣,復靜養半小時而罷。每日就坐即如此,約二十餘日,漸聞腹內臭氣,十餘日臭盡,遍體如嬰孩之氣味。身體輕便,飯量大減,遂廢朝食,極怕穢污腥羶之地,不敢呼吸。心平氣和,見可憎可喜可驚可畏者,均不足以動心。心神大定,每作一事,輒能專一,無事胸中無物,心不外馳。夜半眼中忽如電光一閃,一夜,印堂如有物集,忽然一散,亦如電光,自是每就坐,身中如氣如煙,周護瀰漫。

暑假歸里,炎燠奔馳,略不為苦,雖登峻嶺,亦不呼喘。至家每日仍如前靜坐,忽一夜外腎異常壯舉,全身震動,丹田火熾,急披衣就坐,凝神調息,忽覺胸前吐出火花,燭見滿室,幸不驚不喜,徐以四字訣,收縮外腎,半小時,腎縮火滅,駕河車輪轉一次,自是不敢復就坐矣。然每夜半,必自轉一次,丹田似覺有物,外腎異常收縮,久不舉矣。遍體酥軟,睡定手足似不能動,丹田景象,非筆墨所能形容,腦中時有熱氣煎沸,必靜坐凝神,引入丹田始安。

夜中必醒半小時,心息相依,有知無知,樂不可言。忽一夜外腎又舉,真息往來心腎間,周身震動,耳中風響。俄焉外腎收縮,即有物上衝尾閭,其力甚大,一路上升,如輪船火車之震響,上泥丸,降至丹田始安。

自是精神倍著,夜不熟睡,十餘日,有物在兩跨間欲下,不知何故?即與師言,師復以書,始知自有此景,縱之下降,遂達湧泉,升至腎囊,至尾閭,上泥丸,降重樓,至上顎,甘美異常。下喉間,灌注心頭,清涼無比,至丹田不可言喻。自此皮膚潤澤,身發異香,靜睡即見一輪皓月,當頭懸照。一夜醒後,忽見腹內明澈,從此眼力勝前,能於暗中辨桌椅,丹田時堅若金石,時融若春水,遍身酥軟,不喜動作,七日如故。

今五月間,遍身奇癢,亦只七日而定。時有物上衝心部,必引入丹田始安。受親月餘,腹內如故,得而復失之言,其殆不可信與歟!俟有其他景象,再行稟知,茲謹述其大略如此。

學生李朝瑞敬稟

圓頓按:此篇乃李君所作之報告書,其中依次詳述工夫效驗,一半是他在安徽省城求學時期所已經發現者,我曾同他本人仔細研究過。又一半工夫效驗,是他回到皖北自己家中以後,續有進步者。余固未嘗得知,即其師胡淵如先生亦不能深悉,屢致函詢其狀,故李君遂總括前後逐步之景象,作此一篇,寄與胡先生,胡又轉寄於余,命考證其說與丹經合否?若不合者,當囑其改正。

愚見以為未破體之童子身修煉,其效驗當然與已破體者不同,各種丹經皆是為中年或老年人說法,豈可削足就履,強李君必由此道而行乎,雖與丹經不合,亦無妨礙,當日即本此意覆胡先生,後遂罕通音問。

又按:此篇末行云,「受親月餘,腹內如故,得而復失之言,其殆不可信與歟!」這幾句話,太覺含糊,所謂得而復失者,因余等曾勸阻李君不要回家結婚,若一結婚,不免前功盡棄,得而復失,頗覺可惜等語。李君此篇,以得而復失之言為不可信,即是針對余等昔日之語而發,但沒有說明是否與其妻交媾?若已實行交媾,是否洩精?若第一次洩精之後,是否尚有繼續之舉動?諸如此類緊要關頭,皆未言及,僅言「受親月餘,腹內如故」。真令人無從索解。

倘李君雖結婚而不盡為人夫之義務,或雖交媾尚未曾達到出精之程度,或雖出精一二次,而其量不大,尚未覺根本動搖,皆不致於損傷其丹基。若李君亦欲學俗人之交媾,必以出精為目的者,或服膺外國衛生家之謬論,以為青年男子,每星期必洩精一次,而後始免壅塞之病者,余敢決其終必破壞而已。世之學道者,宜注意及此,幸勿被李君所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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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函

五老師台大人尊前:月前接奉手書,蒙詳述性命之旨,反覆玩頌,茅塞頓開,比擬稟覆,奈無便郵遞,闕久不報,幸勿為罪。

生於九月十九日受親,雖經數次房事,精似未洩,每次仍從河車周轉,丹田堅實如故,丹書曾言及否?望暇示知。

茲將靜功所歷諸景,略述大端,從郵奉上,用達尊覽。但事過追敘,難免遺漏,先後次序,不無混淆,且精微奇景,尤非俗筆所能形容,師台取其意,勿究其辭,幸甚。

若謂為書以示人,則非所望也。下士聞道大笑,上士不言而喻,中士聞如未聞。況生之所述,糟粕耳,皮毛耳,若以示人,徒自取辱耳。

生在鄂,聞族中有李鶴松者,幼即好道,博學明雋,年二十,有文名,將受室,逃去。曾佐鮑超軍幕,以功受湖南知縣,不就,飄然竟去,遍遊西藏青海五台中嶽等處。後忽歸來,孓然一身,不持行具,居數月,亦飲酒食肉,食無定量,數日不食,亦不饑,後又去。數歲一歸,狀如前,終日默默,無多語,去歲七月,端坐而逝,照常蓋棺入殯。秋九月,鄉人多見之蘄城,寄語家人勿念,後忽歸來。若此其委蛻脫化者耶?神仙亦信有徵矣。

又有人學此術期年,周身火熾,燒不可忍,居水中七日,火退身死,神仙亦有命耶?抑火候之未調歟?

間富貴,皆有定分,此上乘之事,豈可強求。生將順其自然,而於人事不敢廢缺,亦欲效師台為立言之事,日取史記及昌黎集,熟讀深思,苦無門徑,日臨鄭碑,亦無長進。僻居陋壤,無從就正,讀書作文習字諸法,望師台不棄,時賜教言,則此生之大幸也。餘留續稟,肅請

道安。

學生李朝瑞敬稟

編者按:李鶴松真人,於七月坐化,照常蓋棺入殮,是年九月,鄉人復見之於蘄城,並寄語家人勿念,而後忽歸來,以示其非真死也。﹙此乃李真人之「陽神」而非肉體之歸來﹚此與沈永良真人之顯化略同,道成之後,遊戲人間,建功立德,隱顯莫測,俟功德圓滿,然後飛昇天外,不復再見。李、沈皆清末之仙也。又按函中「不持行具」一語,此證明李真人之工夫,其時已達到,寒暑不侵,冬夏不改衣之境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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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函

五老師台大人尊前:月前託徐君寄上一稟,諒達尊覽,邇者雜花生樹,群鶯亂飛,望風引領,不勝春風沂水之思,川原修阻,郵政難通,不惟瞻降無緣,即音信往還,亦輾轉彌月,戀慕之情,奚啻赤子之戀慈母耶!

承詰房事景象,其中微妙,非筆墨所能形容,不過此時心實不動,日中生殖器收縮甚緊,半夜忽壯舉,及至私事,亦覺尋常,毫無驚喜之態,歡時與從前一身坎離之交無異。外腎收時,必有物從河車以上升,降重樓,下丹田,亦如前狀,數月以來,丹田堅實,精神未虧,形跡如此,師台其鑑之。

生雖迭經此境,自信頗能主持,決不敢逞逾分之慾,似此室家相處,亦覺無妨,且吾輩習此,祇認為正心誠意之道,成仙作佛,何敢望耶?﹙此君沾染儒教習氣太深,說出話來,總是這種腔調,吾恐將來亦難有大成之希望。﹚一葉扁舟,放乎中流,聽其所止而休焉。﹙這幾句,又像莊子委心任運的態度,也不合神仙家宗旨。﹚師台其抱定此旨,久當自驗,勿為旁言所惑也。﹙自己見解,已不免有誤,尚欲更誤其師,可惜我當日不知其通信處,若郵函可通者,余必有良言奉勸,勸其堅持毅力,發大願心,切勿甘於小成,徒作自了漢也。﹚

生近來每當夜半微醒,百體舒適,眼見腹內空明,一物無有,帳被歷歷在目,身體一動,則不復見矣。香氣馥郁,呼吸似有似無,杳杳冥冥,不知身在何處,其中至樂,正所謂「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然後知孔子曲肱而枕,樂在其中,誠懇非虛言也。書不盡意,餘容續稟。

圓頓按:孔子之所謂樂,恐不似李君之所謂樂,何必勉強附會。余觀古代真正神仙家,皆具耿介拔俗之標,瀟洒出塵之想,孤芳自賞,雖集眾毀,不足以動其心,卓識堅凝,縱遇聖智,亦不為之屈,固無須借重他人之言論,以掩護自己之崎行。

宋元以降,三教混同,仙風寥落,修煉之徒,時而高談大學、中庸,時而講究金剛、圓覺,時而牽涉道德、南華。竟不知結果,走到那一條路上去?做出書來,立足點又欠穩妥,一面受儒家之譏評,一面受釋家之攻擊,一面與道家之清淨無為樂天安命一派,根本又不能調和,終至左右為難,進退失據,真所謂弄巧反成拙也。

我與李君一別,至今已二十餘年矣,不知李君現時程度到何種地步?本刊在安徽一省,雖有幾處銷路,但不知李君能得見否?

今不怕李君見怪,直言奉上,果李君願學孔子,我可以預料將來結果,也不過跟孔老夫子一樣,七十三歲,就應該「泰山其頹」了。幸而有一部論語和周易十翼,流傳到現在,大家還曉得當日有個孔老夫子,不知李君可有什麼不朽之著作?流傳後世,使千載而下,尚知今日有一位李朝瑞其人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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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函

五老師台大人尊前:月前一稟,諒邀尊鑑,邇來燠氣方炎,伏維道祇綏和,為頌為慰。

生於本月二十四日夜半,忽外腎壯舉,以「真息」收之,忽覺坎離大交,﹙頓按:「真息」是自然的現象,難於用人的意思去役使他,李君「真息」二字,不知指何種景象而言?「坎離大交」四字,刪去最妥,用之反覺含糊不清。﹚全身震動,腹部有聲,腎心間暢快莫可名狀,較經人道,尤勝十倍。須臾,有物上衝,河車輪轉一次,丹田中比從前更加堅實,生自去歲,坎離久不交矣,復時有「人道」之感。乃今者忽復爾爾,其故何也?疑不可解,總之未得真傳,小周天功夫,尚未完竣耶?敝鄉無可語者,師台其為生決之。﹙頓按:童體做工夫,與已破體之人不同。﹚

里人有獲雌雉伏卵者,見其不動,攜至家,置之於庭,狀如初,人疑其被傷,不能飛也。半日後,有犬啐之,始翩然高舉。生意養丹者,必如此雉,默守規中,冥然無擾,而後可成,若此終日營營,而欲煉虛合道,恐似緣木求魚耳。

去歲所請臨十七帖,如有暇,祈賜揮就,從郵寄交李霞珍為禱,肅此敬請福安。

 

圓頓按:李君謂養丹如雌雉伏卵,其喻最確,惟煉虛合道一層,尚談不到。因此刻正在做煉精化氣之工夫,是為初關未了,更有第二關煉氣化神,第三關煉神還虛,都未經過,如何就希望跳到第四關煉虛合道?未免太覺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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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函

五老師台大人尊前:三月二十五,接讀手書,論道甚精,頓開茅塞。韋李二君謂生正是天元辦法,轉生疑慮,生從前不過心息相依,遂獲種種景象,並不解所謂天元者。

受親後,不縱逾分之慾而已,自覺無礙,亦不解所謂天元者。﹙受親即是結婚﹚以經歷景象,證之於知道者之言,生猶是門外漢耳。蓋有時似小周天,有時似大周天,程序不準於丹經者多,當是火候不調,法則未備之故。先賢往矣,誰其與歸?師台其為生決之。

管見以為守中抱一,節欲養神,順其自然,不必逆料其結果如何,當自無礙。承詰胸中無物之意,謂無雜念,無過慮耳,人心無事時,若止水,若明鏡,不使物蔽之而已,豈能必其中之無影耶?雖孔子亦曰從心所欲,不踰矩耳,不能完全無所欲也。﹙頓按:這幾句話,說得頗中肯,不似佛經徒唱高調。﹚。

生已過之事,不設意追想,然亦偶來胸中,隨而放下,不致久留,未來者亦然。作事時,心能專一,不使紛馳,如曰毫無一物,則猶未也。﹙頓按:就讓你能夠做到胸中毫無一物的境界,試問又有什麼用處?止水無波,案頭杯中之水耳,明鏡無塵,女子懷中之鏡耳,豈能載萬噸之巨艦,鑑森羅之宇宙乎。結果不過成就一個活死人自了漢而已。﹚

月前一夕,忽耳中如風濤大作,震響數分鐘始定,不知是何景象?交媾時,玄精洩與未洩,殆不可辨。﹙頓按:玄精二字,不知指何物而言?有形乎?抑無形乎?恨不得就李君而面問之。﹚丹田確實結丹,堅硬異常,有時滿腹作賬,須靜坐以意收縮,令其小如蓮子,則遍體暢適。有時昏迷欲睡,亦必靜坐始能清醒,但所謂堅硬者,乃丹田之意耳,以手摸之,非真堅硬也。

生刻意學書,毫無進步,細玩師台筆法,頓挫之精,轉折之妙,不減慎伯完白二人,今日南海梅庵,自負書聖,人亦以此目之。﹙頓按:李君作此信時,康南海、李梅庵皆尚存。﹚竊觀其用筆,不若吾師遠甚。

圓頓按:以李君信中所歷舉之景象而論,應該接下去做大周天「練氣化神」之工夫。惜李君無志於此,尚要研究什麼書法,真是可笑得很,不必說康南海、李梅庵二人為李君所輕視者,即李君所崇拜之包慎伯與鄧完白二人,其屍骨早已變成灰土矣!其精魂早已散於虛空矣!在書界雖負盛名,對於本人無絲毫俾益,以道眼觀之,殊不值得。﹚

余往年在鄧完白後裔家中,曾見完白手書張紫陽金丹四百字墨蹟,古雅可愛,料完白在日,亦是好此道者,但未能實行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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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函

五老師台大人尊前:發書後二日,接讀手示,欣慰無量。生曾謂「滿腹作脹,須令自尾閭繞一周」,師台謂「諒必如此,」以生自己驗之,有時臍下作脹,以意收縮,則自轉一周,有時心部作脹,即自收縮,無煩再轉。

承示心息相依,刻刻不離,便有自然照應,確乎無疑,蓋作脹者,即自然抽添也。在臍下者,未上河車,即覺也。在心部者,則既下鵲橋而始覺也。造次顛沛,不離乎此,何危險之有耶?

至謂形如蓮子,與丹經之言不合,不知丹經形如黍米者,常如此耶?抑收縮至此而始罷耶?生去歲祇能收縮如雞子,今則能收縮如蓮子矣。以此驗之,當是愈收愈小,形如黍米,乃是成功之象,非一蹴可幾,師台其與韋李諸君決之。

圓頓按:丹經雖有黍米之說,非謂形狀像一粒黍米,乃是極小極少之意。譬如說黍米之丹,居然能點鐵成金,就是說以極少之藥力,居然能收極大之功效,此言外丹也。

若內丹黍米之說,卻是一箇譬喻,非謂身中真有一物如黍米大小,張紫陽金丹四百字云「烏肝與兔髓,擒來歸一處,一粒復一粒,從微而至著。」此言日積月累,由隱而顯也。

金丹四百字又云「混沌包虛空,虛空括三界,及尋其根源,一粒如黍大。」此言「放之則彌六合,卷之則退藏於密」之意。豈可執著「黍米」二字而必欲較量大小之形狀乎?故余常謂丹經難讀,實因其名詞及形容詞最足以誤人耳!

拙妻現猶無孕,生去歲亦嘗三五日而游於房,或旬日或兼旬不等,今在校,每日曜日歸家,或遇或否,亦無定準,妻性亦靜,每次盡歡即罷,從無縱慾之擾。

圓頓按:盡歡與縱慾,其不同處何在?未易明了。以尾閭無物,而陽不衰驗之,當是無漏。

圓頓按:精射出竅,則謂之漏,若未曾射出,則不名漏,一言而決,何必作游移不定之辭,但佛家之「漏盡通」不作此解,學者勿誤會。

承以示讀書錄云云,謂早間氣清,信然,春秋繁露以儒者而為此言,足見修養之術,古時家喻戶曉,無足異也,又足為三教同源之證。

圓頓按:儒教與道教,可說是同源,佛教又當別論,不可混扯。

其謂養生之大者乃在養氣云云,蓋精氣神三者一物也,若氣與水,形雖殊,其質未嘗變也。耗精即耗氣,耗氣即耗神,縱慾而體憊者是也。意勞者神擾,神擾者氣少,思慮多而夢遺者是也。故謂不極盛不相遇,極盛而遇,斯無耗矣。精者,保身之大藥也,慾者,戕生之賊也。世人不察,縱慾戕生,至死不信,可不大哀乎!

圓頓按:此段所言,乃房中衛生之理,非神仙家言。心死者身生,是神仙之秘訣,心不為外物所移,則宇宙間我一人而已。無好無惡,無憂無慮,悠悠乎與灝氣俱,洋洋乎與造物者遊,則雖人,猶仙也。

若乃斤斤以長生為念,則亦猶世人之患得患失,未達夫天地一瞬之義,亦陋矣哉,何神仙之可及也?

生抱定師台所示「莊子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終」之義,入世出世,無芥蒂於胸中,得之,命也,其不得之,亦命也,安命以聽天,何可逆天以違命哉!

圓頓按:李君資格甚好,可惜被莊子所誤,以道家之眼光,來評論神仙家之宗旨,無有是處。神仙家宗旨,要與造化爭權,逆天行事,所謂「我命由我不由天」也。若只知安命以聽天,則與世俗之庸人何以異乎?

所以愚見,必須將仙術拔出於儒釋道三教範圍之外,方有進步之可言,倘世上人個個都像李君這樣,神仙豈不要絕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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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函

五老師台大人尊前:承賜手示,並所書「龍溪密諦序」,均收到,序意推言意之為害,並言誠意之功,即大學之道,靜功之要,聖賢心傳,釋道秘蘊,師台此作,無不盡之,置之座隅,反覆熟讀,不啻耳提而面命之也。

生近來無他景象,每月必有兩三日四肢酸軟,過此則精神如舊,六祖云:「在家亦可,出家亦可。」此言足信。

圓頓按:凡讀古人書,務須活看,不可死於句下,六祖所謂「在家亦可,出家亦可」之說,亦僅就特別人才,與特別環境而言,非為普通人說法。

以余數十年來所閱歷,適得其反,可謂「在家亦難,出家亦難」,余自二十餘歲至三十餘歲,十載光陰,都消磨於道觀佛寺之中,對於出家人之生活,知之甚詳,惜李君無此經驗,遂不免隔靴搔癢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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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函

收到附寄之書二頁,前一頁,謂生所獲景象,當屬大周天,並囑生堅持勿疑,復引莊子「攖而後成」,及程子「動亦定,靜亦定」之語為證。後一頁,摘錄舊抄雜語,及九轉之功,又錄龍溪大意,謂古人之學,自幼培其基本,固無事乎靜坐,程子不得已,始教人靜坐,譬諸奔蹶之馬,不受羈勒,不得已而繫之以樁,靜坐者,即繫馬之樁也。

孔門克己持靜之功,兼動靜時言,靜者,心之本體,實兼動靜之義,此語至切至善,足破習釋道者之偏見。

圓頓按:謂古人用不著靜坐,後人不得已始習靜坐,此等論調,未免高視古人,而卑視後人。古人何嘗箇箇都好,後人何嘗箇箇都壞,況且靜坐的工夫,一大半是用以對付肉體上氣血之浮動,頗有合於老子「重為輕根」,及「虛心實腹」之玄義。

常見許多醫藥所不能愈之病,賴靜坐而獲奇效者,即就治國一端而論,已無古今之別。若再論及內丹修鍊,專恃靜坐,固不能有成,鄙棄靜坐,亦不能見效,今人如此,古人亦莫不如此。

蓋時代雖有古今,而人的眼、耳、口、鼻、五臟、六腑、四肢、百節,實無古今之異,如何可以說古人無事乎靜坐,後人不得已而靜坐,請問此理可通否?

李君當日若不從靜坐入手,豈能做到種種效驗,自己既由此道而行,又何必故意別唱高調,貽誤學者。

「足破習釋道者之偏見」一句,將釋道混為一談,立論欠妥,李君與其師胡五先生,平日皆推崇莊子備至,請問莊子是不是道家?莊子有沒有偏見?吾人靜坐,正如孟子之「求放心」,「養浩然之氣」以求「不動心」。孔子之所謂「居處恭,執事敬」,「出門如見大賓」,「視聽言動必以禮,正心誠意以止於至善」。莊子之所謂「聽止於耳,心止於符」,「守一以處和」,如是足矣。

圓頓按:莊子所謂「聽止於耳,心止於符」,「守一以處和」。這些都是「心息相依」最精之義,孔子所謂「居處恭,執事敬」,「如見大賓」,「動必以禮」。這些都是講普通做人的態度,很有點像外國紳士們尖頭鰻的模樣,與老莊見解大不相同。

至於大學上面所謂「正心誠意」,其作用在養成高尚之人格,其目的在「齊家治國平天下」,「止於至善」者,即是明德新民之標準,亦與治平之事理有關,而對於靜坐內煉工夫,確不相干。

孟子所謂「養浩然之氣」,蓋指「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而言,是義理上事,非靜坐上事,與仙家之「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絕無關係。

後人偏要強拉混扯,把孔子孟子附會到神仙這條路上來,又把神仙學說附會到孔孟書上去,於是沒有一個神仙不是聖賢,更沒有一個聖賢不是神仙。這個不算,還要把印度的釋迦牟尼弄到中國來,大出風頭,遂變成儒釋混雜,仙佛不分的一種局面,可笑可歎!

生意守中抱一,心不外馳,其後也,精誠自可不泯,與尸解何異,至用靜功發生種種之景象,則反本還原復其本體之證,先天一落後天,一身百竅,間有閉塞,今用靜功以復其初,開通百竅,神凝氣聚,遂生諸象,無足怪者。

承示「天應星,地應潮」之說,生乃於靜坐時見之,眉間點點有光,若螢火之閃爍,腹中澎湃,如風捲江濤,其聲甚大,此或是氣盛能鼓動腹中水分之故,但不必每次如是,亦有靜坐時無此現象者。

圓頓按:李君內功之程度,的確不錯,其十二封信中,歷次所言各種景象,皆可供學者之參考,惟惜其拘泥於儒家之學說,而不能自拔,將來恐難有大成之希望。

余昔日與李君一面後,至今已二十餘年,沒有通過音問,竟不知其現在是如何情狀?雖欲貢獻一得之愚,苦於無從著手,只得借本刊上發表勸勉之忱,並默祝其百尺竿頭,再求進一步而已。

我的體驗

我於民國八十九年八月十九日參加隱仙派築基參證初級班學習氣功,因覺得有益於我的病體,所以初級班結業後,又於同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參加中級班研習。以後,為了不中斷此氣功之學習,繼於九十年五月參加仙道實證班,本(九十一)年三月,又加入了仙道文獻研讀班。

可能由於我體質素來虛弱,加以有病在身,在學習期間,每遇指導老師詢問學習心得時,同學們均紛紛描述其難得一見之心得,唯獨我並無類似同學們所陳述之感受,僅有健康略有改善之心得。於是我祗好加倍練習,並增加慢跑運動,俾能輔助氣功之學習,果然在天冷時操練動功,全身竟然頓覺有股氣流熱貫肉體,頗感舒暢。甚至,有次在課堂上操練靜功時,覺得身體內部有一股動能,無法抑制,形成體內蠕動不停的現象。

可惜,回家後,雖一再照上述課堂上操練靜功之方式,勤練靜功,卻未嘗再發生全身體內蠕動之情形。日前做動功,身體有感受氣流按意識走向,微微上下流動。最近有人告訴我,以慢跑鍛練身體,腳部關節將有損害之虞,所以我接納人家之好意放棄慢跑,改以體操暖身輔助氣功之學習。

我氣功學習之成果,雖不像同學們練得那麼出色,但現在至少已能察覺氣流可控制在按意識走向上下流動,健康狀態也較往昔優良。這些成果都要感謝二年來老師們不斷辛苦的教導。

從傳統中國的醫學理論中我對隱仙派學術之初探

《黃帝內經》是傳統中國醫學的根源,在此先引述其對攝生防病的思想如<素問上古天真論>言:「恬憺虛無,真氣從之,精神內守,病安從來 ?」注意到精神方面的保養,就能促進體力的健全。然而如何能達到恬憺虛無,精神內守,則諸子百家各有見地;竊以為仙家之法最為究竟,以其最能達到恬憺虛無,精神內守,真氣從之的境界。

傳統醫學以「氣」為中心思想,氣指人體的真氣,它包括元氣、營氣、衛氣、臟腑之氣,誠如洪師所言:「中醫生理學就是這種氣(真氣),來做人體生理學的基礎」。在《內經》�奡ㄔX了「真氣」的概念,如<靈樞刺節真邪篇>言:「真氣者,所受於天與穀氣并而充身者也」,說明真氣是由先天元氣與後天的水穀精氣結合而成;元氣者是源於人之生身受氣於先天,經由父母之精所化,又賴後天水穀精氣的營氣不斷滋生補充;所以上述營氣、衛氣、臟腑之氣,是後天水穀精氣所化,然這些”氣”雖來自于穀氣之轉化輸佈,但其所以能有轉化輸佈的作用,其源來自于先天之”元氣”。人若如<素問上古天真論>言:「以酒為漿,以妄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氣;不知持滿,不時御神,務快其心,逆於生樂,起居無節,故半百而衰」,是則一點元氣耗盡,無以轉化輸佈後天水穀之氣,則死期將至矣。以上是指不知謹護攝生之人,但泛泛世人,因繁雜之社會人群關係,名利追逐,男女愛慾,雜沓之俗務,日用云為,虛耗那股稟受之真氣,而油盡燈熄矣。

自古以來,很多養生家、醫家認為,人體稟受先天元氣的厚薄是決定壽夭的關鍵,但人終不免一死,故如徐大椿之《醫學源流論》言:「終身無病者,待元氣之自盡而死,所謂終其天年者也;至於疾病之人,若元氣不傷,雖病不死;元氣或傷,雖病輕亦死」。可見人之先天元氣,有一定限數,終有油盡燈熄之時。但如何盡終其天年度百歲乃去,則如《內經》所云:「其知道者,法于陰陽,和于術數,起居有常,不妄作勞」其中”和于術數者,即修身養性之技術與方法,諸如吐納、按蹻、導引,依四時之長養收藏之道來攝生等。所以仙家對元氣更有設法自混沌中獲得先天一氣之再予補充者,仙家藉由吐納、導引、部位行氣、靜功等功法,將神氣合成一片,來長養本有漏損之元氣,使恢復生機,如枯木逢春,雨露沾潤,使此一點之先天元氣,得以修護,再造生機。然而如何可達到這個築基的功夫,則窮索丹經,隱隱晦晦,若無入門著手處,當今之世,唯獨洪師所傳授之隱仙派功法,即可循序漸進,實證而得。在洪老師築基前修各種功法中,再再要我等開發身體中後天中的先天氣,一次又一次,不斷累積凝聚所開發之後天中的先天氣,達到某一層次,至虛極靜篤時才能進入”玄關”,才能招攝先天一氣,即所謂”先天一氣自虛無中來”,與後天中的先天氣陰陽交媾,使陽生精產,元和內運,如丹經之百日築基是也。再積精累氣,小藥丹成,則此其時身中豈止先天之元氣而已,其可度百歲而不衰,當非虛語。若至大藥修成,則身同太虛,與天地同壽,此仙道之終極目標可期而至。

以上是以傳統的中國醫學理論,來探討仙道學術。若以洪師融會中西醫學之獨具素養來揭示隱仙派學術的功法,更是前所未有。洪師言:「內丹學,著重在煉氣,氣即生命能量,人體所有細胞的生物性電能的總合,就是人體的”元氣”,如何創造儲存身體內的”生物性電能”,這是仙道功夫特別之處,而仙道功法的鍛煉,有辦法直接提高細胞中的”生物性電能”,增強人體的”元氣”,提高抵抗力,防止病變及衰老,只有讓身體保持在”高品質能量”充滿狀態下,健康長壽才有充分的保障」。以上洪老師精闢之論道破了何以仙道功夫,可以度百歲而不衰,甚或壽與天齊之契機。

回顧早歲,雖已嚮慕仙道,蹉跎歲月已六十餘寒暑,始遇明師,亦何其有幸,在有生之年能接觸到真正的中華民族之絕學。洪老師以其文、史、哲、醫之深厚學養,博通儒釋道,而融合仙家文始、少陽之精華,將他三十餘年來之親身實證,至誠無摭,抉透精微的傳授給我們,使我們有安身立命之處,甚至了脫生死可期,盍可不著實行持,勤修緊煉,庶幾有所成就,以報達師恩於萬一也。

仙學匯宗總序

我與李永霖先生相識是在一九七○年代中期。在同門中,彼此因個性理念相契,交往近三十年來,過從甚密。永霖兄是個博學多能的才子,其所有的學術成就大多源於自修苦學。長期浸淫探索,永霖兄的學術修養兼通儒、道、釋、醫、仙、工六大學科。每一門都有獨到的心得造詣,單以佛學而言,其對中觀、唯識的體認程度,我便遠遠難望其項背,所以讀友們在研讀李先生的著作時,最好具備一些各類相關學術的基礎常識,才能深入作者的思想海洋,體會作者超卓的意涵及心境。

這一次,永霖兄他把若干舊著作:《太乙火符》(原名仙學匯宗),《玄修口訣註疏》(原名丹詩副墨)、及新著作:《漆園賸義》、《柱下餘音》,合併一些未曾發表過的論著:《禪學斠詮》,《歷代神仙譜》,《參同契研究》,《上陽子研究》,《內丹學概論》等等心得結晶,彙總整合成為一鉅冊,書名定為《仙學匯宗》。書成問世,對永霖兄而言,固然是在學術研究上的階段性成績,但對普天下的同道而言,不啻為曠世福音,丹道史上一大事因緣。

丹道的真面目在歷史上一直隱而不顯,自古以來丹道研習者,多半以易、及老莊學說來架構丹道學術,對丹道深奧玄秘的「專業性」內涵,則輔以陰陽、五行學說來舖陳記載。至於丹道的思想體系,則一向「故意」依附在儒道釋三家之中,若隱若現,也不容易追尋。中國思想史的發展,自兩晉、南北朝以降,儒道釋三教既相拮抗、對立,而又相互學習,到唐宋時期,逐漸融合,經過元、明、清,長期的互通有無,擷長補短,己經是「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難捨難分,三教統一了,一貫了。三教融合,丹道的面目則更是模糊,似乎從任何一家下手,都可看到丹道的影子,但卻又難窺其真相,對有心人而言,相當若惱。歷史的發展如此,當然不是後代子孫之福,反觀同出於方技類的醫學,長期以來自成一脈,獨立於三教之外,造福云云眾生。歷史的發展固是如此,自今而後,丹道學術,此項民族絕學,能否結合現代學術思維,曲徑旁通,獨樹一幟,不再依附他家門戶,脫穎而出?

人世間所有的學術都是人類研創出來的,最初的動機都是為滿足人類的需求,進而也豐富了生命的內涵,充實生命的意義及價值。學術存在的目地是為人類服務,學術的價值性是以能為人類提供的服務程度而定。弔詭的是最初為滿足普遍需求的實用性,在歷史的發展中,卻淪為宰制人性的工具。儒家罕言怪力亂神,卻祭拜如儀;佛學否定靈魂的存在,而佛教卻倡言因果輪迴;道家的本懷是清靜無為,道教則是神袛遍三界。影響所及,仙道不談前世,獨重今世而後的主張,卻演變成拒絕世俗標準的認知,「神仙」一詞,用現代語言來理解,是屬於非人非神,亦神亦人,超越生死倫理的特殊物種。世道實情如此,筆者的看法是偏見乎?斷見乎?唯明智者自行依識見辨悟之。

合乎世間實用的學術必從人本出發,以人為本位才能造福人群,無論是科學或宗教皆是如此。而能合乎實用學術標準,兼顧生命已知與未知領域的,只有丹道學術。我耗用五十年的歲月,研習思索儒道釋醫仙五家學術,所體認到的具體心得之一:丹道學術在小藥、大藥階段有具體的實用性,理論及方法也符合科學性,有學術上的價值;至於其後階段的出陽神、出陰神則是偏向於宗教性,因為超越自然。多年來從思想理論到實務的逐次體驗,綜合比較,心得之二是:儒道釋醫仙五家的學術可以統合於仙家──丹道學術。

現世間,因有”我”,才能談存在,他世間也因有”我”才能談宇宙本體、畸零時空,乃至於其他世界。丹道之學主張,人類的身心經過特殊、長期的鍛練,能鍛煉出包含物質與精神雙重性質的”神仙”,具有超心理及生理的能力,能突破、超越現在時空的拘束,聚則回歸生命肉體,散則虛空同體,深深融入永�琱庰L限。但是,現代生物學明確告訴世人,生物自出生起,就伴隨意外、衰老、病亡的種種可能性,縱使無病無災,生物體的細胞也不可能無限制的分裂。

>丹道之學的主張與實際生命的存在有明顯的衝突,這並不是現在才發現的事實,透過丹道學術,生命是否能世世相續,綿綿不絕,自是丹道之學的奧義,有待於研習者自我開悟與肯定。

讀者諸君如能從書名《仙學匯宗》破題,循書內文義,旁徵博索,融會貫通,則必玄珠現前,歷歷在目,此天人學問盡在書中矣!

學術文明的發展自然會淘汰古丹經上所有的荒謬記載,《仙學匯宗》進一步篩選保存真正的口訣。無論古今,在華人的世界或少數有同樣興趣的外國人心目中,談到修道,都會認同靜坐是下手的重要方法之一,而靜坐的方式有千百種,卻沒有比「心齋坐忘」更高妙的法門。要點在將萬念凝注一息,不內不外。久而久之,妄念因心息相依而達神氣合一的無念狀態,無念而後乃能深沉玄關,可以觀肉身活子之初動、聽體內真氣之萌發。氣機或上火下符,自然任運,心同太虛,天人一體,內真外應,相感交流。日積月累,身心與生俱來的消息盈虧,逐漸行正面且有序的轉化。

「鴛鴦繡就叫君看,再把金針渡予人。」《仙學匯宗》即將發行問世,這是永霖兄的成就,也是【台灣隱逸神仙學派】的光榮,更是眾生之福。在恭賀永霖兄大著《仙學匯宗》誕生之餘,更期望好道者、樂道者,葭灰飛動,揚帆待發今朝,將中華仙學的真正面目展現於人世學術舞台,裨益普羅人群。

仙學本是凝合時空,突破時空,超越現世生命的學術。人的生命是否只有一世?神通是否人人可學?千萬年來,這是人間一大事因緣。期望政府能重視中華仙學的學術價值,成立專門研究機構(暫且名為「台灣仙道學院」),用以研發、突破、超越今日生命科學的挶限,開創人類生命的新境界。

台灣隱逸神仙學派

洪碩峰敬序

2002年五月三日於土城蟄居

 

單元目錄

熊十力《讀經示要》要義

壺瓢道人撰2004年4月
洪秀英編校

天命   即是自性,天是無聲無臭,命是流行義。
天命亦是萬物之本性。
沖寂之至名曰天,流行不已名曰命。

本心   是動而恒寂,於虛靈而識其寂然不擾之真,方是證見本心。
即是內在固有之權度,明德亦即指自己本心。
即萬化之實體,以其無聲無臭,沖寂之至名曰天。以其流行不已名曰命,以其為萬物所由之而成名曰道,以其為吾人可以生之理名曰性。

易簡之理 乃實體或本心之異名,以其生生不容已名曰仁。
以其照體獨立名曰知,以其涵備萬德名曰明德。本心者,以其主宰乎身名曰心,以其獨然備諸眾理則又名曰理,理者本體之謂,亦謂之道。

理    即吾人與宇宙萬有共有之真實本源。

性    乃證知我之真性,即宇宙真實本體。

命    即返復其本體,使吾人之生命與宇宙大生命為一,係由盡性之功不懈而至。

本來面目 即本心,不處有無,唯默然內識而已。
洞然無相,故不可言有,?然明覺,故不可言無,故不屬有無,即本體之相也。

良知   以其妙用而言謂之神,以其流行而言,謂之氣。

率性   率性之率祇是操存,亦即是保任本心不使放失。
保任即是勿放失之謂。
率性之率固是功夫,然功夫即是本體,故謂之道。

保任   保者保持,任者任持,即勿放失之謂,如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乃至一切格物窮理時,祗任虛明之心,契應乎真,不以偏見,意見,而興謬解。

反己   即是躬行實踐之謂,即保任此心不令放失。

察識   依見本心,照察憧擾之私,不隨他去。因本心之明,於私欲萌時能反省,勿隨順之。

存養   常揭然有所存,惻然有所感。

習心   即道書所言人心,禪家所謂識,皆屬後起,非本心。

本體呈露 即私欲克除盡淨之謂(而無障蔽)是謂反己。
本體必待修養而始顯,修養功夫只是去私。

盡心   盡心者,真宰常昭,諸惑永伏也(大用流行即本心呈現)

覿體承當 反己而識得自我與天地萬物同源,即以小我直證本體(即破參)更不許私欲障此本體,則本體昭然於中,此中真我,即天地萬物之真宰(即透重關)
反己者,以躬行實踐為務,而上達於天德(即性體)

見性   即性真流行,為我一身之主宰,便名本心,本心之自明自了即是見性。
見性則無羨欲之累,無紛馳之惑,無掛礙,無恐怖,至樂備於己。
吾人之精神即天地之精神,本非有二,眾人不能同於天地者,私欲障之身。
聖人常存敬畏之心,私欲不得萌,便與天地為一,見性之學,見到宇宙本吾一體。
見性則亡形骸也。

體道   人能體道,則徹悟天地為自性所現,是官天地也,萬物皆備於我,是府萬物也。

天理   執中者,存天理也,天理主乎身,名曰本心,其發於日用云為之際,或感物而動者,莫非欲也,然動而不亂,發而有則,此欲即是天理之發,不可謂之為人欲。天理人欲本為一也。
人欲非離天理,而別有所本,去人欲者去迷妄也。
存天理者,存養本心而無放失也。
眾人不能上下與天地同流者,私欲障之而已。
我與宇宙有相礙不通者,祇為有私欲也。

誠意   祗是毋自欺而非在好惡上用功夫。
毋自欺功夫還須發明心體,始做得,故先提致知誠意之功,須識得心體,方有把握。
誠者真實義,謂保任功夫,真切不懈也。
誠意功夫祗在毋自欺,毋自欺祗在慎獨。
獨者私欲初萌時,隱微中有一點微明,不甘隨順私欲而去,此之謂獨,即是意。
慎獨者敬慎於幽獨之地,幽獨之地,真意存焉,意之本體即已呈現,即主宰常在,若有私欲潛伏思逞,祇要主宰不失,便能照察。
誠字即作功夫解。由本心起意,其中夾有私欲,順之則為自欺。

致知   即反己自識,識其本體,再加涵養擴充,反己即躬行實踐。

格物   即良知之發用。

默識思誠 知其在己之謂默識,盡其在己之謂思誠,實其在己之謂據德。
舉手投足,起心動念,無在非天理流行,私欲不得間之,是為思誠。

《明儒理學提要》

壺瓢道人纂輯2004年7月
洪秀英編繕

1. 崇仁學案 胡敬齋 1434~1484

主言靜中之涵養(同白沙),靜只是思慮未萌,事物未至而言。操持之意常在也。操存在於敬,即專一也。
靜即操存涵養,動即思索省察。(自言敬之效驗)聖賢祇是戒慎恐懼,自無雜念。

2. 崇仁學案 婁一齋 1422~1491

以收放心為居敬之門,以無思無慮,勿忘勿助為居敬之要旨。

3. 崇仁學案 魏莊渠

宗旨為天根之學,即是主宰,貫動靜而一之者也。
胡敬齋功夫分動靜,魏莊渠則貫串為一(雙江歸寂之說所本)(曾焚六祖衣,碎六祖缽)私淑胡敬齋。

4. 白沙學案 陳白沙 1428~1500

以虛為基本,以靜為門戶。靜坐以求心體呈露,常若有物(端倪)致虛以立本,戒慎恐懼以閑之,日用間隨處體認天理。無以動其心名曰自得,聚精會神於此曰安土敦仁。

5. 河東學案 呂涇野 1469~1542 1508進士第一

窮理祗在語默作止處驗之。致知者是從聞見之知以通德性之知。解道心唯微之微是不能擴充義。存養省察功夫祗是一個。修道即是戒懼慎獨。即是存天理去人欲,存與去底是一個功夫,如閑邪存誠即是,格物即是仰觀俯察,遠求近取,求仁須是見得天地萬物皆同一氣,一草一木不得其所,此心亦不安始得。

6. 楚中王門學案 蔣道林 1483~1559  52歲進士

先師陽明,後師甘泉,年卅二、三於 道林寺靜坐,久之,怕死與念母之心俱斷,一日忽覺洞然宇宙、渾屬一身,乃知凡言命,言道,言誠,言太極,言仁,皆指氣而言。
屬纊時作詩:
吾儒傳性即傳神。豈向風塵滯此身。
分付萬桃岡上月,要須今夜一齊明。

7. 姚江學案 王陽明 1472~1528 28歲1499年進士出身

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即良知也,未發之中即良知也。
本來面目即良知也(心之本體即天理)。天理之昭明靈覺即良知也,良知是自家準則,謹獨即是致良知,良知即是天理。凡言行,便是照著去做,如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皆是行。見聞酬酢無非良知之發用流行。勿忘勿助祗是就其間提撕警覺而已,克己即是存理去欲之別名,仁是造化生生不息之理。中祇是天理,無所偏倚,須是平日私心蕩除潔淨,然純乎天理,方可謂中。

8. 浙中王門學案 王龍溪 1498~1583

大抵主於四無,以正心為先天之學,誠意為後天之學,心本至善,動於意,始有不善(熊十力宗此)
一體之謂仁,萬物皆備於我(萬物之變備於吾之良知)
千古學術祗在一念之微上求(一念之微,只在慎獨)
良知是造化之精靈,是一點虛明,良知本體無動無靜,亦是變動周流。致良知即是見性之學。
龍溪主張息調守中,羅近溪反對之。
天根:良知覺悟處,月窟:良知凝聚處(參耿楚倥)
良知者性靈之根,即本體,致者即功夫。
良知在人不學不慮,爽然由於固有,神感神應,盎然於天咸,不待修證而後成,莫放任,須翕聚。
格物即寡欲,良知亦即般若。
緝熙之學,有過即改,消除習氣,抵於光明(事上磨煉)
良知非知覺之謂,然舍知覺則無良知(良知是主宰)。覿面相呈:思慮既起,只默默理會,當下一念凝然灑然,無起無不起,時時覿面相呈,時時全體放下,稱譏順逆,不入於心,直心以動,自見天則。
入悟三種:
1.解悟:從知覺而入,未離言詮。
2.證悟:從靜中而得,有待事上磨煉。
3.徹悟:忘言忘境,觸處逢源,愈搖蕩,愈凝寂。
§ 調息法:數息是有意,調息則無意。委心虛無,不沈不亂,息調心定,真息往來,心息相依,即息息歸根,命之蒂也。

9. 浙江王門學案 錢緒山 1496~1574

良知是未發之中,謹獨即是致良知,正心之功在誠意中,慎獨即是致中和。
頓法-習染未深,一經指示,全體廓然。
漸法-習染既深,誠意之功即是。

10. 江右王門學案 鄒東廓 1491~1562 21歲1511進士及第

道,盈天地皆形色也,就其不可聞睹而言。(黃宗羲推許為陽明宗子)一生得力於敬,敬即良知之精明。乾乾不息於誠,所以致良知,懲忿窒欲為致良知之條目(即緝熙之學),聖門要旨只在修己以敬,敬也者,良知之精明,而不雜以塵俗,戒慎恐懼,常精常明。氣質脫化即是歸根復命,本體戒懼,不聞不睹,常規常矩,常虛常靈,則沖漠無朕,未應非先,萬象森然;已應非後,不聞不睹。良知精明,無形無聲即是。
聖門之學祗是從人倫日用,庶物,兢兢理會自家真性,從精明識得流行實際,三千三百,彌綸六合,便是博文;從流行識得精明主宰,無形無聲,退藏於密,便是約禮,喜怒哀樂即形色也,就其未發渾然不可睹聞指為中,就其發而中節,燦然可睹聞即為和。

11. 江右王門學案 聶雙江 1487~1563 31歲1517年進士

於中獄中閑久,靜極,忽見此心真體光明瑩徹,萬物皆備,喜曰此未發之中也。乃教人靜坐使之歸寂以通感,執體以應用。同門疑之有三點。黃宗羲曰王陽明於默坐澄心後,指出致良知,謂良知是未發之中,雙江之學未背師門也。
大程曰不聞不睹,是未發之中。
雙江曰常存此體,便是戒懼,周子主靜,程子主敬,由敬而入者有所循持,由靜而入者唯上根。
靜中養出端倪,冷灰爆出火燄,必由坤之靜翕,歸藏後而養之,復之由坤,又見善端之萌須由靜養。
心體即天體,其樞紐處萬古常止,不可不歸之靜,故心之主宰,雖不可以動靜言,唯靜能存之。
未發屬性,已發屬情。(劉兩峰曰:喜怒哀樂情也,得其正者性也)

12. 江右王門學案 羅念菴 1504~1564 1529年狀元

始致力於踐履,中歸攝於寂靜,晚徹悟於仁體。
羅念菴認同雙江之說,謂非經枯槁寂寞之後,一切退聽,天理?然(即復由坤而來)未易及此(指良知)
以濂溪無欲故靜為聖學的傳。
曾見黃陂山人方與時,王龍溪偕之同至黃陂習靜,龍溪未竟全功而返。

13. 泰州學案 王心齋 1483~1540

王陽明擒宸濠一無所動,今?為心齋所動。
反己是格物功夫,止於至善者安身也。
格是格式之格,即絜矩之謂。
天理者,天然自有之理也,才欲安排即是人欲。
身與道原是一件,至尊者道,至尊者身。
中、良知、性三者皆同,識得此理則現成自在,即此不失便是莊敬,即是常存,便是持養。祇在簡易慎獨上用功,當行而行,當止而止,此是集義。
詩云:
知得良知卻是誰?良知原有不須知。
而今唯有良知在。沒有良知之外知。

14. 泰州學案 羅近溪 1515~1588 1553年進士  39歲

大道祗在此身,此身渾是赤子,赤子渾解知能,知能本非學慮。
以赤子良心不學不慮為的,以天地萬物同體,徹形骸,忘物我為大,此理生生不息,不須把持,不須接續,當下渾淪順適。不以澄然湛然為心之本體,論者謂龍溪筆勝,近溪舌勝,近溪乃得祖師禪者。
15歲定志於張洵水,26歲正學於顏山農,34歲悟易於胡清虛,46歲證道於泰山丈人,70歲問心於武夷先生。

15. 泰州學案 周海門 1577 年進士

主張理氣雖有二名,總之一心,心不知不識處,便是理;纔動念慮,起知識,便是氣。
汝身渾是太極,念頭初萌,纔發此問便是月窟,問處寂然,念處俱忘,便是天根,寂而萌,萌而寂便是天根月窟之往來,萬事萬化皆不外此,處處皆真,頭頭是道,這便是三十六宮都是春。
拈天泉證道一篇,許敬菴疑之作九諦難之,周作九解伸其說。

16. 泰州學案 耿楚倥 (師何心隱)

天根:一念之動,無思無為,機不容已。
月窟:-一念之了,無聲無臭,退藏於密。
克己者無我,渾然天下一體。

17. 羅整菴 1465~1547 29歲1493年進士及第(該年王陽明正當22歲落第)

其初認同於禪,後心折於儒,論理氣合一,不同於朱子。
論心性非一則同於朱子。天性正於受生之初,明覺發於既生之後,則明覺是心,而非性。
古今天地一氣而已,其中四時寒溫,萬物生死,斯民之日用,人事之成敗,千條萬緒而不亂,莫知其所以然者,即是理也,故理氣合一。以不慮而知者曰良(知),精於佛學有《讀佛書辨》。

18. 甘泉學案 湛甘泉 1466~1560 40歲1505年進士

其學主張隨處體認天理而涵養之,王陽明主致良知,學者調停其說謂體認即致也,天理即良知也。
性者,天地萬物一體也,心者,體萬物而不遺者也。
孔門之教皆欲事上求仁,動靜著力,故云執事敬。
中庸戒慎恐懼慎獨皆動以致其力之方也。
善學者必令動靜一於敬,敬立則動靜渾矣。
心存則有主,有主則不入,涵養須用敬,進學在致知(小程子語),所謂致知涵養者,察見天理而存之也。

(2004/6/29 09:05 中定三校)


內丹論要

演講者:李豐楙教授
整理者:洪秀英站長

  1. 「內丹」在中國養生學史上的定位
  • 內丹之學是融哲學、宗教、醫學與養生術於一體,只有在中華文化的傳統下才形成如此的養生傳統。
  • 內丹之術是經歷時間、空間、凝聚古、今先賢的經驗、智慧而形成的,並非一家一派所能完成。
  • 內丹學術的真價值,既存在於往昔,也可以經由現代詮釋而持續存在,成為跨越時空限制的人類文明。
  1. 二 內丹學、術如何在歷史上持續、突破
  • 古仙之學與巫術、方術、道術
    從古之道術到莊子之學的分判
  • 古脈學到道教創始、探求不死之道
    為何說「我命在我不在天」?
  • 從守一到存想、守意
    博綜、集大成與創造性
  • 丹田、經脈及運轉原理的深化
    督、任二脈、奇經八脈的結構
    三丹田、三關的運行原則
  • 雷法、先天氣及聚?運化
    精氣神的煉化、從氣到?
    結丹、丹之運用
  1. 內丹學形成流派的社會分析
  • 出家制與在家制
    全真道在鍾呂長道派之後如何形成出家清規
  • 房中需知
    在家修練對於房中的接納與轉化
    從儀式性的過度到穩秘的修練
  • 逆修之道
    為何是逆修、其非常性生活的抉擇
    逆修的道德問題
  1. 內丹修練在身體、身心文化中的意義
  • 如何調適動與靜的功法
    動功在身體修煉上的作用為何
  • 如何入靜:靜功的入門
    為何要練已(煉心)、調伏心性
  • 從形與体到性與命
    文化思維下的身體與心理、心靈
  1. 現代詮釋下的內丹修練
  • 內丹學的現代化、實證性詮釋
    新一波內丹修練的突破:如子午卯酉
  • 腦內是否能夠「革命」
    從頭部九宮到腦醫學的新理解
  • 身心靈全方位內丹學的展開
    如何從身體修煉,邁向能場、訊息場開發
  1. 仙學可能的新時代動向
  • 去宗教化時代的仙學
    新時代、新動向的台灣版本
  • 個人的自由與集團的運作
    現代社會叢林的隱修
    從教團到訓練營、共修團體
  • 仙學知識在現代社會
    隱逸神仙的當代方向
  1. 結語
  • 二十一世紀的身心靈研究,一個整合的可能
  • 從秘傳到普傳的可能
    為何丹學團體需要面對現代化挑戰
  • 從現代養生學到未來新丹學的轉向
    一個新世紀仙學的無限可能

( 2003/12/27 19:30~21:30先見斗數中心 )

禪宗牧牛圖頌與仙道進程抉要

禪宗牧牛圖以前曾經讀過白話本與英文本,但是從沒把他跟仙道想成一起,似乎這牧牛圖頌,在美國日本受歡迎的程度,遠大於中國,否則怎麼很少聽國內的禪門大德提過。前年閱讀黃易先生的武俠小說「破碎虛空」,主角學仙的進程用了相當多的禪宗的的牧牛圖頌,但書中對主角的進程,大多只言心性上的轉變與頓悟,不言調息練氣,用仙學的話,叫做「言汞不言鉛」,想來作者也僅是魏晉玄學的名士騷客,善演繹玄理而已。

但這學期上了吳怡老師的課,首次將牧牛圖頌的原文仔細看過,此時發覺此圖頌簡直就是仙道進程的翻版,換了不同的象徵,禪宗有禪詩,仙家則有丹詩,禪詩的奧妙在指外之月,仙家的丹詩則隱喻性高,在可言與不可言之間。仙學不講當下頓悟,諸法皆空,立地成「仙」,卻是下學上達理為一貫,雖是循序漸進,但卻也是一超直入。禪宗雖言頓悟成佛,一悟盡透,但也非頓悟前後全不努力,否則慧能何必磨米九個月,頓悟之後,還要跑去獵人隊苦修十九年,教人時,卻又從念「總淨心念般若波羅密多」開始。禪宗之妙,在於師徒心心相映,仙學之妙,則在於師徒陽氣浸潤。兩者之妙,皆超出語言文字與功夫之外。

禪學之妙在於禪機,禪機有理路,而投機無門,得機在心心相映,此為見諸法皆空,心無掛礙,(心無掛礙方能兩見真心)而仙學之妙,在於玄關,玄關為溝通陰陽兩地的唯一途徑,此玄關不在身內,不在身外,不在非內非外,在內外交感,天人合發,神氣充足,自然發生,(似男女的愛情,豈能強求)非是有意可以求得。空與自然、理趣不同,而似可會通。仙學與禪宗,可會通乎?陳攖寧編丹詩24首,第一首即取張拙證道詩,為「光明寂照遍河沙,凡聖原來共一家,一念不生全體現,六根才動被雲遮」(前四句為仙禪兩家通用,為陳攖寧所取)「解除煩惱重增病,趨向真如亦是邪,隨順世緣無掛礙、涅槃生死等空花」(後四句為禪家解數)第24句「打破虛空消億劫、既登彼岸捨舟楫、閱盡丹經千萬卷,末後一句無人說」並設一故事,有來者問陳夫子,末後一句無人說,是不能說,還是不肯說?陳夫子對曰,是不肯說,非不能說,怕學者聞之驚駭,失去對仙學的信心耳。來者曰,先生之學,素以徹底見稱,何妨相告,夫子曰,請勿驚駭,有幾分信心?來者對曰,絕不驚駭,有十二分信心。陳夫子曰「可以,既登彼岸捨舟楫,再入輪迴作眾生」,來者默然良久,含笑而退,此亦如禪宗公案也。

《牧牛圖頌》

1. 未牧

「猙獰頭角恣咆哮,奔走溪山路轉遙,一片黑雲橫谷口,誰知步步犯佳苗」

在牧牛圖中,將牛比喻成我們的心,此心還沒修練之前,發狂發顛,見到可欲可愛,即前去追求,不顧自家身命,故要用種種辦法,加以馴服,然此像仙家解數,不似禪宗(特別是頓悟)之解數。

此第一句,如老子所說,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位令人口爽、馳騁田野,令人心發狂,所以廣成子要黃帝,無視無聽、必靜必清(莊子)。

若是禪宗解數,既以牛(心)為主體,就不會說此牛(心)野性難馴,否則豈不一劍將牛殺了豈非痛快,此非無風起浪乎?但若是北宗解數,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為何還有「忘」字,此忘字為莊子的路數,如能比照仙家的心齋坐忘解,從心息相依(聽息),到隨息,到神氣兩忘,便能明白兩者軌跡實出一轍!

2. 初調

我有芒繩募鼻穿,一迴奔競痛加鞭,從來劣性難調制,由得山童盡力遷

初習打坐的人特別明白這點,人的心不斷向外奔馳情況下,忽然要他停下來乖乖坐著很困難,特別是觀察小孩子上課,小孩子往往坐不住,要他坐下來,必定很痛苦。

牛野性難馴,如果要他乖乖聽話,騎在牛背上喝令牠往東往西都沒有用,反而還會被摔死,此處最妙的是「芒繩幕鼻穿」,用一條繩子穿住牛鼻子,使其往東就往東,使其往西就往西,這條繩子,在仙家就是息,初下手時,將心放在息上,但是心外馳已久,難依於息,因此常常要先配合刻意屬息的功夫,或是放棄自然無為式的心息相依,改由控制式用力的吐納,所以「由得山童盡力牽」

3.受制

漸調漸伏息奔馳,渡水穿雲步步隨。手把芒繩無少緩,牧童終日自忘疲

在刻意數息後,心已逐漸減少遊思妄想,慢慢會的跟著息一出一入,雖有妄想,但是還是立刻回到息上。故曰「渡水穿雲步步隨」。但是心還是要感覺著息,聽著息依著息不放,否則很快又會想東想西,神遊各處,這功夫剛開始很累,但是做久了之後,漸漸習慣,也就不覺得累。曹文逸靈源大道歌「他日功滿自逍遙,初日煉烹實勤苦,勤苦之中又不勤,閒閒只要養元神,奈何心使閒不得,到此縱擒全在人」即此境。

4.迴首

「日久功深始轉頭,癲狂心力漸調柔,山童未肯全相許,猶把芒繩且繫留」

在經過數息,聽息的階段後,心已經不再像以前一樣野性難馴,而與息混合在一起,但是此時還是不肯進入第二階段「聽之以氣」,因為心與息還沒有完全混合,丹經把心比做女,息比做男,此時兩人在一起,但還在似有意似無意的狀態,要他們不分開,還是得「把芒繩且繫留」

5.馴服

「綠楊陰下古溪邊,放去收來得自然,日暮碧雲芳草地,牧童歸去不需牽」

此時已經進入真正「心息相依」狀態,若是死死用心守住息,則嫌太過執著,心與息已經不分裂混容在一起,因此使用「聽之以氣」的功夫,從有知覺狀態進入無知覺的狀態,因為心與息已經相戀相依,所以人不必再刻意聽息與數息。

6.無礙

「露地安眠意自如,不勞鞭策永無拘。山童穩坐青松下,一曲昇平樂有餘。」

此時應以進入神氣合一的階段,不能稱做「心息相依」,因為意識已經漸漸模糊,只剩下一點知覺,呼吸也幾乎感覺不到,但是卻不是佛家的空寂,而是意識與呼吸都化作兩種不同的能量,一者為神,一者為氣,神入氣中,氣包神外,從聽息到隨息,感受到造化的微妙。百字碑云「坐聽無弦曲,明通造化機」,,聽無弦曲,聽息也,「山童穩坐青松下,一曲昇平樂有餘」從此出乎?

比照朱子(熹)調息箴

鼻端有白,我其觀之;隨時隨處,容與猗移(容與,閒暇舒適之義。猗音依,猗移,隨順之義)。靜極而噓,如春沼魚;動極而翕,如百蟲蟄。氤氳闔闢,其妙無窮。誰其尸之(“尸”字作”主”字解),不宰之功。

此時已得不宰之功,自然不勞鞭策永無拘了。

7.任運

柳岸春波夕照中,淡煙方草綠茸茸,飢食渴飲隨時過,石上山童睡正濃

這裡妙處正是睡字,又與仙學的進程符合,從有知覺進入沒有知覺,神與氣交互團結一出一入,功夫正是任運二字,任其運動,不加以任何干涉,任其「自然蒸發,自然收斂,自然停止」(倘若一物也沒有,任運個什麼)

在此時,已經進入心止於符、聽止於耳的狀態,進入無知無覺的狀態,也就是睡著了,而一般普通人的睡眠,常常有夢境,意識還在造作,此種睡眠,沒有夢境,意識整個徹底休息,故曰「睡正濃」

8.相忘

「白牛常在白雲中,人自無心牛亦同,月透白雲雲影白,白雲明月任西東」

此時應當稱做「神氣兩忘」,呼吸、精神都徹底的忘掉,忘記所操持的功法,莊子說「魚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術」,倘若不能忘掉,那麼道便隱於小成了,筆者修練丹道數年,不能突破,後來一直在研究,功法上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是我悟性不夠,還是老師不肯透露,不知為何就是老是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後來重讀莊子,讀到此「忘」字,亡心也,心都可以沒有,何況道術呢,再想起「忘精神而超生」之句、寵辱皆忘,方才若有所悟。

9.獨照

牛兒無處牧童閒,一片孤雲碧嶂間。拍手高歌明月下,歸來猶有一重關

在進入睡鄉後,忽然一覺而醒,此時稱做「玄關竅開」,稱做此時的意識稱做「真意」,呼吸稱做「真息」,根據「心法相映 丹道心悟卅年」所述此境為「恍惚杳冥間,先天一氣乍然自虛無中如電光飛奔、閃爍,遽然飄來,又像來自虛空中的一朵清香白蓮,踏著漫妙的舞姿,輕盈婀娜,一時空山靈雨,鳥語花香,一靈不滅,一靈獨存,間或天宇明光,冥合天地,其大無外,其小無內,充塞二重時空」

因此此圖採用「獨照」,一靈獨存也。

(很抱歉本人功夫還未到此,但我想皆下去的功夫應該是如此,人在路上,雖未到達目的地,但前面景物,清晰可見,于臆測,這位十牛圖作者,也是如此)

仙道的功夫做到這裡,大致上已經上路,一直下去,遲早達到目標,歸來猶有一重關,跟「莫後一句無人說」意境頗類似,雖然功成圓滿,可惜仍非究竟,因為無論佛、菩薩、神仙、神通廣大(如果有的話),都是人做的,只要是人,便對紅塵有情,只此「情」字,都是聖賢仙佛都要面對的「一重關」。

據說,牧牛圖本來只有八幅,後來增加到九幅,後來又增加至十幅,不知是否如此?

10.雙泯

人牛不見杳無蹤,明月光含萬象空。若問其中端的意,野花芳草自叢叢。

第十圖是市場,也就是「再入輪迴作眾生」之意,「隨順世緣無掛礙、涅盤生死等空花」。「見山仍是山,見水還是水」。悟前野花撲鼻香,悟後野花撲鼻香。可惜筆者程度離此尚遠。多講此,就會變成「口頭禪」了。

從張紫陽開始,便開啟了仙禪同參的局面,很多學仙無法進步的人,因為執著在有為的功夫上,因此前往禪宗求取突破,在他們進入禪門時,往往把仙學思想帶了進去,從禪詩中很少地水火風,卻常常充斥著自然景物的描寫,可見一般,而也有學仙之前,學習佛學儒家者,因為苦於無法突破,進入仙學,因此丹詩中,也常出現佛學與儒家的語詞。

魚相忘於江湖,人相忘於道術,筆者於禪與仙都未能通透,整天憂心沖沖,還是「兩忘而化其道」吧。

參考資料

陳攖寧 靜功療養法、中華仙學 真善美出版社

洪碩峰 心法相映-丹道心悟卅年 性與命雜誌

熊十力

壺瓢道人撰2003年10月
洪秀英編校

熊十力,湖北黃岡縣人,生於民前廿七年,為民國以來出格大儒,原名子貞,後改名繼智,字子真,中年以後始改名十力(據說為蔡元培建議)。

卅六歲從歐陽竟無於南京內學院;次年即草撰《唯識學概論》;四十二歲用腦過度而患神經衰弱症;四十八歲出版《新唯識論》文言本,請馬一浮題簽作序,馬氏盛讚其書,書既印行,引來內學院劉衡如發難,提出《破新唯識論》,次年熊氏撰《破破新唯識論》反駁,同年太虛法師發表《略評新唯識論》。

五十七歲改寫新論中卷為語體本,五十八歲,謝幼偉發表《詳述熊十力新唯識論》;五十九歲又改寫新論下卷為語體本。

六十四歲因睹鄧子琴所寄印順法師《評熊十力的新唯識論》一文,乃命門人黃艮庸撰述《新論平章儒佛諸大問題之申述》,其後改名為《摧惑顯宗記》單冊印行。

其間於五十九歲時與呂澂辯儒佛根本問題,所通書函各七件,言性寂與性覺之不同,呂之佛學造詣非同等閒,彼頗自負,熊氏亦承認不及,然依我所見,呂氏之佛學縱然精純,唯祇能墨守,熊氏雖不及,卻勇於創新,墨守易,創新難,呂雖責熊謂學佛則與佛異,學師又與師不同,雖然屬實,但如胸無點墨,何能懷疑,有懷疑方能求進步耳。

《新論》一書所要表明者,厥為本體論,熊氏從佛教空有二宗尋出其漏洞而歸宗於儒家大易,其實佛家不言本體,但說緣起。(佛有十四無記之說)

再者,熊氏指出唯識家立種子為現眾之因,且立法爾本有種,此法爾種既是現界根原,如何又別立真如,並以之為現界之實體?如此變成二種本體論,實不應理。

三者般若之寂靜是沈空滯寂,缺乏儒家生生不息之性德,何以說般若寂靜是沈空滯寂?因空宗將涅槃亦視為空,視為如幻,此雖意在破執,而終有趨入空見之嫌。

四者指出印度佛教祇是離用言體,因彼等只許於體上說名無為,斷不許說無為而無不為。(無為而無不為始符儒家生生不息之作用)

五者,真如雖非有相,但實不空,豈可云非有性,且如燄如夢。

六者,有宗之錯在於緣起之表詮,以及執依他起之有法相。(按;空宗以遮詮空立說,於《中觀論》可見,表詮則自立理論,易為對方所破,空宗不許。)

七者,有宗之識為各各獨立之分子,故種子(為識之因)遂為無數量,輕意菩薩意業論云:無量諸種子,其數如雨滴。

八,種子與現行不為一體,而是二界。(違反體用不二之說)

九,有宗將空宗之緣起論變成構造論。(緣起是遮詮,構造是表詮)

十,有宗立義之謬,在於混習氣為功能。蓋功能為渾一之全體,不待新生,習氣則為新生勢力,是為新薰,二者不宜混同。

以上祇是臚列其犖犖大者,熊氏之說當否,留給後賢去證明,此不俱論。(附新論一書,筆者但粗略翻閱一過,當有不少遺珠,雖云憾事,但筆者並非佛學專家,亦不必如出家人之為捍衛佛教而精讀細批,讀者諒之)

熊氏之學術思想,有關於孔門求仁之學者,大概有三,一為體用不二,二為本心呈露,三為天人合一。

茲略述如下:

一、 體用不二:

此乃熊氏從孔門涉入佛教,幾經深思,乃恍然大悟,認為孔子從大易中創明體用不二,遂駁斥唯識之學,各各藏識,各成一個本體,而提出宇宙為一元實體,萬物為其生生不息之作用,但本體並非離作用而獨立存在,故說本體如大海水,而作用即如浮漚,捨浮漚則不能見海水,離萬物則不能見宇宙本體。宇宙實體為一元,卻具有翕闢二種作用,乾是闢,開發成心,坤是翕,固閉成物,此種知見乃思辨所獲,是名量智。(熊氏之翕闢援用大易,但與大易不同義)

二、 本心呈露:

本心即是孔門之仁,亦是王陽明之良知,熊氏認為仁者含有明睿之智與惻隱之情,必須於靜中體悟,得其端倪(此說原自陳白沙),是所謂默而識之也。又謂:默乃貫動靜而恒無昏擾。識乃體認仁心而不放失,亦即是說:知明處當,萬理平鋪現前即為默識。

其實默識法是返求內部,體認?然恒有主在,惻然時有感來,有感而無繫,有主而不違,此即是仁心。本心呈露是冥契而入,非體用不二之憑思辨可獲,故云性智。

三、 天人合一:

本心呈露係由靜中體認所得,此天人合一卻須於事上磨鍊而達,儒家謂省察克治,存養本心是也,不為小己之私所錮蔽,而達到萬物一體,此亦即孔門安土敦仁之學,常保持此心,不令放失,則火候成熟時,謂之天人合一,此功原在悟後起修,存養而得。

以上三個步驟,程序分明,但舉世能達到者,亦寥晨星,熊氏自述未習靜坐,殊為可惜,終其一生亦祇是「知及之而仁不能守之」爾,讀之令人扼腕。

熊氏自謂發見「體用不二,天人合一」之旨,與王陽明之發現良知,同稱千古一快。

最後須指出者,熊氏其實未能深入道家學海,且個人主觀意識極強,故於道家之學提出許多似是而非之見解,蓋老氏之無為自然豈同熊氏之虛無斷滅?莊生之渾沌罔象豈如熊氏之迷闇反知哉!